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姜望云眼中一喜, 甚至呼吸都急促了几秒,旁边的男人倒是淡定,轻轻拍了下她放在身侧的手, 再次看向秦若时, 眼里的敌意与审视终于散了。
“今天一系列失礼的试探与猜测, 都是因为他对我而言太过重要, 还请秦妹妹原谅。”
姜望云七岁被姜家收养, 顶替的是姜家那没逃过肺炎感染的七岁女童姜天云的身份,现在她身份的男人姜天仞当时已经十二岁了。
姜天仞当时不认这个新来的妹妹,处处针对处处为难, 姜望云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讨好大人,但是对当时也是个半大孩子的新哥哥完全没有办法, 只能偷偷瘪着嘴哭泣。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当年对她横眉冷对的小男孩儿早已化成了绕指柔, 如今就算她要他的命, 他也愿意给。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来这秦省凌阳县经营黑市, 最重要的只是为了治好他身上的怪病罢了。
这秦省地处西北是多朝帝都, 尤其凌阳县,有三步能踩一个古人墓的戏说。
而燕城,作为华夏首都, 龙脉与全民的信仰之力所聚集的地方, 她哥哥姜天仞在燕城,那就是在加速燃烧生命,明明说好要陪她到老的。
一是七岁前的经历, 二是因为姜天仞的病, 让姜望云无比的痛恨自己曾经的身份。
“无妨,我们彼此不信任, 试探也是人之常情,”秦若脸色和语气略有缓和,把好奇的目光转向姜天仞,“死气多于生气,活死人状态还不畏阳光,看着与正常人无异,我倒是对那东西十分好奇。”
姜望云屏住呼吸轻轻的目光落在秦若身上,仿佛是怕惊醒了一枕好梦,可是那目光里的期待与希冀却又分明重若千钧。
“哥哥,你快给她看看伤处!”
姜望云激动的努力稳住颤抖的手,就要掀开姜天仞的衣服,一点也没有黑市地头蛇的稳重与果决,后者却温柔的按住了她的手,“你别急,我没事的。”
短短一句话,却是许久未说话般的沙哑夹杂着一股不属于男人声线的奇怪韵律。
若要细品,就像……对了,像台上大青衣的戏腔。
秦若本来七分的猜测因为这一句话笃定到了十分,她也总算理解了姜望云的前后试探,于是道:“不用看,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好时机。”
姜望云的急切忽然一顿,看着秦若,想说什么又动了动嘴没有说出话来,秦若却主动解释道:“他体内死气太重,重阳节当夜,是最佳时刻,也就十来天了。”
“我没有看伤处,但我观他面相,困住他三魄的,是个女人的物件儿吧?”
姜望云略略放下心来,转头看了一眼姜天仞,眼中痛苦一闪而过,却是对秦若心服口服了。
她的哥哥姜天仞,今夏的三伏天是在一座废弃的古墓里度过的,身上死气太重,夏天炙热的阳光就是在烤他的命,本来三伏天结束就能回来,可是她左等右等不见人,原来他这次把体内的死气压制的不错,三伏天结束之后趁着开的介绍信去了一趟南方进货。
从去年她冒着风险开东西市,就一直在收集阴气重的老物件儿,前天早上接到消息说是西市出现了一件东西,她过来查看的时候遇上了秦若拦路,当时那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她心坎儿里,不管真假那一刻她都十分高兴。
她也是报着花钱买高兴的心态买了那两只野兔,可是当天晚上,她就坐在这张沙发上,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口,最后一次看表时,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绝望像黑夜一样一点点的淹没了她。
人最怕希望之后的绝望,如果没有那个十一点二十三分,她着急担忧但尚且还有各种假设来安慰自己,可是这个时间,就像一句咒语,把她的希望与欢喜抛到了最高空,等那一刻的审判落下,绝望与悲伤自然也跌倒了谷底。
就在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半个小时,就在分针快走到五的那一刻,忽然,小金欢快的叫了一声,那一刻她觉得她整个人都活了。
