绯释的小命还在绯战手上捏着,塔原王妥协得十分容易,给绯释定罪的公文昭告天下时,天才蒙蒙亮。
节气上已经入秋,清晨的塔原透着凉意,消息传来时,绯战正裹着薄被枕在冯乐真的腿上,任由她一下又一下地给自己梳头按摩。
听到消息后,他一直沉默不语,反倒是冯乐真缓缓开口:“恭喜。”
绯战眼眸微动,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多谢。”
冯乐真垂着眼眸,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是个高兴的日子,别皱眉。”
绯战闭上眼睛:“父王对我有气,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立我为储,称王更是遥不可及,但殿下放心,我既然答应要助你,便绝不会食言,你离开之后随时给我讯号,一旦时机成熟,我便带人围堵营关,到时候你……”
“今天不提这个。”冯乐真打断。
绯战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寝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清冷昏暗,冯乐真继续为他梳头,玉梳圆润的齿轻重有序地点在头皮上,缓解一整夜未睡的疲惫。
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子落在地上,冯乐真若有所感地抬头,唇角露出会心的笑意:“你看,天彻底亮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普普通通的语气,也不知哪里戳到了绯战,刚才还闭着眼睛假寐的人突然起身,近乎粗暴地将冯乐真按在了床上。
“若今日怀上了……”他呼吸急促,想说挽留的话,可对上她过于清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就跟你回大乾,做你的皇夫。”
冯乐真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他便堵上了她的唇。
青草气息泛着露水的味道,在寝屋里渐渐弥漫,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花匠拿着锄头,卖力地挥舞着铲子。泥土被一寸寸翻开,花叶上的露水落下,转眼便融进黝黑的土里,为土壤更添一分水色。
日头渐渐升至中空,日暖阁外渐渐挤满来找绯战议事的人,但寝屋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以至于躲在树上的暗卫都着急起来,压低声音叫了另一枝上的阿叶。
“他们还得多久出来?”他问。
阿叶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暗卫试探。
阿叶笑了:“你怎么不去问?”
这种时候去问,自寻死路吗?暗卫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阿叶冷眼看着这个妄图将自己当枪使的家伙,越想越气不过,干脆折了一截手指长短的树枝,手腕一反射了过去。
日暖阁外挤满了人,不仅有绯战的部下和阿日迪家族的人,连绯释一族的也来了,显然回去想了一夜之后,终于想明白昨晚绯战为何要为他们说话了。
一群人都等着绯战,想知道他后续的打算,可日暖阁的门却始终紧闭,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众人急得原地打转,正思考要不要做第一个敲门的人时,院外的树上突然掉下个人,所有
人顿时一个激灵。
≈hellip;≈hellip;≈rdo;暗卫无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溜回树上,院外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意识到这是绯战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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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都看见他们了,却没有进门禀告,莫非……是绯战的意思?想明白这一点,准备敲门的人又默默退缩了。
寝屋内,绯战下颌的一滴汗,落在了冯乐真的眼睫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扶在绯战胳膊上的手指又用力了些。
指甲掐进他的肌肤,换来更加急骤的暴雨,冯乐真呼吸沉重间抬眸,视线朦胧地看见他的汝环晃啊晃。
鬼使神差的,她又一次抬手摸上去。
“摘下来吗?”绯战低声诱哄,如山野间的狐狸精,不遗余力地勾引过路的书生。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手上突然用力,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不摘就不摘,欺负人做什么。”绯战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作乱。
一场荒唐结束,被子、床单都不能要了,绯战简单粗暴地全丢在地上,铺了件里衣给冯乐真垫着,低着头为她擦身子。
冯乐真慵懒地靠在枕头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会儿外头应该全是人吧。”
“让他们等着。”绯战头也不抬。他本是求人的人,但从塔原王亲自给绯释定罪后,他与那些人的关系也就颠倒了。
如今让他们等等,也不过是给个简单的警告罢了。
冯乐真闻言笑了一声:“小心他们另择其主。”
“择谁?”绯战抬眸与她对视,“今非昔比,王位于我,已是掌中之物,他们若识趣,将来照样能分一杯羹,若是想改扶他人,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冯乐真唇角翘起,倒是没有再反驳他。
这一场情1事实在是累人,她躺在绯战的里衣上,很快便睡了过去。绯战盯着她沉静的眉眼看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
冯乐真睡得极沉,以至于醒来时,看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殿下,您醒啦。”阿叶连忙上前。
冯乐真在她的搀扶下坐起,刚要开口说话,一杯水就递了过来。
“殿下是不是快要乐不思蜀了?”阿叶看着她脖颈上的痕迹,无语调侃。
冯乐真小口小口地将水喝完,干涸的嗓子总算恢复如常:“药呢?”
阿叶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她看着冯乐真接过,取了一粒药丸服下,忍不住劝道:“这药是奴婢随便找了间药铺买的,也不知道吃得多了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您最好是少吃点。”
“放心,这是最后一颗,”冯乐真抬头,眼眸里还泛着水色,却已然冷静一片,“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阿叶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了。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冯乐真再次醒来时,身边没有人。她神色淡然,简单收拾一番便往外走。
阿叶提前半个时辰就在外头
等着了,一看见她立刻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怎么没见绯战?”阿叶四下张望。如今塔原三王子的地位今非昔比,敢直呼其名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冯乐真一脸平静:“他昨夜没回来。”
“他知道您今日要走吗?”阿叶问。
“本宫没告诉他,”冯乐真不紧不慢道,“但他应该知道。”
阿叶顿了顿:“为何?”
