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夏添接过信件,又想起一事道:“老爷昨夜去了趟京兆府监牢。”
孟鹤之神色一凛,却也不大意外。
“可要小得去查查他们说了什么?”夏添开口问道。
京兆府门禁森严,昨日他们只跟到了京兆府牢房门口,并未进去,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孟文轩失魂落魄地出来。
而后便喝了个酩酊大醉,瞧着像是痛彻心的样子。
诚然,夏添也有些好奇。
孟鹤之看了眼夏添:“不必了。”
他忽又想起什么来,看向他道:“盯紧些,莫要出岔子。”
夏添意会点头道:“公子放心。”
夏添到孟家主屋时,远远便瞧见门口站了个人,瞧身影,一眼便知是孟廊之。
他凑近了听,便听许管事苦口婆心的劝说。
“大公子,您回吧,老爷也是毫无办法了。”
孟廊之攥了攥拳头,神色戚戚道:“没让他想法子,今日母亲刑期,他就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许管事抿唇,直叹气,这最后一面,实在不必相见,见了反倒会更加痛苦。
他看了眼孟廊之道:“大公子,您也听老奴一声劝吧,你也莫要去了,老奴怕您见了受不住!”
这声大公子,夏添听来实在刺耳。
见时间差不多了,上前一步道:“还叫大公子呢?许叔,圣上的意思你可还明白?”
许管事抬眸便瞧见了夏添,脸色一沉,看了眼同样脸色难看的孟廊之闭上了嘴。
这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公子,这突然改口,确实很难。
夏添上却是上前一步道:“二公子。”
孟廊之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夏添:“你叫我什么?”
夏添嘴角勾了勾:“二公子呀,是不是听起来不大习惯?会习惯的,我家公子可是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呢。”
许管事有些不忍,上前拉了拉夏添的衣袖,低声警告:“少说两句,他是咱主子!”
“主子?”
夏添笑了:“我的主子是孟家嫡出的大公子。”
嫡出二字咬得尤其的重,果不其然,孟廊之脸色更是难看,看着夏添的眼神尤其阴沉,好似能生吞了他。
许管事心下直叹息,干脆上前一步道:“大…”
许管事看了眼夏添,话锋一转道:“公子,您先回吧,您去瞧瞧三姑娘吧,自出了事,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老爷这边我再劝劝。”
孟廊之抿唇,看了眼夏添甩袖离去。
见人来了,许管事轻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看向罪魁祸首夏添,冷哼一声道:“你来做什么!”
夏添从怀中掏出封信晃了晃道:“来给老爷送信。”
看了眼屋里,他高声喊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信上事关高氏,很是要紧,要小的务必送来给老爷。”
许管事本想斥责他没有规矩,怎敢称呼夫人高氏,可话到喉咙间便卡住了,如今夫人是阶下囚,又已被老爷休弃,唤声高氏确也可以。
他哑了半声才就着脾气斥责道:“可还有规矩,老爷尚在休息,你怎敢大声喧哗。”
说着伸手便要去接信。
夏添耳朵微动,听见里头的动静,便知孟文轩听进去了,并未再阻拦,直接将信件给了许管事。
“这信很重要,许叔切记亲自交给老爷哦。”
“南院今日乔迁新居,忙得很,我便先走了。”
狡黠笑了下,便甩手离去。
他人上了长廊,远远瞧见一大波人来了,以前瞧见闻氏的身影,他挑了挑眉头,回头又看了眼主屋,嘴嗒了一下:“嘿,来得真是巧,该有热闹看了。”
他笑了笑,便从偏角离去。
许管事手里捏着信件,有些犹豫,方才屋子里的动静他也听见了,孟文轩应当是醒着的。
他此刻有些百感交集,有些意外,老爷竟就这么放纵夏添折辱大公子。
他隐约察觉到,这天好似变了。
孟文轩此刻确实醒了。
虽已是白昼,但里间仍旧有些昏暗,床榻上帷幔半散,他单手捂着左眼,右眼则是有些颓败。
若是可以,他想一直醉着,也好过现在醒来,便止不住回想起昨夜高氏的绝情。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难怪贺氏那段时日终日贪醉。
他看了眼水漏,已近午时,约莫还有一刻钟,她便要行刑了。
眼里闪过纠结,掀开软被,又是一顿,又想起昨夜高氏的话。
他都不怪她欺瞒他奴籍身份,也不怪她毒害贺氏,她却竟责怪自己不能救她,她怎么就不知体味他的难处。
“你既护不住我,也护不住大朗,便滚远些,我真恨当初听信你的话,掺和贺家的事。”
“真是废物!”
“如你所见,贺氏确实是我害的,难道不是你默许的!”
这似箭矢一样的话,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他从未想过,平日里温柔似水的高氏,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一面。
正犹豫间,门外忽传来一声惊呼。
“老夫人!你怎么了!”
孟文轩心头一震,忙下了地,门一打开,便见闻氏昏倒在地,手上还攥着一封书信。
“母亲!“孟文轩忙上前扶住她。
许管事看向孟文轩道:“也不知怎的了,老夫人瞧了二公子送来的信,便晕倒了!”
此刻也顾不了其他,孟文轩上前便将闻氏抱进了屋里:“去找府医!”
主屋立时又陷入恐慌之中,孟文轩安顿好闻氏,目光落在她紧攥着的那张纸上。
闻氏抓得很紧,他双手用力,才从她掌心抽出。
待瞧清上面所写,瞳孔猛然一缩,眼里皆是震惊。
许管事领着大夫刚要进屋,便被撞得眼冒金星,“哎呦”一声,便栽倒在地。
他一抬头,便见孟文轩踉跄地奔了出去。
唐霜与孟鹤之恰瞧见他失魂落魄奔跑出了长廊。
唐霜抬头,便瞧见孟鹤之眸光冷然。
“他知道了?”唐霜问。
孟鹤之点了点头,他方才瞧见了,孟文轩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这若是换作是他,该被他骂作有辱斯文了,轻声讽刺:“高看他了。”
唐霜也瞧见了:“他这是要去质问高氏?”
孟鹤之看了眼天色道:“质问怕是不成了,去了估摸着能恰能瞧见高氏尸身。”
他要的便是如此,他要孟文轩到死都憋着这口气。
要他带着这屈辱过活。
“当了二十多年的活王八,话却无处可问,气也无处可泄,就连那男人是谁他都无处可查,你说,他可会疯?”孟鹤之问道。
唐霜眼尾颤动,何止会疯,怕是想毁天灭地。
她便好奇,他那日为何压着那封信,原是这个打算。
她忽然想到了件事:“就不能从别处查出那男人的身份来?”
孟鹤之摇头道:“枯骨一具,什么都查不到了。”
照理说,这挤压心头的屈辱悲愤皆都得以泄愤该很是开怀才是,孟鹤之却是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孟文轩背影消失的地方瞧。
唐霜能察觉到他眉宇间低落,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孟鹤之垂头见她有些担忧的眸色。
他笑了一声:“我没事。”
唐霜没拆穿,怎能没事,孟鹤之虽对孟家厌恶,但对孟文轩也曾有过期冀,血脉里的关系,是割舍不掉的,但如今,生了这么多事后,孟家便是彻底散了。
便是她,心头都萦绕着惆怅。
恰此刻姚七来催促。
“公子,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再催促您尽快动身,乔迁最注重时辰,莫要误了吉时。”
唐霜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去咱新宅。”
孟鹤之眸光深深;看向唐霜的眸光尤为温柔,喉间一哽,应了一声:“好。”
他嘴角勾起,去新家,他们的家。
两人伴着夏日里的习习凉风,出了府。
出府时,一如既往,仍旧无人相送,孟鹤之道也习惯,恰如离京去广南那日,只是这回,就连许管事都没来送。
贺耽见冷冷清清的门庭,有些气恼,忽地便撂下了车帘。
“这孟家上下,没一个懂规矩的!”
唐霜孟鹤之对视一眼,觉得无奈,唐霜甚至贴心地奉上一盏茶:“外祖父消消气,这样的日子,生气不值当的。”
贺耽神色缓和许多,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忽想起了什么,掀开车帘问姚七:“这南院是不是独属时隅的?”
姚七不明所以答道:“是,孟家本就只是西院,南院是后扩建的,孟家是一个子都没掏,都是咱家出的,都有契据在的,当属公子的。”
贺耽眉眼弯弯,本是满意:“很好。”
他招了招手,姚七忙将耳朵凑了过去,贺耽低语片刻,只见姚七有些迟疑:“这怕是不好办。”
唐霜与孟鹤之面面相觑,孟鹤之摇了摇头让她莫管。
“有什么不好办的!你尽管去办!”
姚七虽觉为难,但也只能领了差事。
贺耽心情募得便好了许多,又靠回到车壁上,嘴角勾起。
孟鹤之开口:“又要做甚?”
贺耽撇撇嘴道:“你莫要管!我有分寸。”
说罢也不给孟鹤之机会,对着外头道:“启程!”
话音一落,爆竹声响起,十几辆马车伴着这热闹声渐渐驶离了孟家。
第82章
新宅距孟府约三条街,步行半个时辰也就到了,算不得多远。
马车停下,孟鹤之抱着唐霜下了马车。
贺耽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府门林立,红墙灰瓦,操办时,孟鹤之特地吩咐,不必太过奢靡。
是故从外头瞧,只当是普通宅院,贺耽晓得孟鹤之此举所为,若往后为官也不至于得什么铺张浪费的流言蜚语,也颇为满意,一旁姚七耳语,他眼眸微张,有些许意外。
孟鹤之刚要去接他下车,他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我自己成,你带着霜丫头好好瞧瞧这院子,也不枉你那心思。”
唐霜听来摸不着头脑,孟鹤之已经牵着她往院子里去。
刚一进门,便有管事来迎。
唐霜刚迈过门槛,忽然有人一声呼唤:“姑娘……”
她身形一滞,手指微颤,猛然抬头,入眼便是极其熟悉的一眼脸。
“万叔!”
万管事眼角含泪,抹了把泪:“欸!是老奴!”
唐霜有些激动,看了眼孟鹤之,眼圈发红,上前忙抓住万管事。
自打唐家出事,唐霜便与万管事失联,找了许久都未见到,这在唐霜心里是一桩事,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忽然见到,如何不喜!
万管事亦很激动,仔仔细细看了眼唐霜,见她皮肤莹润,气色很好,也放下心来,只是仍问道:“姑娘近来可好!”
唐霜哽咽:“好,好。”
万管事连连点头,又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孟鹤之,见他气宇轩昂,与自家姑娘站在一处,宛若金童玉女,实在般配感慨道:“老爷知道姑娘这般好,也该放心了。”
说起唐温伯,唐霜有些抑制不住,伏在万管事肩头低声哭泣,在旁人面前,她从未如此脆弱过。
万管事轻声安抚,看了后岔开话题道:“是姑爷寻到我来府上掌事,姑娘快去瞧瞧咱新府。”
唐霜回神,又扑进孟鹤之怀中,孟鹤之扶着她的腰,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抚,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泪水,有些好笑道:“再往头去瞧瞧。”
见他这神色,她心头微怔问:“还有?”
见到万管事,她已然很惊喜。
“姑娘进去瞧瞧就知道!”万管事道。
孟鹤之笑而不语,只是牵着她往里头走。
唐霜忽然有些紧张,便由着孟鹤之拉着进了府。
一进府内,便见有下人排成两排,她瞪大了眼眸,一眼便认出皆是唐府旧人。
她尚来不及惊喜,又被院中景象震慑。
一旁春织又冬也瞧出来了,低声道:“这与咱唐家好像!”
孟鹤之走上前,拉着她上了长廊道:“工期太赶,还不尽复刻,前屋后院,大致一般,只是这长廊,不大像。”
他这话说得平常,好似真是如此。
唐霜顿下脚步,一旁万管事搭话道:“姑爷心细,哪里是工期太赶,是怕姑娘触景伤怀。”
当日抄家,唐家一行人便是跪在长廊上受那噩耗。
唐霜心头一紧,扯了下孟鹤之的手。
两旁下人很是机灵,见状纷纷散去,长廊上,便只余两人。
孟鹤之见她眼眶红红,些许无奈,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低低叹息一声道:“早着你会哭,便不做这些了。”
唐霜伏在他肩头,本欲要哭泣的,顿时便破涕为笑,抬头看向他,小下巴就抵在他胸膛,忽开口道:“孟鹤之,你什么时候惦记我的。”
孟鹤之一怔,神色略有些不大自然,见他眸光澄澈,扯不了谎,便复问:“为何突然问这些?”
唐霜长嘘一口气,眨了眨眸子道:“既早惦记,便该早让我知道,若早知道,我便早退婚,早早嫁与你了。”
“当真!”孟鹤之有些受宠若惊,一脸欣喜。
唐霜这话确是发自肺腑,方才话也是一股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此刻他追问,方才后知后觉,有些羞涩,但见他迫切,心头跳动,如他所愿点了点头。
孟鹤之欣喜若狂,天知道惦记她的那些年岁,他曾有多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是那个沼泽地里的臭虫,怎敢心生妄念惦记菩萨。
惦记她,便是罪过。
孟鹤之将她的下巴轻抬,而后低头便是一啄。
唐霜瞪大了眼睛,这光天化日之下,她这般大胆,她想也不敢想,白皙后颈都已红透。
“我也很是后悔,没早早叫你知道。”孟鹤之道。
唐霜抿唇,怨恼地瞪了他一眼,本想让他注意些分寸。
却不想孟鹤之浑当看不见,低头便又含住她唇瓣,低笑道:“放心,没旁人!”
约你一刻钟后,唐霜气喘吁吁倒在他怀中,双颊绯红,几乎算是挂在了他身上。
孟鹤之眼眸深邃,也平息许久,拍了拍她肩头道:“错过了最好的,你怕是要后悔的。”
唐霜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惊喜。
“又是什么?”唐霜问。
孟鹤之抿唇笑了笑:“跟我来。”
他牵着她的手穿过了长廊,又越过了后院,直到在院子最尽头一扇门前顿住。
是垂花洞加了个门,上头还落了锁。
瞧着平平无奇,好似是这新宅的后门,她眨了眨眼睛,正要问话,掌心便被塞进了个温凉之物。
动静一瞧,是把钥匙。
“打开瞧瞧。”孟鹤之挑眉道。
唐霜本不太紧张的,可见他这副神色心也不期然怦怦跳,握着那把钥匙,走到了门边。
她频频回头,孟鹤之就是盯着她笑。
“哐当”一声,锁落了地。
孟鹤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手覆在她手上,合力推开了门。
门后是条狭窄小巷,门前正对着个后门。
唐霜瞧着眼熟,眸光忽一定,瞧见上头的封条,
一抬头,又是瞧见那探出墙头的梅花好枝子,她猛然一震,凑上前去摸了摸墙垣:“这是我家!”
唐家!
孟鹤之点头道:“等以后岳父大人洗清罪名出狱,便将这条通道打去,两家宅院只留一扇门,若是往后我欺负你了,你回娘家也近些,岳父也方便找我来算账。”
说着他又摸了摸封条道:“你信我,不会很久。”
第83章
今日乔迁,唐烟自然是要来庆贺的。
姐妹俩进了屋说体己话。
孟鹤之与邹沢对视一眼,默契地去了书房。
夏添此刻来报。
邹沢便进了屋,孟鹤之走出屋檐,夏添道:“小的去瞧了,今日刑台好似特别的远,只能远远地看,瞧不清脸,背着身,单看背影,有些像。”
孟鹤之沉吟片刻问:“尸身呢?”
夏添回道:“按照惯例,拉去乱葬岗了。”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道:“去找。”
夏添欸了一声,孟鹤之便欲转身离去。
“公子,老爷没赶上。”
孟鹤之闻声蹲下脚步。
夏添看了一眼才又道:“去的时候,高氏已经行刑了,老爷就是站在一旁看,看了许久,什么话都没讲,最后直到人散去,人都没走。”
夏添还是头一回见孟文轩如此失神,可见这回创伤真的很大。
也是可笑。
到头来竟发现,平日里百般宠爱的嫡子是个野种,而那被自己伤害忽视的,竟成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夏添都觉造化弄人,今日看他佝偻着腰身离去的背影,虽知晓他可恶,但竟还有些许同情。
孟鹤之只是背身对着他。
只听他道:“他的事,往后不必再报。”
说罢,便头也不转地走了。
夏添嘴角抐了下,低声叹了口气转身便离去。
书房里
邹沢正环顾四周,目光顿在了某处,听见动静回身道:“你费了不少心思吧,应当花了不少时间吧l。”
他去过唐家书房几回,其中细节他只隐约有些印象,他只记得书房窗牖木框上雕着文竹,这屋子里竟然也有,一般无二。
孟文轩但笑不语,走到一旁斟了杯茶才道:“唐缇的事怎么样。”
邹沢看闻声一怔,面色一垮道:“消息确实属实。”
孟鹤之抬头问:“果真?”
邹沢抿唇后点了点头道:“是,人确实还活着,只是……”
孟鹤之看着邹沢,只等着他讲。
“高朝生性多疑,做事谨慎,几乎每一日都将他更换藏处,再加二皇子府上门禁森严,确实不大好动手。”
邹沢说话间还有些犹豫,看了眼孟鹤之后重重叹息一声,隐晦道:“唐缇与二皇子之间,好似还有旁的隐情,唯恐打草惊蛇,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孟鹤之愣了一瞬,总觉得邹沢这话里有话,还是头回见邹沢说话这般遮掩,蹙了蹙眉头,便是这事应当很不简单。
他点了点头道:“你什么打算?”
邹沢搁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摇了摇头。
这事他确实有些犹豫。
孟鹤之忽然道:“阿唔为唐缇的事,日夜难眠,想来唐烟也是如此。”
邹沢闻声身形一滞,他自然知道,多少回梦醒,唐烟都叨念着唐缇二字。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难堪,开口道:“我会尽快救他。”
孟鹤之点了点头应道:“若是需要帮衬,不必与我客气,尽管找我便是。”
邹沢长舒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头道:“我知道。”
他抬眸看了眼孟鹤之,有些许犹豫。
孟鹤之瞧出来问:“将军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邹沢嘴角抐了下:“战事拖不得了,不出一月,我便会被圣上派遣再上战场。”
孟鹤之不大意外,上回捐资时,他便隐约知晓。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样快。
“你若走了,那岳父……”
邹沢面上沉重道:“我也是担心此事。”
朝中情势岌岌可危,他在朝中时,二皇子也不见收敛,多次欲要对付唐家,他这一走,二皇子当更无顾忌了。
孟鹤之神色也有些发沉,再一次痛恨自己,怎未早早入朝。
他未抬头,没瞧见邹沢眼中犹豫。
邹沢看了眼孟鹤之,须臾从怀里掏出封信件来。
孟鹤之盯着看了一瞬问:“这是?”
邹沢道:“若是朝中情势危急,你届时便将这信件直接交给圣上,或可挽救唐家。”
孟鹤之看了一眼,有些惊异。
他伸手接过,邹沢却紧紧拽着信封。
见他还有些拿不准,孟鹤之便要松手,本想劝他再想想,邹沢却已经下了决心,率先松开了手。
“届时,唐家与邹家,都交托于你了。”
孟鹤之看了眼邹沢,紧紧捏着信件,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承诺道:“有我在,你放心。”
邹沢伮唇,正要说话,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将军!”是卸一。
两人对视一眼,邹沢开门便见到卸一正一脸焦急。
“出了什么事!”邹沢问。
卸一忙道:“将军,殿下,殿下出事了!”
邹沢一怔问:“高清!”
此话一出,孟鹤之神色微凝。
许是察觉不对,余光瞥了眼孟鹤之才改口:“四皇子?”
卸一点头道:“是,殿下快去瞧瞧吧。”
高清跟唐温伯的事还有牵扯,此时万不能出事。
邹沢回神便道:“我先进宫一趟。”
孟鹤之点头:“放心,晚些时候,你若没回,我便亲自送唐烟回去。”
邹沢应了声好。
而后撩起衣袍,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出去。
孟鹤之驻足良久,指腹轻轻摩挲,眯了眯眼睛,朝臣竟敢直呼皇子名讳?
见邹沢刚才那反应,确实有些超乎常理的激动,可在此之前,并未听说他与四皇子有什么交集。
孟鹤之有些困惑。
他又转念一想,四皇子出事,应当并不简单,他又想起近来总兴风作浪的二皇子。
二皇子近来实在张狂了些。
孟文轩回府时,天色已暗透。
人刚进门,便见许管事迎了上来:“老爷,四皇子出事了。”
孟文轩神情麻木,抬头看了一眼,竟是只“哦”了一声,便抬脚进了府。
许管事有些错愕,忙抬脚跟上。
“老爷不进宫去瞧瞧,隔壁余大人已经方才就动身进宫了。”
孟文轩顿下脚步,眼中瞧不见焦点,他轻讽一声道:“我一四品闲差,进宫做甚?”
许管事默了,是的,老爷被贬官了,莫说老爷了,就是他都不大适应。
见孟文轩落寞的身影,他不禁有些自责自己多嘴。
孟文轩记挂着闻氏,到时还未醒,府医说是急火攻心,看着冷冷清清的后院,孟文轩眯了眯眼睛。
许管事上前一步道:“老爷莫怪大公子,今日这事打击实在大,才会没来老夫人跟前问候。”
孟文轩没言语,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像是那暴风雨来的前骤。
许管事还从未见孟文轩如此,不过回神一想,又觉得应当,夫人行刑,他应当是忧伤过度。
“是儿子糊涂了?”摇曳的烛火下,孟文轩冷不防睡了一声,像是自问,又像是问昏迷的闻氏。
只是却无人应他。
等待了片刻,他才转身离去。
许管事忙又匆匆忙忙跟上,却是他人孤零零地站在长廊上,眸光看向湮入黑暗的南院。
今夜的孟府,实在清冷,府中婢子小厮都去了大半。
许管事有些惊怪,只当是孟文轩在生气:“今午下走的,谁都没知会,老爷莫气……”
孟文轩眸光深沉叫人瞧不清楚,许管事又道:“二公子近来也实在不大像话……这几日的风浪皆是他作弄出来,现如今倒是好,一走了之……”
话还未说完,只看孟文轩忽看向自己。
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沉寂。
许管事察觉势头不对,忙闭上了嘴。
“往后府上,只孟鹤之一个公子。”
许管事闻声一怔,有些愕然,只当孟文轩是认命了,皇帝权压,只有孟鹤之一个嫡出的公子。
他连连应道:“是,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孟文轩蹙了蹙眉头,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是他疏忽了,竟才发觉,连管事也能指摘他……
他忽然抬步往南院走去,许管事愣了下忙了上去,小心谨慎地伺候着,他也不迟钝,今夜的孟文轩显然不大对劲。
孟文轩径直到照水院,是孟鹤之以往住下的院子。见门扉锁着,蹙了蹙眉头。
许管事上前道:“老爷,这处改作书房了。”
孟文轩一怔,有些错愕。
许管事尴尬笑了笑道:“自打成亲后,二……大公子便与少夫人去了南苑住下,大公子近来在学读,这处离南苑近些,便将这处改作书房了。”
话音落下,孟文轩的脸色更是难堪了。
他问:“多久了?”
许管事提着灯笼上前,看了眼孟文轩才道:“三四个月了。”
三四个月他竟浑然不知,他抐了下嘴角,神色莫名。
不知道待了多久,两人才走出了南院。
许管事看着孟文轩的背影,更觉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他也没瞧见孟文轩因为高氏的事情伤心欲绝。
孟文轩进入西院,脚步忽又顿下,许管事看去,是孟廊之的屋子。
“老爷可要去看看?”
孟文轩没搭茬忽然开口道:“高氏是什么时候进的孟家。”
许管事想了下答:“平衍一十三年,好似是腊月进的府,具体哪日还要去查查。”
“去查!”
孟文轩又问:“当日接生的婆子可还在?”
许管事点了点头:“在的,老爷是要……”
孟文轩看了眼烛火熹微的屋子,眯了眯眼眸道:“把人寻来,我有话问她。”
许管事愣住,眼里有些茫然。
孟文轩眼里闪过不悦,看着他道:“没听明白?”
