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莫名荡开一道无形的拉扯,暗流涌动。
只是还没等这拉扯发酵,一道尖声就彻底将这氛围打破。
卷毛尖声喊道:“夏姐!救我!”
夏莓:?
她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被打的卷毛脸上。
时下很流行的烟花烫,只是他头发太厚,像只泰迪。
泰迪?
夏莓想起来他是谁了。
柯北市有个十二中,升本率基本为零,都是些打架闹事的混混,这泰迪就是十二中的。
这群混混的头儿叫木子豪,其实本来是叫“李豪”的,大概是嫌土,硬是将名字拆成了木子豪,像个日本名儿。
木子豪原本和陈以年有些过节,但偶然一次看到夏莓,瞬间被蛊了,单方面和陈以年握手言和。
而泰迪正是木子豪底下的一个小弟,所以认识夏莓。
夏莓笑了,歪了下头:“我为什么要救你?”
泰迪:“嫂子!!!”
“……”
夏莓直接踹他一脚:“瞎喊什么?”
“错了错了,夏姐求你了夏姐,救我。”
“我怎么救你?”夏莓偏头看向旁边的挺拔少年,耸肩,“我就一个人,打不过他,可不敢救你。”
话虽这么说,可却感觉不到她身上有半点“怕”字。
泰迪痛呻着咕哝:“你好看啊,你说一句他就同意了。”
程清焰垂眸看她。
夏日晚风撩开她长发,眼底水纹潋滟,明媚的笑将夜晚点亮。
在这破旧昏暗的街道,她耀眼得不真实,像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妖精。
如同陷阱般危险。
程清焰移开视线。
刚移开,夏莓就侧头看他。
眼睛看他,话却是对那泰迪说的:“那你问问他,要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你。”
程清焰皱眉。
终于重新看向她,眼底冷硬,不耐和警告不加掩饰。
夏莓好整以暇地继续同他对视,直到他薄唇一开一合,说出一个“滚”字。
磁沉,冷硬。
连带夏风都凉了几度。
泰迪当这声“滚”是说给他听的,捂着肚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夏莓也当这声“滚”是说给泰迪听的。
她低眼,才发现眼前少年的手背上淌着鲜血。
再往旁边一看,一个碎了的啤酒瓶。
夏莓从包里翻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
少年停了两秒,接过,说:“谢了。”
他有一把好嗓子,只是和夏天不相配。
夏莓想,看来那句“滚”的确不是对她说的。
也是在这时,她发现自己食指侧边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现在已经凝住了。
“走吧。”夏莓说,“那边有家药房,一起。”
程清焰垂眸,看到她食指,意味不明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底不屑明显。
夏莓都能从他眼里抠出两个大字——矫情。
可她也懒得解释什么。
这口子估计是刚才吃烧烤的时候蹭到哪儿划开的,的确不严重,再晚点发现就能痊愈了。
只是马上就要开学了。
作业还没动过。
夏莓觉得手伤是个不错的理由。
*
这一带是老城区,还有很多旧式ktv和足浴店,混混很多,打架斗殴不少见。
这家药房的医生估计也是个见惯世面的,看到程清焰胳膊淌着血进来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诧神色。
程清焰走到第二排货架中间,拿起一卷纱布和一瓶消毒水。
然后他又从另一边拿出一盒创口贴递给夏莓。
夏莓没接,而是也拿了一卷纱布。
程清焰扬眉,没多问,将创口贴放回去,走到收银台前:“两卷纱布,还有这个。”他把消毒水放桌上。
夏莓一顿,看他拿出手机付了钱,道句谢。
医生看了眼他的伤口,上面还扎着片玻璃碎片,伤口挺深:“需要我给你处理一下吗?”