这里能让小金那么快乐的,只有她和哥哥。
一定是她回来了,她急急地推开门奔进黑夜里,正看到不甚明亮的弯月下他好好地站在那里冲她在笑。
那一刻,十一点二十三分,那个素未谋面过的姑娘一语中的。
“是女人的一样首饰,”姜望云点了点头,无望的心就像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阳光,她起身转区左边的卧室,拿了一个铁盒子出来,然后坐回沙发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五张大团结向前微微倾身递给秦若,笑道:“这是前天的尾款。”
秦若直起身子,伸出右手就着她的手抽出三张,三张纸币夹在她白皙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她笑着一扬,“说好的价码可不能临时加钱,已经是给姜老板涨了价的,价不涨两次。”
随后收起纸币,闲适的靠回沙发,看也不看那盒子里厚厚一沓的钞票,轻笑,“我是说,这包含重阳节的价格。”
姜望云数钱的手一顿,诧异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的看着秦若,左手指间,夹着分明已经数出的几十张纸币,显然,这一沓是给秦若的,而且她数钱的动作在此之前还没停,那就证明这一沓的数量不止这些。
“姜老板不是说了吗,以后我摆摊儿不收管理费,我看中的东西还能八折,凡事讲究礼尚往来,我的意思是,这些钱,包括前面的三十块,共六十块是我的兔子外加处理这位伤情的辛苦费。”
秦若解释清楚之后,姜望云看着她,几秒后一笑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钞票,“如果不嫌弃,秦妹妹就叫我一声云姐吧,以后但凡秦妹妹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好,那云姐这个朋友我就认下了。”秦若笑着答应。
姜望云抬腕看了眼手表,“快中午了,正好在家吃个便饭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她起身就要去做饭,秦若倒是没阻止,笑道:“那就今天麻烦云姐了。”
“下午我还有件事情要去处理,云姐若有兴趣,可以一起去看。”
姜望云五行命属乙木,是蔓延无边的草原,是柔软但韧性十足的藤蔓,是生生不息的生机,却又比起甲木来多了一分柔软温和。
当然,她如若去了能帮上点忙,对她自己以后自然也有好处。
“好啊,我也正好奇呢,你先稍作品茶,我这就去做饭,正好做一道麻辣兔肉。”
姜望云说完,和姜天仞并肩出门去了西面的厨房,留下秦若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她也乐得自在。
主客双方通过两次交锋,都对彼此心下存了欣赏,处事上也不拘小节。
姜天仞如今体内三魄被禁锢,死气过重,自然吃不了阳间的食物,但姜望云还是给他盛了米饭拿了碗筷,姜天仞全程都在给她夹菜照顾她饮食,秦若米饭就着麻辣兔肉和狗粮吃了个饱。
吃完饭三人又坐着闲话几句消了消食,当然,主要是秦若和姜望云在说话,秦若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和姜望云往胜利胡同的大杂院儿走去。
到胜利胡同最里面,一个大杂院儿横在巷子的尽头堵住了去路,就是这里了。
秦若抬手敲门,开门的是个瘸腿老汉,弓着腰背上一个凸起的疙瘩。
老汉打量了二人一眼,对着姜望云问道:“你找谁?”
这个看着像当官的同志也不知道要来他们这大院儿里做什么,倒是问话的那个,看着就是个穷苦人,说不定就是个带路的。
“我找张生财,”秦若道。
“找他?”瘸腿老汉叹着气摇了摇头,“昨儿个他家婆娘好像出了事,也不知道在不在,等我给你问一声。”
“好,麻烦你了。”
老汉干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到底是穷苦人家的娃,老实懂礼。
他稍稍合上大门,只留下一个手指粗细的缝儿转身往院子里一瘸一拐的走去,走到东北角一间跟前,他道:“生财啊,你在吗?有两个同志找你!”