许管事回过神来,忙连连应道:“老奴现在就去找。”
直到天黑,邹沢也没来接人,唐霜与孟鹤之亲自将人送回了邹家。
车帘一落。
上一刻还笑颜如花叮嘱唐烟小心些,下一刻笑颜便散去。
她拉着孟鹤之的衣袖,眼里都是急迫:“是不是出事了!”
孟鹤之有些错愕,他已经竭力隐瞒,到底是哪里叫她瞧出不对劲来。
唐霜努了努嘴角,替他解了惑,看了眼渐渐远离的邹家道:“姐夫从未丢下过姐姐”
孟鹤之了然。
神色也是一沉,捏着她的手道:“是出了事。”
唐霜紧紧攥着手心,咬了咬唇看着他。
孟鹤之正要解释,车门忽然被敲响,掀帘看去,是邹沢。
邹沢脸色有些发白道:“四皇子快不行了!”
第84章
夜已寂深,邹家书房却灯火通明
“我去时,四皇子已昏迷不醒,太医说是感染疫症,但那模样,分明是中毒至深。”
饶是烛火昏暗,也能瞧见邹沢的晕黑的脸色。
说着猛然拍了下桌子,眼里都是愤恨。
“四皇子若死,便是死无对证,以之前的证据看,岳父再无翻案子可能!”孟鹤之沉声道。
邹沢咬了咬牙道:“好手段,这一箭双雕我属实是没想到。上回捐资一事,二皇子是彻底记恨下了!”
孟鹤之不在意四皇子死活,可唐温伯不一样。
“有几成把握能活!”
邹沢抿唇答:“不到两成。”
那确实棘手!
眼下四皇子能不能活,是关键。
可有一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沉吟片刻,猛然抬起头:“案子既已尘埃落地,二皇子只等行刑之期就是,何故非要治岳父于死地。”
邹沢也后知后觉,二皇子这几次,回回是冲着唐温伯去的,非要他即刻就死不成,确实蹊跷。
“陆绻怎么说。”孟鹤之总觉得,这里头应当还有隐情。
见邹沢的神色,孟鹤之猛然一怔,他险些忘了,陆绻与唐烟的那桩事。
两人之间虽不敌对,但也无可能正常交涉,难怪唐温伯进去这么些时日了,竟一直毫无进展。
他舔了舔唇间站起身来道:“陆绻我去寻。”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二皇子那边……”
邹沢看向他问:“要我如何!”
孟鹤之眸光微动道:“若是死了便罢了,若是活了……劳烦将军写一封告罪书。”
“告谁的罪?”
孟鹤之看了眼邹沢定定道:“举四皇子诸罪,越多越重越好。”
邹沢不解看向孟鹤之,却也并未太过失智:“他这身子如何在经得起折腾!”
孟鹤之眸光清亮:“折不折腾的,已经半死不活了。”
邹沢闻声便默了,孟鹤之此话太过凉薄,显然很不在乎他生死。
邹沢眸光略带不善,孟鹤之看了一眼,浑当看不见,只是嘴角微勾,须臾才道:“将军以为,宫里此刻可还安全?”
邹沢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孟鹤之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届时便向圣上提议,将四皇子从内宫挪去大理寺看管。”
邹沢豁然开朗,二皇子权势过盛,皇帝又熟视无睹,若非如此,四皇子也不至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受此迫害。
邹沢豁然开朗,点头应该好。
孟鹤之忽又问道:“将军,有一事我需与你确认。”
“你问。”
孟鹤之直言道:“皇帝对四皇子到底是什么个态度。”
邹沢眸光一沉,显然没想到孟鹤之会问,他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孟鹤之也不遮掩:“我要知道分寸在哪,也不至于到最后伤了人。”
邹沢握拳,郑重其事道:“我与你说明,四皇子你最好保下。”
孟鹤之挑眉:“那我想问问,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邹沢抐了下嘴角,沉声道:“我的意思!”
果是如此。
孟鹤之便没再讲什么,点头道:“那我知晓了。”
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等人一走,卸一进屋,便瞧见在家将军沉思不语。
“将军?”他喊了一声。
邹沢这才回神,而后颇好笑地摇了摇头:“孟鹤之估摸是猜到了。”
他细细一想,孟鹤之之所以会问,便是在试探他。
卸一面上一惊,忙凑上前问:“那要不要……”
邹沢摇了摇头。
想起交给他的那封信,他其实也不必多此一举试探。
不过以此可见,孟鹤之确然守诺。
虽是夜深,孟鹤之唐霜并未耽搁,马车调转,去了陆绻府上。
白日里反倒不大方便。
直存瞧见来人,左右看了一眼,忙将人往府里迎;“姑娘里面请。”
这宅院是陆绻官升大理寺卿后皇帝的赏赐。
是故,唐霜也没来过。
“陆大哥可在?”
直存摇了摇头:“还未下职,姑娘先坐坐,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了,应当很快回来。”
而后便叫人送上茶,态度恭恭敬敬,对唐霜当主子侍候。
唐霜没什么感觉,倒是孟鹤之多看了两眼,指腹轻轻摩挲。
唐霜有些局促,这样贸贸然来,也不知会不会给他添什么麻烦。
孟鹤之拉着她的手安抚:“无事,只是问些事情,若是为难,咱便走。”
唐霜点了点头,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外头传来簌簌脚步声,下一刻门推开。
陆绻一身绯红官袍现身。
唐霜站起身来:“陆大哥。”
陆绻点了点头,瞧见孟鹤之,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唐霜正琢磨着开口,陆绻看了眼她,便率先开口道:“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们的,如此,倒是能少跑一趟。”
这般体贴,算是给唐霜解了围。
她轻松了口气,嘴角微扬道:“那实在是巧。”
孟鹤之在一旁默不作声,眼里有些深意。
这话也就只唐霜信的。
孟鹤之开口道:“听讲四皇子出事了。”
陆绻眸光微沉,算是知晓了两人来意,点了点头道:“此番凶险,未必能熬得过去。”
孟鹤之抿唇,听来四皇子此番当真是九死一生了。
陆绻当他们忧心唐温伯安危,开口道:“大理寺防卫森严,轻易无人敢闯,我回来这样迟,便是增加防守,有我在,不会出事,你们皆可放心。”
唐霜闻声一怔,此刻已过戌时,竟为了她唐家如此费心。
尤见他眼底乌青,唐霜心下五味杂陈,忽起身朝着陆绻一拜。
陆绻见状一惊,忙起身拦她。
本想扶住她,余光撇见孟鹤之,手便是触到他手腕,而后只虚扶着,一触即离。
“你这是做什么!”陆绻问。
孟鹤之也已经到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扶着她。
唐霜朝着他作揖道:“陆大哥受得。”
陆绻却是摆手:“你这般是折煞我,不成!”
孟鹤之却是道:“陆大人,阿唔的性子你明白,你若不让她谢你,还会觉欠更多,再者,你对唐家大恩,确实受得!”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朝着他作揖。
陆绻无法,只得受下。
陆绻也不至于太过迟钝,看了眼两人,便是今日来当还有旁的事。
便开口道:“还有旁的事?”
唐霜正要说话,孟鹤之看了眼她,而后朝着一步,率先开了口:“确实。”
孟鹤之直言道:“我想见见岳父,还请陆大人想想法子。”
陆绻闻声一沉,蹙眉不语。
唐霜瞧出他的为难,开口道:“陆大哥若是不大方便,那便罢了,不与你添乱。”
陆绻摇了摇头问:“有何要事?非见不可?”
孟鹤之索性与他分析道:“明明已尘埃落定,二皇子却非要提前行期,几次三番无望,竟兵行险招暗杀四皇子,我思来想去,那案子,关键许不是四皇子,而是岳父,若非如此,我实想不出旁的缘由来。”
陆绻听进去了,他摇了摇头:“案子我翻来覆去瞧来不下百遍,瞧不出端倪来。”
孟鹤之看了眼唐霜,忽开口道。
“若是事关唐缇,你猜我岳父会不会瞒而不报。”
孟鹤之说话拿捏着分寸,唯恐唐霜惊慌,说罢,拍了拍她手背,以作安抚。
唐霜一直记挂唐缇,闻声确实神色凝重,只是怕添乱,咬了咬唇并未说话。
说到唐缇,陆绻神色有些异样,他敛下眼眸颤了颤,像在权衡。
见他这反应,孟鹤之眯了眯眼睛,陆绻他应当也猜到什么,不然何故如此平静。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
陆绻却忽然抬头应道:“好,我来安排,你且等我通知。”
唐霜没想到陆绻会直接应下,有些愕然,回过神来,很是激动,忙追问道:“当真!”
陆绻点了点头:“自然。”
唐霜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眼眸里有泪花闪烁,她轻松了口气,忙又道谢。
她们并未待多久,陆绻将他们送到门口,而后久久伫立,一直未动。
直存凑上前去道:“大人,这事您还需三思,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何至于这样冒险。”
陆绻抿唇,这些他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可他也想搏一搏,他早也唐温伯的案子有蹊跷,且唐温伯自己也知道如何能自救,可每每问他,他都支支吾吾地不言语了,今日孟鹤之的话,确叫他醍醐灌顶,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难怪孟温伯会明知冤屈,却又如此认命,现在想想,除了那惹是生非的唐缇外,也没有看人了。
他答道:“我有分寸。”
直存闻声却是直白道:“这哪里是分寸的事,大人,若是叫人发现可怎么办,渎职徇私这两顶帽子压下来,您还如何得了。”
陆绻抿唇,须臾怅然一声道:“若是发现,那倒也罢了,只当是换他教导的恩情了,我这官职,本也是因他才有。”
又是这般,一碰到唐家的事,陆绻便会如此。
直存毫无办法,只得低声叹气,心疼他家公子日日为了唐家的事费尽心机,却是无人知道。
二皇子府
两人方才宫中归来,高朝脚步一顿,看向紧跟其后的戚禅和,眉头紧锁,有些字不悦,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不大对:“戚大人还有何事?”
戚禅和只当没瞧见,点开点头道:“确实还有要事与殿下商议。”
高朝却没了耐心,急匆匆地就想往里头去,他道:“时候不早了,什么要事都明日再说。”
却不想低估了戚禅和的难缠,戚禅和装傻充愣,抬脚又跟上。
“不大成,殿下,眼下时机正好,莫要错过,以防他们又寻到什么法子,那便是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高朝抿唇,一眼瞥见了从院子里出来的王制。
王制冲着他点了点头,他眸光一闪,眼里都是欣喜,更是迫不及待要走。
“不会,皆是你多虑而已。”
戚禅和却没给他机会,抬脚挡在他跟前:“殿下,沈大人来催了,要我问问您,当初答应他的事,何时兑现。”
果不其然,高朝神色一沉,他话里带着怨气道:“非要今日!”
戚禅和点了点头,谦卑躬身道:“是,以防夜长梦多。”
高朝无法,但对戚禅和,他又动不得手,只能自己个生闷气,看向王制,眼里是可惜。
“去书房。“高朝开口道。
戚禅和嘴角微微一勾,而后乖觉便跟上,此刻体面,无方才半分死缠烂打的模样。
王制忙凑到高朝身侧问:“殿下,那那边要……”
被搅扰了好事,高朝有些兴致缺缺,看了眼他道:“罢了,罢了,你再去盯着,了不得,那便再下回。”
王制也觉这机会可惜,但还是要事要紧,转身便往主殿走去。
戚禅和跟在二皇子身后,蹲下脚步看了眼王制离去的方向,攥了攥掌心,看向身边侍从,那侍从微微颔首,而后人忽就隐匿在黑夜之中。
王制脚步松快,很快便到了主殿,他并未注意到身后还跟着尾巴,吱呀一声,殿门推开,哑着音色,话里都是讨好的意味:“唐大公子。”
殿外的尾巴很快便又往府外奔去。
那尾巴穿过街市,路过一巷口,再一阴影处停下,只听见他躬身道:“沈大人,人在主殿,我家大人让您即刻动手,切记一击即中。”
阴影里的人闻声应道:“你去给戚大人回话,我沈重阵办事,尽可放心,今日必拿到姓唐的头颅。”
那尾巴闻声应是,才又闪身进了黑夜之中,此刻再查探不到踪迹。
王制还未进浴殿,就见唐缇已穿好衣裳出来。
唐缇蹙眉,眼里都是不悦。
“他人呢!”好几月的治疗,他的舌头已经大好,如今也能说话了,只是仍旧不大清晰。
王制舔了舔舌头道:“殿下被事情绊住了,要晚些时候回,大公子可先用膳。”
唐缇看了一眼,上前便掀掉了准备好的晚膳,他暴戾道:“高朝呢!”
第85章
王制恨不能跪在地上安抚他。
他是知晓这位的要紧程度,半分都怠慢不多,偏这位脾气十分暴戾,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王制急中生智忙道:“唐公子莫要急,是,是唐大人的案子出了些事,殿下正去处置。”
确实事关唐温伯,王制也不算是扯谎。
唐缇闻声一急道:“出了什么事!高朝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吗!他不是答应要护下我父安全吗!”
说着就要往外头奔去。
王制嘴角颤动,心道不好,忙挡在他跟前道:“唐公子!你还是你要去添乱的好,殿下既答应了你,便轻易不会食言,若是你闹出什么事来,惹得殿下分心,那唐大人……”
唐缇神色一沉,他身躯高大,轻轻轻轻松松地便王制腾空拎起:“你威胁我!”
王制直打摆子,心下生出暗恨,今日之后,定要劝殿下莫要心软,药还需继续用下去,这身轻体健的,实在容易出岔子。
“唐大公子冤枉小的了!您也知道唐大人的事棘手,为各自都好,您还是先冷静下来为好。”
唐缇蹙眉看向王制,眼里都是探究,他分不清王制说的话是真是假,高朝分明答应过他,自己依他,他便想法子解决父亲的事。
可事经这么久了,他算是看出来了,高朝是在拖延。
他将王制甩在了一边。
攥了攥拳头,神思深沉,眯了眯眼睛看向外头寂静的夜。
“叩叩。”门忽然被叩响。
王制与唐缇都很错愕。
高朝有令,但凡唐缇在的地方,都有禁卫前后把手,若是无令,谁都不允许进入。
王制忙起身,站在殿门前问:“做什么!”
门外是个小丫鬟:“王公公,殿下寻您,急迫得很,特让奴婢来传。”
听是个婢子,王制眉间的提防散去了不少。
朝着唐缇笑了笑,转身便去开门。
那婢子垂头,瞧不见长相。
唐缇看了眼外头,一眼瞥见了空荡荡的石阶,有些错愕,眸光闪了闪。
王制无知无觉,抬脚便往外走,只是迈出门槛,眉头皱了皱,看下那婢子。
察觉出不对劲来。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那婢子只是垂头不语,越是如此,越见奇怪,王心中警铃大作,忙对外高声呼喊:“来人!”
“来人!”
还没喊两声,便被那婢子捂住了嘴巴,那婢子动作敏捷,瞧着便是个练家子。
肘部一抬,将他打得眼冒金星。
那婢子不知从何时拿出一短刀来,握紧便要进屋,只是刚迈出几步,面前忽陷入黑暗之中,被一披风罩住。
腿又被撤住,是还未开始完全昏厥的王制,他勉强开口道:“唐公子!你!你快跑!”
不必他提醒,他也是要跑的。
唐缇寻到机会,忙从侧门闪出,而后往黑暗处隐匿,那婢子挥开披风,对外低声喊了一句:“动手!”
话音一落,便见四周来了人,瞧着七八个,原是早有准备,听那婢子一声令下,几分分分朝着唐缇追去。
唐缇不免庆幸,前几日哄着高朝给他解药,若是此刻身子瘫软,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多亏于高朝谨慎,日日带他换不同的屋,这么些时日下来,唐缇对府上布置已了然于胸。
他隐匿在黑夜之中,预要伺机而动。
不出一刻钟,二皇子府便灯火通明,府门前也有护卫把手,路过的人瞧见门前禁军皆是都缩了缩脑袋忙躲开,是一眼都不敢乱瞧。
恰此刻有马车经过,瞧了一眼,车上人眼里闪过探究,马车经途而过,并未停下,只是在拐弯处,马车惊啼一声,车帘撩起,而后车马猛一晃荡,须臾车马又缓缓而起,只是路过泥土地时,车辙渐深。
翌日一早
宫中传来消息,四皇子病事稍缓,算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孟鹤之知晓时,毅是松了口气。
唐霜只是一心里记挂着唐温伯,再过些日子,便是家祭,去年这个时候,府上还是齐全圆满的,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去哪?”孟鹤之一早便见唐霜一身素服披身,他上前环住她的腰间。
唐霜拉着他的手道:“母亲忌日将到,若按以往,要去寺庙寻高僧诵经,今年不大方便,虽不能大操大办,但想着与长姐进寺诵读礼佛。”
孟鹤之头磕在她的肩头问:“几日?”
“左不过两日的功夫。”
孟鹤之眸光微微闪,虽不舍得,但确实去一趟也好,他亲自将人送到甘霖事。
两人分离时,唐霜忽往他掌心塞了个什么。
孟鹤之摸了摸,是书信。
唐霜开口道:“若是你瞧见他,便说一切都好,再将这封信件交给他看。”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孟鹤之捏了捏书信,环着她的腰间:“既知晓我这几日去看他,为何要挑这个时候。”
唐霜回头看了眼浑然不知的唐烟,她此刻正与院中沙弥交代着事情。
孟鹤之便大致猜到:“是忧心她与陆绻之间?”
唐霜也没隐瞒点了点头:“她近来常往新宅跑,难保不叫她知道,算是我欠陆大哥的,还是叫她心里少添负担,再者……父亲的事,我有些难以自控,姐夫瞒得严实,她眼下还浑然不知,我怕知晓父亲近况后失控,思来想去,还是与她在庙中为好。”
孟鹤之一向知晓她心细,她虽未将全,但他也知道,她这是怕唐烟知晓后,对陆绻心生抱歉,届时影响了将军与她的关系。
孟鹤之捏紧信件,将他塞在了宽袖下小心收好道:“放心,我会转达。”
要说陆绻办事稳妥又迅速,第三日便传来信,让他夜半去大理寺卿门口候着。
他身穿一身小厮衣裳,佝偻着身子,用黑夜遮掩成了直存。
一直到进监牢,两人才都轻松了口气。
孟鹤之看了眼大理寺监牢。
除却昏暗,环境不致太差。
陆绻指了指最里头道:“往前走直到尽头那一间便是了。”
他顿了顿又道:“他是知晓你来的,只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要问切记快些!”
第86章
因是深夜,闭塞的监牢中更显昏暗,只零星几盏灯火亮着。
孟文轩走到尽头,瞧见了唐温伯。
他除却是一身内衫显得些许落魄,脊背一如即往挺拔,只是监牢生活,还是有些蹉跎人了,走得近些,烛火照耀下,能瞧见他白发满鬓,与之前相交老了许多。
这是成婚后,岳婿头回相见。
孟鹤之未多瞧,走上前躬身一礼道:“小婿孟鹤之,见过岳父大人。”
唐温伯在此之前,对孟鹤之的印象只那些名声大噪的恶名,具体样貌并未仔细深瞧过,他眸光一沉,仔仔细细的打量他,见他气宇轩昂,样貌尤佳,本悬挂的心落了一半。
他理了理自己衣裳道:“起来吧,眼下倒也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时间紧迫,孟鹤之点了点头。
唐温伯开口便问:“你为何要见我?”
他顿了顿又问:“是不是阿唔不好!”
孟鹤之忙摇头:“她很好,来前还让我带话,他们姊妹一切都好,让您切记放心。”
唐温伯轻松了口气,只是有些困惑:“那你为何……”
孟鹤之直言道:“我只半刻钟的时间,便长话短说了,小婿来此,是想问问私制龙袍一案的细要。”
话说至此,唐温伯闻声一怔,脸色一寒:“这事既以落定,便不必再提,只等圣定夺,也没什么好讲的。”
这意思便说拒绝沟通。
孟鹤之想过他许不愿意多讲,但未想到他是如此反应,想来陆绻也一度很是难熬,他上前一步道:“岳父大人,您明有冤情,为何要认命,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缘由,您如此是为了唐缇?”
提到唐缇的名字,唐温伯明显一滞,猛一抬头道:“你胡说什么!与他有何关系!这事只与我一人有关!”
要说唐温伯浸淫官场时间,遇事不慌不忙,沉得住气,除却声线有些加重外,确实瞧不见半分不对劲来。
孟鹤之响起来前唐霜的叮嘱,目光落在他背于身后的手臂上,他挑了挑眉头道:“阿唔说,岳父大人有一习惯,撒谎时,左手会不自觉的背于身后,这么瞧,确然如此。”
唐温伯脸色难看,被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下,抿着唇不说话了。
孟鹤之比之陆绻,要更有优势。
唐温伯抿唇警告道:“这事既已成埃落定,我认,你们不必再费心了,你也给阿唔他们带句话,让他们莫要再多费功夫了,就当我死了罢。”
孟鹤之蹙眉上前:“岳父大人,我知你是想要护下唐缇,那你可知道,二皇子殿下算计的可不仅仅是你与二殿下,你若是死了,当真以为他对唐缇手下留情?
唐温伯眼神闪烁,有些愕然:“你怎知道!”
孟鹤之解释道:“唐缇回京了,且自始至终都在二皇子手上。”
唐温伯并未看多少惊讶,俨然是猜到唐缇在二皇子手上,难怪要背下这罪名,这是要以己身护下唐缇。
那便好办了。
他眯了眯眼睛道:“前些日子,戚禅和与沈重阵提议要杀唐缇。”
唐温伯犹如累积,唇瓣直颤:“你说什么!”
孟鹤之挑眉道:“戚禅和是谁的人,岳父应当清楚,至于沈重阵,岳父落马后,他顺势成了礼部尚书……”
唐温伯瞳孔震颤,孟鹤之所言确实搅动了他的立场,既知晓戚禅和与沈重阵,可见孟鹤之所言非虚。
他也颇为谨慎,又问:“你怎知道的!难不成他们当着你面商量!”
孟鹤之耸了耸肩头道:“我与沈家公子交好,岳父应当有所耳闻。”
话说到这里,便一切有了答案。
孟鹤之见唐温伯一副深受重创的模样,他知晓差不多了,他又补了一句:“戚禅和为人,岳父应当多多少少知道,他所想要,必如恶狗扑食,断不会轻易松口,即便二皇子不应,他也可想法子要了他命,戚禅和是二皇子身边肱骨,即便再气,也不至拿他如何,至极唐缇,岳父大人,他若知晓岳父因舍命才护下他,他即便苟活下来,良心必不能安宁。”
“可是……”唐温伯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可见仍有顾忌。
“岳父,我思来想去能叫你如此,唯有一个可能,私制龙袍一事,确实与唐家有关,只是点头的不是岳父,而是唐缇是不是?”
唐温伯瞳孔猛然一缩,唇瓣抿唇让一条直线。
见他这个反应,孟鹤之便知道,确实如此,他垂下头喃喃道:“那便真的有些难办了。”
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总归是有一个人要死的。
唐温伯眼里闪过无助,嘴角泛过一丝苦笑:“我都如此年岁了,也活够了。”
孟鹤之嘴角微微压下:“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什么法子?“唐温伯心颤问道。
孟鹤之未答,确实忽然问:“岳父可信的过我?”
唐温伯觉得他这话问来实在荒唐,两人不过处处相见何来信得过?
“唐缇总归是有性命之忧的,若是我,我不若博一博,给他博一线生机。”
唐温伯神色有些复杂,确实如此,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忘记算二殿下身边肱骨的衷心。
他抬眸看向孟鹤之,眼眸直视,似乎是想窥见孟鹤之的内心,只是那双幽深瞳孔里,除了自己的落魄潦倒,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长吁一口气,声音里带认命,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孟鹤之嘴角微微勾起,紧绷的脊背终于有些松懈:“二殿下屡次想要提前行期,总该有些原因,我想不通。”
唐温伯在看向孟鹤之的眼神带着惊喜,不得不讲,他这个女婿,确实心思机敏,又很有胆识,他不再直言,开口道:“你猜的不错,是与阿缇有关,礼部诸事需得我亲笔手书信涵在落印章方才可办,我本也没想到会是他,直到那日陆绻说在我书房寻到一封书信,字迹与我一般无二,我便猜到了缘由。”
他眼底几多无奈:“他自小最喜临摹名师字画,时常拿我的笔记模仿,我印章又在我书房,除却他我想不到别人来。”
难怪了。
“那二皇子为何非要你性命?”
