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赌

    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四周有些尘封许久的难闻气味,江絮清拧着眉缓缓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她的双眼被黑布蒙住了视线。

    雕花窗随着风声在不住地敲打, 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间显得异常惊悚。

    即便此时她看不见, 也知道现在她不在镇北侯府。

    轻缓的脚步声在屋内来回走动。

    “是谁?”

    室内响起江絮清强制压下的颤抖嗓音。

    男人站在她身后停下,颀长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愈发的明显。

    江絮清脸色煞白, 被绑在椅子后背的双手都好似僵硬的不似自己。

    男人看了她许久, 终是走到身前来, 缓缓倾下腰身。

    感觉到男人离她愈发的近,江絮清下意识地身躯后退, 忽地, 她坐着的这张椅子,被一只掌心用力按住。

    “莫动, 让我再好好看一看你。”

    当这声音出现时,江絮清整个人如同石化, 僵硬地不知如何呼吸。

    裴、裴幽?

    他不是应该已经被烧死在地牢了吗?

    望着江絮清惨白的小脸,裴幽轻轻笑了声:“怎么, 在想我怎么还没死是吗?”

    江絮清将脸挪开,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裴幽眸中戾气闪过, 用力掐上她的下颌,“你就这么讨厌我,恨我?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她紧咬着唇, 仍是一言不发。

    “好, 很好!”裴幽气极反笑, 松开了她的下颌便站直了身子。

    “你说,你的裴小九大概要多久才能来救你?”

    江絮清动了动眼睫,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幽冷声道:“非要我提他,你才愿意同我说话?慕慕,你究竟还有没有心?”

    江絮清冷笑一声:“我有心,那也不会对你。”

    是吗?裴幽转身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江絮清对面。

    他目含痴迷地望着她这张姣好的脸庞,越看心中的爱意与恨意交缠,越不断地汹涌。

    他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眼里看不见我,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又要将我救回江府?”

    江絮清奋力挣扎,又实在拼不过他的力气,冷言道:“我当初捡你回去,只是看你可怜,倘若我会知道你心性如此卑鄙恶劣,当初我定是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不——我不信你心中没我的位置,当初裴怀徵去北疆那几年,他不在的时候,我与你在江府不是很好么?你分明说过你不喜欢他,为何他回来后,一切还是变了?”

    他近乎嘶哑地喊。

    说什么讨厌裴怀徵霸道的性子,可裴怀徵回来后,她分明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当初他竟相信了她这种鬼话?

    江絮清沉默了片刻,“从来不是因为他回来了才变的,是无论他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喜欢你。只是他回来后,我的眼里才能看见他。”

    裴幽神思一晃,“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她嗓音愈发的冰冷:“还是说让我再说的清楚一些?”

    这时,江絮清听见室内响起了一道椅子被用力往后一推的刺耳声响。

    裴幽慢悠悠地站起来,笑意含着苍凉与癫狂,轻声道:“好,也好。那一年,我伪装的那般温柔体贴,你也不曾爱上我,甚至还置我于死地,你说我心性冷漠残忍,对我如此狠心的你,又何尝不是?”

    江絮清皱眉,什么置他于死地?

    她还没明白裴幽这段话是何意,忽然一双大手绕到她脑后,慢慢解掉了那抹遮眼的黑布。

    视线渐渐清明,屋内烛火摇曳。

    江絮清不适应地颤了颤眼睫,随后扫向四周,见这处完全陌生,且看起来荒废已久,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裴幽站在她面前,微倾身子靠近,笑意温柔:“慕慕,快睁开眼看看你上辈子的夫君。”

    **

    裴扶墨赶回了镇北侯府,见到他一脸冷肃的模样,周严等人也吓了一跳,“世子?”

    裴扶墨疾步进了里屋,推开门往里看去,等看到床榻和屋子内空无一人,心里猛地一沉。

    周严和安夏进去,同时震惊。

    安夏急忙道:“夫人呢?夫人怎么会不见了?”

    夜里她和周严一直守在这间屋子里没有出去过啊,就连门窗的声响都未曾听见,好好的人怎会不见了?

    裴扶墨拳头攥紧,冷冷地扫了屋子一圈,视线落在屋内的那巨型博古架上。

    这处的密道机关被人动过。

    这不可能,侯府当初设下这些密道机关时,除了他和父亲,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母亲和慕慕都不知情。

    怎会有人从这密道进了这间屋子?

    裴扶墨内心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沉声道:“周严,速速吩咐下去,即刻封锁城门不允许任何人混出去,还有,将长安城翻起来也要尽快查到夫人的行踪!”

    周严一脸严肃应下,急忙去实行了。

    ———————

    “慕慕,我们来赌一赌,如何?”

    裴幽坐在桌边,反而兴致极好地向江絮清打着商量。

    江絮清脸色苍白,从得知裴幽也有了前世记忆后,她便已心如死灰。

    “赌你的裴小九,他今晚能不能找到你?”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幽缓声道:“我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

    上一世他要裴怀徵这条命,这一世仍旧要。

    江絮清登时激动地挣扎起来,“你不要妄想了!你根本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裴幽摇头轻啧:“有你在,还怕他不过来?”