话音还未落,张生财推开门掀开碎布串成的门帘子走了出来,口中冲着大门慌忙道:“在在在,我这就来。”
说着一边大步往过去走一边扭头对身后的老汉道谢,“多谢你啊孟叔。”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是两个人,可是时间正好两点,应该就是大师来了。
走到门口,张生财的气还没喘匀,一把推开大门,看到秦若他心下悬着的石头一微微落了地,“大师,快请进。”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秦若身上,至于穿着十分扎眼的姜望云,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走吧,你带路。”秦若道:“这是我朋友,我带她过来可能帮得上忙。”
张生财这才慌忙又对姜望云一顿道谢,忙不迭的引着二人进了院子往他家走去。
老汉回到门口的小倒坐房前有些稀奇的看着他们,张生财搬来大院儿也八年了,都是熟人,身体不好也不怎么跟院里人打交道,爱贪点小便宜,好像是化肥厂的厨师,每次下了工回来总能带点厂子里的油水,哪里见过他对谁这么殷勤客气过。
房屋门上,挂着碎花布头铰的菱形块拼成花门帘子,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还能有闲情缝门帘子,足见这家女主人是十分热爱生活的,可是八月末的天依旧很热,挂着这样的厚的帘子,可能屋里的人身体不好不能着风。
张生财掀开门帘子把秦若两人让进去,一进门,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药材味儿扑面而来,拉着窗帘的房屋内黑沉沉的只门口透进了一丝光,隐约可见房间里一道褐色尼龙布帘子做墙,绕着最里头东面的三花墙角在房间里隔出了一个更加遮光的小区域。
正对门口北面放着一个八仙桌,一左一右并两把椅子,旁边是老旧的五斗橱,带着斧头劈过的痕迹的立柜,靠窗一个约摸有一米八宽的大木床,地上当中放着一个掉漆的黄色木方桌旁边也是两把椅子。
张生财局促的站在地上,慌忙拧亮了一个手电筒,“大师,你们坐,我婆娘才小产她身体不好不能着风见光。”
秦若一眼打量到底,总体来说家具比秦家堂屋多,她也没有任何皱眉嫌弃的意思,只是道:“把窗帘拉开,门帘子也打起来。”
“你老婆不是小产,她根本就没怀孕。”
张生财听见这句话呆立在地,几秒后后怕的看了眼帘子后面,但还是依言跪在床上挽起了窗帘打开了窗户,也把房门打开打起了门帘子。
秦若绕过方桌走过去掀开那褐色尼龙布帘,露出了那张小床上的真容。
一股翻腾的气血夹杂着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按理说,八月的天气捂在不透气的屋子里还盖着被子,应该是潮湿闷热的,可是掀开帘子,围绕着那腹部高耸隆起的女人的气息,却是阴冷蚀骨的。
甚至姜望云露在衬衫外的手腕上,都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床上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女人,心下凝重,她感受过她哥哥身上的死气,同样冰冷,但,跟这个女人身上的还不一样。
但不论怎么说,这都不是正常的活人该有的状态。
“大师,我婆娘她从昨天中午开始,肚子忽然大了起来,身上还下红不止,我一提带她去医院或者请大夫抓药,她就缩在床里哭喊,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当时他婆娘瘦弱的身体上微微显怀的肚子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慢慢隆起,就像猛地从五个月长到了足月要生一样,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个卖野兔肉的女人的话。
他又一想,他不过爱占小便宜,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可能祸及子孙?何况这孩子本就来的神奇。
可是下一秒,他婆娘李莉娟的裤腿里流出了鲜血,他都要吓死了,他可以无儿无女,却不能没有他婆娘,就在他抱起她要去医院的时候,她忽然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要不是衣裳垫着,能生生咬下一块肉去,趁他疼痛卸了手上力道之际,婆娘抱着被子缩在床脚里蒙着头开始哭喊,指责他要害孩子和她。
张生财蓦地想起秦若的话,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找不到给他断命的大师,他将要夺门而出去找大夫之际,他婆娘却晕了过去,他慌忙上床抱起她,碰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却冰的像死人一样,颤抖着手探她鼻息,鼻子里呼出的气也是阴冷的,只有心口,微微温热的跳动着。
给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张生财毯子一裹抱着人刚奔到门口,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婆娘却又清醒了过来,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哭泣,说只要出了门他们娘俩就没命了,孩子张生财已经不想了,可是婆娘的命他不能不顾,他不知道在哪儿听过,说是流血会带走身体里的体温,他只得把人送回床上,给她身、下换了干净的衣裤和褥子,飞奔出去抓了止血的药,熬上喝了两碗,下红倒是止住了。
但人却一直在昏睡,每当他要出门去请大夫的时候,她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清醒过来了,说她没事,只是在养胎。
秦若弯腰伸手掀开床上那女人肚子上的衣裳,果然,隆起的大肚子把肚皮撑得极薄,青紫的纹路遍布整个肚皮,看着妖异无比,就像变异的妊娠纹,细看那肚皮还在微微的跳动,仿若胎动。
正常妊娠到了五个月是有胎动的,出现妊娠纹也正常,但是,在秦若的眼里,这个女人整个隆起的肚皮上被黑雾笼罩包裹,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雾,是浓郁的鬼气。
这东西叫鬼走纹,女人的子宫在玄学上讲是身体里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因为那里孕育生命,而现在孕育的是一团鬼气,吸取母体的生机就留下了这鬼走纹。
“你老婆脖子上这块玉佩,是哪儿来的?”