唐温伯猜测道:“他对会临摹,有些小习惯却改不掉,应当是察觉到了,才想致我死地,我若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孟鹤之蹙了蹙眉头,又觉没有那么简单,他抿唇道:“字迹一事又无人知晓,至多只算隐患,应当还有旁的缘由,岳父再想想?”
“旁的!”唐温伯有些惊诧。
他垂眸深思,似也有些困惑,他眸光一闪忽像是想到了什么,须臾又觉不大可能,摇了摇头。
“想到什么了?”孟鹤之问。
唐温伯看了眼孟鹤之长吁一口气道:“在此之前,四皇子曾要我查探二皇子一桩事,只是事还未得到结果,我便被害至此。”
“什么事?”
唐温伯想到那事,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又觉十分荒谬,可维此一事,他想不到旁的可能了。
他张了张唇道:“要我寻当年文氏身边婢子。”
文氏?孟鹤之眸光一闪道:“二皇子生母?”
唐温伯点了点头继续道:“也不知怎的,四皇子好似对二皇子当年出生一事很是上心,文氏那时只是个不受宠的美人,即便身有身孕,也并未受多少重视,二皇子出生当年,稳婆还未到,只身边一叫温情的婢子在身侧。”
“可查到了?人在何处?”
唐温伯低低叹息一声:“找是找到到了,我入狱前已找人将她送回京城,只是我这却突然入狱,并不知道后来人到了哪处。”
“不过押送的人是府上签了死契的奴仆,你可以去问问万管事,他应当都有麻烦。”
唐温伯还想再说话,两人身后响起脚步声,是匆匆赶来的陆绻。
“时候到了!”他蹙着眉头催促道。
第87章
孟鹤之并未直接回府,去了趟大理寺内案房,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
陆绻只是候在门口,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讲。
等他将一摞文书瞧完了,书页合上长吁一口气,陆绻才走到他身侧。
“查出来了?”陆绻问。
孟鹤之神色复杂,点了点头,看向陆绻道:“有一事需得你帮衬。”
陆绻抿唇:“你说。”
他并未直言,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什么,才递给了陆绻:“有劳大人去寻这人,我如今是唐家人,二皇子应当派不少人盯着我,要想寻人,恐有些困难。”
陆绻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才点头道:“好,放心。”
陆绻对唐家人的要求基本算是百呼百应,孟鹤之又想起成亲前的一桩事,那时陈家刁难,那百担聘礼,陆绻也准备过。
他贺家商贾,准备起来也花了好几日,何况是廉洁清贫的陆家。
应当是要倾家荡产的。
他抐了下嘴角忽然问道:“陆大人就不问为什么?”
陆绻愣了一瞬,须臾摇了摇头道:“不必。”他顿了顿又道:“我知晓唐温伯案子有疑才会如此,不过是为让案子脉络清晰,你们不必多虑多想。”
孟鹤之挑了挑眉头,似问非问:“是吗?”
陆绻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大自然。
孟鹤之出了大理寺卿,陆绻人送到门口,正要转身离去时,孟鹤之掀帘忽道:“陆大人,多谢。”
陆绻眼睑轻压,什么都没讲,人便顺匿到深夜之中瞧不见身影。
孟鹤之眼角一弯,嗟叹一声,唐家这么的事,这么多人出手相帮,他不信捞不出唐温伯来。
只是想起唐缇,他眼角微微颤动,他确实有些麻烦。
翌日一早,这麻烦之人便传来消息。
“丢了?”孟鹤之有些错愕,看向卸一。
卸一也觉荒谬:“是,昨夜二皇子府有人行刺,二皇子府上封禁了一夜,我派人进去打听,听讲是丢了一人。”
能叫高朝如此兴师动众的,也就唐缇了。
他猛然抬头,想到其中关窍:“是行刺二皇子还是他!”
卸一脸色有些难看:“二皇子并未受伤,只大公子不见了,因当时对着大公子去了。”
孟鹤之神色一沉:“这便麻烦了,到底是真丢了还是被人撸去了,就无可分辨了。”
卸一点了点头:“是,将军就是担忧这些,所以特派小地前来与公子知会一声,让您尽快安排人在京中查找,将军这边已在南城搜找起来了。”
孟鹤之站起身来对着夏添道:“传我的话,让京中各个掌柜都仔细辨查,再寻人在北城去找。”
“欸!小的这便去查。”
孟鹤之想起什么来,对着卸一道:“让将军派人暗中盯着戚府。”
卸一点了点头又问:“那沈家?”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看向他:“我来。”
唐缇丢了一事,孟鹤之未免唐霜担忧,片刻都不敢耽搁,卸一一走,便让夏添去送信,约他们午时凭栏阁一聚。
沈舒安准时准点到的,他进屋便瞧见了孟鹤之,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寻我?”
孟鹤之目光细细在沈舒安面上打量,见他神色清明,眸光澄清,并无半分忐忑模样,他垂下眼眸道:“等他到了再说。”
沈舒安点了点头坐下,两人等了约莫半刻钟,栢楼才姗姗来迟。
栢楼进屋看了眼孟鹤之,吞咽了下道:“怎么了这事,我午觉睡得正香,便被夏添搅醒,紧赶慢赶的还是来迟了。”
话是对着沈舒安说的,意思是询问他出了什么事,沈舒安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疑惑。
孟鹤之给他们斟了杯酒才道:“二皇子府昨夜遇刺,唐缇丢了。”
呼应一落,对面两人神色都是一惊,尤其沈舒安神色尤其难看。
他咬了咬唇道:“你是怀疑我?”
两人之间因为沈重阵,关系几乎濒临崩溃,脆弱至极。
栢楼神色神色复杂地眼两人,按住沈舒安道:“冷静些!他没这个意思。”
沈舒安却是站起身来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孟鹤之蹙眉看向沈舒安道:“叫你来,我只是想问问,你父亲昨夜可曾出府,家中可带人回去,并未觉得与你有关。”
沈舒安神色一黯,栢楼忙又见他按在了座位上。
栢楼深吸一口气皱眉看向沈舒安:“你近来怎么回事,脾气一点就炸,也都没说什么,你如此下去,这兄弟还能不能当!”
沈舒安沉默不语,只是看向孟鹤之。
孟鹤之抬眸道:“我从未怀疑过你。”
二皇子与沈重阵的关系,还是他自己与他们说的,但凡他想倒戈,也不会与孟鹤之说这样重要的事。
“我知晓你处境,不会叫你为难。”孟鹤之道。
一旁深深看了眼两人,也是轻松了口气。
沈舒安将面前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又搁在了桌上,手指细细摩挲着杯子,须臾看向孟鹤之道:“昨日夜里,他应当确实出过门,只是我未亲眼见着他出去也未见着他带人回来,并不能确信,唐缇在我府上。”
栢楼愕然:“那你怎么知道!”
沈舒安深深叹息一声,自打知晓了沈重阵与二皇子是的人,他便忍不住要观察他的踪迹,自也是担忧他会伤害孟鹤之,他道:“他惯来要在书房待到深夜,昨夜戌时竟就歇下了,我去后院问过,他昨夜并未招人服侍。”
“这便确定了?”栢楼不解道。
沈舒安脸色有些难看,须臾才点了点头道:“他最耐不得寂寞,鲜少独守空房。”
闻声几人都是一默,栢楼眨了眨眼睛,他险些都忘了,沈重阵重欲,府上通房小妾满院子都是,他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端起面前茶盏喝了一口。
孟鹤之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沈舒安又道:“即便真是他掳走了唐缇,也不会将人带回府上,他的意思,唐缇多活一刻都是麻烦,他们都想叫他死,行刺是真,逃跑应当也是真。”他抿唇道:“他昨夜发了好大一通火,应当是未得手,夜半便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孟鹤之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见他神色不大好看,思量他确实也很为难,孟鹤之道:“你若已经决定,我便也知晓了,在此之后,不会再叫你为难。”
沈舒安眼里闪过犹豫,忽开口:“前些日子,我父亲要引荐我与二皇子。”
这道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栢楼却是猛然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你应了?”
孟鹤之多看了两眼栢楼。
沈舒安哏着脖子不说话,这便是默认。
栢楼被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方才还怪鹤之冤枉你了,如今看有什么区别,分明就是一丘之貉,沈舒安,你想清楚了,你若真的如此,咱这兄弟便做不了了!”
孟鹤之拉了拉栢楼,栢楼才坐下。
只是栢楼的性子却坐不住,见沈舒安一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很觉得窝火,索性将桌上杯盏豁了个干净:“喝!还喝什么喝,散伙饭吗!”
说着便气气哼哼。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孟鹤之又看向沈舒安问:“决定了?”
沈舒安闻声总算抬头了,看向孟鹤之问:“你不怪我吗?”
孟鹤之觉得好笑:“为何要怪你?”
沈舒安呼吸一滞。
孟鹤之看向翻滚的酒盏眼神虚空道:“我眼里没什么黑与白善与恶,若非因为唐家,若是让我选,我也会选形势大好的一方,惯来都是成王败寇,
尤其政事,可从来分不出对与错来。”
他话落又道:“只是舒安,你我立场不同,往后难保不会成为敌人,这酒,怕是没机会再喝了。”
“可惜了,这酒没好好喝。”孟鹤之嗟叹一声。
他起身走了,只留下沈舒安一人在屋中。
自此以后,便立场分明,二十多年的兄弟,怕灾难片聚首。
沈舒安没待多久就出了凭栏阁,外头正有马车候着,沈舒安上了马车。
他垂头喊了声父亲。
沈重阵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你既清楚我对你的寄望,往后这些地方就少来些,那两人以后也不必联络了。”
沈舒安抿唇应道:“今日已经说清楚了。”
沈重阵这才颇为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沈舒安的肩头:“很好,你近来很是乖巧,等这几日二殿下气消了,我便带你去面见。”
沈舒安睫羽微敛没说话,算是当听到了。
唐霜夜里归来,趴在他怀中轻声叹息:“他当真就妥协了?”
孟鹤之轻抚她脖颈,一下又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才道:“他有这选择我不大意外,他失意甚久,叫沈重阵打压的日日叹息,现在难得有此机会,他自然想凭借这机会一步登天翻身给沈重阵瞧一瞧。”
“看着倒是挺通透的人,瞧不出来竟爱钻牛角尖。可惜了。”
不得不讲,唐霜总结得很到位。
唐霜话题一转,神色微佯,孟鹤之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唐缇。
孟鹤之拍了拍她肩头安抚:“已经着人去寻了,京城就这么大,很快便有消息。”
唐霜点了点头道:“不在二皇子手中便是好消息。”
只是也没想到,连着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消息,转眼便至秋闱。
第88章
“明日秋闱,东西都好好查一查。”唐霜不放心,大夜里又开始叫人翻查。
两个小丫头就跟着她忙,春织翻了翻这边,又冬翻了翻那边,异口同声道:“都在的,都在的!姑娘放心!”
唐霜点了点头忽又想起:“那个砚台不大好,去,给他换一个。”
话刚说完,就被从后面抱住,是方才沐浴完的孟鹤之。夏日里穿的都清凉,他身上的清凉水汽氤氲着她。
孟鹤之好笑道:“什么都有,什么都备好的,考学靠的是这里,学具好坏无甚所谓。”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唐霜闻声一笑,捧着他的脑袋看了看:“那我瞧瞧,这个好不好?”
说着还晃了晃,她个子只到他肩头,踮起脚尖才刚刚好捧到。
孟鹤之眼底划过几分安心,唐缇一直未有音讯,唐温伯刑行之期又将近,唐霜近来越发不能安稳,多少回夜里都被惊醒,已经好几日未展颜笑一笑了。
见她能暂扫阴霾,孟鹤之多少也能放心些。
孟鹤之抵着她额头,鼻尖相擦,声音轻缓道:“那你仔细瞧瞧啊。”
说这手便不大老实了。
两个丫环虽已司空见惯这亲昵。只是这冷不防的,还是叫他们面红心跳。
忙要闪身出去,却恰与夏添撞了个正着。
夏添往后一退,压到了门框,动静惊响了两人。
“公子。”他上前喊了一声。
孟鹤之蹙了蹙眉头看向他。
夏添有些尴尬,又看了眼唐霜才道:“许管事又来了。”
孟鹤之眉头闪过些许不耐烦。
唐霜有些惊讶,显然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看了眼孟鹤之才问:“来过几回了?”
夏添舔了舔唇道:“这月第七回 了。”
唐霜眨了眨眼睛,怨怼地看了眼孟鹤之,合着一直瞒着她。
孟鹤之好似做错事似的,垂头安抚道:“你近来心绪不佳,不想叫你操心。”
回头就对着夏添吩咐:“赶出去!”
夏添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似的看向唐霜,唐霜抿了抿唇,眼里闪过几分纠结。
开口道:“请出去吧。”
夏添本以为这事有缓和,却不想连唐霜都帮衬,主子发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毫无办法,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便闪身退下。
唐霜的态度,孟鹤之确实惊喜,又怕她多问,正想缠着她闹,唐霜却手抵在她的胸膛上。
“孟家出事了?”唐霜问。
她那个公爹,可从未对孟鹤之如此上过心,这又是想要什么?
孟鹤之抿唇,不大想讲,唐霜就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几个回合下来,他败下阵过来,低声叹了口气道:“听讲他寻到了孟廊之的接生婆子。”
唐霜愕然:“他还当真去核验了?”
孟鹤之嘴角裂出一丝嘲讽:“总归是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心里还是怀些期望的。”
“自知晓孟廊确实是个野种,他便按捺不住,这些日子常派人来寻我回去。”
唐霜笑了一声:“回去做什么?难不成能补回这二十年的缺失?还是这一时半会能和颜悦色对饮。”
孟鹤之兴致缺缺喃喃道:“谁知道呢。”
“那孟廊之呢?”
孟鹤之看向唐霜,话已经不言而喻。
“莫不是还在孟家?”
孟鹤之轻轻嗤笑一声,算是应下了:“不仅如此,衣食仍旧供应不缺,除却冷淡些,一切照常。”
唐霜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他便是想要你回去,或者弥补你,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这算什么手心手背上就是肉?可这手背是旁的人手背,与他何尤?”
她说完也带些许厌恶,她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孟文轩,肚量还真是大,大到什么都放得小,可这是对孟廊之的,便是她夫君,便又极其小,睚眦都要计较,饶是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抱住孟鹤之的感觉腰身道:“许管事再来,让夏添不必再迎进门来,他若是愿意在门外站着就站着吧,与你无关。”
许管事回来时,孟文轩正在府门前张望,见他身后空空,眼里闪过几分失落。
“没见到人?”孟文轩开口问。
许管事脸上一些尴尬点了点头:“是,不过话带到了,东西也收下了。”
孟文轩本阴霾的脸终得见舒缓,有些欣喜:“当真!”
许管事上前一步道:“自然的,大公子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您都弯腰到这个地步了,也该心软了,想来假以时日,定会理解您的。”
孟文轩欸了两声,转身便要走,恰此刻前头又传来车马声。
许管事率先认了出来:“是大公子府上的马车!”
孟文轩愣了下,而后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目光期待地看着那道车帘。
车帘掀开,是夏添。
孟文轩负着手,撇开脸,虽很期盼,但却仍旧摆着架子。
夏添撇了撇嘴角,没言语,顾自下了马车,都这个时候了,还摆着架子,她有些理解少夫人的做法了
许管事笑脸相迎,忙往他身后去瞧:“大公子怎不下来?”
夏添抐了下嘴角道:“我是来送还东西的。”
孟文轩神色一怔,这才正眼看去,见马车里空荡荡的,底下只站着夏添一人,他脸色一沉。
夏添给孟文轩行了礼,从反身到车旁边掀开车帘,将东西拿出来,是一沓子笔墨纸砚。
“府上什么都有,不缺的,少夫人也早早就给公子安排好了,放在府上也是落灰,便让小的送回。”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了许管事。
临走又想起什么事来,又退回来几步,理了理嗓音道:“我家公子说了,既已分家,便各过各家,许管事还是顾好自己府上,莫要再往府上跑了,我们府上也忙得很,怕是要招待不周冷落许管事的。”
说着便躬了躬身上了马车离去。
这话哪里是对许管事说的,分明是孟文轩,果不其然,孟文轩脸色泛白,咬着嘴唇很是气愤,不过须臾又知化作惨淡的笑意一笑了之。
许管事自始至终都没敢掺和,眼下这情状,他也掺和不来,他算是瞧出来了,大公子这回是彻底离心了。
好好的一个府,怎就成了眼下这个情状。
孟鹤之入考场前,栢楼也来相送,他下了马车喊住了将要进考试院的孟鹤之。
孟鹤之回神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栢楼没瞧见沈舒安的影子,眼里划过不悦,自打上回不欢而散,他们三人就没怎么聚过,到底是不欢而散了。
“你聪慧,定能一举定佳音,我先预祝你金榜题名。”
孟鹤之笑了笑道:“那我多谢你了。”
栢楼没忍住问了一句:“他没来送?”
孟鹤之嘴角微压摇了摇头。
栢楼眯了眯眼睛,抿唇很是不愉,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时候差不多了,孟鹤之转身进去。
刚上台阶,栢楼又高声呼唤了一声:“鹤之!”
孟鹤之回头,便见栢楼握了握拳头,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只听他道:“我就你一个兄弟了,等你科考入选,我送你一个大礼。”
孟鹤之勾了勾唇,没言语便进了院子。
只留栢楼一人在原地喃喃自语,他收回了手,低声轻叹,真的是一份礼,极大的礼。
这厢秋闱进行,宫里的陆绻恰此刻进宫。
站在御书房门口,便听见皇帝一声声责骂声。
黄绯与他侯在一处,闻声凑到他跟前似是岔开话题道:“陆大人再稍等片刻,二皇子的事急切又紧,圣上为此着急上火好几日,也难怪会勃然大怒。”
陆绻嘴上说着理解,垂下的眼睫却是微微颤动,倒也不必费心遮掩,这近几月来,二皇子也没少挨皇帝地骂。
好似恰是从唐缇失踪开始。
殿内又一声震呵:“滚滚滚!莫在朕面前碍眼!”
话音一落,便听里头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面便被推开,果不其然露出高朝那一张脸色不大好的脸来。
他瞧见陆绻,也未觉丢脸,反倒是笑了笑躬身喊了一声:“陆大人。”
陆绻躬身行礼:“二皇子。”
并未与他寒暄,行了礼便欲要进殿,可高朝忽挡在他跟前。
“二皇子还有何吩咐?”
高朝眯了眯眼睛问:“本殿想问问四皇弟近来可好。”
邹沢临上战场前掺了四皇子一本,他便顺理成章地进了大理寺,自那以后,高朝再没机会近身。
是故,这话虽是笑着睡的,陆绻却总觉得他似是咬牙切齿。
陆绻抬眸看向高朝道:“都好。”
高朝把话含在喉间,应了一声:“是吗?”
又道:“还是陆大人照料得好。”
陆绻摇了摇头道:“四殿下一切刑罚皆按圣上的意思办,吃穿上也该大理寺的规矩,陆绻并未特别照应,实担不得照料二字。”
陆绻轻飘飘的便将话又推回,本也无意与他纠缠只道:“陆绻还有事要奏告圣上,先告辞。”
说罢便跟着黄绯进了殿。
高朝眯了眯眼睛,手在宽袖下磨出了印子,轻嗤了一声:“我看你还能照料他几时!”言罢便转身离去。
殿内皇帝还未消气,瞧见陆绻蹙了蹙眉头摆手道:“你有何事?”
陆绻闻声从怀中掏出一张信件来递上:“圣上,唐温伯勾结四皇子一案已有进展,还请过目!”
第89章
两日科考,孟鹤之出考试院时,唐霜直接迎在了门口。
她眼眸含泪,看向孟鹤之。
孟鹤之一出院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瞧见了唐霜。
见她模样不大对,心立时便慌了,扔下手中考具便忙朝着她奔去。
他们穿梭过人群向着对方。
唐霜扑进了孟鹤之的怀里,她身体打着战,紧紧抓着孟鹤之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哽咽:“父亲的案子再审了!”
她忍不住啜泣:“夫君,我父亲的案子终于有眉目了!”
唐霜没发现,孟鹤之听闻结果时亦轻松了口气。
这事孟鹤之进考试院时就已知晓,只是不确信陆绻能否成功,便一直瞒着,本以为要等他出院,陆绻再上禀,却不想他竟这么早。
孟鹤之紧紧拥抱她,抚摸她柔软乌发道了好几声好。
“走,回去再说!”孟鹤之将唐霜抱进了马车。
现在外头接考生的不少,自然瞧见了,尤见孟鹤之对唐霜的在意,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谁能想到活阎王竟能如此和颜悦色,且成婚后竟能收心,本以为拜于高师名下只是传言,可现在又亲眼见他从考试院出来,可见真的是浪子回头。
上了马车后,唐霜才仔细道:“圣上的意思是父亲刑期延后,案子重查。”
孟鹤之点了点头忽敲了敲车壁对着外头夏添道:“去陆府!”
他记着今日陆绻休沐。
唐霜眨了眨眼眸,隐约察觉出不对来,看了眼孟鹤之。
到了陆府,直存忙将人迎进府里,唐霜顿了顿才问:“你怎知陆大哥今日休沐。”
孟鹤之没答,真的有些心虚,一旁夏添搭话道:“为唐大人的事,公子这些时日常与陆大人联络,几乎日日都要通信,自然知道的。”
唐霜顿下脚步,她后知后觉父亲的案子并非无缘无故再审,原是因为孟鹤之与陆绻没日没夜操持的结果。
她眼泪花不争气哗啦啦直掉,她可恶自己怎一直混不知情,也不知怎的,近来尤为多愁善感,易哭亦累,连她自己都有些错愕。
孟鹤之一见她哭,便手忙脚乱不知所以,上前擦又怕衣上的锦缎划伤她的娇嫩皮肤,忙将她按在了怀里,看向正瞪着眼睛瞧的直存夏添。
两个奴仆后知后觉忙背身过去。
直存也觉奇怪,他之前也不曾见二姑娘这般爱流泪,这突然间的,是怎么了。
不过他想起书房里正等着的陆绻,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两位,我家大人正在书房等着呢。”
话音一落,唐霜啜泣声戛然而止,确实比孟鹤之手忙脚乱地轻哄要好得多。
唐霜拿帕子擦了擦泪,孟鹤之眨了眨眼有些哭笑不得,知晓她许是生气自己瞒着她,拉着她手安抚道:“等回去我必一五一十与你交代清楚。”
唐霜颇委屈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往陆绻书房去。
进了屋唐霜喊了一声陆大哥。
本还在看案卷的陆绻动了动耳朵,察觉她声音不对,抬眸一看,果见她眼眶红红,鼻尖也是粉红,一眼便知是哭过了。
“哭过?”
陆绻看向孟鹤之,眼神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质问意思。
唐霜忙挡在他跟前偏袒道:“与他无关的,是我自己近来爱哭。”
话音一落,在场两个男人都是一怔,哪有这样的说辞,见唐霜果没什么事,陆绻才与孟鹤之对视一眼,算是信了。
陆绻道:“我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我有提前的原因。”
孟鹤之未语看向陆绻,陆绻沉吟半晌才道:“圣上有意调我南下巡案。”
孟鹤之这才了然他此举缘由。
陆绻道:“唯有手上案子不断,圣上才能将南巡之事交托旁人,我也是事急从权。”
“这南下的主意是谁出的?”孟鹤之眸光一凛,哪有这么巧的事,眼前正是急迫的时候,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要说只是凑巧,他实觉荒谬。
陆绻挑了挑眉头道:“我打听了下,是工部尚书文大人。”
“文尚言?”孟鹤之如今对朝中官员如今算是了如指掌了。
唐霜听这人名字还有些熟悉,她忽想到,这位与唐温伯还算交好,朝中中立官员不少,但像他们位及二品大臣却不站队的也就他们两人。
陆绻点了点头。
“那么些人里,文尚言为何偏偏要找你!他不是惯来中立不涉党争?”他忽像是想到了什么,心猛然一惊,抬头看向陆绻。
陆绻嘴带苦笑点了点头:“如你所想,他已效力二殿下。”
唐霜倒吸了口凉气:“就因平日里中立,他陡然上柬圣上也不会多做怀疑,谁能想到他已属二殿下麾下,为此就是为调离陆大哥好伺机行事。”
陆绻垂首道:“若非如此,我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几人皆是一沉,四殿下入大理寺监牢后,朝中倒戈官员越发地多,毕竟眼下朝中皇子,唯有二皇子一人可堪重用。
邹沢离京,陆绻在朝中便孤立无援,理所应当地成了二皇子与众人的靶心。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攥紧了拳头:“邹沢才将将离京,他就如此迫不及待!”
