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登基大典结束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朝臣见形势稳定,渐渐又生出新的心思——
他们开始催婚了。
“皇上如今已经年过半五十, 却仍未婚配, 如今皇室正统没有子嗣, 大乾后继无人,望皇上广开选秀,为大乾皇室开枝散叶!”
“望皇上广开选秀,为大乾皇室开枝散叶!”
“望皇上广开选秀,为大乾皇室开枝散叶!”
御书房内,冯乐真将第十本催婚奏折丢到桌上,扭头跟范公公闲聊:“这群老古董先前口口声声说女子继位于礼不合, 这才过了几天, 可就催着朕赶紧开选秀了, 还真是适应够快的……还有这个半五十, 究竟是哪来的说法, 朕只听过年过半百,还没见过半五十的,他们是巴不得将朕往老了说啊!”
范公公乐呵呵的:“殿下如今正是好时候, 别听这群人瞎说。”
冯乐真笑了一声:“全然不听也不行, 他们日日上奏,不得将朕烦死。”
“那殿下真要开选秀?”范公公有点茫然, “这男子选秀要怎么弄,老奴还得仔细想想才行, 毕竟女子进宫第一条, 便是由嬷嬷验明正身,这男子该怎么验……”
冯乐真见他还真苦恼上了, 一时间有些好笑:“你就别愁这个了,朕也没打算听他们的。”
如今她刚登基,若是贸然选秀,谁知道那些人会往宫里塞多少牛鬼蛇神,这件事绝不能答应。
“这……不能全然不听,也不打算听他们的,那皇上究竟是听还是不听?”范公公问完,自己都觉得无奈了。
冯乐真垂眸看向桌上的奏折,静了片刻后问:“你觉得该如何?”
“想来皇上已有决策。”范公公恭敬躬身。
冯乐真扬了扬唇:“信口闲聊,你不必拘谨。”
范公公顿了顿,到底还是开口了:“皇上的婚事,涉及前朝后宫的平衡,需往细了想……您刚以女子之身登基,老奴斗胆说一句,如今根基尚浅,婚事若是得当,可将皇位坐得更稳,若是不得当,只怕会弄巧成拙。”
“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冯乐真气笑了,“你可真是个老狐狸。”
范公公讪讪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冯乐真突然想到陈尽安,自己入主皇宫后,曾叫他跟着过来,但他担心不合规矩会对她不利,便坚决继续住在将军府里,自从登基大典之后,两人除了早朝的时候,连见面都少了。
如今催婚的事闹得这么大,他已经两日没进宫了,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冯乐真眉头微挑,正要开口说话,范公公便主动道:“将军府这几日的客人可不少。”
听出他话里有话,冯乐真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范公公清了清嗓子:“有不少人跑去向他求教如何讨皇上欢心呢。”
她与陈尽安的事虽然没有刻意宣扬,但也没有过多遮掩,如今满朝文武都在催着开选秀,会有人找到他也不意外,只是……
“他如今可是朕唯一近臣,那些人不先巴结好他,反而求教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怕他把他们赶出去?”冯乐真神情微妙。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杨将军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将,在那些人眼里,他是早晚都要回南边去的,若能教会他们讨皇上喜欢,他们顺利进宫,杨将军也等于宫里多了一条人脉,对他们而言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范公公解释道。
简单来说,就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冯乐真对这些事可是熟得很,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陈尽安,一时间有些好笑:“尽安大约是要被烦死了。”
“杨将军……”范公公犹豫一下,到底还是照实说了,“杨将军每日里招待这些人,招待得很是用心。”
冯乐真眉头微挑,一时间有些惊讶。
“殿下若是感兴趣,不如老奴这就将杨将军召进宫,您再仔细问问?”有些事点到即止,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于是范公公适时提出。
冯乐真斟酌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天还是算了,等这些奏折批完,估计都得到深夜了。”
范公公笑着答应一声。
冯乐真重新拿起奏折,盘算着明天或者后天将陈尽安叫进宫来问问,她不觉得他会是那种结党营私的人,但范公公都听说的事,想来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哪有结党营私结得人尽皆知的,尽安又不是什么蠢货,不遮掩必定是因为足够坦然,她得找机会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这样打算着,翌日却愈发忙了,一时间也顾不上陈尽安,反倒是傅知弦主动进宫了几次,只是每回来都是坐上半个时辰就走,三次里有两次都见不着她,他也不介意,自己在御花园里逛一逛,便慢悠悠离开了。
等到第四次时,冯乐真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傅知弦立刻对她笑笑。
冯乐真无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来看看殿下。”
她都登基多日了,他仍执着于唤她殿下,也不怕别人听到了,弹劾他八百回。冯乐真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傅知弦也识趣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眉眼,仿佛如他所言,真的只是来看看她。
半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来。
“殿下,我走了。”他说。
冯乐真头也不抬:“明日朕忙得很,你未必能见着朕。”
傅知弦盯着她低垂的肩颈看了许久,浅笑:“正好,我明日也不打算来了。”