秦若手指一勾,略挑开女人的衣领,从她的领口里勾出了一块红线穿着的玉佩,这玉佩并不是寻常的佛像菩萨或者寓意好的动物和物事,而是一个闭着眼睛抱着一条鲤鱼的男孩儿模样。
那圆滚滚的婴孩儿就像二十年后北方农村里流行的新人结婚时新房里必挂的宝宝图。
白的莹润的玉佩,雕着个盘腿抱锦鲤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如果忽视男孩儿闭着眼的模样和锦鲤有眼无珠的诡异,这玉佩就是个抱鲤童子的祈福求子玉佩。
可是秦若却能看见,一团黑色伴着紫色的气从玉佩里抽丝一般渡到了女人的肚皮,或者说子宫里。
“这块玉……”张发财苦笑一声,“这还要九年前说起。”
张家祖上本是江南水乡一个耕读传家小有祖产的富庶人家,国难当头,张生财的爷爷毅然捐出祖产跟着党和国家一路北上,等建国初期,爷爷在这秦省宁阳市扎下了根。
九年前,正是一九六六年,文化运动初始那一年,张生财二十五岁,他爷爷去世,时年七十六,张家的定海神针断在了那个风急雨骤的节骨眼儿上,他大哥张生旺比较激情,爷爷一死,张生旺就像脱了缰绳笼头的野马,成为片区红小兵队长的第一剑,就先斩向了家里。
张老爷子耳提面命逼着大孙子念书的过往,回忆往昔张家祖上出过状元荣耀门楣的唏嘘,每一个瞬间都刺痛了张生旺的心,全国掀起的文化批、斗运动,彻底点燃了张生旺骨子里的疯狂。
张生旺烧了族谱,带头批、斗被定义为反、动分子的文化人和思想落后的坏分子,并亲自举报带头批、斗了兄弟二人中学时的老师李秋实,这位老师不仅给二人教过学,还是张生财的妻子李莉娟的父亲,老丈人两口子被大哥批、斗,张生财与大哥大打出手,又加之为了祖产的去留,张生旺已经把家里的钱粮地捐了出去,连爷爷置办下的院子,眼看也留不住了。
这一次兄弟打架,张生财腰差点被打断,是他的妻子李莉娟替他挡了一刀,妻子肚子里刚过三个月的孩子流掉了,张生财也几乎去了半条命,张生旺的做法差点气死了他父亲,最后他父亲弥留之际给了张生财夫妻二人一点祖上留下的老物件和一千块钱让他走的远远地自立门户。
老丈人倒在了那场运动里,丈母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他的父亲也眼瞅着大限将至,张生财和李莉娟连孝都来不及戴就拖着病身子逃到了凌阳县,在大杂院里买了两间房住了下来。
一千块钱除了买地方,其余大多看花在了看病吃药上,两口子在凌阳县人民医院看病住院,把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张生财断了三根肋骨伤了肾,李莉娟小产没及时处理也落下了病根子。
两人勉强治了治就出了医院,不管是医院的医生还是外面的大夫,都说夫妻二人以后子嗣艰难。
纵然如此,日子也还要继续过,两个月后正好凌阳化肥厂成立,李莉娟让张生财花了点钱打点了一番谋了个厂里厨师的缺,这样一来张生财有了正经工作也能吃得好些。
就这样安稳的日子过了半年,两口子到底想要个孩子,就又去医院检查,可是医生的诊断没变,两人从医院出来,遇上个乞讨的瞎子,那瞎子戴着墨镜瘸腿驼背,一语道破他们二人想要个孩子。
“他拿出这块玉说是只要我家婆娘一直贴身戴着,戴够整整九年就能圆我们两口子的梦,只要让他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
张生财苦笑,“我虽然现在落魄,但到底家传的一些底蕴也见识过,这块玉价值不止一顿饭,我的工作也是小有油水,吃一顿饱饭不再话下,兴许是我骨子里爱占小便宜的贪婪作祟,也兴许是死马当活马医想要个孩子,也正巧我婆娘一见这玉就十分喜欢,说是有股亲近感,我们就答应了。”
“那天正好是端午节,我拿肉票称了二斤肉,加上厂里剩下的猪下水,晚上给那老瞎子做了一顿红烧肉和溜肥肠,吃完,他把玉亲手挂在了我婆娘脖子上,并嘱咐我们无论何时这玉不能离身,之后他连夜就离开了。”
一晃八年过去了,夫妻两人的小日子平淡也踏实,这玉佩一直没离身,张生财的婆娘李莉娟也一直没有怀孕。
到今年端午节,整整八年时间,当天下午,张生财从厂子里回来,手上还拎着一小碗给妻子留下的红烧肉,走到巷子口,遇上了一个讨口水喝的老汉,张生财本不想搭理,可是那老汉说他家祖上是行医的,讨一碗水能帮看病。
张生财想着兴许有些走街串巷的郎中有偏方子呢,就把人带到了家里。
“那老先生手一搭在我婆娘手腕上,就道了声奇怪。”
张生财一听,慌忙问:“老先生,你说什么奇怪?”