陆绻脸上满是沉重。
“圣上那边怎么说?”唐霜安抚了下孟鹤之才忽开口问道。
陆绻看了眼孟鹤之,眼里的意思带着欲言又止,孟鹤之自然也瞧见了,毕竟是关唐缇,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孟鹤之微微摇头,示意他唐霜还并不知情。
陆绻了然,琢磨了下而后含糊道:“圣上的意思是彻查,我只将新找的证物交给了圣上,但总归是能存着证物寻到细枝末节的。”
这话是对孟鹤之说的,言下之意只说了笔迹问题,至于是谁,陆绻没说,但既有这唯一证据,圣上如何到要彻查的,想必不过几天,便能查到唐缇头上。
陆绻意味深长又道:“你们要早做打算。”
孟鹤之颔首。
见唐霜神色也微凝,开口道:“眼下二殿下该急了,你切记注意,以防狗急跳墙。”
陆绻摩挲了下指腹应了声:“好,我知道分寸。”
果如孟鹤之所想,此刻二皇子府气极低。
“哗啦”一声,是瓷片碎裂的声音。
“这么大的遗漏,你们就没发现!本殿不是早让你们拿回那信么!”
场面静悄悄的,无人敢应。
“本殿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高朝还是在上,烛火摇曳下,他脸色尤为晕黑。
戚禅和一动不动跪倒在地,脸颊划出一道口子,鲜红血色顺着下颌划落,他眼眸极其清淡,瞧不出情绪来,他捺了下嘴角劝道:“殿下息怒。”
这声息怒不带一丝声调,尤像是敷衍。
如此更是激怒了高朝,他冷哼一声道:“戚大人,这事本殿是不是早便交代过你!”
沈重阵在一旁不敢言语,神色有些怔住,看了眼高朝,也不知当不当提醒,这事,高朝是交代给他的。
只是他办事不力,却没承想让戚禅和背了锅。
正要张口说话,只见戚禅和竟垂首应道:“是微臣失职,还请殿下降罪。”
沈重阵懵了。
实在费解他为何要给自己顶罪,心里有些复杂,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讲。
心下哀嚎,二殿下这脾性近来是越发差了。
高朝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他这回能老老实实认罪。
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出口,戚禅和忽然道:“只是微臣想问问明白,殿下到底是因禅和没找到唐缇气恼,还是为了他唐温伯案子再审会连累到唐缇气恼?就是罚罪,微臣也要被罚个明白是不是!”
“戚禅和!”高朝高呼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一旁沈重阵瞪大了眼睛,原他是打的这个主意!嘴巴微微张起,身上立时惊起一声冷汗,生怕牵连到自己,忍不住往身后缩了缩。
戚禅和却好似还觉不够,仰着头,脸上那道伤口带着诡局妖色,鲜血顺着下颌下滑,带着些许别样意味。
高朝忽然转身,将高台上的一把长刀拿起,即刻退去刀鞘,朝着戚禅和奔来。
莫说沈重阵了,就是王制都心惊肉跳,忙蹲下身抱住了高朝的衣袍:“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戚大人只是一时慌乱说错了话。”
沈重阵回过神来,忙也往戚禅和身边靠了靠,舔了舔嘴唇道:“是,是,殿下息怒!戚大人我知你为殿下的事情着急,但不该口不择言,还不快请殿下饶恕。”
这两人无论如何劝,当事人都是无动于衷。
冷刀到底是抵在了他脖颈,高朝道:“戚禅和,你是个什么东西!可要本殿提醒,你是怎么爬到今天这步的,污糟东西,凭你也敢跟本殿叫嚣!”
这话说的极其不堪入耳,果不其然,方才还认罚认骂的戚禅和脸上划过些许崩裂。
眼里划回受伤,深深看了眼高朝,须臾嘴角泛起一抹嘲讽:“殿下提醒的是,是禅和不知分寸了。”
戚禅和虽低头,高朝却仍觉可恨,冷刀拍了拍他脸颊,话又冷又凉:“你不是想问吗?那本殿就告诉你,也不必你再费心释然了,你听好了,唐缇远比你这贱命贵重百倍,本殿再说最后一次,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再寻不到他,你便自去请死,且看本殿的话真不真!”顿了顿又道:“本殿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将那笔迹给本殿蒙混过去,若是叫本殿知晓他又受牵连,本殿自也不可能放过你!”
他转头又看着沈重阵道:“还有你,趁早除了孟鹤之,本殿的耐心也有限!”
话音刚一落,便听长刀清脆落地声音,而后他便拂袖而去。
他人一走,沈重阵便瘫坐在地,身上冷汗一层又一层,今日好像走了趟鬼门关,回身见戚禅和还盯着高朝离去的背影发呆,他道:“戚大人!你不要命了!怎这般放肆,明知殿下近来心绪不佳,你该多有谨慎才是,怎还往枪口上撞!”说完又自顾自谈起:“说来也是,殿下近来脾气阴晴不定,实在也该熬人。”
说到这时,戚禅和抬眸看向沈重阵,他嘴角掀起一抹讽刺道:“沈大人不知为何吗?”
沈重阵闻声一怔,眨了眨眼睛:“戚大人这是什么话,沈某不明白,这与我何关。”
戚禅和已经站起身来,一如之前的冷彻淡然,他理了理衣袖道:“连个人都杀不明白,沈大人还能明白什么!”
这是在嘲讽他上回刺杀失败。
沈重阵脸色难看,这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只是他仍旧不明所以:“戚大人的意思是殿下脾气渐差与唐缇有关?”
戚禅和当真觉得沈重阵蠢得很。他捺了下嘴角,眼里都是不耐烦,却也懒得再与他解释什么,若非唐缇没死,高朝也不至于还有惦念,若是死了,伤心一场也就罢了,可就是现下最是麻烦。
他冷嗤一声:“瞧着吧,一日找不到唐缇,殿下这脾性,便一日比一日的差。”
说罢也理了理自己衣袖转身离去。
唐温伯的事有进展,让一连阴郁多日的唐霜终见欢愉。
是夜,她方才沐浴出来。
扣着身上的细带缓缓而出。
一抬眸瞧见了坐在床榻边的孟鹤之。
孟鹤之一抬眸,那双目就直直盯着唐霜,好似盯到猎物的狼,眼里泛着青光。
唐霜脚步微微顿住,强笑了笑问:“你今夜不读书?”
孟鹤之摇了摇头,理所应当道:“方才考完,该歇一歇,也该好好补一补。”顿了顿,嘴角笑意勾起:“你答应我的。”
唐霜吞咽了下,确实是她答应的,孟鹤之之前秋闱在即,两人在房事都颇为收敛,未免他贪欢分神,其实是唐霜自己想松口气。两人便约法三章,待秋闱后,再依着他。
这么算下来,已有一个月没有过了。
两人期间也不是没有擦枪走火的时候,好几回唐霜都以为孟鹤之要忍不下来了,他竟强撑着从她身上起来,甚至咬着牙去冲冰凉冷水。
倒不是他自制力强大,实在是唐霜之前的承诺于他而言太过诱人。
是故素了这么久,难怪他眼睛泛着青光。
唐霜有些怕了,恍做不记得了,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该早些歇息了。”
说着便要去熄灯。
孟鹤之自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唐霜发现时,已经被孟鹤之抱了个满怀。
他坏心眼的从身后撞了撞她,唐霜瞪大了眸子。
孟鹤之仍觉不够,趴在她的耳畔,呼吸灼热问:“你说地儿随我选的,你可记得?”
他嘴角一勾低声问她:“软塌还是书桌,你自己挑一个?若是不挑,那便都试一试如何?”
第90章
“姑娘,你来潮了?”杏枝早起收拾床榻,瞧见床榻上的一抹红,有些愣住了。
唐霜昨夜被折腾的够呛,浑身都疼,小肚子也隐隐的不大舒服,闻声看向了床榻,后知后觉:“是吗?是有点难受。”
杏枝看了眼刚进屋的又冬问:“姑娘上回来潮是不是月初?”
又冬点了点头道:“初三。”顿了顿又道:“也很少,也就一两日,不似寻常五六日才干净。”
唐霜脸上带了些许担忧,摸了摸小腹。
她月信一贯准时,从未如此过,月初她就心里带了隐隐的担忧,现在又是如此,更叫她在意。
杏枝瞧出来了,忙利索的将手中好的榻布卷起,回身的道:“许是近来忧心事多的缘故。”
话音刚落,孟鹤之正从外头进来,方才进屋前便听到了什么,再加见唐霜眉目微锁,便问:“怎么了?”
一见他,唐霜便响起昨夜,臻首微红,说不出来话。
孟鹤之瞧见了那染血的榻布,眉头一紧,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转头看向夏添:“去,寻府医来!”
夏添闻声忙应是。
唐霜抐了下嘴角道:“不是很要紧……”
孟鹤之则是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唐霜吓得一惊,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将她放到榻上,孟鹤之才问:“我记着你上月月信就不大准是不是?”
春织又冬两个丫头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孟鹤之竟对自家姑娘的事这样上心。
唐霜也是一羞,眸子水泠泠的,哪家夫君将自家夫人的内事挂在嘴上,她看了眼又冬春织,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
孟鹤之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又问:“是不是!”
唐霜被问得没辙,声音犹如蚊蝇,点了点头。
说话间,府医已匆匆而来。
见屋子里人都神色凝重,他不免也有些紧张,如临大敌,忙走到唐霜跟前道:“夫人哪里不适?”
哪里不适?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孟鹤之也知唐霜面薄,只是吩咐道:“先诊脉。”
府医闻声连连应是。
把脉时,府医脸色也是有些严肃,闹得屋子里众人都胆颤心惊。
唐霜的心也咯噔了一下,小手紧紧紧握成拳。
“怎么样?”孟鹤之问了一声。
府医把完脉,面上又是一副轻松日常的模样,而后竟是朝着两人拜了一拜。
“恭喜,夫人有孕了!”
唐霜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有些惊愕地说不出来话来。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都是一喜。
唯有孟鹤之脸色发沉,看向唐霜的目光带了些许担忧。
唐霜心下一沉,他不喜欢?
她心蓦然坠落。
孟鹤之坐在唐霜身侧,忽开口道:“她月初月信来,昨夜又至,旁的妇人不会如此,她这般人可要紧!”
自始至终都未问孩子的事。
一个大男人,倒是浑然不觉将妇人事挂在嘴上有何不对。
唐霜这才惊觉,原是在担忧她。
那府医闻声点了点头道:“初初有孕确实会有月信来至,至于昨夜……”
府医面上有些尴尬。
他看了眼唐霜问:“夫人可觉小腹有隐隐作疼?”
唐霜摸着小腹,点头应是。
府医沉吟片刻道:“夫人身子孱弱,有些许气虚,脉略虚浮,堵闭之兆……”
孟鹤之脸色越来越黑,唐霜也听得云里雾里。
孟鹤之终是忍不住道:“啰唆什么!”
府医看了眼两人直言道:“夫人身子弱,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切忌……房事。”
话音一落,唐霜脸在一瞬便红透了。
孟鹤之错愕一瞬,而后也反应过来,复又问了一句:“只是这个?”
那府医见他没什么反应,轻松了口气道:“是,动了胎气便好生养养,其间再吃些安养的药便无大碍了。”
那便真是他的缘故,他放在膝头的手,攥了攥,不禁想起昨夜,眼底闪过些许自责。
点头应好,便让夏添带人下去开方子。
他自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两个小丫头瞧着害怕,看了眼唐霜,便闪身退下。
关上门,又冬惊怪道:“姑娘有孕,姑爷怎瞧着不大高兴。”
春织抿唇:“连你也瞧出来了?”
又冬点了点头:“谁瞧不出来,脸沉得好似要杀人,是半点欣喜都没有。”
春织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回身叮嘱道:“你莫在姑娘跟前胡言乱语,她如今有孕,莫要惹她多想。”
又冬连连点头道:“省得了。”
她撇撇嘴道:“只是咱们不说,姑娘自己就瞧不出来了?”
唐霜自然也瞧出来了。
她眼里有些受伤,若说方才是担心她身子,可现在还不见欣喜,实在叫人在意。
她问:“你不高兴?”
话里带着些许委屈。
孟鹤之后知后觉,侧眸看向唐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紧紧抱住唐霜,须臾只听他长吁一口气:“我很欢喜。”
说是欢喜,可瞧不见半分笑颜,他只陪着唐霜坐了坐,便忽站起身了身。
“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再回来陪你。”说罢便匆匆离去。
唐霜瞧见他离去的背影,自成亲后,头一回生出了落寞来。
她摸了摸自己小腹,眼里都是困惑,只听她喃喃道:“小宝,你父亲其实很欢喜。”
书房
夏添正守在门口,瞧见孟鹤之来,忙躬身道:“人在里面了。”
孟鹤之微微颔首,推门而入。
夏添并未跟着进去,而是守在了门口,神色皆是戒备。
屋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忙站起身来相迎:“公子。”
孟鹤之微微颔首,看了眼他,坐在案牍前,须臾才开口问:“现在能不能诊断出来?”
屋中候着的,正是府医,他闻声摇头道:“这个暂断断不出来,公子也无需太多紧张,您的症状要比老夫人轻许多,孩子也未必就能胎里带上。”
孟鹤之闻声眯了眯眼问:“若是带上了呢!”
府医闻声噤了声,也有些摸不准。
见他不言语,孟鹤之则道:“若是带上了,那合该一辈子提防着,若是没提防住,便是疯子,我已如此,他要如何!”
孩子可以痛苦,他也可以痛苦,可唐霜受得住吗?自己的骨肉胎里带毒,自出生便有疯痴之症,她如何受得住!
府医有些为难,抿唇道:“那公子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孟鹤之没言语,只是脸阴沉至极。
府医低声叹气本想离去,只是想了想还是顿下脚步道:“无论公子如何决定,都东西张某替那还未出生的孩子说几句话。”
孟鹤之抬眸看向张茗。
张茗抿唇道:“即便身怀恶疾,公子可会嫌弃?”
孟鹤之蹙眉,他只在乎唐霜能不能接受,想着这孩子若是长大了,可会如自己一般痛苦,并未想过会嫌弃,他只是摇了摇头。
张茗神色舒缓些许,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即便当真不幸,身怀恶疾,可这孩子处境与当年公子不同,我知晓公子少时不愉,心有忐忑也是理所以当,但公子并非孟老爷,夫人也不是大夫人,他步不了公子后尘。”
孟鹤之听的一怔,须臾眸光微微闪烁。
张茗知晓他听进去了,又道:“公子不若与夫人商量商量,这孩子的事,也该两人一同决定才是。公子忧心夫人得此噩耗会接受不了,但公子可想过,若是夫人知晓公子有意放弃这个孩子,难道就能接受得住了?”
“公子且好生想想吧。”
张茗出了屋,夏添正守在门口。
瞧见他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公子什么打算?”
张茗摇了摇头,忽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他问:“老爷子可知道了?”
夏添被问得一怔,闻声摇了摇头:“公子让瞒着,老爷子还不知道。”
张茗忙将夏添撤出廊下,忌惮地看了眼身后,小声道:“那就让他知道!有老爷子在,公子便动不了手,狠不下心!”
张茗的话惊醒了夏添,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连连应道:“欸!我这边去知会一声。”
说着便直愣愣地要往主屋去。
张茗见状忙扯住他问:“你就准备直接去说?”
夏添一脸诧异:“不然呢?”
张茗深吸了口气,伸手便敲了下他额头:“你就不怕公子若是知道是你故意所为。找你秋后算账?”
当真是虎,张茗身后都泛起冷汗,有险些被他牵连地劫后余生的惊险。
夏添闻声脸便是一垮:“那该如何是好。”
张茗闻声沉吟,开口道:“罢了,只当是送佛送到底西了。”他眸光一转问:“安胎药可好了?”
这好端端的,提什么安胎药,夏添虽诧异,但点头道:“差不多了。”
张茗心下一喜忙道:“你去送,走主屋那边的长廊过。”
主屋,正是贺耽歇下的院子。
夏添也不蠢,立时便了然张茗这举止深意,忙给张茗竖了个拇指,直夸赞他聪慧。
夏添去办事了,张茗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而后看向天空喃喃道:“孩子,我以竭力救你,旗其他,全凭你自己造化了。”
他低声叹了口气,而后负手离去。
孟鹤之回屋时天色已黑,唐霜等了半晌有些困顿,便先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她被抱了满怀,而后只觉得肚皮被人轻轻抚……
第91章
唐霜迷迷糊糊抬眼,隐约间好似瞧见了孟鹤之眼里的寒光。
只一瞬,困意似大雾一般散去,她清醒了。
心口一悸,按住了他在自己腹部乱动的手问:“回来了?”
孟鹤之再抬眸眼底都是盈盈暖意,好似方才那寒光是唐霜一时眼花。
可她知道,那不是。
孟鹤之嘴角勾起,将她揽在怀里,唇亲昵的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鼻腔粗重应了一声:“嗯。”
唐霜眨了眨眼睛,正想说话,孟鹤之切忽然问:“这孩子,你喜欢吗?”
唐霜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她手抚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微微颤动不答反问:“你不喜欢吗?”
今夜的孟鹤之,与以往很不一样,眸子里带着唐霜鲜少见过的凉。
孟鹤之也没答,只是抬眸看向她,话音沉又缓:“若他不好,你还喜欢吗?”
唐霜呼吸一滞,不知怎的,她觉得这问是决乎这孩子存亡的关键,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牵引着他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一字一句道:“你我是他父母,好与不好都是你我的孩子,为何不喜欢。”
孟鹤之瞳孔微缩,眼里闪过困惑,喃喃自语一声:“可他们不会……”
唐霜听见了,听的清清楚楚。
她抬起他的脑袋,安抚他问道:“自知晓我怀了孩子,你的反应就不大对,到底怎么回事?孟鹤之,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贯来不喜虚与委蛇,恰如当年发现陈时清在外养外室时,都是直言问话。
孟鹤之能瞧见她眼底的受伤,只是他心头好似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以后孩子真有问题,她该活在无穷无尽的漩涡之中。
他的沉吟,让唐霜心降落至谷底。
她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孟鹤之从未见的疏离:“你竟当真不想要他!为什么!”
孟鹤之一见着她这眼神,心便猛然一抽痛,猛然抱住了她道:“你听我说,你我之间不必有孩子,有你我就好了!”
唐霜泪水就含在眼眶里,有些不可思自己方才所闻,这是什么话!
她手微微颤动,声音里带着些许生气:“你再说一遍!”
若是以往,孟鹤之触及到他这副委屈模样,自是百般哄求,可这回他好似是铁了心似的,竟拉着她的手,狠了狠心肠道:“这孩子……”
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响起脚步声。
守在门外的春织又冬高喊了一声:“老太爷。”
夏添也高喊一声,而后将门扉敲的砰砰作响:“公子!老太爷来了!”
孟鹤之眼底闪过错愕,也容不得跟唐霜解释,两人忙下了地。
只是唐霜眼底还含着泪。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爷子眼里带着急迫,第一眼便是去看唐霜,见她安然无恙,才轻松了口气,拉着她道:“好孩子,我听说了,你,你是我贺家的功臣啊!争气啊,真是争气!”
唐霜本心里委屈,强忍着泪才没掉下来,如今见贺耽来了,泪水没忍住,啪嗒一下便落下,自打怀孕后,她这脾气就脆弱至极。
贺耽一眼便知是什么情况,转过身来,对着孟鹤之便挥起了拐杖,呵斥道:“你,你是不是在打那主意!”
下人们见状,后背惊起一身汗,忙上前拦住。
孟鹤之脸色发冷。只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唐霜。
被拦下来,贺耽气也难消,但见唐霜,他多少有些收敛,转而承诺道:“孩子,你放心,有外祖父在,这孩子你就安安心心的生,谁都动不得!”
唐霜听出话里的意思,她便知道这里头应当有隐情,勾起孟鹤之话里,好似是笃定孩子会有问题。
她强撑着问:“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孟鹤之眼神阴郁,默不作声。
见在孟鹤之那问不出什么,唐霜又看向贺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外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深呼吸了下,心扉都疼,说着人就要重重倒下,孟鹤之心下一急,忙上前想要扶着她。
“阿唔!”
唐霜却是挡开了他的手,回身扶着桌角,往后退了一句,与他隔离开距离。
孟鹤之眼里闪过惊慌失措。
贺耽咬了咬牙道:“霜丫头,这孩子你安心生,他绝不敢勉强你……”
这话里的意思,是还想瞒着。
唐霜闭了闭眼睛,又看了眼孟鹤之,头一回觉得,自己与他这般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对外头喊了一声:“春织,又冬。”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忙进屋。
“收拾东西,回邹家。”
孟鹤之拳头紧握,能瞧出隐忍,但就是一如既往不愿做声。
她又礼数周全对着贺耽行礼道:“孙媳自成亲过,便没回过邹家,恰想趁着此次机会回邹家小住,不知外祖父可允?”
贺耽哪里有不允的,他恰也要趁此机会好好与孟鹤之说说,连连点头道:“也该,过邹家小住些日子很是好,你长姐是个仔细人,照料你我们也放心,你如今身子有孕这物中东西也该添置添置,等你回来,我必安排妥当。”
有贺耽这几句,唐霜便能光明正大的回邹家。
只是转身时,宽袖被拉扯住,是一直不肯言语的孟鹤之。
贺耽见着便气不打一出来,方才问又不肯说,现在又拖拽着人家不让人走!
两个丫环看着也是为难,本想劝劝,但见自己姑娘眼里含着泪,便忙闪身去收拾行李。
“这天太黑……”孟鹤之开口,顿顿又道:“我不放心。”
唐霜心中酸楚,却也知道这挽留她不能让步,她甩开孟鹤之拉着自己的衣袖,深吸了一口气道:“姚先生会护送我回,你不必担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七看热闹不嫌事大,点了点头道:“是,公子放心,姚七必安全将夫人送达。”
转身便追上了唐霜的背影而去。
见人走了,贺耽一副讳莫如深如深地看着质问道:“你当真起了不要那孩子的心思?”
孟鹤之这回没再沉默,而是看向贺耽:“母亲当初有我时,外祖父是不是曾送去过红花。”
贺耽猛然一怔,眼里都是震惊:“你怎么会……”
孟鹤之眼底都是凄凉,只是看着他问道:“当初母亲生我时,外祖父厌我,孟文轩恶我,就连母亲都是以为有我才稳固孟家主母的位置,绑住他才肯生下的我,我都如此,这孩子往后又会如何?”
贺耽唇瓣微微颤动,苍老的面容上都是愧疚:“可唐霜不会……”
孟鹤之长吁一口气道:“她确实不会,可我怕,我怕她知晓好陷入无限恐慌之中,我怕她知晓丈夫身患疯症会日日不得安枕,更怕这孩子比我更疯,误伤了她母亲,我知这病症复发难以抑制,我尚且如此,何顾盲目乐观期盼在这个孩子身上,相较之下,我只知道,倒不如没有这个孩子,唐霜于我更为重要。”
烛火在两人之间,画出泾渭分明的界限,贺耽攥了攥拳头,他忽知晓为何孟鹤之怎么也不肯回南广了。
他嗓音有些喑哑问:“那你这辈子总归是要有孩子的!”
孟鹤之抬眸,眼底清澈又冰凉答:“若没有,就不该活了?”
贺耽被震颤住,他知晓孟鹤之这些年受的委屈,便是他竭力弥补,都也无济于事的。
只是……
他攥了攥手中的拐杖,硬着脾气道:“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平安降生,算是祖父求你,你若是担心这个孩子往后会有不好,那我便带他回广南,断不会叫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唐霜,如此看成!”