冯乐真蹙了蹙眉,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奇怪,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因着这一眼,她一整晚都心神不宁,还梦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傅知弦刚失了爹娘,被傅家长辈磋磨得面黄肌瘦,却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她虽然才七岁,却也到了分辨美丑的年纪,一时间面上不显,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主动相帮。
远方响起一声钟鸣,冯乐真缓缓睁开眼睛,阿叶秦婉等人已经在床边跪等了。
又是崭新的一天,又要上朝应付那群老家伙了。
冯乐真叹了声气,压下越来越不安的心思,起床更衣。
今日早朝果然还是催婚的主题,她夜里没有睡好,心情难得有些烦躁,最后只丢下一句‘朕自有主意’便离开了。
登基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没等早朝结束就提前离开,下方的陈尽安视线追随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
阿叶急匆匆跟在冯乐真身后,等回到寝宫才问:“皇上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朕也不知道,总之是心烦得很。”冯乐真捏了捏眉心,“许是没睡好吧。”
“那您再睡会儿,睡足了再批奏折吧。”阿叶劝道。
冯乐真抿了抿唇:“罢了,还是不睡了。”
说罢,便径直往御书房去了,阿叶只好继续跟着。
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总算将奏折批完了,冯乐真正要召几个大臣进宫议事,小黄门却禀告说秦姑姑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秦婉一直负责后宫诸多事宜,鲜少会在她办公的时候寻来,冯乐真顿了顿,等她进门后问她怎么来了。
秦婉欲言又止,似乎纠结要不要说。
“但说无妨。”冯乐真看出她的犹豫,放缓了神色道。
秦婉沉默一瞬,叹息:“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奴婢突然听说傅家今日办丧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蹊跷,该来向皇上禀告一声。”
“办丧事?”冯乐真皱眉,“办谁的丧事?朕怎么没听说过。”
“是给傅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治丧,说是二人死得不光彩,所以不打算大办,可不办也不合适,所以只叫了部分傅家族老,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
秦婉还没说完,冯乐真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阿叶,备马车!朕要去傅家!”
阿叶还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吓呆了,还是秦婉推了她一下才赶紧去办事。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就朝着傅家疾驰而去。
自从傅家大老爷死后,整个傅家的气数好像都跟着尽了,当年先帝钦赐的匾额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擦洗,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门前的石板地缝里都开始往外冒荒草,整座宅子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老气。
阿叶先一步下了马车,带人撞开了老旧的大门,下一瞬便睁大了眼睛——
只见昔日清雅别致的庭院里挂满了白幡,白幡上溅满了红色的血,花圃里、空地上、池塘中全是尸体,随意一看便有几十人,每个人脸上都浮着临时前的恐惧与慌张,有几个甚至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阿叶自认也是沾过不少血的人,可这一刻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冯乐真,却只看到冯乐真一片平静,仿佛早已经预料到。
“皇上……”
她艰难开口,冯乐真却没有理会,径直往院中走去,跟着来的侍卫当即要去她周围护着,阿叶却摆了摆手,自己独自一人跟在她后面。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穿过了庭院后,来到了正厅门前。
正厅的门没有关,屋里正中央摆了两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边还散落着尸体和已经凝固的血。
傅知弦就坐在棺材前的蒲团上,正慢悠悠地喝着酒,任由地上的血弄脏了他的酒壶。冯乐真停下脚步,示意阿叶出去,阿叶犹豫一瞬还是听话地出去了,偌大的正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你的仇我会替你报。”冯乐真淡淡开口。
“我也同殿下说过,我的仇我会自己报,毕竟……”傅知弦没有回头,但冯乐真看到他上扬的颧骨,便知道他此刻在笑,“不是谁都有机会手刃仇人两次的。”
“疯子。”冯乐真轻启红唇,视线又一次落在屋里的尸体上。
这些尸体,全是傅家族人。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这几日为何频繁进宫了,恐怕就是为了在满朝文武都在催婚的时候,给这些族人制造一个他还会继续风光的假象,引得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命令,来参加这样一场所谓的丧事。
百年的清流世家,无数个参与过迫害傅知弦父母的主系旁支,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记忆,忘了当年将他的母亲沉入池塘时,年仅六岁的他究竟生出了多少恨意,竟然还妄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后因此丢了性命。
“他们直到死之前,还做着重回顶峰的美梦。”傅知弦心情极为愉悦。
冯乐真沉默一瞬,道:“起来,随我回宫。”
傅知弦侧目:“谋杀族亲可是死罪,殿下要包庇我不成?”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冯乐真淡淡道。
傅知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如今朝臣都在催着殿下开选秀广纳后宫,殿下是如何想的?”