那老汉道:“你妻子这身体,不好有孕,加上你伤了肾气,想要子嗣难上加难,可是老夫却听你妻子这脉象如盘走珠略带杂音,像是有了身孕。”
“我当时一听,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平白无故捡了几千块钱一样开心,”张生财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当时那一刹那的欣喜,就算如今再次想起,心也跳快了两下,“我婆娘也高兴,我们两口子就把八年前遇上那个老瞎子的事说了,我婆娘还把玉佩从衣领里掏出来给那老先生看了看。”
老汉一见,拿着玉佩看了看,脸上露出个怪不得如此的神色,然后道:“你们两口子攒下的福报遇上了大能人,你妻子确实怀孕了,”他又摸了摸脉象,“两个月了,是个男胎,平时少出门好好养着吧。”
“当时诊完脉,那老先生连水也没喝就走了,”张生财从回忆里回神,有些尴尬的道:“自从我婆娘怀孕,猪肉是凉性的孕妇吃着不好,我没少往黑市去淘一些补身体的吃食,一是我伤了肾要补,二来她怀着身子也不能亏了,这不,就遇上大师你了。”
“你爱贪小便宜的精明呢?就没觉得哪儿有问题吗?”
秦若看了眼张生财,又转而看向姜望云,“云姐,你听出了问题所在吗?”
“我不懂中医也不会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是,这前后巧合太多了。”
哪有那么多走街串巷的能人给他遇的?她为了治好哥哥求爷爷告奶奶多少年了也没见遇上一个高人。
姜望云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秦若点头,“一个三一个九在玄学里都是有讲究的,端午又称毒五,是人体三魂七魄和周身气运最萎靡的日子,连续两次两个老头子都在端午节让你给遇上了。”
她一句话听在张生财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炸的他脸色苍白,“那……那两个老汉是一个人?”
“何止是一个人,如果不是你们两口子命大,明年端午节你还会再遇上一个过路的老汉来取你们两口子的三魂七魄和你妻子一身精血养成的玉佩。”
秦若顺手从李莉娟头顶和两肩各自轻拍一记,指尖在她印堂穴一点,随后像是捻出一根线一样一扯,李莉娟身上的祭鬼咒已经解了。
她看了眼那玉佩,这才把前后因果娓娓道来:“这块抱鲤童子玉佩看气运是盛唐时的东西,能蕴出紫气,一定是在强盛繁荣的盛世被人供奉过。约摸就是哪个达官贵人府上的女眷从送子庙里求来用以求子的。”
“国力强盛的盛世气运加之虔诚的供奉,让这养于富贵之家的玉佩生了一丝紫气,通俗讲就是这玉佩上抱鲤鱼的小娃娃有了灵识。”
秦若话说到这里,张生财心里悔恨难当,就要找剪刀剪了这玉佩,却被秦若拦住了,“这在紫气的滋养下有了灵识的小娃娃是保住你老婆命的关键,你冷静冷静听我说。”
“可是之后,这玉佩的遭遇不太好,上面的鬼气浓郁粘稠,要么遗落在被活埋的万人坑里受过鬼气污染,要么……就是有人拿婴儿的心头血祭炼过这玉佩,所以这玉佩上的小娃娃和锦鲤眼睛是闭着的,那人给你老婆戴上玉佩,已经在她身上下了祭鬼咒,你们两口子就是给这玉佩除煞驱鬼气唤起这抱鲤童子灵性的祭品。”
“你老婆流过一个孩子,命运悲苦但存慈母心,五行为烛上丁火命,你横刀绝嗣纹当头寡亲缘,是钗环上的辛金命,命主坎坷磨炼,多遭劫难伤于刀刑,虽然火克金,可是丁火旺而不烈衰而不竭,能打磨辛金表面的杂质,使之避免轻折,所以你老婆是你的福星,才能给你挡了一刀让那一刀避开了你的要害让你得以活命。”
“这抱鲤童子在玉中,埋在地下的玉属土,受香火供奉的玉自然属火,烛火香火本是一家,所以你老婆初见这玉佩就倍感亲切,一是这小娃娃的心神吸引你老婆的慈母心,二是温和的烛中火吸引香火,也因为这一缘故,被你老婆孕育除去煞气鬼气的抱鲤童子在用他的紫气蕴养你老婆的身体,因此才让她体内的鬼气□□使得腹部骤然增大,你说的下红不止就是小娃娃在把她体内孕育的鬼气逼出来。至于你老婆变得陌生咬你,是鬼气与紫气在拉扯中挣扎时影响了你老婆的心神。”
“还有,这玉佩和你老婆也有点渊源。”秦若说着,那白色的玉佩上小娃娃本来闭着的眼睛慢慢的张开了一条缝。
“你夫妻二人确实命里无子,那个流掉的孩子就算你们兄弟不打那一架也不会留到足月,就算侥幸生下也是死胎,你们夫妻两心相同,好好过日子没有孩子也不影响什么,她的身体强行孕育孩子也是危险,你们两人都是晚年享福的命数,但是这玉佩上沾染的鬼气太浓郁了,这小娃娃想保护你老婆却力有不逮。”
她说完,轻轻摸了一下玉佩,“放心,她没事,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秦若说着,转头看向姜望云,“你家那位就算我治好了,有了这一遭你们结合按理也是生不出孩子的,但现在有个机缘在这里,你怎么说?”