孟鹤之没应,可抿起的嘴角却道清了他的态度:“天色不早了,外祖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送送她。”
而后只留下贺耽一人留在屋中。
夏添有些为难,左右看了一眼,并未直接跟上,而是走到了贺耽身边伺候:“老太爷,夏添送您回屋。”
贺耽眯了眯眼睛,看向夏添道:“你今日做得不错。”
夏添头皮发麻,没敢承认,是怕叫孟鹤之知晓是他故意所为,被秋后算账。
贺耽又道:“你且仔细盯着他,若是他起了那心思,你切记即刻回禀我,你也不想你家公子这辈子无后吧。”
夏添这回并未犹豫,连连应是。
唐霜到邹家时,孟鹤之已驾快马提前到了,要迎她下马车,唐霜当没瞧见,避开了她要搀扶的手,自顾自进了府。
唐烟都已经歇下了,脚步匆匆而来,就瞧见两人疏离地站在门前,孟鹤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跟在身后。
唐烟忙上前接着她问:“怎么回事?”
唐霜委屈地喊了声长姐,抱着她不撒手,唐烟见了心头软了,也不猜,便知这两人闹了矛盾。
她抱着唐霜,让身边蕊素安排她下去休息,转而挺着腰板质问孟鹤之:“你们怎么了?你欺负她了!l
孟鹤之蔫蔫的,目送着唐霜进了府,再瞧不见身影才道:“她身怀有孕,劳烦长姐多照料,若是哪里不舒服,切记即刻来府上寻我,置于旁的,全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惹她生气。”
话说完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唐烟惊愕待在原地。
那话好似平地惊雷,将唐烟惊得外焦里嫩。
唐霜有孕了!
是夜
两个姑娘上了榻,唐烟一双眼睛稀奇的盯着唐霜的小腹瞧,眼眸里带光。
“我有侄儿了?”唐烟喃喃一声。
唐霜听来却心里发酸,她记得那日染红白雪的那滩血。
唐烟瞧出她眼里的忐忑,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好笑道:“你都当母亲了,还这么愁眉苦脸做甚?”
她忽弯下腰,趴在她肚皮上倾听;眉眼弯弯道:“你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侄儿,定要好好生下她,孩子虽小,但该准备的东西可不能少,明日,明日我便寻管事来操办。”
顿了顿才又道:“我很高心,你有了孩子。”
唐霜心里酸涩,闷闷道:“我倒是想这孩子是在长姐肚子里的。”
若是旁人说,许会觉得是嘲讽,可唐霜确实是如此想的。
唐烟听出不对劲来道:“什么话,我自然会有我的孩子,我近来喝了不少药,府医说我身子渐好,也好生养了。”
唐霜闻声也放下心来。
唐烟问道:“倒是你怎么回事?你与妹夫怎么了?”
说起孟鹤之,唐霜的脸色便沉了一半,她却是也很心慌,恰好也与她商议商议。
便一股脑的全说了。
唐烟闻声立时便炸了,要不是唐霜拉着,许这深更半夜就去寻他算帐去了。
“他,他是有毛病不成!你做的很对,就该好好凉凉他。”唐烟很是气愤,要知道自己与邹沢成婚以来,一子难求,现如今到唐霜他们,简单有了,竟然还不想要,她自是不能理解。
“你如何想的?”唐烟问道。
唐霜低声叹了口气:“我知晓他有事瞒着我,且非同小可,我只怕这事会伤着他……”
瞧瞧,便是离家出走,这还思量着他。
唐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若想弄清楚倒也不难。”
她眸光微微一闪,看向唐霜道:“只是你要听我的,要狠下心肠来。”
唐霜咬了咬唇,她来邹家为的就是如此,她肯定道:“我来便是这个打算。“
唐烟点了点头:“还不至于方寸大乱,倒是清醒,你预备如何?”
唐霜抿唇,看向唐烟道:“劳烦姐姐明日传封信给孟府老宅,就说我身怀有孕。”
她思来想去,还是与孟文轩有关。
唐烟没问为甚,点头应了声好。
翌日一早,唐霜有孕的事,便传回了孟家老宅。
许管事跑得鞋都要掉了,跑到膳厅气喘吁吁:“老爷!少夫人有喜了!”
彼时饭厅除却孟廊之不在,其他人都在。
闻氏为了孟文轩的脸面到底是将孟廊之的事和血吞下了,她只给孟文轩提了一个要求,在孟家,往后必不与孟廊之同桌,至于孟嫣浓,到底是孟家骨血,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是故如今用早膳,只三个人冷冷清清。
闻氏闻声大喜,站起身来忙追问道:“可真!”
许管事笑道:“真真的!老奴怕弄错还特地去孟家问了张茗,千真万确!”
如今孟鹤之是孟家唯一传宗接代之人,闻氏如何不喜。
连孟文轩在惊愕之余,眼底都有泪花闪过。
一旁孟嫣浓瞧着心里发酸,近来的事,让她性格越发古怪,她啪地一声搁下了筷子道:“怀了有何了不起的,我母亲当初也怀了,还不是没了!二哥哥心怀,这孩子也坏!”
第92章
谁也没想到,不过十岁的孟嫣浓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闻氏瞪大了眼睛,搁下筷子正要训斥,却听一旁猛然桌子被猛然的拍响的声音。
“放肆!”是勃然大怒的孟文轩。
孟嫣浓吓了一跳,本想叫屈,只是对上孟文轩的眼睛时,她就瑟缩不敢说话了。
那眸光极其冰凉,竟还带着些许厌恶。
“爹爹?”孟嫣浓喊了一声。
孟文轩脸色赤红,看着孟嫣浓,眼底都是复杂,他如今看着她,犹如看见了高氏。
他恍若未闻高声训斥道:“她是你阿嫂!小小年纪学的如此恶毒!这些东西到底是谁教你的!”
孟嫣浓被吓哭了,她是被捧着长大的,自小说话随心所欲,更恶毒的话也不是没说过,却从未见过孟文轩发这样的大的怒火。
想着就极其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许管事见不对,忙上前拉住孟嫣浓小声提醒道:“三姑娘还不认错!”
孟嫣浓咬着牙被吓的瑟瑟发抖,孟文轩的眼睛太过可怕,她怕孟文轩动手。
此刻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孟文轩扬鞭抽打孟鹤之的画面,那时她还沾沾自喜,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入一般境地。
孟文轩眯了眯眼睛,显然也不想过给她机会,对着许管事道:“明日,送她上月戒吃斋,好好修一修心性!”
月戒是山上寺庙,但与寻常庙宇不同,这处不添香油,只受香火,庙寺清贫,算是苦修。
许管事心下无奈,只当孟文轩是为了小惩大戒吓唬她的,毕竟方才孟嫣浓的话确实算得上恶毒,忙应道:“是,老奴这便去安排,去小住几日也好的……”
孟文轩眸光一冷看向许管事道:“没我的令不许下山!你去将她日常的东西统统送去!”
闻氏一惊,也是有些意外,孟文轩此举,俨然是要把孟嫣浓直接丢到寺庙里。
她面上有些复杂,看了眼孟嫣浓,最终却是一句话都未讲。
孟嫣浓彻底怕了,从凳子上摔落下去道:“父亲,那个地方破得很,你怎么能让我去那!我不去!不去!”
许管事见状也有些不忍,正想劝劝,却见孟文轩神色巍然,一副冰凉,他的话就生生卡在喉间。
孟文轩道:“把她拉下去!”
许管事生怕晚了我一步,孟嫣浓再受旁的惩处,忙将她拖拽下去。
等屋子里静下来,闻氏才低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这孩子我怎么瞧,都很像高氏,怕只怕她会跟着学,做出那不要脸面的事。”
孟嫣浓像高氏,这在以往,是孟文轩最为欣慰的事,可眼下,却好似噩梦缠身,只怕个万一,真成了现实。
孟文轩脸色,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拳发白:“那就改,什么时候改好了,我什么时候认她!”
孟文轩这次是彻底狠下心肠来了。
闻氏点了点头道:“先严加管教吧。”她顿了顿才又道:“若是改不了……只两条路让她走,要么形个尼姑庵让她一辈子为尼,要么,待她及笄后,寻个远支嫁了,莫要放在咱家跟前,由得她去做什么吧,若是真走了她母亲的路,就是闹也闹不到咱跟前来。”
孟家因高氏蒙羞,这事闻氏是恨得很的,多少回梦里质问她,多少回掐着她脖子问,为何如此愚弄她们孟家,只是孟里的高氏,也不叫她顺心,冷着一双眼嗤笑她,是故,即便孟嫣浓确是孟家血脉,可她也亲近不起来,每每见她,就好像是瞧见了高氏,不牵连已经算她仁慈了。
孟文轩没言语,算是默认了。
老太太见此颇为满意,又想到了唐霜,开口道:“孙媳肚子里的,是我孟家唯一的嫡出,这孩子来的很是时候,明咱一定要表示下,恰乘此机会缓和关系。”
孟文轩脸色有些难看,想到他这么些时日吃下的闭门羹,开口道:“他不会见的。”
老太太闻声却很不赞成道:“我知道那孩子很倔,但人心总归是肉长的,明日我陪你一起,我亲自登门,他在如何都是要给我些薄面的,若是不给……那一日不见,咱就是去两日;两日不见咱就去三日……若不如此,如何能叫他看出你我诚心,你才吃几日的闭门羹就受不了了?可你可曾想过,他可是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
孟文轩眼露惭愧之色,点了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自打出了高氏的事后,孟文轩做事再不似之前一般,带着叛离的骨头,现如今对闻氏的建议,全然采纳。
许管事送着孟嫣浓回屋,边走边劝道:“姑娘咱莫要顶着老爷的脾气上,你且受几日委屈,不会很久的,等过几日,老奴再向老爷求情接你回来!”
孟嫣浓眼泪汪汪,什么也听不进去,恰转头瞧见了书房,眸光里瞧见了希望,许管事拦都拦不住,她拎着衣裙便奔跑过去。
“大哥哥!”
一声大哥哥,听得许管事如临大敌,忙追赶上去提醒:“三姑娘!如今是二公子了!”
孟嫣浓什么也听不进去,推门就进。
孟廊之彼时正在看书,听见动静,一抬眸就见孟嫣浓奔了进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
就听孟嫣浓哭道:“大哥哥救我!”
她扑进孟廊之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头埋了进去。
孟廊之蹙了蹙眉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出现些许阴鸷,看向许管事质问:“怎么回事!”
许管事有些局促,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孟嫣浓直接道:“唐霜那女人怀了,我不过说了几句话,父亲就要将我送去月戒庙,还不定归期,大哥哥,那样的鬼地方,我才不要去!”
孟廊之神色一沉,他好似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眯了眯眼睛问道:“她有孕了?”
孟嫣浓心里委屈,喋喋不休,胡乱点头。
只是这话是问许管事的,许管事无赖点头道:“是如此,今早收到的信。”
孟廊之抿唇,而后拉着孟嫣浓就出了书屋。
许管事跟在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叹气,忙又跟了上去。
栢家
栢楼看了眼天色,有些心烦意乱,转头看向一旁小厮问:“还没来吗?”
那小厮一怔,正要去寻人,转头就见管事领着孟鹤之进来。
小厮欣喜道:“公子,来了!”
说话时还看了眼内间,屏风散光下,能隐约瞧见一人身影来。
栢楼忙站起身来,也回头看了一眼,眼底还有些犹豫。
孟鹤之推门而入问:“寻我何事?”
栢楼撇撇嘴嘴,眼底有些怨怼:“你真是好难请呐!”
话刚说完,才瞧见他眼底的阴郁,愣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
孟鹤之没言语,只是自顾自喝茶,他又看向夏添。
夏添咬了咬唇囫囵道:“公子与少夫人……”
话还未说完,便被孟鹤之眼下的寒光一扫,吓得不敢言语。
栢楼看了眼他身后的屏风,捺了下嘴角:“闹脾气了?不应当啊,你待她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舍得叫她生气?”
孟鹤之眸光不善的看向栢楼:“废什么话,若是没事,我就回了!”
栢楼愣了下,可见这回矛盾不小,他开玩笑道:“不会是唐霜怀了你不愿意要吧。”
话音一落,场面气氛一凝,夏添脸色难看,头点地好似拨浪鼓,手在孟鹤之身后摆了摆。
栢楼见状都惊到了,瞪大了眼睛:“她真有了!”
孟鹤之阴沉的看了眼栢楼,站起身来就要走,却听身后屏风忽传来一声椅子撞倒的动静。
里间有人!
孟鹤之的眸光一瞬不瞬看向屏风,眼底都是戒备:“是谁!”
栢楼忙挡在他跟前,见他一副蓄势待发模样,心咯噔一下道:“你别急!”
他忙对着屏风招喊道:“你出来吧!”
呼应一落,便见里间有人影晃荡,隐约能听见脚步声。
栢楼眯了眯眼睛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实在是之前的状况让我很难取舍,碰见他也是很机缘巧合……”
话还未说完,屏风后的人已经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夏添尤先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公子,这位是……”夏添张大了嘴巴,好似能塞下拳头。
孟鹤之瞧见来人,眼底也闪过惊愕,只是怔怔地看向来人。
来人看向孟鹤之,上下打量了一眼才问:“她当真有孕了!”
孟鹤之眼底都是冷淡忽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怎么就没死了。”
转过又对着栢楼,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道:“你今日给我的;不是惊喜是惊吓,我实在不知是该谢你还是怨你。”
栢楼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你不是一直在寻他吗?”
孟鹤之已经转身往外头走;边走边嘱咐道:“你若不想让唐家人再陷入危机四伏之中,就老老实实待在栢家!”
微微侧身又对着栢楼道:“你今日之举,坏了我半年筹划,眼下我只求你一事,看管好他,切记莫要漏半点风声,若是叫那位知道,你栢家许也有危难。”
说罢拂袖便离去。
只留下在场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是凌乱。
栢楼有些错愕看向那人:“我可是救错你了?”
那人不言语,只是脸色土灰,抿唇并未言语。
栢楼低声叹了口气:“我真是见好奇,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事,能叫孟鹤之如临大敌,怕不是唐家此刻境地,皆是出自你手吧。”
那人瞳孔骤缩,面上一副惭愧模样。
栢楼指尖颤动,笑道:“不是吧……”
可回应他的只是沉默。
栢楼长吁一口气,低低道:“唐缇啊!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是的,栢楼救下正是唐缇。
唐缇闻声反驳,只是眸光闪闪,失魂落魄的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是夜,寂静又幽深。
夏添领着人进了敲响了书房的门。
“公子,陆大人到了。”
陆绻进屋时,就瞧见孟鹤之沉着一张脸坐在案牍前,烛火下,他下颌明暗分明,更显出几分深邃。
孟鹤之抬头道:“劳你跑这一趟。”
他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来。
陆绻摇头:“无碍,他当真有消息了?”
孟鹤之点头。
陆绻来前;心头还有些期望,可如今,在孟鹤之点头间破碎,眼底诸多无奈:“还真不是时候。”
孟鹤之嘴角轻捺,搁下笔,将方才写完的书信递给他。
陆绻看了一眼一惊:“当真决定如此!”
孟鹤之蹙眉道:“我不想阿唔恨我。”
陆绻有些许不达赞成:“如此这半年咱不是白筹谋了!”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道:“不会,只是冒次险而已。”他顿了顿道:“计划要提前些。”
陆绻攥紧手中纸张:“怎么提前!你这秋闱试还未出结果,科举是你想提前就能提前的!”
本是想孟鹤之科举后入朝,再由邹沢举荐,至此唐家多少也有依傍,二皇子不蠢,一来二去显然已经知晓孟鹤之在唐家的事上起不少作用,定不会放任他入朝,两人按照计划,会有诸多安排,可出了唐缇这一遭事,事情又是另当别论。
本以为唐缇丢了,只是幌子,毕竟他们已经寻找买了许久都是杳无音信,孟鹤之与陆绻便默认是二皇子放出的烟雾弹,人许是九死一生。
唐缇只要一日找不到,二皇子便不敢轻举妄动,可眼下不同了,栢楼这毫无预兆地将唐缇推了出来,焉知会不会露了消息,毕竟孟鹤之身边耳目实在是多,今日这毫无防备下有这么一遭,孟鹤之已心有隐患。
他们此刻羽翼过疏,是故便是想将唐缇送到皇帝跟前,也是护护下的,朝中只陆绻一人可担重任,二皇子又是个实打实的疯子,焉知他急了可会对陆绻下手?
若是陆绻折了……孟鹤之想都不敢想。
他们需得将计划提前才成,若是邹沢在朝中,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孟鹤之思量再三,眼底划过冷意,抿唇道:“可以的。”
陆绻话在口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么些年都未听讲过科举能提前的。
但见孟鹤之如此笃定,他反倒是有些动摇了。
陆绻是在半个时辰后出的孟家,离去时他站在孟家府门前看了许久,须臾叹了口一句:“疯子。”
直存不明所以问:“先生,咱回府吗?”
陆绻闻声摇了摇头道:“去趟甘霖寺。”
第93章
孟鹤之一忙便至后半夜。
夏添低声叹气,正要去劝说两句,远远的忽瞧见一人靠近。
他蹙眉一瞧,看着眼生忙凑上前去。
“你做什么!”
走近一瞧才知是个小厮。
那小厮闻声一惊,哆嗦了下忙递上了手中热茶道:“万管事知道老爷还未歇下,命小的送来参汤。”
夏添犹豫一瞬,转身便让门前守卫去寻万管事来,对孟鹤之的安危他一贯谨慎。
万管事匆匆赶来,一见这架势懵了一下。
夏添问:“万管事命人来送参汤了?”
万管事愣住,看了眼那小厮,须臾之后点了点头道:“是我的吩咐。”顿了顿又问:“老爷可是有忌口,不能喝?”
夏添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老爷的吃穿都是我来负责,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我还是要过问来处的。”
万管事点了点头道:“确实该如此,你也可放心,这小厮名阿苏,是我干儿子,是打小就服饰在唐家的,也是唐家的老人了,是自己人,你若是有事,可随意差遣他。”
“阿苏?”夏添喃喃地喊了一声,这回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上的参汤就往屋子里进。
等人一走,万管事脸上的笑意就散了,看了眼一旁的阿苏,压着声音甩袖道:“你跟我来!”
阿苏略带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并未直接应话,只是等瞧见夏添真端着参汤进了屋,他才跟着万管事走了。
夏添进屋就给孟鹤之准备上了。
孟鹤之头都未抬,就接过了参汤,喝了一口,只是那眸光微微闪了闪,这才抬眸看了一眼,盯着手中参汤蹙眉。
夏添忙道:“这是参汤,是万管事命人送来的。”
孟鹤之盯着那盏参汤,神色幽深问:“是谁?”
夏添忙答:“是个叫阿苏的下人。”
孟鹤之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将参汤一饮而尽,只是喝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接过碗,夏添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当真是见底了,心中感叹,这万管事这参汤送的真是及时。
看了眼天色,夏添又劝了一句:“公子,歇下吧。
孟鹤之眼睛又看向了桌上书卷,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时间不多了。”
夏添无奈低声叹了口气,只是他转头离去时,并未瞧见孟鹤之发白的指尖。
邹家
唐霜这个时候还未歇下,春织推开门瞧见便见她拿着梳子坐在铜镜前发呆。
忙上前接过,便梳边道:“孟家那边知道了。”
唐霜点了点头。
“今夜许管事来府上了,说是明日老太太跟孟老爷要来,咱是见还是不见?”
唐霜没有半敛道:“见,你去安排。”
春织有些犹豫道:“若是让姑爷知道……”
春织怕两人因为此事存了心,有些犹豫,唐霜嘴角勾了勾,看向他道:“就是为了让他知道。”
春织有些愣住,不明所以。
唐霜长吁了一口气道:“他们现如今有意讨好,便是我问,都不会想揭开那私隐与我说,他会如此,该是很要紧的事,孟家那两位为保住这孩子,该瞒得更深些,以防叫我也知道,当真放弃了这孩子……”
春织语塞:“姑娘怎会……”
唐霜好笑道:“人一贯把人往坏处想,对人藏私,是人之常情。”
“那姑娘为何还会……”
唐霜眼波淡淡道:“可孟家,也有不想我跟鹤之好的人。”
春织思索了一瞬,眸光忽蓦地就是一亮。
唐霜知晓她猜到了。
站起身来往榻上走,春织忙又上前扶住她。
“府上如何?”唐霜忽然又问。
春织对孟鹤之不免也有些怨气,开口道:“姑娘不必担心府上,姑爷好着呢!”
姑娘都来邹家几日了,竟一直都没派人来接,明知道姑娘身上有孕,竟然还如此怠慢,当真是打算不要这孩子了?
春织幽幽地看了眼唐霜的小腹。
唐霜有见她这神色,便也猜到了大半,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他是心狠?”
春织撅了撅嘴道:“难道不是吗?”
唐霜语气坚定道:“不是。”
“一个命都舍得给我的人,怎会对我心狠,我思来想去,他这回如此反常,该是有旁的原因,你切记让万伯注意些。”
春织听出话外意,神色也是一凝,忙道:“是,那奴婢这便去传话。”
唐霜忽又叫停了她道:“还有一事,让万伯多盯着些府中下人。”
春织微微愣了下,而后点了点头。
听说唐霜愿意见他们,闻氏高兴得一整夜都未睡踏实,生怕是南柯一梦,醒来见碎了。
孟文轩今日直接告了假,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忙要往外头去。
许管事看了一眼提醒道:“若是忙完了,老爷可否早些回来?”
孟文轩蹙眉看向许管事。
许管事看了眼院内才道:“今日三姑娘上山。”
这是在提醒他送送。
孟文轩面上神色难辨,须臾嘴中吐出一口浊气道:“知道了,若是来不及,你就直接送去,不必等我回来。”
许管事听着都觉得有些无情,正要庆幸只他忽然能听到,没叫三姑娘听了伤心,岂料余光忽瞥见一道身影,他眸光一定,瞧见是孟廊之,脸色立时便是变了。
他提醒地喊了一声:“二公子!”
孟廊之未应,只是眯了眯眸子,本要往后院去的脚步,忽然就是一转,朝着他们走来。
孟文轩听见了,掀开帘子,便瞧见孟廊之走来,他眼角细纹明显忽明显了许多。
闻氏知晓孟文轩不愿意见他,也不想耽误工夫,索性直接探头冷淡道:“若是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谈!”
又高声吩咐动身。
孟廊之神色淡淡,并无方才陷入阴暗的沉沉模样,点了点头问:“听说弟……”他嘴了顿又顿才又道:“听闻阿嫂有孕,我为阿弟,是该去瞧瞧的。”
说着也不待闻氏拒绝,率先便登上了马车。
闻氏一惊,忙要拒绝,可人已经上了马车。
孟文轩抿唇正要斥责,孟廊之又道:“总归是要去一趟的,今日不去,来日也要拜访,倒不如一起,倒是省事许多。”
闻氏听出话外意,拉住了孟文轩,微微摇头,今日这一遭,他总归是铁了心要去的,倒不如人在自己眼前,他们盯着些,才更放心些。
闻氏看了眼孟廊之,她已然察觉出来,经近来噩耗后,孟廊之心性俨然转变。
闻氏叹息一声道:“那就一道吧。”
邹家离孟家有些距离,需得过三条长街才能到。
只是车马行到匝道入汇处便走不动了。
几乎一刻钟才动百米。
孟文轩有些不耐烦,一掀帘往外头看去,便见大街上都是人,密密麻麻的好像在瞧什么。
“怎么回事!”他蹙眉问道。
府上小厮忙下了马车探头看去:“好像是前面生了什么事,老爷的稍等,小的去瞧瞧。”
说罢便往前头奔去。
孟廊之没言语,只是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恰此刻车马前有人三三两两经过嘴上还议论着什么。
“快走!咱快回去收拾东西去外乡避避难去,这眼下势头很是不妙!”
一旁妇人道:“这天都乱了,咱逃到哪去能躲开?那大师不是说了嘛!会有神人振摄,寻到入主朝堂便能保我等平安,咱倒是不如等等?”
一旁又有人三三两两搭话。
孟文轩听着糊涂的很,轻嗤了一声道:“这是哪来的神棍竟敢搅乱民心,这些人也真是糊涂!”
闻氏掀开眼皮淡淡道:“百姓多蒙昧无知,听风就是雨,也是常事。”
孟廊之闻声嘴角微微勾起,带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老太太见他这笑意心里就不大舒坦,正要开口问他什么意思,那小厮已经蹬蹬的跑了回来。
“前头有法会,是近来很有名望的大师,所以路被堵住了。”
孟文轩思索一瞬,便知方才百姓口中的风言风语,大致是受这大师所传,轻嗤笑一声便要去会上一会。
闻氏忙拦住了他道:“你做什么!什么事能有去邹家要紧!”