“不用。”他说,“谢谢。”
夏莓心说,刚才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合着您还挺有礼貌呢。
药房的门一开一合。
两人坐在药房外的台阶上。
一天的暑气总算是散得差不多,凉快了些。
少年劲瘦挺拔,没立马理会伤口,而是先点了根烟,咬在齿间,烟圈氤氲下他这才拣起那一卷纱布。
他动作娴熟到让夏莓觉得他处理过的伤口可能比里面那个医生还要多。
他眼睑垂着,直接用手捻开粘在伤口上的酒瓶碎片,脸上不露分毫,只下颌收紧一瞬,更显得棱角分明、凌厉异常。
夏莓自问认识不少人,也有不少打架打得狠的。
可却没见过眼前这人这样的。
野性到极致,倨傲到极致。
夏莓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一个锋利尖锐的内里。
等夏莓想完这些,他已经包扎完了。
她这才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这一卷纱布,费劲拆开,开始往自己食指上缠。
程清焰看着她动作。
身上因为刚才那一架热烘烘,夹杂着烟草味,却并不难闻,而是直白又具有侵略性的味道。
夏莓见过的打架不少,但都轮不着她动手,没受伤过,缠了半天也绑不好。
她不耐烦地啧声,从兜里摸出一支笔,单手绕着长发打几个卷,挽起个漂亮又随意的盘发。
几绺碎发从脖颈滑下,衬得皮肤愈加白皙。
程清焰看了会儿,只觉得那处白刺眼得很,又闻到她身上清甜的淡淡香味,像奶油草莓。
他缓缓呼出一口烟。
烟雾迷蒙开眼前的景致,也冲淡了那香味。
他起身,准备走了。
“喂。”夏莓叫住他。
程清焰回头,在暗夜中居高临下地看向依旧坐在台阶上的少女。
“有胶带吗?”夏莓竖着食指,“绑不牢。”
程清焰:“没有。”
夏莓看向他手臂上的纱布,服服帖帖,绑得很好。
而后朝他伸直了手:“绑一下。”
理直气壮的。
程清焰始终没给她反应,慢吞吞地抽完那只烟,走到一边摁熄,丢进垃圾桶,回来时女孩还竖着根食指。
她倒是够自信。
大概清楚自己足够漂亮耀眼,也从没被异性拒绝过。
程清焰从她手里接过纱布,捏住她食指指尖,将那纱布一层层缠绕开。
方才夏莓还不觉得纱布粗糙,可这会儿不知怎么,竟觉得像砂纸一般,磨得她食指都发麻。
而且,他的手——
好凉。
在盛夏像一块温凉软玉。
夏莓不自觉蜷缩了下指尖,正好勾在他拇指上。
她觉出不妥,立马停下动作,又悄悄打眼看他。
依旧一脸冰山样。
夏莓撇嘴。
而他也是在这时突然弯下背,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手,温热鼻息也打在上面。
夏莓吓了跳,下意识抽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根本抽不开。
随着清脆的一声布条撕裂的声音——
原来是为了咬开纱布。
夏莓松下口气,然后听到一个笑,很轻,若有若无的,带着戏谑。
她在这个笑声中浑身被烧得不舒服,于是恼羞成怒:“你……!”
话没说完,程清焰拉着纱布两端在她手指上用力打了个结。
夏莓:“啊!”
少年低声笑了,磁沉沙哑的笑荡开来,漫不经心却恶劣,那双天生多情眼看上去坏到极点。
给夏夜平添了把燥热的火。
夏莓骂道:“你有病!”
他扬眉,恶劣不散:“不是你让我绑的?”
夏莓懒得跟他说,站起身就要走。
程清焰也不拦,侧身让她走,只是在这时瞥见路尽一个喝多了的酒鬼。
这条巷子到了晚上乱得很。
“喂。”程清焰叫她。
夏莓没停。
程清焰扯下她用来挽发的笔,一头长发散开,空气中飘来浓郁的甜香。
她用的洗发水是椰子香的么。
程清焰想。
只是这人就一点不甜了——夏莓瞪着他。
“有人。”程清焰说。
夏莓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就看到那个酒鬼。
她虽性格大咧娇纵,但也知轻重,便乖乖站在原地。
程清焰把笔还给她,又点了支烟,淡声:“叫辆车。”
这里其实离家并不远,但夏莓也懒得再多说,这大晚上的也觉得累了,不想走,便拿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程清焰:“走吧。”
这条巷子窄得很,车开不进来。
夏莓跟着他往巷口走。
途经那个醉鬼,果不其然用那直白赤露的目光盯着夏莓两条腿看。
只是碍于她身边有人,没敢靠近。
到巷口,夏莓看手机,页面上显示还要等两分钟。
程清焰竟也没走,靠在一旁电线杆子上,夜风将他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整个人气质颓唐又倨傲。
“滴滴”两声。
出租车到了。
夏莓上车,原想要不要跟他说声谢,或者说句再见,但低头看到自己食指上的纱布又忍住了,闭上嘴。
程清焰显然并不在意。
随着司机按下打表的咔嚓声,程清焰把车门关上了。
车驶出破巷,拐弯时夏莓瞥见他背影。
风将他的白t往后吹得鼓起,勾勒出浑身劲瘦的身躯,指尖一点星火,烟雾弥漫。
这都是今晚第三支烟了吧?
*
夏莓到家时十一点。
开门进去,屋内一片亮堂。
她先是觉得有些诧异,明明自己出门时关了灯,而后想起夏振宁的那条信息。
夏莓抬眼看去,在厨房里看到一个纤瘦的女人背影,她在打电话。
夏莓听到她说话,声音细细的,很温润。
“不过来了?那你睡哪里?”
“可千万别去……”说到这,她似乎是被那头那个声音打断了,“哦,好,那你早点睡阿焰。”
“过几天夏叔叔就回柯北,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还有你夏叔叔的女儿一起。”
夏莓听出来,她在和她儿子打电话。
阿yan?
夏莓只觉得刚才好不容易顺下的气又一下子堵住了,闷闷地梗在胸口。
她脱掉鞋,“啪嗒”一声。
女人骤然回身,看到她,脸上露出个局促的笑。
“莓莓,你回来啦?”
夏莓打量她。
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原以为,能让夏振宁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喜欢的人,应该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但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柔和善,甚至现在她脸上的笑都带着讨好。
“夏莓。”她纠正女人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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