姜望云几乎毫不犹豫,就急切道:“我要,若若求你成全我。”
她想救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想有生孩子的机缘,她当年在医院门口乞讨,姜妈妈才痛失爱女,于是收养了她,她成了姜家的女儿,如今她虽然与姜天仞是名义上的兄妹,但父母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也同意,只是哥哥因为她的缘故如今受了伤,如果不给姜家留后,她怎么对得起父母?
怎么对得起那被她顶替了身份的姜天云?而且,抛开这所有的责任与愧疚,情到深处,她也想为姜天仞生个孩子。
“好,”秦若听到姜望云的称呼微微笑了下,转而对张生财道:“你给我接一碗水来。”
张生财几乎是跑着去的,从五斗橱里取了一个碗,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一桶清澈的井水,舀了满满一碗迈着小碎步都阻挡不了满的溢出来泼着洒了一路的水。
秦若见此,迎上去接过碗,对张生财道:“你老婆遭此大难,虽然说是因为你夫妻二人求子心切被人利用钻了空子,如今她已经受了罪,作为另一个当事人,你想救她,就要把这苦难接过去,你愿意吗?”
“我愿意!”
张生财再次毫不犹豫的确定他要救他的婆娘,“我婆娘是我念书时的同学,是我娶进门要过一辈子的人,也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更是我心下惦念着喜欢着的人。”
“好,滴你左手无名指九滴血,再把你妻子的头发剪一撮拿给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玉佩里的小娃娃身上的鬼气被李莉娟孕育五月,也算是生养他一场。
秦若说完,张生财找了个剪刀,右手拿着剪刀张开剪刃,左手无名指往剪刃上一撞,刹那间殷红的血珠滚了出来,他大拇指的指甲逼着伤口,手抻在碗上方仔细的数了九滴,这才移开,“大师,这……这够了吗?我虽然身体不好但血多的是。”
“够了。”
听到秦若亲自说够了,他才松开掐着伤口往出逼血珠的大拇指,然后随便在抹布上擦了下,拿起剪刀就跪在小床上轻轻剪了一小绺李莉娟的头发,捏的紧紧地递给了秦若。
“你放水里吧,”秦若一指方桌上的碗,自己反倒去了小床边,执起李莉娟的右手手腕,在她无名指上好似只是轻点了一下,李莉娟的手指上沁出了血珠,秦若一挥手,九滴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悉数落进了方桌上的碗里,这一手震得张生财眼睛都看直了。
另一个旁观的姜望云也是惊讶的屏住了呼吸。
秦若端起碗看向姜望云,“云姐,你五行属乙木,生生不息的生机度这对母子一程吧。”
“好,我怎么做但凭若若吩咐。”姜望云走过来毫不犹豫道。
“需要你一点血,”秦若说完,姜望云就把手递了过去,“需要多少你随便取。”
秦若从她食指上一点,姜望云只觉得仿佛针扎一样的一点点刺痛袭上感官,然后血珠沁出了食指慢慢流进了碗里,约摸三秒后,细小的伤口不再往出沁血珠,秦若也放开了她的手。
走到床边,秦若看着安静躺在李莉娟的胸口处的玉佩道:“我能救你妈妈,你乖乖到碗里来。”她话音刚落,那拴着红绳的玉佩轻轻一晃从玉佩上的孔跟前断了,“咣当”一声轻响,掉进了碗里。
混着血迹与头发的清水里,漾开的血珠让水变成了淡红,混合着那一绺发丝,慢慢缠绕到了玉佩上,渐渐地,碗里的血色在变淡减少,那一绺头发也在逐渐消融。
过了几分钟,碗里的水彻底变成了清水,玉佩的质地也更加莹润清透,上面的小娃娃,俨然已经睁开了眼,而他抱着的锦鲤,也点上了眼珠,甚至碗里蓦地打了个水花,像是锦鲤摆尾溅起的水花似的。
再看玉佩,与之前看似一模一样,可是仔细一打量,就像是玉的质地更加莹润,而上面雕刻的童子和锦鲤,也是活灵活性,对着光仔细看,那锦鲤的鳞片边沿有红光一闪而过。
“来云姐,你把手伸过来。”
秦若拉过姜望云的右手,后者连呼吸都放轻了伸手展开停在了碗边,玉佩在水里又一次打了个水花儿,像是调皮的鱼儿在江海里逐浪翻身似的,随即,姜望云手心里侵入一股凉意,那玉佩落到了她手心里,姜望云手心一颤,只觉得微微一股刺痛伴随着凉意传来,只见一滴红豆大小的像血珠又似朱砂却要比二者晶莹剔透的物事在那玉佩上一闪,没入了姜望云的掌心里。
木生火,乙木柔和的生机正是五行属火的李莉娟和被鬼气污染的童子佩急需的救命甘露。