孟文轩抿了抿唇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被欺蒙!”
闻氏道:“你给我消停着些,这京城也不是只有你一人为官,你如今也只是四品的侍郎而已,需你去操什么心?”
这话一落,孟文轩心备受打击,脸色有些难看。
闻氏也觉打击到他了,咳嗽了一声道:“我没旁的意思,你莫要往心里去。”
转头对着小厮怒斥道:“还愣着干嘛,这路走不通不知换旁的路吗!”
那小厮被训斥的一怔,忙不迭去上马调转马蹄朝着小径而去。
约你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邹家门口。
几人被迎进了府里,安排在前厅喝茶。
唐霜还未到,闻氏思索片刻意味深长道:“在旁人府上,便还有些规矩,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想来你们都清楚。”
孟文轩没言语,孟廊之眸光微闪,知晓这是老夫人在敲打他。
这回并未一如往常沉默,手拿茶盖抹着茶,言笑晏晏问:“孙儿不是,什么话是能讲,什么话是不能讲的,还请祖母明示。”
闻氏神色一变,果然,今日他来,便是预备不让他们好过!
第94章
闻氏不免觉出是自己大意,她思量再三,上前便要拉着他回去,恰此刻唐霜款款而来。
她今日一身碧色浅色罗衫长裙,恰如当日她进孟家那身,虽已成亲半载有余,举止仍旧婷婷袅袅。
孟廊之看了一眼,嘴角边的笑便僵住不动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唐霜瞧。
闻氏见状只得作罢,低声训斥了一声,面上冷然蓦然一转,对上唐霜是笑脸相迎,眸光有意无意的盯着她小腹瞧。
孟文轩则是面色有些尴尬,自方才被打击后,他便情绪不大高涨。
“好孩子!慢点!你如今身子重可要当心着些!”
唐霜躬身请了安,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和,并无半分冷疏,这态度叫孟文轩面色缓和不少,老太太心里也很是熨帖。
只是在喊孟廊之时,唐霜明显顿了下,她微微颔首,并未喊他二弟,只是道了一声:“你来了。”
这算是保全了他的体面。
孟廊之捏了捏指尖,瞧不清情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身子很好,本该我回府去瞧你们的,叫祖母公公跑着一趟,实在是我这做晚辈的失礼。”
闻氏忙道:“哪里话,你如今身上有喜,自然该保重些,莫要为了莫须有的事自责,我们不碍事的。”
孟文轩咳嗽了一声一声也在一旁搭话。
“是,你听话祖母的话,好好养着,我看你近来清瘦不少,可是吃得不好?”
闻氏闻声也忙打量了下,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是吐的厉害?”
唐霜闻声面露几分尴尬,没答话,倒是一旁的春织接过话茬子道:“倒是没吐,夫人食欲不佳是因为姑爷!”
唐霜抿唇忙打断,喊了一声:“春织!”
春织闻声抿了抿唇角,没再言语。
老太太与孟文轩听出话外的意思,一旁孟廊之眸光微微闪动。
他们本以为唐霜回邹家,是因为孕期想与唐烟同住的缘故,可现在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若是以往,即便孟鹤之不陪在身边,夏添也好随伺候身边才是,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闻氏孟文轩对视一眼,闻氏上前一步关切问道:“怎么回事,可是闹什么不快了?与我们说说!莫要埋在心里不痛快。”
孟廊之此刻也忽然开口,他实在好奇,什么能叫唐霜如此委屈。
唐霜闻声无奈垂首;好似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摸了摸自己小腹,虽什么话都没讲,但在场基本都猜到了意思。
闻氏心咯噔了一下,舒坦问道:“莫不是鹤之不开心你有身孕?”
唐霜猛然抬头,眼里都是受伤,意思实在显而易见。
孟文轩也是一惊,脸色有些难看道:“怎么会?”
只是话音一落,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一旁春织才又道:“也不知怎的,我家姑娘有孕后,姑爷一直不大高兴,好似这孩子不该来,瞧不出欢喜,姑娘心里难受,这才搬到邹家。”
闻氏与孟文轩对视一眼,两人都猜结果,一旁孟廊之晕黑黑的眸子里亮闪得很,里面都是兴奋。
闻氏还问了一句:“当真?”
唐霜捺了下嘴角,摇头道:“我来邹家已经两日,他却没来过。”
春织垂下的脑袋,嘴角微微颤了颤,自家姑娘实在是会真言说瞎话,将自己说的也实在可怜,明明一大早,姑爷就来过,不放心她吃,不放心她喝,是什么都要过问,倒是自家姑娘瞧着冷心冷肺,是一点儿笑颜都没给他,怎么瞧,都觉得是姑爷更可怜些。
春织将头埋得深深,生怕叫他们看出来。
闻氏嘴角的笑颜淡去,机会是一瞬间便猜到了缘由,毕竟当年贺氏有孕,孟文轩也是这么个态度,她实在不大陌生。
她宽慰道:“许是你想多了,鹤之方才科考完,当很是焦躁,又或是初初为人父,有些不知所措,男子嘛,反应总是要迟钝些,再过些日子便就好了,倒是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好好养身子。”
无论这孩子有没有问题,闻氏都要他平安降生,这孩子是他孟家唯一的嫡出血脉里。
她她说得口干,又看向孟文轩道:“文轩你说是不是!”
孟文轩还未从惊讶中回神,想要点头应是,可话到嘴边,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当年也是如此,生怕又是个怪物,是故憋了半许久只憋出了两个:“是的。”
闻氏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副不成器的模样。
一旁孟廊之忽然搭话道:“祖母说得有些道理,你确实该仔细着身子。”
闻氏闻声一惊,有些错愕,显然没想到他竟会帮着规劝,正要应和,却见孟廊之嘴边带了些许诡异的笑意话锋一转道:“毕竟只有你自己心疼你自己了,这孩子,他因当确实不愿意有。”
唐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云受伤的模样。
孟廊之将她这副惊颤看在眼里,心中畅快更甚,心里似有恶意攀咬而上,是他心中的劣根,此刻他很想把唐霜抱在怀间安抚。
闻氏呵斥一声道:“你胡说什么!”
孟文轩也高声喊了一句:“孟廊之!你闭嘴!”
孟廊之却是不受影响,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勾了勾嘴角看向他们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听母亲说,父亲当年也是如此,怕生下个怪物,现在看确实……”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了孟廊之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孟文轩手发颤,怒目圆睁又道:“我让你闭嘴!”
孟廊之眼底划过狼狈,余光撇了一眼唐霜,眼底很快被恨意遮掩,他站起身来怒视他,而后什么话都没讲,便奔了出去。
“公公,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唐霜抹着腹部问道。
孟文轩面上划过惭愧,看向一无所知的唐霜他有莫名的罪恶感,不知该如何回她。
闻氏从震惊中回神,站起身忙打原场道:“哪里有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廊之近来受了不少刺激,见不得旁人好,估计吓唬你的,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唐霜深吸了口气问:“当真?”
闻氏点了点头道:“自然。”怕唐霜不信,还使眼色与孟文轩,孟文轩垂头,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闻氏怕唐霜多问,两人说错了话,忙起身离去道:“且好生歇息,我去瞧瞧那畜生。”
说着便拉着孟文轩要走。
唐霜点了点头,让又冬将人送走。
见人走了,唐霜面上的受伤模样便散去,她若有所思的坐下,咬了咬唇,他们果然不愿意讲。
春织递上茶道:“姑娘算得很对,还真是二公子说的,只是可惜了,叫孟老爷打断了。”
唐霜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道:“不可惜的,你以为他真走了?”
春织“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但顺着自家姑娘的视线看去,见她一直盯着门口瞧,有些诧异。
只是下一刻,便见门口有人影晃动,她心咯噔一下,质问:“什么人!”
下一刻便见那人走了出来,竟是去而复返的孟廊之!
“二公子,你没走?”春织问道。
这声二公子叫他眉宇蹙起,似有些不满,但并未计较,掀起衣袍又进了屋。
唐霜站起身来问:“去而复返,是有事要讲?”
孟廊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攥了攥拳头道:“我见不得你被蒙在鼓里,受孟鹤之欺瞒。”
唐霜闻声面上冉起一抹怒意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廊之倒是不在意唐霜维护孟鹤之,毕竟眼下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不如此,那才是有问题了。
他顿了顿问道:“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他将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又道:“他确实不愿意要这个孩子。”
“胡说!”唐霜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样。
孟廊之压下嘴角忽问道:“你们新婚夜可有喝合卺酒?”顿了顿又道:“也是,就算是喝了,那么点量;他也不会原形毕露!”
唐霜好似有些想要躲避,一副确实有瞧见端倪的模样,然后抬脚便要离去。
孟廊之战起身来拦住了她道:“别激动,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该为你肚子里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好才是。”
孩子就是唐霜的软肋,唐霜瞪大了眼睛,眼里闪过犹豫,咬了咬唇到底是没走。
孟廊之一副得逞的模样,又坐下,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你应该能瞧出来,父亲很是厌恶孟鹤之,恰如此刻孟鹤之厌恶你肚子里的孩子。”
“为什么?”唐霜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很是艰难的问道。
孟廊之眼角弯弯道:“因为孟鹤之随贺氏,是个疯子!”
“父亲很是厌恶贺氏,并非是贺氏年老色衰,是成亲后他才惊觉,贺氏骗了他,贺氏自生时便深染疯症,喝不得酒,甚至连闻都闻不得,若是沾了,便会发起疯来,犹如鬼怪,连人都认不得,新婚夜,她喝了合卺酒后,我父亲就险些死在她手里。”
说罢他还感慨一声:“偏偏贺家是最酒肆生意起家的,听说父亲科考前是借住在贺家的,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由此可见,贺氏瞒的还真是辛苦啊。”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也被孟鹤之骗了?看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崽子会打懂,想来,他这心术;也是有由来的。”
唐霜眸光微微敛下,心中巨骇,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老爷子只是跟她说过,孟鹤之饮不得酒,却从未说过,这里头还有旁的隐情。
好似是怕唐霜不信,孟廊之又道:“你可记得去年初岁,他闹出的那桩事。”
唐霜愣了一瞬问:“姜家公子?”
孟廊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并非他故意为之,是他饮多了酒,丧了理智,若不是父亲及时赶到,姜家公子,此刻坟头的草都有十丈高了。”
他“啧”了两声,可惜道:“我当时去看了一眼,姜家公子,脸上被咬得没半块好肉。”
他又捂住了自己的唇道:“忘记与你说了,他的症状比贺氏更严重些,他若发作起来,跟疯狗无异,哎,也是难怪他不愿意教你知道,这等污糟事,怎可入你耳朵。”
唐霜眼底有些发红,因当很是受打击,孟廊之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她突然抬眸问道:“每次发作后,他会如何?”
孟廊之愣了下反问道:“什么如何?”
唐霜抿唇道:“他……可有损伤。”
孟廊之不明所以,蹙眉道:“他发起疯来,损的是旁人,他怎会有什么损伤。”
说罢又道:“我劝你一句,肚子里那孩子,还是随他的心意吧,毕竟这孩子若是出生,与你也是不好的。”
唐霜冷笑一声道:“不劳你费心了,春织!送客!”
春织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欸!”了一声,忙上前道:“二公子,请吧!”
孟廊之见状却不肯罢休,看着她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这孽障不能生!趁早与他和离,我身边可与你个位份!”
春织瞪大了眼睛,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甚至觉得比当初的陈时清还要惹人作恶。
正要训斥,唐霜忽然笑了一声,那声里带着讽刺,春织听出来了。
“你笑什么!”孟廊之蹙眉冷声问道。
“笑你不知天高地厚,笑你个庶出身份也敢妄想,更笑你不是自己的身世,还想与他攀比。”
孟廊之脸色一沉,惊问道:“我的身世?你说什么!”
唐霜却是懒得再搭理他,看向一旁春织道:“让他走!”
春织忙应道:“来人!”
她也不再客气,见孟廊之不愿意走,便让十几个小厮将他抬起来,直接扔出了大门。
他被狼狈扔在街上,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唐霜方才的话,他的身世能有什么问题,简直是可笑。
可想到近来孟文轩的态度,他的心就就不住地。
府门前又有马车停下,他抬头去,竟然是孟文轩。
孟文轩方才就觉不对,追赶半晌都未瞧到人,他忙命小厮调头,果不其然瞧见孟廊之被扔出了邹家。
“孽障!你说了什么!”孟文轩上完怒吼。
孟廊之却似行尸走肉一般看向他问:“父亲!我到底是谁!”
“我是不是不姓孟!”
孟文轩猛然一颤,有些不知所措。
孟廊之则是不停质问,他的怒吼声在整个长街回荡。
很快便吸引来人群观望。
孟文轩没想到,这事竟被昭告于天下,即便是他事后再遮掩,可能抵得住这世间攸攸之口吗!
他仿佛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
在笑话他被人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
男人在这事上尤为敏感要强,他上前一个巴掌便将孟廊之掌掴在地。
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这一把巴掌好似将他打得灵魂出窍,只是低头喃喃,不知再说些什么。
孟文轩唯恐他再度发疯,忙给小厮使眼色道:“打晕了给我拖回去!”
小厮惊愕,怎也不敢对着公子下手。
孟文轩却是不管了,又厉声呵斥,小厮无法,上前一个刀手下去,便见孟廊之晕然过去。
眼见着四周人越来越多,孟文轩看都未看孟廊之一眼,忙钻进了车里,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好似听到旁人的嘲讽声。
唐霜对于门口的是浑然不知,自打人走了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唐烟礼佛回来,才听说这事。
忙不迭去寻,便将春织惊惶无措地守在门口。
“怎么回事!”唐烟问道。
春织这一刹那间好似是寻到了主心骨,忙道:“大姑娘,您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
唐烟忙上前敲响房门,屋子里却无人应答。
“多久了?”唐烟问道。
“已经三个时辰了,今日的午膳都未用,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唐烟也是吓了一跳,呵斥道:“你怎么现在才讲!”
唐烟心乱如麻,事情她只隐约听讲了一些,虽只是如此,她都觉得惊骇,推门道:“阿唔,我进来了!”
说着便推门而入,只是进门前她脚步微微顿了顿转头对着春织吩咐道:“你去将那厮给我寻来!”
春织愣了一下忙问:“姑娘说的是”
唐烟几乎是咬着牙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家那混账姑爷!”
皇宫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案牍前的奏章不禁怒急道:“此等神棍,直接诛杀就是,还要禀告于朕,这是当朕太过清闲?”
底下官员闻声皆都不敢言语,陆绻也垂着头不讲话。
高朝则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浑都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却是不肯放过他,开口问道:“老二!你可知道!”
高朝被点名,仍然一副懒散模样,撇了撇嘴角道:“近来儿臣都在殿中思过,并不知外头生了何事。”
此话一落,在场人神色都是各异,有惊愕二皇子如今毫不收敛的,也有气愤他破罐子破摔的,自也有毫不关心的。
皇帝被噎得无话可说,让他在府中思过的事,自也是自己亲口说的,此刻若是反驳,那倒是真成了刁难了。
他神色一沉厉声问道:“到底有谁知道!这样大的事,我朝中白余官员竟都不知晓那人的底细?难不成你们都是酒囊饭袋之辈!”
皇帝震怒,在场人都是缩着脑袋不言语。
只是此刻忽有一人站了出来,那人正是前段时日被贬的李丹。
他叩首上前,态度诚诚道:“微臣知晓一二。”
他一出来,高朝微微蹙眉,眼里好似有诸多不满。
此刻有人说话,也不拘是谁了,皇帝大掌一挥道:“你说!”
李丹跪倒在地高声道:“那人是一直在庙中修行,偶不时会有预言,微臣只听说过一二,一是前些日子战事起时他就曾断言,二则是……则是……”
皇帝忙问:“什么!”
李丹舔了舔唇道:“那人自称知我朝龙脉何处!”
“大胆!”皇帝猛然拍响了桌面,猝然而起,惊得在场官员都忙跪倒在地。
“竟改猜度我朝国事!这人!陆绻!”皇帝忽高声喊道。
陆绻闻声上前道:“臣在。”
皇帝挥袖道:“朕给你功夫将人寻来,我倒是要瞧瞧,好好问问他,我朝国脉在哪!”
陆绻并无太多意异议,点头应是。
此刻却有官员上前,正是钦天监主簿谢怀,他上前道:“圣上,微臣有话想禀!”
皇帝本都遇要挥散官员了,闻声眸光一凝,又坐了回去,他对这谢怀还是很信任的,毕竟是钦天监,但凡星象要使事都未出过错;可见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说!”皇帝道。
谢怀上前一步道:“微臣听方才李大人多言,略有些感触,那人竟能筹算出战事,可见多少会些星象之事的,故而微臣想请命与陆大人一起,恰能乘此机会鉴他的真伪。”
皇帝不禁有些意外,谢怀一贯淡薄,只对星象关心,钦天监一职与旁的官不同,非科举选拔而出,是故也不允致仕,更不允动迁,子孙也只能研习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是自朝起便至朝落,算得上是世袭,是故谢家满门,皆都只一门心思沿学此事,谢怀祖辈出过奇才,曾断疫症也预旱灾,就连谢怀也精断过前些日子的战事,这样不关心旁事的谢怀,竟忽有此举,皇帝怎能不意外。
皇帝抿唇道:“不过是寻常神棍而已,你不必费心。”
谢怀却是摇了摇头道:“微臣有必要去的缘由,还请圣上应允。”
他都如此说了,且神色很是认真,皇帝也不免认真了几分,须臾眯了眯眼睛道:“那好,你可随着一道儿。”
谢怀勾唇,似颇为满意,点头应道:“谢圣上。”
谢怀走到陆绻身侧道:“陆大人,请吧。”
陆绻眯了眯眼眸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下了朝,李丹忙要离去,便被戚禅和拦住。
他蹲下脚步问:“戚大人有事?”
戚禅和嘴角微微勾起道:“几日不见,李大人如今怎这样生份。”
戚禅和不提,李丹道也不至黑脸,他冷笑一声道:“戚大人什么话,哪里是李某生份,是戚大人官职高重,我李某人高攀不上才是。”
自打上回被牵连后,李丹便犹如弃子一般无人管顾,多少回求见高朝都被挡了回来,只是让他耐心等待,笑话,耐心等待,他要等到何时去?直到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二皇子是靠不得了。
戚禅和闻声面上的笑意变淡了许多,挑眉道:“是二殿下想见你,李大人,走吧。”
李丹往后站了一步,拉开了两人距离,声音略高道:“二殿下寻我何事?”
戚禅和看了眼四周,见众人纷纷侧目看来,他不免有些生气道:“你这是做甚?之前不是一直想见殿下?如今带你去见,你怎不识好歹?”
李丹眯了眯眼睛道:“实在不必,我知晓二殿下事忙,便不打扰二殿下功夫,戚大人可还有旁的事?若是没有。那我可先告辞了!”
戚禅和压着脾性道:“我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那神棍的事,自事发起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你竟知晓他底细,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丹觉得可笑,当真是用得着他时朝前,不用他时朝后,这嘴脸当真是叫人恶心。
“自然!”他挺直胸膛道。
戚禅和见状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道:“很好!我便早说李大人机敏,这秘事确凿对殿下有帮助,那李大人可是立了大功了。”
李丹只是但笑不语道:“当真?”
见李丹当真信他,戚禅和面上的笑意几乎压不住了道:“自然!你自有事不能回禀殿下,那我代劳替你跑一趟就是了,不知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李丹似笑非笑道:“戚大人谬赞了,还能查到什么,自然是回禀圣上的那些,怎么,是二殿下没听见?还是戚大人没听见?还是以为,能比圣上知道得更多?”
戚禅和意识到自己被戏耍,脸色蓦然就僵了,李丹却无甚所谓,只觉得近来受的委屈,此刻都一并消了,实在是太解气了,临走时还不忘道:“劳烦你给二殿下带句话,眼下李丹觉得一切甚好,也不必二殿下费心惦记了,不招惹我,我自也不会去招惹殿下,你知道的,李某的嘴,一贯算不得多严实,有些事,若是不小心走漏出去,我李丹倒是死不足惜,就是不知道戚大人与殿下,可要紧。”
说罢便扬长而去。
戚禅和一双眸子漆黑的盯着他,宽袖下的水紧握成拳,走得近些方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低吼:“李丹!”
没能问出话,戚禅和便无法与高朝交代,果不其然,刚进殿内,便见高朝一副阴沉模样。
见戚禅和来,他猛然站起身来问:“如何!”
戚禅和摇了摇头,将方才的事详尽说了,高朝不可置信道:“他当真如此!”
戚禅和很恨道:“殿下该亲眼看看他那副嚣张嘴脸。”
高朝眯了眯眼睛道:“蠢货!果真就是蠢货,以为如此本殿就拿他没法子了!想他死,可以有很多办法!”
戚禅和却是道:“殿下,你可觉得蹊跷?李丹好似是提前知道那事,我总觉得,这事故意而为之。”
高朝却浑然不放在心上道:“李丹什么心性你还不了解?但凡有那个心性,怎可能到如此田地,连威胁本殿这样的事都做得出,可见是蠢钝如猪。”
“可是……”戚禅和若有所思,他总觉得要防备些,顿了顿猜测道:“这事会不会与唐家有关?”
高朝闻声深思一瞬,须臾便是一副轻松模样道:“唐家?如今唐家人焦头烂额,唯一能用得上的孟鹤之,此刻许是不知道在哪发疯,他唐家人哪里有这个功夫跟李丹串通,再者,李丹虽蠢钝,但不至这点眼力都瞧不出来。”
高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戚禅和也再无力反驳。
高朝道:“既如此,你就多费心盯着些,本殿倒是要瞧瞧,那神棍是打的什么主意。”
戚禅和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忽见王制急匆匆上前道:“殿下!李公公到了!”
李幕?
两人闻声对视一眼,便让王制将人请进来。
李幕一进屋便忙不迭跪下,面上的笑几乎掩盖不住,他道:“殿下,李幕幸不辱命!终于得手了!”
高朝闻声一惊,猛然站起身来问道:“当真!”
李幕这厮,半年前算是被高朝弃掉了,安插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却什么都查不到,他几次动念头除了他换旁人,只是近来他为唐缇的事费心费神,并未来得及除他,却没想到,竟在此刻给他惊喜。
高朝不免又下心中给唐缇记下一功,果真是他的福将,便是不在身边,也能让帮衬到他。
李幕哪里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他点了点头道:“自然!”
说着便忙从怀里掏出枚信封道:“今日黄诽跟着陆绻一同出了宫,是故这要信,圣上写了一时间便未来得及处置,奴婢恰趁着此机会将信件偷来,殿下快瞧了奴婢还要送回去!还是快些的好!”
李幕心惊胆颤提醒道。
戚禅和闻声蹙眉,他不曾听闻,皇帝派黄诽跟着一块拿人,莫不是圣上又出了旁的命令?
高朝此刻却顾不了这些,忙接过信件,只是拆封时,还不忘转身看向李幕问:“你可瞧了?”
李幕心咯噔一下,忙跪倒在地道:“奴婢不敢!自偷了信,奴婢便片刻不敢耽搁送来!并未敢拆封!”
高朝眯了眯眼,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背过身走到窗台下拆开了信件……
第95章
戚禅和挡在李幕跟前,见他眉梢微抬,想要窥探一二,眸子一利,似鹰一般锋利的目光直吓得李幕又垂下脑袋。
“哐当!”一声,他们只听身后一声想响动,他们循声看去,透过薄薄的帷幔便见高朝一只手紧紧地攥那信,一只手竭力竭力地撑着,眼底的歇斯底里便是他们离得远,都察觉得一清二楚。
而后便见高朝似失心疯一般桀桀直笑,似鬼魅寒入人心。
“殿下!”戚禅和察觉不妙,给王制使了个眼色,忙撩开半散的帷幔进了书房。
李幕抬起一只眼,便被身前身影挡着,是王制。
他抿了抿唇,朝着王制讨好的笑了笑,正遗憾什么都没瞧见,又听见高朝的咆哮声:“藏的真深!真深啊!原来父皇看上的从来不是老四!”
