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阻穷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想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但这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坐或站着,大声吵闹着、窃窃私语着。
喧嚣声从街的那一头传到这一头,他被各种声音吵得心烦,手中想拿起什么将这些烦人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忽然沉重得抬不起来,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找到一处空旷的原野躺了下来。
这里天很难,阳光很好,蓝白色的琉璃百合迎风绽放,散发出幽静的芳香。
——好累,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他将手放在眼睛上,遮挡照射过来的太阳。
但是很快,那些带着愤恨的怨憎之语忽然在又耳边响起。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好吵...好烦...
“你这个无心无情的怪物….”
能不能闭嘴……
“怪物,你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
斥责、怒骂如浪潮一般,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变成巨大的轰鸣,吵得耳朵生疼。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让我好好睡一觉呢?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眼,眼中戾气丛生,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都摧毁,却在见到眼前的一幕忽然愣住了。
原野上,蓝白色衣裙的少女坐在花丛中对着他微笑,手中还带着一块小小的方糕。
白色的阳光下来,将沾着雪白糖霜的方糕照得晶莹剔透。
看着他愣愣往过来的眼睛,她将方糕递过来,笑着安慰道。
“怎么啦?又做噩梦了,来,吃个方糕,吃了甜甜的就不疼了哦?”
他愣愣地接过方糕,机械般地咬开,吞咽下去,口中没有感觉到什么味道,但是心间却忽然爆发出比方糕还要浓烈的甜蜜。
少女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她摸着她松软的头发,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心。
“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感受着头上传来的温暖,他心里又忽然酸涩了起来。
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又听到对方又问了一句。
“小陆离,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呀?”
少女笑得一脸温和,口中说出的话却如刀剑一般。
阻穷忽然感觉到浑身发冷。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呢?”
少女又重新问了一遍。
柔和的音乐忽然变了一个曲调,温暖的阳光消失,原野变成荒原,无数低矮的黄土上,堆着着高高低低的坟墓。
烛火摇晃,忽然有人从那墓中爬出来,带血的眼睛或是恶狠狠地盯着他,好像是在盯着什么恶鬼毒虫。
少女仿佛也听到这些人的话语,一张温和的脸忽然变得陌生无比,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他的身边,忽然又多出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男人手提着长枪,殷红的眼尾满是怒意,他的身后,站着许许多多无辜的普通人。
“我没有…我没有……”
他想要辩解什么,但是那些人冲上来,拉扯着他的身体。
他看着他们被剖开的空荡荡的胸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那流淌着的滑腻的鲜血、跳动的心脏、被烧毁的村庄...一幕幕忽然在脑海中一一流转。
他看着归终和摩拉克斯冷漠的脸,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拉着不断地下沉。
原来…那都是真的……
胸膛和胳膊被压得动弹不得,冷汗从背后生出来,带着早已麻木的心脏一同坠入无尽的深渊。
阴霾的高天上,忽然飘下来无数细小的碎花,白得像雪,红得像血。
…………
阻穷从梦中惊醒过来,望着头顶昏黄的天花板有些发愣。
“你做噩梦了?”
冷冷的话语从身边传过来,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仿若事实的笃定。
墨绿色头发的夜叉少年将手中的烛火放在桌子上,然后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星星点点的烛光将这间有些昏暗的小屋子一点一点照亮。
这里靠近边界,是离梦之魔神领域最偏远的地方,同时也是众多魔物集聚之处。
自从跟着阻穷走后,阻穷就带着他就在这个地方定居了下来。
梦之魔神消化梦境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时候,他们反而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只是哪怕是休息,这个人也如同一台机器一般一板一眼的闭眼、睁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唯有刚刚做噩梦被惊醒的时候才让他感受到自己身边的确实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有时候,夜叉也不明白,为什么阻穷会对自己有些格外宽容,不仅解开束缚允许他自由活动,还允许自己在他睡觉的时候守护。
他就不怕自己乘机偷袭吗?
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落在他手中一定会遭受各种非人的折磨,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要不被迫做下他不愿意做的恶事,什么样的痛苦他都能接受。
但是这些天来,说是让他听他的,但并没有给他派什么为难的任务,哪怕是清缴周围的魔物这样的事情,也是每天夜里一个人独自外出。
那句话就好像随口一说,将他带回来了,就放在那不管他了。
这并不是说他非要自己找虐。
而是早在被梦之魔神捕获之前,他就听说过阻穷的名声。
——人形兵器,在世杀神。
不是魔神却能使出魔神级别的战力,打败周围一众弱小的魔神,不过五年时间,便帮梦之魔神在这魔神频出的大陆占据一隅之地。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而这样的人在对他的时候,竟然也会有一丝心软,实在是不可思议。
床上,阻穷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起身,将床单整理好,收拾好身上的东西,便准备前往进行每日一次的魔物清剿。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阻穷忽然停下脚步,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是恶吗?”
夜叉少年愣了一下。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杀人如麻,诛戮无辜都是他在在外的名声。
不过原来他也是在意这些的吗?
那为什么……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阻穷从他脸上知道了答案,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抬脚迈入幽深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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