秦若端起碗,递给了张生财,“你喝半碗给你老婆灌下去半碗,她子宫里酝酿成型的鬼气会随着污血流出来,人就能清醒,不过身体虚弱了些要慢慢修养,至于你,你老婆受了五个月的罪,你也体会一下吧。”
张生财心下一喜,忙不迭的端起碗就要喝,只要他婆娘能醒,都不要他的命,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他一口灌下去小半,意犹未尽的看着碗里的水,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儿刚刚在那一口水里尝尽了,舌根只余下无尽的苦涩,“这水对我婆娘身体有好处吗?”
如果有好处他就少喝些,苦就苦对她身体有好处,如果没什么好处,那他就多喝给婆娘留一小口,她从小就爱吃甜口的东西。
“能清理她身体里鬼气,行了,你喂给她吧。”
听见秦若这样说,张生财赶忙单腿跪在床上一手端着碗一手轻轻揽起妻子的背颈,慢慢的把大半碗水一口一口给李莉娟灌了下去,他手很稳动作也慢,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几乎就在他收手把人放平的那一瞬间,房间里一股带着凉意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张生财歉意的看了秦若二人一眼,井水兑着暖水瓶里的热水倒在一个搪瓷脸盆里取了条毛巾,进了帘子之后拉上了那小床上的帘子。
不多时,张生财清理了血污,给妻子李莉娟换了下身的衣裤和褥子,再次从帘子后出来,房间里的血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生财……我梦见我们的孩子,他说会保护我。”
李莉娟睁开眼睛,摸着平平的小腹眼里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了枕头上,“可是我没有留住他……他手中抱着一条大鲤鱼,可可爱爱的叫我妈妈。”
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丈夫,眼里眼泪直流,“你说我两到底做了什么孽?我怎么就生不下他呢?”
“你们夫妻两命里无子,你的命就是你梦里那孩子拼尽全力救下的,你别难过了,他还在。”
秦若拿起姜望云手里的玉佩,走到床跟前掀起帘子把它放到了李莉娟的手心里,“在你的前几世享尽了荣华富贵,这一世颠沛流离命途多舛也在所难免,这玉佩上的童子因你有了神识,你也曾求子成功家庭美满,这一世,他又救了你的命,不要过于执着,他在这玉佩里陪着你呢。”
李莉娟的魂魄就是唐朝盛世时期从送子庙里求来这个抱鲤童子玉佩的女人,她的一片慈母心让这玉佩生了灵识,兜兜转转千年,李莉娟作为祭品以子宫炼化了玉佩身上沾染的鬼气,这玉佩也再次保住了李莉娟的命。
李莉娟其实一直都有意识,她闭着眼睛看似是昏迷状态,但清醒的听到了每一句秦若等人的话,如今,听了秦若的话她怔怔的攥紧了手心的玉佩贴在了心口处。
“要不是他及时清醒过来拿自己的紫气蕴养你的身体,三个月的时间你的身体早就被鬼气掏空了,就算我来了能救回你被鬼气侵蚀的三魂七魄,却挽不回你流失的生机。”
秦若没说的是,玉佩里的小娃娃到底太弱了,又被鬼气侵蚀几百年,如果不是遇上她,明年端午节,李莉娟体内的鬼气才会爆体而出,两口子瞬间就会被吸成人干,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别哭了,你听大师也说了,咱两就是这个命,主要原因是我,伤了肾气,爱贪小便宜,这样的人哪能留下后嘛,”张生财坐在床边给李莉娟擦了眼泪,笑道:“你就把这玉戴上,就当咱两养的儿子。”
秦若看了眼面色无常的张生财,对李莉娟道:“你取三根你的头发穿进玉佩里戴上,晚上你们两口子梦里也能见着他,等你们百年后,他会再次落入有缘人手里。”
李莉娟听见这话强撑着身子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然后拔了三根头发颤抖着手穿进了那玉佩的孔上,仅一瞬间,青丝化作了一条红线,她伸手缓缓抚摸过那玉佩,弯起苍白的唇角笑了,“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来生财,给我戴上。”李莉娟说着,把玉佩递给他,她蓦地眉头一皱,“生财,你是不是腰又疼了?”