李幕心下一惊,王制提醒道:“李公公,有些事听了是要掉脑袋的。”
李幕眼里闪过惊恐,他险些忘了高朝杀人如麻的个性,忙捂住自己耳朵躲到一旁,生怕再听到什么。
只是虽如此,但心中已然疑寇丛生,余光里瞥见屋子里晃荡的人影。
圣上不是属意四皇子?那能是谁?
圣上子嗣也就二皇子,四皇子聪慧沉稳,是可堪大任的苗子,莫不是圣上瞧上了旁的皇子,他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怎不知多注意些。
他眸光忽一转,里面都是精光细细。
书房里的戚禅和安抚着高朝,不明白他其中意思,侧目去看了一眼,只粗粗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殿下!邹沢是……”那话他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好似凭空出现个巨掌遏制住了他的脖子,此刻连呼吸都重了好几分。
高朝眸光一利看向戚禅和。
他又觉得可笑,筹谋多年,原到头来连对手都错了,除了老四,反倒算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手紧了紧,目空一切吩咐道:“去查!给本殿查清楚!”
戚禅和领命,眼里有些复杂问道:“殿下,若当真是……咱该如何?”他顿了顿又道:“邹沢比之四皇子要难对付的多。”
武将最是机敏,生人不易近身,他眯了眯眼睛已经有了打算。
高朝看向他道:“真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回:“人在战场,总会出些意外,输赢乃兵家常事,回不来,再常见不过了。”
戚禅和也是这个意思,他点头慎重道:“殿下放心!”
夏添脚步不停的直往书房奔去,见书房门紧闭,忙敲了敲门道:“公子,孟家那边今日午上去寻少夫人了!好似是出事了,春织方才跑了好几趟要寻您去一趟!”
话刚落定,忽听里面一声闷哼,夏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且这反应也不对,公子一贯最是在乎少夫人的人,这般,实在不大对劲。
顾又重复了两声,只是里头又传来东西撞击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痛苦呼嚎声。
夏添心下一顿,直觉得不对。
“公子!”他伸手便要去推门,只是不想门竟被拴上,巍然不动。
“公子!怎么了!”他心砰砰直跳,他急的都快要哭了,忙对着身后喊人,这声音与动静他实在熟悉,可又觉得不大可能,他事事小心,明明从未给公子饮用过酒。
身后忽传来脚步声,他转头便道:“快!把人撞开!”
只是一回头,瞧见来人神色猛然一怔,一些不可置信:“少夫人!”
来人正是唐霜与唐烟。
唐霜点了点头,听见里头的动静忙问:“怎么回事!”
夏添眼里闪过些许犹豫,只是里头痛苦哀嚎声越发清楚,他也遮掩不过去。
唐霜心头一惊:“他是不是在里面!”
夏添点了点头,瞧见家丁都往这边来,忙道:“是!”
唐烟此刻很是清醒,将唐霜拉到一旁忙对着身后来人道:“快!把门撞开!”
下人们手脚也很利落,三四个人齐齐撞去,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唐霜最先进去,入眼便是满目狼藉,碎裂的陶瓷,书册,笔墨纸张满地都是,她一脚踏进屋子,对着外面呵斥道:“都出去!”
正要冲进来的下人闻声脚步都是一顿,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没人发现在这乱糟糟的场景下,有一人躲避在院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见门被撞快,踮起脚尖瞧见里头的情形,才转身离去。
唐霜回头看向夏添吩咐:“去寻张茗!”
夏添回神,忙点头应是,只是离去时脚步又是一顿,叮嘱道:“少夫人……您莫要进去!”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面前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此刻只有唐霜与孟鹤之两人。
夏添都蒙了,忙对着里头喊道:“少夫人!您快出来!里面危险!”
唐烟闻声一脚踹在他身上道:“那你还磨叽什么!还不去寻人!”
夏添闻声哪里还敢耽搁,诶了一声忙起身去寻。
唐烟此刻也是焦急如焚,可是想起方才唐霜的交代,她又不能进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对这里头高声喊道:“阿唔!你离他远些!”
屋子里的唐霜并未听到这些,她的目光在四下搜寻,眸光忽然一顿,定在了案牍下躺着蜷缩的身影。
她心猛然一颤,眼眶里的累便将要夺眶而出,轻轻喊了一声:“夫君!”
那人闻声有些许动静,人明显滞了下,只是整个人蜷缩的更紧了,他的嘴好似在撕咬着什么。
人时不时打着惊颤。
唐霜刚抬脚步,便听男人忽然呵斥:“出去!别……过来!”
唐霜这才惊觉,孟鹤之方才撕咬的,是自己的手臂,话一说完,又垂头去咬,额头都是冷汗,可见是费劲力气隐忍。
他脸色苍白,撕咬之处可见鲜血淋淋,身上因还被他抓出了不少血痕,唐霜只是听孟廊之说过,第一回 直面瞧见。画面却是很有冲击力,她心口发出阵阵疼痛。
她从不知道,孟鹤之这样辛苦。
唐霜深吸了口气道,哪里顾得了这些,小跑着便上前,而后便从身后将他抱着,而后竟撸起袖子伸出手臂来……
第96章
她的手臂纤细又质弱。
只是还未伸到孟鹤之跟前,就被他狠狠按住,好似他一早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唐霜心口闪过一丝怪异,想去看他的眼睛,却只能瞧见他蜷缩的背与紧绷的下颌。
“走!”孟鹤之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来。
唐霜心头那怪异被暂时打撒,被打消了打算,唐霜咬了咬牙,忽看到一旁的瓷片,抱着他费力地伸手够到。
只听刺啦一声,是绵帛撕裂的声音,唐霜瞧见孟鹤之的脊背明显一滞。
她眸光不禁深了几分。
只是她来不及思索,撕开的长断绵帛缕成了长条,而后用力按着孟鹤之的脊背,费力地掰过他的头颅,棉条绕过他的头,被她勒入他紧闭的嘴里。
孟鹤之起先还有些拒绝。
唐霜在他耳畔轻声安抚:“张嘴!不然你自己会咬伤舌头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如何,只言片语便安抚了正在发疯的猛兽,本来丧失理智的人,此刻竟当真听话地咬住了那绵帛。
唐霜轻松了口气,怕他又吐出,忙伸手打了个结。
只是孟鹤之颤抖的太过厉害,唐霜却是费了不少力气,回过神来,只觉得小腹隐隐有些作痛,只是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忙又抱住了孟鹤之,怕他挣扎再伤了自己。
夏添带着张茗来时,便瞧见他们二人抱在一起。
可见唐霜正在费力安抚,初见时,张茗确实吓了一跳,孟鹤之发病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从未见过他竟还能被控制住的。
不免愣在原地。
唐霜听见动静,虚弱抬头,咬着牙喊了一声:“张先生!”
张茗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喊上夏添上前。
唐烟是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的,一进屋因为被吓了一跳,尤其见孟鹤之犹如发了疯病一般,自家小妹还在旁不停安抚,她尚在后知后觉,孟鹤之这病症到底有严重。
让忙上前将唐霜扶了起来,而后将她拉开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看向孟鹤之的眼神很是戒备。
这眼神夏添毫不陌生,好似是在瞧怪物一般。
夏添咬了咬唇不禁有些心疼被他控制住的孟鹤之。
夏添与张茗两人合力将他抬到里间软榻上。
唐霜放心不下,自然是要跟上的。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唐烟拉住,她此刻正急着忙道:“长姐!你快松开我!他没我不成!”
唐烟闻声拉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眼神有些复杂道:“别去!跟我回邹家!”
唐霜唇瓣轻颤有些不可思议道:“长姐,你说什么!”
唐烟蹙眉,听着里头痛哭的哀嚎声,眼里闪过些许复杂:“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万一要是伤着你怎么办!”她顿了顿又道:“阿唔,和离吧。”
唐霜瞪大了眼睛看向唐烟,而后便用力甩开了她抓着自己的手,敛下眼皮神情冷漠道:“春织,送长姐回府。”
唐烟见她这态度,便是她是真的生气了,可便是她生气了,自己也是要说的:“阿唔,你听长姐的话,他这病症非同一般,与疯……”
“长姐!”唐霜听着里头的痛苦哀嚎声,唐霜心乱如麻,可有些话她需要与长姐说明白,她抿唇问:“长姐,若是姐夫身患恶疾,你可会即刻和离?”
这话问得唐烟一时哑然,回道:“胡说什么,你姐夫平平安安的!”
“我记着姐夫出事那段,长姐心死生了要给他守节的心思,若非是我拦着,你许自己就跟他去了,怎么长姐能为姐夫如此,我就不能了?推及己身,我与夫君的情谊并不假,与长姐与姐夫一般无二,长姐能为姐夫做的,我为夫君亦然。”她顿了顿又道:“今日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
唐烟被说的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语塞,想要反驳,可又无话可说。
唐霜已经等不了了,匆匆行礼道:“时候不早了,长姐早些回吧。”
说罢便撩开帷幔走了进去。
蕊素站在一旁,见自己姑娘沉默不语,上前安抚道:“姑娘咱回去吧,二姑娘只是一时心结,才会如此,她知晓您是为了她好。”
唐烟嘴角微压,眼神空洞,须臾深吸了口气才转身离去。
蕊素见她这个反应,有些惊诧,想了半天,二姑娘也并未说什么难听伤心的话,怎自家姑娘如此失魂落魄,她有些琢磨不清。
回去在马车上,只听唐烟忽问道:“你们那时都是那般以为的吗?”
蕊素闻声一怔,外头又熙熙攘攘地叫人听不大清,又问:“姑娘说什么?”
唐烟眼底的光却是一暗,许久都未曾应话。
孟鹤之发病的事,唐霜特地让瞒着老爷子,不过她回来这一趟,老爷子还是知道了,她总是要去一趟的。
可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孟鹤之,她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开身。
张茗方才替他扎了针,饶是如此,床榻上的孟鹤之也并未完全安静下来,皱着眉头低低痛嚎,床褥叫他抓的发皱,额头上的汗珠一层又一层。
“他很难受?”唐霜问向张茗。
张茗正要退下去煎药,闻声顿下,长吁了一口气道:“自然是很难受,身上犹如蚂蚁啃咬,尤其他每每发病,都似大病一场,甚者半月都醒不来……”
唐霜闻声心猛然刺疼问道:“可有损伤。”
张茗抿唇道:“若说没有,夫人应当也不信。”
果然,唐霜紧紧攥着拳头,指尖紧没掌心:“是什么?”
张茗眼里划过不忍道:“若是不发作,那便无甚所谓,与常人无异,只是若是发作,这病症便会损伤思绪……”
唐霜蹙眉有些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张茗解释道:“贺夫人当年就时常发作,后来便是不喝酒,人也会陷入疯癫之中,这发疯变成了习惯,人没几时是清醒的,便是不死,也迟早疯。”
唐霜手猛然一颤只觉得五雷轰顶,她简直不敢信,平日里潇洒恣意的孟鹤之怎就得了这样的顽症,且如此伤人。
她咬了咬的唇问:“可能根治?”
张茗在唐霜期冀的目光摇了摇头:“若是可以,他也不必受此折磨,只是我有些奇怪,公子一贯小心,夏添也很是谨慎,今日怎就出了这样大的岔子。”
这话算是点醒了唐霜,她眯了眯眼睛,又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孟鹤之,忽然对外喊道:“夏添!”
夏添闻声忙应道:“小的在
唐霜看向他道:“你去替我查一桩事!”
第97章
福宁寺
已至黄昏时分,门口香客稀疏,倒是有不少侍卫戍守在前,本想进殿的香客见了皆都纷纷却步,胆子小的直接原路而返,胆大些的皆都顿下脚步瞧瞧热闹。
恰此刻有两人从院里走出,走在前头的正是陆绻。
谢怀负手而出,看向陆绻问:“这已是第四间寺庙,陆大人预备带谢某再绕几间?”
陆绻顿首看向谢怀:“谢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是陆某故意为之?”
谢怀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否认只是道:“若非谢某来,这人应当不大难寻,是谢某人耽误了陆大人的功夫。”
陆绻蹙眉,眼里带了几分不悦,绻了绻指尖深深看了眼谢怀道:“谢大人不妨直言,你若有怪,大可与陆某去面圣!”
谢怀闻声也不生气,夕下的阳恰正好打在了他的脸上,和煦又温和,只是那眸子却冷得很,陆绻这才瞧见,谢怀眼中有一颗痣,恰在瞳孔旁,此刻一瞧,略透着几分诡异。
谢怀忽然道:“陆大人为了旧爱,当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陆绻神色一凛,身子一滞,高声喝道:“谢大人!”
谢怀嘴角微微一弯,见他不承认,向前一步,捏了捏指尖好似在掐算:“是唐家的姑娘对吧。”
“陆大人,谢某应当很有诚意了,陪着你饶了这一日,算是将戏都做全了,就是圣上那里也都好回话了。”
为官数载,陆绻对这位谢大人一贯没什么印象,至多也只是在上朝的时候擦身而过,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深居浅出,一心扑在天象算卦上,与人也没什么交际。
陆绻摸不清楚他的来意,并未放下忌惮,只是开口问:“谢大人到底要作甚!”
谢怀恍若未闻,只是凯凯而谈道:“回去即可回禀圣上,只说这人有些道行,竟能先一步窥算出朝廷动向,如此也能叫圣上深信不疑,有我作证,圣上当不会再怀疑!”
陆绻抿唇,只是看向谢怀。
谢怀话说完了才看向陆绻,解达他的疑惑道:“如你所见,我在帮你!”
“为何?”
陆绻这回并未在否认,他眼里闪过惊讶。
谢怀闻声看了眼天,此刻日头落下,天空零散出现几颗繁星,他长吁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天要变了!”
陆绻听出了画外音,有些惊愕:“仅仅是为此?”
他对星象之事一窍不通,虽知道人命天定,但也知晓事在人为,但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不然也不会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举。
他们做的这事,落在谢怀眼里,该是对上苍毫无敬畏之心的。
谢怀闻声只是挑了挑眉头,一脸认真道:“这还不够?天命所向,既是人理天命所向便是大伦,人人皆该臣服”
谢怀眸光一凛问:“怎么,陆大人这是不信谢某?”
陆绻神色有些复杂,这突如其来一人,要他如何能信?
若是旁人,陆绻定然呵斥他胡言乱语,而后拂袖离去,只是谢怀与旁人却不同,谢怀此举便犹如是天降一员大将,让他在孤立无援的朝堂上,有了依傍。
而且,圣上尤其信他。
他抿了抿唇忽问道:“这天如何变?谢大人当真参透了?若是天象再变,你可会随之倒戈?陆某人是拿身家性命在赌,那谢大人呢?”
谢怀嘴角勾了勾道:“已尘埃落定,不会再改,若非如此,谢某人也不会多管闲事,亦拿着谢家满门以及圣上信任做赌!”
见他信誓旦旦,陆绻心下不免震撼,他神色复杂问道:“四殿下当真熬得过去?”
谢怀却是摇了摇头道:“四殿下已是将死之人,无福皇位宝座!”
“不是四殿下!”陆绻惊愕一声。
“有何惊讶之处,四殿下虽贤,但命实在算不得多好!”他顿了顿又面露惋惜道:“四殿下现今如何,陆大人不是因当很清楚吗?”
陆绻心里掀起惊涛瀚浪,谢怀这欲言又止,似是在宣判四殿下命将不久矣。
他确实知晓四殿下现状,且除却圣上,这事只有他一人知晓,近期四殿下病势频发,好几回都是险些从鬼门关救出来,为恐让孟鹤之心生却意,这事他亦瞒着一句未说。
但见谢怀这神色,因当确实知晓,见此,他不经重新审视谢怀。
四殿下若死
他心中一骇问:“莫不是二”
谢怀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打断道:“若是二殿下,我何故忙活这一趟,该是帮衬着二殿下来对付你们了!”
陆绻眼露困惑,谢怀却不愿解惑,负手下了台阶边走边道:“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位“高人”。”
说这话时,他语气上扬,带了几分揶揄。
陆绻也不再勉强,钦天监的人,最好装神弄鬼打哑谜,他也并未即刻答他,只是站在石阶上俯视谢怀问:“你想要什么?”
谢怀闻声觉得好笑,耸肩道:“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只是顺应天命,该要什么……”说着他指了指天道:“它自会与我回报。”
眼见着天色将黑,谢怀不欲再耽搁,上了马车道:“我总归要叮嘱些他,莫要被圣上瞧出什么来,届时你我都要被牵连。”
陆绻抿唇,没言语便上了马车。
而后敲了敲门框对着外头的直存道:“去月戒寺。”
直存应了一声,扬鞭而行,身后侍卫皆都追随而上。
孟鹤之这回病下,便是一夜未醒,唐霜就这么守在床榻前,却未见他睁开下眼眸。
一旁春织瞧不过去开口道:“姑娘,咱歇歇吧,您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千万保重身子!”
唐霜闻声回头,有些疲累的捏了捏额头问:“姚七那边怎么说?”
春织上前递了碗参汤开口道:“那边他会仔细看着,必不会叫老爷子发现,他还叮嘱奴婢,切记要看顾好姑娘。”
唐霜点了点头,眉间的愁绪散了几分,恰此刻夏添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少夫人,孟家老宅来人了!”
唐霜问:“是谁?”
夏添顿了顿,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孟鹤之才道:“是……老爷。”
也是因着他亲自来,夏添才没好将人赶出去。
春织眼下最见不得唐霜受累,往她身前一挡住道:“你直接回话去就是了,瞧不出来主子很累?”
春织半带着气性开口说道。
夏添有些尴尬道:“小的自然知道,只是……”
唐霜瞧出不对劲来问:“出了什么事?”
“孟廊之失踪了。”夏添道。
“老爷约莫是为了这事来的。”
失踪?
唐霜眨了眨眼睛,与春织对视一眼,她轻笑一声道:“你不是为了孟廊之来兴师问罪?”
春织神色一紧忙道:“姑娘,那咱更不能去了!您这身子如何经得起折腾。”
转而对着夏添埋怨道:“你真是糊涂!这样的事怎敢惊动姑娘,若是叫姑爷知道,定是要扒了你皮!”
诚然,孟鹤之若是醒着,这事自也闹不到唐霜跟前。
夏添也有些为难,也有些害怕,有些后悔不当没禁住许管事的恳求,转身便要回去说话,唐霜却忽然叫停了他。
“我去瞧瞧,我恰也有事要问问他。”
说罢回身掖了掖孟鹤之被角,转身便离去。
客厅
孟文轩如坐针毡,时不时抬头观望,身边的茶都不知添了几回了。
许管事安慰道:“少夫人是个知情晓理的人,定会来见老爷的。”
孟文轩闻声微微叹息,神色有些难看。
直觉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猛然胎抬头看去,正是素步款款的唐霜,愣了下又坐了回去。
整了整自己衣衫,见她进来便道:“你来了。”
唐霜只是微动嘴角,躬身喊了一句:“公公安好。”
唐家教出来的女儿,礼数上确实不容人指摘,不过这会未等他答,唐霜已经旋即坐下。
“公公来此,是为二公子来?”唐霜眼眸清凉。
孟文轩话哑在了喉咙间,本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见她这个态度,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须臾半晌问:“是你与他说的?”
唐霜并未否认,对上他的眸子道:“他诋毁我夫君,那我便叫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个东西。”
孟文轩舔了舔唇道:“便是如此,你也不当什么都说……如今家宅不宁,他又失了理智不知去向,若是出了事……”
唐霜未等他说完,直觉开口打算:“他辱我夫君是疯子,公公这意思是要我忍着?“
她眸子冷得可怕,轻嗤笑一声:“唐霜实在没有公公这度量,什么事都能咽得下。”
她这意思便是在讥讽他带绿帽的事。
孟文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孟廊之便是侮辱,也没什么,毕竟是个读书人,能说设么难听的话,虽知道他知晓孟文轩的底细,但那份关系没撕巴开,他与孟鹤之便就是亲兄弟,怎么也不至于太过重伤,应当知晓轻重,却没想到,孟廊之竟然全不顾及。
他来这一趟,本想找个说法,却更像是偏颇,反倒是往她们心口戳刀子。
如今在被唐霜明面上一讥讽,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虽想摆正姿态,可在唐霜面前他却实在端不起来。
他到底是低下了头道:“我来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清楚,你莫要往心里去。”
唐霜闻声神色有些复杂,她能瞧出来孟文轩是有意缓和关系,忽然也不会弯腰至此,可有些事,哪里是靠弯腰便能修复的。
孟文轩左右看了一眼道:“他呢?还是不愿意来见我?”
这么些时日;孟文轩面上的萧条之色几乎遮掩不住,话中也多显寂寥。
唐霜道:“他发病了。”
这话一落,孟文轩猛然一惊,站起身来道:“你可有伤到!”
他的眸光立时便往唐霜的小腹瞧去,并未即刻开口闻讯孟鹤之如何。
唐霜眯了眯眼睛,方才有些松动的心便又坚硬起来。
想起还在榻上躺着的孟鹤之,她心口涌起一抹不平来。
她问:“公公就不问问夫君如何?”
孟文轩显然一愣,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来,咳嗽了一声方才追问道:“他如何了?”
唐霜越发觉得孟文轩落此下场分明也是活该,她懒得再与他耽误时间,直言道:“公公,儿媳有话想问你。”
孟文轩见她神色认真,点了点头道:“你问。”
眼下孟家也再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唐霜道:“我听孟廊之说,婆母进门前,病事并未时常发作,甚至你都并未发现?”
提起贺氏,孟文轩脸色有些字微漾,显然是不愿意提起,但见唐霜神色,只得干巴巴道:“是如此。”
顿了顿又道:“若非存心瞒我,也不至于会很生出这样自己的事。”
唐霜却只当没听见,反问道:“既那时都能瞒住,何至于婚后如此频发,高氏那时不是一直以姐妹相称陪在婆母左右,她那时就不知道?”
孟文轩闻声身形一滞,下意识就像否认,可话卡在喉咙间,就是说不出来。
若是以前,还能自信袒护高氏纯善定然被蒙在鼓里,可如今……
他就知后觉,被蒙骗一时,其实有高氏在一旁推波助澜。
他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唐霜却不管这些,她又问:“怎就偏偏在新婚夜如此,婆母既知晓自己这病症,当小心避讳,旁的不说,换掉合卺酒这样简单的事,怎会出岔子,我也旁敲侧击问过老爷子,他说当初并非有意瞒着,他爱女心切,若是知晓她病症如此严重,怎也不可能去做酒肆生意,且在嫁给你前,婆母的病症从未如此极端过。”
孟文轩回过神来问:“你想说什么。”
“婆母每每发病,是不是公公都在场?”
孟文轩愣了一瞬,这事虽久远,但他也不至于想不起来,思量半晌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恰是如此。”
唐霜闻声不禁抿唇,心中那猜测便更确信了。
“如此小心避酒,却还是回回发作,夫君这会也是,明明并未饮酒,却突然发病,我想……他们发病的关键并非只是酒,因当还有旁的。”
“约莫是高氏发现了此事,才会频频神不知鬼不觉叫两人发作,只是我不大明白,高氏明明已死,夫君何必发作。”
孟文轩闻声肯定道:“不可能!我亲眼见她被凌迟!”
唐霜却是笑了笑道:“公公,你这双眼睛见到的东西不少,可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孟文轩心中颤动,有些失魂落魄。
唐霜既知晓了心中疑虑,便不会再耽搁站起了身,只是离去时顿了下脚步又道:“若是当年不早先一步发现婆母有病又如何?你便会不娶吗?想来也不尽然。”
唐霜彻底将他虚伪面具撕开,不再留给他半分颜面。
她太晓得孟文轩的心境了,便是知道婆母有病在身,也会义无反顾娶她,不过的到底是心有惧意,亦或是为给自己与高氏的苟合寻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罢了。
说到底,到头来最无辜就是真切爱着他的婆母,她实在有些好奇,每每午夜梦回,孟文轩可有半分愧疚之意,可有不能安寝的时候……
但想来,凭着孟文轩一条道走到黑的个性,应当从未有过。
孟鹤之这一昏厥就是两日未醒,唐霜就这么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两日。
第98章
两日间,尧京城里风云忽变,百姓之间众说纷纭,在府中安心照料孟鹤之的唐霜却浑然不知。
直到陆绻来了趟府上,她才惊知。
“事成了!”还未见到人,陆绻只听到脚步声便忍不住出声。
回身便瞧见只唐霜一人身影。
唐霜一直知晓他们在密谋着什么事,闻声倒也不惊,只是微微躬身喊了一句:“陆大哥。”
陆绻微微颔首,还在往她身后瞧,只见门关上,也未瞧见人。
陆绻不解看向她。
“他病下了,已昏迷两日。”唐霜淡淡解释。
陆绻有些着急,眼下这个时候他怎能病下,眼见着秋闱皇榜将放,春闱经他们这回布局毅会提前,他此刻病下,那不是所有一切都白白运作了。
唐霜直接与他道明情状,直言他这回病下并非偶然。
“二殿下!”陆绻咬着牙道。
不然他想不出第二人来!