冯乐真见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眉头顿时皱起:“傅知弦……”
“想来是不会答应吧,你是第一个女皇帝,那些人一个个的看似臣服,但心里只怕是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家的儿郎送进宫里,烧香拜佛盼着殿下给他们的儿郎生个儿子,再以江山后继有人为由,请殿下让出皇位,”傅知弦又倒了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兵不血刃,便能白得一江山,如此诱惑,只怕连余大人也不能抵抗。”
“外祖的确有意往宫里塞人,被我说了之后便放弃了,如今没再掺和。”冯乐真虽然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还是接话道。
两人相处,他若有心,总是能轻易拐走她的注意力。
“只是暂时不掺和罢了,若殿下心生动摇,他肯定第一个往宫里送人,可殿下若是迟迟不答应,只怕往后是没个安生时候了,所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先正经成个婚,暂时堵住他们的嘴,等将这些个心思活跃的人都收拾了,叫他们知道即便自家儿郎有可能成为未来继承人的生父,江山仍然只是你冯乐真的江山,你再考虑选秀的事也不迟。”
“嗯,知道。”冯乐真听得出他处处为自己考虑,便温声答应了。
傅知弦静默片刻,道:“看来你也是这般想的。”
冯乐真默认。
傅知弦又笑了笑。
他平日就爱笑,今日笑得更多,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分慌张,只是没等她走上前去,傅知弦又开口了:“皇夫的人选,你要细细斟酌,但不必告诉我你会选谁。”
冯乐真顿了顿,苦笑:“皇帝成婚这种事哪里瞒得住,你早晚会知道的。”
傅知弦身形微动,似乎想回头看她,却又忍住了。
两人静默许久,傅知弦才缓缓开口:“我……不会知道的。”
冯乐真倏然抬头,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几乎是一刹那,傅知弦缓缓往地上倒去,却在下一瞬恰好倒进冯乐真的怀中。
面色潮红,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冯乐真抱紧他,抬头朝门外厉声呼喝:“来人!召太医!”
阿叶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看到傅知弦的模样后怔愣地睁大眼睛,直到冯乐真再次唤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
“傅知弦……傅知弦你要是敢死……”冯乐真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傅知弦笑笑,艰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是真不知道,老天究竟待我好不好了,给我世上最好的父母,又早早夺走他们的性命,给我世上最好的老师,却又让我拿最好的你偿还师恩,给我……”
他唇角溢出一丝血,冯乐真被那抹红色刺得眼睛疼,近乎粗暴地给他擦去。
傅知弦的唇角都被擦红了,平白透着一分凌虐过后的美,他闭了闭眼睛,又一次看向她:“给我重生的机会,偏偏不早不晚,重生在背叛之后,让我可以再看一眼活生生的你,代价却是碎掉的镜子……”
“什么碎掉的镜子,你在胡说什么?”冯乐真呵斥,眼睛都气红了,“老老实实闭嘴等太医,只要你熬过这次,要多少镜子我都给你!”