冯乐真不语。
两人一路无声往外走,走到宫门处时,便看到绯战的暗卫早已在那里等候,手里还牵着两匹马。
冯乐真停下脚步,静了片刻道:“因为他昨夜未归。”
阿叶不明所以,却也识趣没有再问。
暗卫瞧见二人来了,便将缰绳交给旁边的侍卫,自己则径直走了过来:“参见大乾长公主殿下。”
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冯乐真并不意外:“本宫今日要离宫。”
“卑职知道,三王子一早就吩咐过卑职,要安排侍卫一路将您护送回营关,他还要卑职将这个交给您。”暗卫说着,呈上一个巴掌大方方正正的盒子。
塔原人喜花哨,盒子也是花花绿绿的,热闹又精致。
阿叶当即要接过来检查,冯乐真却微微摇了摇头,亲自接了过来。
“三王子说,知道塔原留不住殿下,所以祝愿殿下一路顺风,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暗卫生疏地学着大乾的抱拳礼,将身子深深弯了下去。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浅笑:“承三王子吉言。”
翻身上马,朝着坦途疾驰时,冯乐真回了一次头,塔原王宫的房顶错落平坦,视线毫无遮挡,能轻易看见有一道身影隐约在东南方向。
“这个绯战,不亲自来送您也就罢了,怎么还跑到房顶上去了。”阿叶显然也看到了,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不喜欢离别,恰好本宫也是,”冯乐真看着缥缈的身影,眸色沉沉,“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他要真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跟我们走?大乾国土是塔原的十几倍,他跟殿下去大乾也不算吃亏的。”阿叶轻哼。
“你不知道,他有他的执念,为了这份执念,他可以将自己困在这座王宫里一辈子。”冯乐真转过身,高高举起了马鞭。
阿叶见状,也夹紧了马腹,随她一同疾驰。二人转眼将王宫远远甩在身后,直到绯战的身影彻底消失,冯乐真都没有再回头。
从塔原到营关,即使不眠不休也需要将近两日的时间,营关还有不少事等着她们,冯乐真不敢休息,一直赶路到晚上才在一处河边停下。
阿叶知道绯战沿途安置了暗卫,便放心让冯乐真一个人坐在河边,自己则喂马倒水准备帐篷,等全部收拾妥当时,便看到冯乐真正把玩绯战送的盒子。
“这里头是什么?”阿叶好奇。
冯乐真:“都收拾妥当了?”
“收拾妥当了,”阿叶忙回答,“只是
感觉要变天,若是晚上冷的话,帐篷恐怕会不够保暖,所以奴婢想待会儿在四周转转,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可以休息。”
冯乐真应了一声,继续看奔腾的河流。
阿叶摸摸鼻子,主动搭话:“在塔原的时候总想回家,可真走了,还有点想塔原的奶茶。”
“回营关之后,让厨娘做给你喝。”冯乐真笑道。
阿叶叹气:“只怕没有塔原的味道,不过塔原这地方除了奶茶好喝,也确实没什么可取之处了,习俗也奇奇怪怪的,殿下您知道吗,塔原有男子在胸口打环的习俗,未婚男子在成年之后给自己上个汝环,意为约束、克制,唯有头婚正妻可以摘下,改成戒指戴在手上,往后不论续娶还是纳妾,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仪式,您说多奇怪啊,往那个地方打环,也真是不怕疼……”
冯乐真垂着眼眸,等她说完后缓缓接一句:“是挺奇怪的。”
阿叶八卦的心得到满足,嘿嘿一笑便去寻合适的住处了,冯乐真独自一人坐在河边,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终于将木盒打开。
一个铁质蛇纹的戒指安静摆在其中。
她盯着看了许久,又将盒子阖上了。
如阿叶所说,随着太阳落山,天气很快便冷了起来,即便是帐篷里也没好太多。冯乐真眉头微蹙,正思考要不要将所有衣裳都拿出来穿在身上,阿叶突然兴奋地跑了回来。
“殿下!殿下……前面,前面有个山洞!”她高兴道,“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边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山洞?”
“是呀,山洞,奴婢带您过去。”阿叶连忙拉着她就走。
天气确实越来越冷,如果有个山洞可以住,就不必在帐篷里受苦了。冯乐真当即便跟着她去了,走了半刻钟后,果然看到了一个山洞。
“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遮风挡雨了。”阿叶解释。
冯乐真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走进山洞里,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些烧过的柴火,以及看不出颜色的纱布。
“殿下别怕,这些东西有年头了,应该是很久之前有受伤的人在这里住过。”阿叶安抚道。
冯乐真看着这些纱布,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些熟悉的气息,在穿过漫长的时光后与自己相见。
“殿下,殿下?”阿叶唤她。
冯乐真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是!”
夜深人静,山洞外风声呼啸,赶了一天路的冯乐真却不受影响,在山洞里睡得极沉。相比之下,阿叶却几乎整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时确定没有危险,才短暂地睡了片刻。
一大早,两人又迈上归途,在无尽的奔波与辛苦之后,终于看到了营关的城门。
“殿下,我们回来了。”阿叶看着城楼上三步一岗的卫兵,终于长舒一口气。
冯乐真浅浅一笑:“是啊,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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