“高氏当初是被关押在京兆府,要么是她还没死,要么是临死前留了这么一招!”
唐霜点了点头,不然她也想不出旁的可能来。
陆绻不免有些焦急:“可要紧,约莫何时能醒?”
唐霜解释道:“多则两三个月,少则当下。”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见他如今情形,实在有些……”
陆绻垂首道:“那必然来不及!”
唐霜听出话外意复又问道:“陆大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些事陆绻本不欲与唐霜说,只是当下,也是寻不到旁人了,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孟鹤之有没有醒。
他道:“秋闱放榜后,不出十日圣上便要放春闱提至这月末的告示。”
唐霜心下一惊,自开国至京,也未有此先例,她自是惊愕不已,她瞪大了眼睛问:“是你们……”
陆绻打断她的话,点了点头道:“若是他不醒,届时满盘皆输!”
唐霜有些脱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春织瞧的心惊肉跳,忙上前安抚道:“姑娘,放心!”
说着目光还不停的往她小腹上瞧,这两日为照料孟鹤之,她已心力憔悴,张茗也瞧过了,说是胎相不稳,是故春织又味当心。
陆绻自也不迟钝,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她自也瞧出不对劲来,忙问:“你怎么了?”
唐霜还未答,春织却直接道:“姑娘已身怀有孕。”
陆绻愣了一瞬,目光落在唐霜的小腹上,也很欣喜,只是嘴角还未勾起,又瞥见唐霜眼底下的乌青,便高兴不起来了,怎偏偏是个时候……
“可要紧?”
唐霜有些怨怪春织又多嘴,蹙眉看了他一眼道:“我很好,不必担心!”
春织则是心疼的很,偏唐霜又不让她讲,只得锤头喃喃自语:“哪里好了”
“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好的,大夫说”
“春织!”唐霜蹙着眉头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陆绻眉宇不禁也有些担忧,他一贯知道这个小妹妹瞧着柔柔弱弱,实际性子要强,唐家出了那样大的事,她亦能一人撑起。
可眼下他自己也是分身乏术,现在唯一关键还是孟鹤之。
他不禁宽慰道:“你切记好生照看自己,眼下只需等着他醒,旁的,咱也出不了力。”
唐霜闻声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那二皇子那边……”唐霜心中仍有余悸。
陆绻道:“不必忧心,我自会叫他无心分身,只是要累旁人忧心了。”
唐霜不解,陆绻口中的旁人是何人,但见陆绻的态度,也是不愿意讲的。
“你若有事,即可让春织去我府上寻我,倒是你自己,切记注意身子!”
又叮嘱了两句,陆绻才转身离去。
只是他并未回府,而是让直存去了趟柏家。
“你说谁寻我?”柏楼此刻正与唐缇下棋,闻声一怔有些不可思议。
小厮忙答:“是大理寺卿陆大人府上的近侍。”
柏楼闻声手中棋子都惊颤撒了满桌。
好好的一桌棋,便毁了。
他与唐缇对视一眼才问:“可有说寻我何事?”
小厮点了点头道:“说是事关孟大公子,要您务必拨冗一趟。”
说到孟鹤之,柏楼便有些急了,自打上回不欢而散,孟鹤之就再没出现过,期间倒让夏添跑一趟,也是叮嘱让他切记仔细,你要泄漏唐缇的踪迹。
柏楼思量再三站起身来道:“我去一趟,你等着我!”
唐缇此刻很有自知之明,经这一场浩劫学的很是乖觉,点头应道:“你放心,你不回来,我必不会出这个门。”
柏楼这才轻松口气,跟着那小厮直奔酒楼。
一推门便见到陆绻,他此刻正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眸子,眼神锐利的看向来人。
见是柏楼,他眼底戒备缓去。
柏楼打了招呼便问:“陆大人寻柏某何事?”
陆绻坐正了身子看向他直言道:“唐缇是不是在你府上?”
柏楼心下一惊,记着孟鹤之的交代本想矢口否认,陆绻却先一步道:“孟鹤之发病了。”
柏楼瞳孔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陆绻答道:“如你所听,我来,自也是因着他的缘故,我想借唐缇一用。”
柏楼后知后觉看向他问:“你与孟鹤之是……”
陆绻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柏楼心中巨骇,虽知晓孟鹤之在筹谋唐家的事,可他并不知孟鹤之与陆绻竟能牵扯到一处去,这还不止,还有那在远疆御敌的邹沢,如此看,确实多了几分胜算。
“可是他嘱咐过我……”柏楼心生犹豫。
“没有可是,二殿下对他起了杀心。”陆绻也不遮掩,他俨然没有时间再与他耽搁。
柏楼抿了抿唇,看了眼陆绻而后狠下心道:“你说!要我怎么做!”
陆绻闻声轻松了口气才开口道:“我要你把唐缇交给我!”
是夜,马车徐徐而行,行至谢家偏门忽顿下,只见车上小厮下来敲门,须臾便见有人来应门。
小厮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才回身敲了敲马车。
“公子!已交涉好了,下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车帘被一把掀开,从里头出来一人,那人用一黑色大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从马车上下来,便直接钻进了偏门。
须臾便见谢怀从偏门近来,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壁。
下一刻窗帘便被掀开,车厢里的熹微烛火照亮了陆绻陷入阴霾的脸。
“多谢。”
谢怀只是捺了下嘴角,回身看了一眼道:“将这么个烫手山芋送到我这,陆绻,你当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陆绻眉头一扬岔开话题道:“至多两日,二殿下便会四处搜寻,劳烦你将他看的紧些,这人不大老实。”
陆绻对唐缇实在了解,仍是不放心叮嘱他。
谢怀点了点头,面上轻快的笑意散去道:“放心就是。”
陆绻有意对外散出唐缇的消息,二皇子府自是第一时间知晓,沈重阵马不停蹄便直奔而来汇报,上回戚禅和替他顶罪,这回他也算是还他一次了。
书房之内,戚禅和也在此处。
沈重阵见时还有些惊讶,戚禅和对高朝的衷心当真是日月可鉴,他跑的已经算是很勤了,但饶是如此,他每回来,戚禅和必然在。
他总觉得戚禅和与高朝之间,关系很是微妙。
高朝好似对他颇有微词,有时已显出不耐,但凡有些骨气的,许就像李丹那般一般倒戈,就是他自己,扪心自问,也做不到像戚禅和一般。
“唐缇有消息了!”
话音一落,高朝猛然起身,眼里都是欣喜:“当真!”
沈重阵闻声应是,余光撇了眼默不作声的戚禅和,只见他眉宇微笼,与兴奋至极的高朝相较竟略显出几分落寞来。
沈重阵有些微怔,真想多看两眼,却见高朝已走到他身侧。
“他在哪!”
沈重阵回神忙道:“昨夜在月戒寺里出现,恰叫我手下侍从瞧见。”
“月戒寺?”
高朝纳罕一声,只觉得略有些许熟悉。
戚禅和上前一步道:“那神棍恰是在那里找到的。”
高朝恍然大悟,掀了掀嘴角:“倒是巧。”
戚禅和提醒道:“殿下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高朝闻声面笑意散去,只是冷冷看向戚禅和:“有何巧合之处?许是那神棍当真有些本事也未可知。”
戚禅和闻声闭了嘴,一碰到唐缇的事,高朝明显不信他,他反倒是说多错多,他眉宇半聋,带着些许恼恨。
又是唐缇。
高朝却浑然不顾他是如何想,只是看向沈重阵道:“还不快去寻!”
说罢又顿了顿,抬脚就要往外头奔去:“罢了,还是本殿去寻,你们去他定是不肯回来的!”
戚禅和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提醒道:“殿下,春闱殿试提前,圣上现如今又受那神棍诓骗,您不是要与臣思量对策,若是现在不阻,待金口玉言后便再难反转了殿下!”
高朝眼神露出几分不耐烦道:“提前便提前,孟鹤之如今半死不活,谈何入试?你速速走开!莫耽误本殿正事!”
自有上回唐缇失踪一事,高朝对戚禅和多有顾忌,尤其在这桩事上。
沈重阵有些惊愕,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戚禅和,忙追赶上去。
戚禅和人默然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高朝的背影。
倒也不是他敏感,这回他确实觉得有些不大对。
可细细思索,又寻不吃缘由,真要说起来,只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好似个圈。
戚禅和此刻也是无暇分身,自知晓皇帝秘事后,他便马不停蹄安排,现如今也只盼远疆那处传来消息,也好给高朝一个交代。
虽是不情不愿,戚禅和到底是跟着高朝一同前往,沈重阵瞧见时心中更是呐喊,那怪异之感更显浓重。
如陆绻所想,自有了唐缇的踪迹后,高朝就好似失心疯犯了一般,四处去寻,就连朝堂上的事,都无暇顾及。
陆绻与谢怀候在御书房前,身后还有一穿着道袍中年男子。
那人便是众人口中的神棍,只见他眉目清舒,不似这个年岁的苍老干练,反倒更添几分望眼川海的凌云之气,一眼瞧去,确是很显世外高人的气度。
陆绻想起来前直存的消息,有些庆幸道:“倒是远比我想的顺利。”
谢怀挑眉道:“如今也能心安了?”
陆绻点了点头,须臾又叫愁云笼罩:“就是不知能拖几日,只盼他能在些醒来。”
谢怀意味深长道:“远比你想的还要久。”
陆绻瞪大了眸子问:“当真?”
顿了顿有些奇怪:“我怎觉二殿下对唐缇格外在意,这法子我本也是一试,却不想叫我惊喜。”
“何止是在意……”谢怀话还未说完,便听殿门从里面打开。
是黄诽。
“圣上宣三位进殿。”
谢怀闭了嘴,朝着黄诽点了点头,而后刷新走进了殿。
陆绻紧随其后,只是在黄诽瞧不见的地方,微微顿足叮嘱那神棍道:“我交代你的事,可清楚!”
那人闻声点头应道:“大人放心,曲某人必不叫大人失望。”
陆绻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领着人进屋。
第99章
皇帝本对这神棍带了些许怀疑,可有谢怀作证说他有些能耐,对这神棍便多少带了些许礼待,再加之打了几个交道,见他身上确有几分高人在世的气魄,尤其在筹算的事上,很有些许见解,便更信了三分。
见他进殿忙道:“无端大师,朕上回询问之事可问得天相,可有所回应?”
那神棍自称曲无端,闻声上前参拜了下道:“正是有了天相,道人才想来回禀圣上。”
皇帝闻声便有些坐不住了,身子往前倾了倾,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曲无端余光瞧见陆绻朝自己使眼色,便垂下眸子道:“圣上所求,自是顺应天道,恰是上佳之选。”
皇帝闻声嘴角笑意勾起,哈哈大笑道:“果真吗!”
曲无端点头道:“正是!”
只是说话间,眉宇又是一凛,话风突转道:“只是……”
皇帝闻声有些紧张问:“只是何事?可是有所不妥?”
曲无端闻声点了点头道:“圣上所求,虽是顺应时势,却并非顺时而动,若想顺势,怎么也需再等两年之久。”
皇帝脸色骤然一变,有些不可思议,俨然是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若不是老四出事,他确实是想等两年后在出此打算,可眼下情形不允,老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待他死后,老二在朝中更无所忌惮,他又年岁渐老,两年的时间太长,他没把握能压得住他,尤其这两年间,想老二在朝中地位更是稳固,届时自己便是想要撼动,都难动分毫。
他没想到,这曲无端竟当真能瞧透他心事。
谢怀自始至终都是勾唇站在一旁,淡淡地瞧着,好似这事与他无甚要紧的关系。
一旁陆绻瞧在眼里,他的震撼不比皇帝少多少,只因今日曲无端所言,皆是在谢怀的授意下说的,但见皇帝的神色,因当是十之八九,能算到皇帝的心意,他如何能不震撼。
皇帝并未察觉到在场人的思绪,只是忙追问道:“若是提前?可是有不好?”
曲无端眉头紧锁,带了几分可惜道:“确实如此,万事皆须达天时地利人和,三方缺一都是不吉,怕是很难成事!”
“会有何不好!”皇帝忙问。
一旁黄诽见状忙安抚道:“圣上放心,无端大师在此定会有法子更救的。”
曲无端道:“轻则大运之人有血光之灾,重则………耗其气运,许会危及性命。”
黄诽闻声想起今早前线来信,忙凑到皇帝身边小声耳语。
“受伤了!可要紧!”皇帝坐不住站起身来问黄诽。
黄诽点了点头,看了眼几人轻声提醒道:“伤了手腕,虽不是大伤,但确实见血了。”
皇帝眼神难得出现些许慌乱,忙问道:“可有法子缓煞!”
那曲无端闻声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帝反应这么强烈,一时间倒是被吓得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他越是如此,落在皇帝眼中更觉得他高深莫测,以为他确实忌惮天罚才会如此,忙道:“若是大师可解,朕可许你万金!”
曲无端闻声并未见多少欣喜,想起陆绻的交代才缓缓道:“无端有幸运替圣上解惑,已是平生之幸,如何还能求旁的!圣上折煞道人了。”
见他连万金都不愿意要,皇帝更是深信不疑了。
曲无端老神在在道:“自也有解决的法子。”
“圣上既想提前,那需得提势,提时,尤其在几桩国事上便是随成国运,这正是道人让圣上提前春闱,殿试的缘由。”
皇帝后知后觉,前几日这曲无端便进言让他提前科举一事,说是与国运有碍,他本也有些犹豫,只是口头答应了,一直下不了狠心,可如今听他所言,后背不禁生寒,原这曲无端早便算到他的意思,这是提前筹划。
曲无端解释道:“寻常两年一届科举,若是提前,换做一年一届,那便是提两年运,为官者也是天定,待一切妥定,便可齐全势运,便是提前,也不会有所妨碍。”
皇帝听得稀里糊涂,有些许不解,一旁谢怀进言道:“好似是百官注定要辅佐圣上,圣上看我百官也是如此,一切皆是定数,若是其一提前,其二需得顺应,但凡缺一,圣上可觉心中有碍?”
经此一解释,皇帝恍然大悟,忙问谢怀:“你观天象可是如此?”
谢怀似笑非笑道:“确是有些异动。”
谢怀的话便好似回音石,一锤定音。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皇帝自是不愿意耽搁。
恨不能将春闱提至于眼前,只是到底兹事体大,还需给这莘莘学子接受的时间,但也急不可待的令黄绯即刻宣旨,更于晚间至宣武门高挂。
“若是有闹事者,即刻剥仕读资格,三代不可为仕,传朕的话下去!”
皇帝此番已是势在必行,他一贯如此,既下定了决心,便是雷霆手段。
谢怀低低咳嗽了两声,曲无端这才回神还有一事未说。
陆绻瞧见两人的动作,眼底有些诧异,他并不知谢怀还交代了他旁的事。
曲无端亦是一副故弄玄虚模样道:“仅是如此,还是不够。”
皇帝忙问道:“还差什么!大师尽管说!”
曲无端照着吩咐直接道:“圣上既有意易大势之人,该早做准备,有些事未必是不透风的,既已下定决心,该尽早动手铲根,莫要留下祸患。”
皇帝自然是听进去了,只是神色有些许不大好看,而后直到吩咐他们出去,都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出了宫门,曲无端见陆绻神色不大对,忙跟着直存进了马车里。
陆绻负手看向谢怀道:“方才那话是你教他说的?”
谢怀无甚所谓地笑了笑道:“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陆绻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便不免生气,蹙眉道:“你到底是何打算!”
谢怀一脸神秘道:“自是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一落见陆绻真要动怒才解释道:“我只与你说一次,我所行自是有我的缘由,你莫问,也莫要管,你信不信,今日这事待过几日,你需得谢我。”
陆绻轻讽一声:“谢你?”
谢怀也不生气,点了点头道:“且拭目以待就是。”
陆绻算是瞧出来了,这谢怀平日里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清淡模样,其实嘴皮子厉害得很,尤其很爱算计人,这来往几回,他已深有体会。
知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陆绻索性甩袖离去,只是他人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圣上起先还有些许犹豫,可直到黄绯与他说什么,他便不做犹豫即刻便下了决断。
一来他是好奇到底生了什么事,二来见谢怀的反应,今日黄绯说的话也在他谢怀意料之中,到底是他先一步串通了黄绯,还是他确实算到了黄绯要说的话?
陆绻思来想去,更希望是第一种,不然他实在无法正视谢怀,想想身侧有一能瞧透人生运的人,他心底竟是冉起丝丝凉意,恐惧无限攀爬,被人看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皇榜既放,百姓皆是哗然,不过都是瞧个热闹,只是应试学子各个都一副五雷轰顶模样,这春闱提前至月底,只二十来日的功夫,他们如何来得及准备,本想闹上一闹,可听闻会因此断送仕途,便都纷纷却步,回过神来细想,自己如此,旁人也都如此,算得上是半斤八两,只要是科考的皆都逃不掉,如此一想,心里也都颇为平衡了。
唐霜听闻时愣了一瞬,她还来不及高兴。可看见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孟鹤之她便愁容满面。
拉着他的手喃喃道:“夫君,你醒醒吧……都等着你呢。”
只是床榻上的人,除却绵缓的呼吸声,便再没有回应。
十月初十这日,放榜。
谁都没想到,不学无术的孟鹤之竟是榜首,位列在上,简直是瞠目结舌。
可回神一想,又觉得应当,既已拜张先生为师,也还是有些能耐的,可见张先生确是眼光独具,不过很快又有人遗憾,不知消息是从何处泄漏,孟鹤之病重无缘春闱科考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本还忌惮孟鹤之学识的学子闻声皆都了口气。
而孟鹤之本人却是浑然不知,仍旧昏倒在榻上。
其间张先生也来瞧过几眼,见外头所传是真,更觉惋惜,低低叹息一声,回去便病下了。
这转眼便至春闱前夜。
第100章
已是入秋,秋风冷瑟,晚风拂起,卷着枯叶落了满院子,尚还来不及清扫,若是不小心踩踏到,发出簌簌脆响。
夏添引着陆绻走上长廊,远远的便瞧见前方出现一笼灯火,熹微瞧不大清。
越走越近,便能瞧见来人。
陆绻脚步微顿,夏添察觉到解释道:“邹少夫人是来陪姑娘的,这下黑才走,正是巧,遇上了。”
夏添解释完抬眸便见陆绻神色微沉,他有些诧异。
陆绻没答话,眸光深深的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近,那头的唐烟显然也瞧见他了。
不过除却行步微缓,神色一切如常。
须臾两人便面对面。
直存站在身后直叹气,还真是不巧啊,看向自家公子的眼神,带了几分担忧。
陆绻眸光微微深,自上回唐霜成亲至今,他们便再没见过,他嘴角微撇,薄唇轻启,却见烛火下的人影并未停息,冷风拂过面颊,身影自余光下划过,只余那熟悉淡香。
只见唐烟微微颔首,便目不斜视的走了,擦身而过,豪不脱离带水。
人就这么自陆绻面前走了,他蹙了蹙眉头,微微侧身,只觉得唐烟的背影带着这秋日里的冷瑟与绝情。
他倒是丝毫不意外。
只是眼底划过些许瞧不透的情绪,便是陌路,也当打个招呼,眼下他们却连陌路都算不上了,宽袖下的手微绻。
直存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大人?”
夏添不明所以,见陆绻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抓了抓脑袋道:“陆大人,这边请,我家少夫人等着您呢。”
陆绻闻声回神。
嘴角掀起一抹夏添看不懂的笑意,点了点头道:“走吧。”
直存一直跟在身后,并非及时跟上,只是回身看了眼唐烟离去的背影,低声道:“真是狠心!”
唐霜已等了有些时候了,听见动静忙起身去迎接:“陆大哥。”
说着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孟鹤之。
陆绻见她眉宇都是愁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孟鹤之仍旧躺在榻上,眉头不禁紧锁问:“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唐霜摇了摇头道:“张大夫说月末还需要两三日才能醒来。”
明日春闱在即,两三日的功夫,科考都结束了,醒来有何还用处。
“怎么办,陆大哥!”
陆绻来此就是为了安抚唐霜的,他眯了眯眼睛道:“明日是我主考,我会想法子拖延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有何用,但陆绻已经是竭力了。
“那若是一直没醒呢!”
陆绻有些意味深长道:“我安排了一人替他……”
“不行!”唐霜闻声便厉声打断,她简直不敢相信,陆绻竟敢想此昏招:“这事若是查出来,陆大哥,你可怎么办!”
陆绻自然知晓轻重,可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他看向仍在昏迷的孟鹤之道:“孟鹤之必须进朝堂。”
唐霜极力劝阻道:“陆大哥!这不行,就是你真的想法子将人混进科考里,可科考的成绩呢!他的学识有谁能替?”
陆绻这道是毫不担心,他道:“我主考,自然知晓题目,你放心,我既然敢安排,就有完全的把握。”
陆绻本就是新科状元出身,再考一次,自然不难。
唐霜瞧出他的打算,她今日约见陆绻,就是想问问他的安排,就怕他行差踏错,本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却不想仍旧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陆大哥!你不欠我唐家什么,你不必拿身家性命作陪,唐家人受不起的。”她眼眸发亮规劝道。
见陆绻听进去,唐霜有些急了道:“陆大哥,唐家就这样吧,我知晓你们都已尽力就行了,旁的,都是各自造化,怪只怪唐家气数尽了,你莫要跟着搭进去,你明日若是敢行此招,我就敢磕死在你眼前。”
陆绻瞪大了眼惊呼:“唐霜!”
他太了解唐霜了,她惯来说得出便做得到。
唐霜也道:“你知道我性子,你若是想瞧着我死在你眼前,一尸两命,便去做,若是你因我唐家出事,我也无颜面再活在这世上,我知晓拿性命相要实在卑劣,可陆大哥,我已经没有旁的法子了,这是唯一能劝得住你的办法了。”
她面上都是决绝,防若陆绻敢拒绝,她即刻就敢磕死在陆绻跟前。
她太过了解陆绻,陆绻在乎的不多,不在乎官职不在乎将来,唯一在乎的,她们姊妹的安危,她今日请长姐来,本意是想让她劝劝陆绻,可长姐闻声只是沉默半晌而后神色悻悻离去。
唐霜知道,长姐是不想在与陆绻扯上关系,也不想试探她在陆绻心中的地位,有些事一旦追究,便再难自拔。她也不怪长姐,她思来想去,唯有如此才能劝得住陆绻。
自然,她也并非吓唬,她确实起了必死的心思,她知晓陆绻为唐家付出太多,如此大好年华之人,实不必再为他唐家取舍,将他拉进这漩涡之中,唐霜已经悔恨莫及,唯有如此才能及时止损。
陆绻到底是没央住唐霜的决绝,点头应道:“好,我应你。”
唐霜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陆绻只要答应,这事便是定了。
她终于不必再担惊受怕,可即便如此,在送走陆绻时,她还是叮嘱直存几句,让他切记注意些,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切记及时来寻他。
今夜仿佛给唐家下了死期,整个孟家都陷入暗沉寂寥之中,唐霜躺在孟鹤之身边,蜷缩一团道:“夫君,阿唔做的是对的吧。”
只是却无人回应,今夜的唐霜,孤寂的好似又陷入唐家被封的那段时日。
长夜漫漫,只是余她啜泣声音。
第二日春闱照常进行。
陆绻站在考试院门前等着考生进院,目光有意无意的瞧向车马停靠的地方,只是每一辆马车过去,他的眼底就难免闪过一丝失落。
正此刻,前头传来一声声骚动,他闻声看去,便瞧见带着禁军而来的高朝。
高朝也瞧见了他,嘴角带着笑意上前,意味深长道:“陆大人这是亲自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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