傅知弦被她的话逗笑,鲜红的血液突然从嘴里涌出,刹那便染红了他和冯乐真。冯乐真拼命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崩溃地大叫一声,再看向他时眼底带上了恨意。
“你是故意的……”她看似冷静,声音却颤得几乎不成形,“你恨我没给你皇夫之位,便故意死在我面前,你在报复我……”
傅知弦想说什么,嘴里却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最后只能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傅知弦,你不许死!本宫命令你不许死!”冯乐真浑身发抖,抱着他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太医呢!太医呢!”
“殿下……”傅知弦渐渐的不再吐血,也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仿佛一切在好转。
冯乐真连忙点头:“我在,我在!”
“不论你……这辈子要爱多少人,后宫要有多少个主子,我都要……要做你第一任皇夫,有名无实,我也要……”傅知弦声音虚弱,看向她的眼眸缱绻依恋,“要你心里,不论将来要住进多少人,都会一直记着我。”
冯乐真脑子一片空白,闻言只是拼命点头:“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
傅知弦唇角浮起一点弧度,通过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殿下呐,”他喃喃自语,“恨我吧,从初遇到如今,前后两世……一共十八载,我始终是那个爱得……最自私的人。”
漂亮的眼睛渐渐发直,再没有从前波光流转的风情,冯乐真仓皇地唤他的名字,他却好像都听不到了,只是嘴唇不停地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冯乐真发着抖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对不起……”傅知弦声音含糊,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没救下你,对不起……”
他缓缓闭上眼睛,至死之际,没有诉什么衷情,反而仍在介怀她上一世死在自己的咫尺之外。
夜幕降临,繁华的京都城上空突然炸开了盛大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热烈而喧闹,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烟花结束后,天与地又重归寂静。
陈尽安到来时,冯乐真一身血麻木地坐在地上,怀里的人已然冰冷,阿叶站在旁边,一双眼睛红得厉害,看到他来又无声掉下眼泪。
陈尽安垂着眼眸,款步走到冯乐真面前蹲下:“皇上,我送你回宫。”
冯乐真眼睫微颤,怔怔看向他。
“我带你回家。”陈尽安又说。
冯乐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可是傅知弦怎么办?”
“阿叶会安顿好他的。”陈尽安温声道。
阿叶胡乱擦了擦眼睛,点头:“对,皇上,奴婢会安顿好……”
她声音突然卡壳,仿佛看着这样一具冰冷的身体,连‘傅大人’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单是想想便心脏抽痛。
“会安顿好的。”她又重复一遍,却不敢再低头去看。
冯乐真低头,静静看着傅知弦闭上的眼睛。
陈尽安不再言语,直接将他们分开,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冯乐真贴着他的脖颈,一如逃亡的时候与他低语。
“什么?”陈尽安句句有回应。
“看似好脾气,万事都很随意,其实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也无法接受半点残缺,”冯乐真抱紧了他的脖颈,“他前些日子找我做交易,说要做我的皇夫,我当时拒绝了……”
冯乐真说到一半突然闭嘴。
“然后呢?”陈尽安耐心引导。
“然后……”冯乐真脑子空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然后过了好几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就算我答应了,他也不会进宫的。”
“为何?”陈尽安将她往上掂了掂,好让她趴得更舒服点。
“因为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脾性了……”冯乐真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知道我们之间回不到以前了,即便成婚了,也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他想要一模一样的,要不到……要不到,就索性毁了,也好过岁月淘沙,最后两两相忘。”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死在我面前,故意死在最好的年纪……”冯乐真面露痛苦,“他想用这种法子,让我再也忘不了他,他不是死了……他是想换种法子,继续活着。”
陈尽安能感觉到后颈传来的潮湿,他将人背得愈发稳当,找了条无人的小道慢悠悠地走着,冯乐真抱得更紧了些,双臂勒得他呼吸不畅,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这样抱着。
“陈尽安。”她唤他。
陈尽安:“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冯乐真将脸埋进他的脖颈,“是阿叶告诉你的吗?”
陈尽安沉默一瞬,道:“是傅大人的侍卫唤我来的。”
冯乐真眼睫微颤,如小刷子一般刷过他的后颈。
“侍卫说,傅大人交代了,若是你没去傅家,便请我处理后续的事,不要让你瞧见他的尸体,若是你去了……他让我接你回家。”陈尽安低声道。
后颈又湿了,身后的人呼吸极度压抑,仿佛要透不过气来。
许久,她低声道:“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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