    “你说,他能知道这里是何处?”

    恐怕他今晚将长安城翻起来了,都想不到他把人带到了哪里。

    裴幽现在就是个疯子,一个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疯子。

    倘若他为了将裴小九引过来,设下了什么卑鄙陷阱该如何是好?

    江絮清根本不敢赌。

    “你放开我!”她哑着嗓音哭喊。

    “放了你?”

    烛光摇曳在裴幽冷漠的面容上,望着她杏眸中的紧张与担忧,他心里的火不断地往上涌,“裴怀徵还没死,你就担心了?你就这么喜欢他?”

    “为何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他?就连你的父亲,口口声声夸赞我非池中物,可在挑选女婿时,还是只会要裴怀徵!”

    江絮清恨恨道:“你拿什么同他比?”

    裴幽脸色铁青,眼里透出森冷的光:“我凭何不能与他比?他不就是出生比我高贵些,倘若我的生父不出那档子事,我若没有流落在外,又怎会比他差?”

    “那首辅……”提到此人,裴幽心中的恨意愈发的汹涌。

    “他同你父亲都是他人口中的清流文臣,那般德高望重,实际上还不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背地里竟说我如何都比不上裴怀徵!”

    前世他使用手段娶了江絮清后,便是一次夜里去江府时,意外听到宋初岐与江义承的交谈,那晚二人似乎饮了不少酒。

    江义承喝多了便胡乱说起混话:“早知道啊,我就该早点让我闺女和镇北侯府把亲事定了……”

    宋初岐问:“你的闺女不是嫁给了镇北侯府的公子?”

    江义承遗憾道:“实际上,我和她母亲最想要她嫁给的是裴世子,那二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本该可以顺利结为夫妻,谁知我那女儿竟……”

    “原来如此,不过比起裴世子,那寻回来的裴大公子的确差了许多,这的确是可惜啊可惜。”

    当时他听了那翻话,又怎能不恨?

    江絮清瞳仁轻颤,怔怔地缓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问:“所以……杀了首辅大人的是你?你再嫁祸给了我父亲”

    裴幽阴恻恻地笑:“没错。”

    他们都罪该万死!尤其江义承,每日夸赞他多么优秀,可真正最欣赏的人还不是那裴怀徵?

    “你好狠毒!”江絮清流着泪骂道:“我父亲那样提携你,对你那般看重,你竟这般陷害他!!”

    前世父亲因醉酒后卷入了谋杀首辅大人的案子,便是因此江府才一落千丈,后来是裴扶墨想尽办法帮父亲洗刷了冤屈,但最后查到的凶手只是只能记恨首辅大人许久的文臣。

    她当时并未多想,只一心为父亲洗刷冤屈而感到高兴。

    现在回想过来,那文臣恐怕也是裴幽故意推出来的替死鬼!倘若裴扶墨再紧揪着不放把这案子查下去的话,定能抓到真正的真凶。

    “他既那般对我好,为何会想把你嫁给裴怀徵?”为何在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之后,时时露出那样遗憾的神情。

    江絮清深吸一口气,“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心已经扭曲到分别不清所有了。

    她多番冷脸的态度,裴幽怒意涌上头后,反而还渐渐平静了起来,说道:“方才我收到信号了,三皇子失败。”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逃跑?”她冷笑。

    裴幽啧啧地摇头:“逃?你还在这,我能逃到哪去?”

    他站起来出门,紧接着慢悠悠地举了一把火把进来,那火把在江絮清面前停下,照亮她水光盈盈的杏眸。

    “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置我于死地的?”

    他将那火把一点一点的将整间屋子点燃,不过片刻,整间屋子犹如火海,浓烟缭绕。

    江絮清呼吸急促,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四处点火,“你……”

    直到整间屋子彻底烧了起来,他笑意森然地道:“慕慕,我们一起死,好不好?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得不到的人,宁愿毁了,也不会让裴怀徵得到。

    江絮清身子不住的颤抖,望着火光燃起的屋子,痛声骂道:“疯子!”

    裴幽心情平静地落坐,看着屋子内的火越烧越猛,淡淡道:“即便他发现了这处的浓烟,等赶过来时也迟了。”

    等裴扶墨过来,也只能看到一具已然烧焦的尸身。

    **

    半个时辰前,周严派人在长安城四处搜寻,仍旧查不到任何眉目。

    裴扶墨几乎将裴幽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江絮清就像是忽然从长安人间蒸发了般,寻不到半点踪迹。

    “世子,您……”周严见裴扶墨情绪不对,试图安抚。

    裴扶墨站在那处,面容虽平静,但半垂的眼眸分明正慌乱不安。

    那种他抓不住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好似有什么即将脱离了他。

    他忽地一把取过桌上的马鞭,沉声道:“还有个地方,我去找。”

    那大抵是最后唯一的机会了。

    他说完几步跨了出去,很快便不见踪影,就连周严想追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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