她如何能看不出丈夫脸上强撑着的笑。
“他没事,就体验一下你子宫里孕育着那么大一团鬼气的痛苦,你怀了五个月,他就能痛五个月,死不了人,也不影响他工作劳动,只是肚子冰冷疼痛了些身体沉重了些罢了,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张生财笑道:“男人没受过孕育之苦,我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体验一下,习惯了就好,”他接过玉佩,戴在妻子脖子上打了个结,“好了,戴上了。”
“明年端午节,还会有人上门来,不过到时候就不需要我出面了,自然有人给你们报仇。”
秦若说着站起身,对张生财道:“这玉佩上的童子已经生了灵识,为了救你老婆他付出很大,你们的爱和喜欢能帮助他增长能力,你贪小便宜的毛病要改改,虽然不会招致大灾,但总归对你在乎的人的福运有损。”
张生财满心的感激,一叠声的应下,见秦若仿佛要走,两口子都急了,他一把按住妻子,只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我来谢大师,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打开那带着斧头痕迹的立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带锁的小箱子,打开,取出了一把牛角梳,上面镶嵌着螺钿和红宝石,看着华丽又古朴。
张生财锁上箱子把钥匙先交给妻子李莉娟,这才拿着梳子递给秦若,“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老物件儿,我也瞧不出哪里好,箱子里几件老物件儿是我们临离家时我爹给我们夫妻两的,如今这些东西拿着就是罪过,我婆娘和我都是普通人,大师是个女同志,这把梳子就送给大师做谢礼,至于辛苦费,是另算的,请大师开口。”
“虽然咱俩初次见面并不是很愉快,但我救人也没想着收你多少的谢礼。”秦若看了看那梳子,表面是牛角,但她能看到牛角下隐隐透着光晕,证明这是一件年代久远的古董。
于是道:“这把梳子,再放个二十年价值连城,你留着吧,我救人就当是看在那生了灵识的抱鲤童子的份上。”
张生财苦笑着坚决要把梳子赠与她,“我家受这底蕴所累,于我而言,这些东西要不是留着对祖宗存个念想,就是烫手山芋恨不得远远地埋了。大师能救回我妻子是天大的恩情,您品行高洁直言这把梳子的价值,别说二十年后价值连城,就是现在价值连城大师也收得。”
秦若见推辞不过,只能收下,拿到手里那一刻,梳子里传来一股强烈的意念,秦若手指轻点,随后若无其事的装进了衣兜里,张生财又拿出二十个银元递给姜望云,“女同志你也出了力,这二十个银元是我们两口子一点心意,看你穿着也不差这点钱,我虽然爱贪小便宜,但大是大非上拎得清的。”
姜望云拒绝了,“我并不是单纯帮你们,我也得到了好处,就像你说的我不差钱,谢礼就不必了。”
二人起身告辞,虽然她们谢绝了两口子相送但张生财还是坚决把人送到了巷子口,这才满心感激的回了家。
路口处,秦若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姐我先回去了,今晚还有大事要做。”
姜望云本来想留她住两天,见此也没有再说挽留的话,只是抹下了右手腕上的女士手表不由分说的拉着秦若的手腕戴在了她右手腕上,“这表是姐送给若若的见面礼,跟辛苦费和谢礼没有任何关系,”见她要拒绝,姜望云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许拒绝。”
“你戴着看时间,我还有好几块呢,不许嫌弃是旧的。”
“好,”秦若看了眼手腕上还很新的浪琴机械手表,弯起唇角眼里露出细碎的笑,“那我就戴着了。”
告别了硬要送她出城的姜望云,秦若返回黑市还是没有见到卖烙饼的大娘,她买了五个暄软的手工大馒头,再次坐上专属的轿子乘着西下的夕阳回了清河村。
今晚是先进分子表彰大会,她可不能错过了这赵人渣和罗爱军好戏连台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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