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光线暗些便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怎么样的无助经历?视力极好的柏樱想象不出来,想到他那么小已经患病,恐怕深蓝的夜空里, 星星是什么样子,他已没什么印象吧?幸好她刚才,没提看星星、看海……

    趁她发呆,棠溪聿回身伸长胳膊,摸到了窗帘, 再顺着窗帘摸到墙壁, 他小心摸索墙壁, 仔细分辨屋子的方位,慢慢走到衣帽间, 拿到了助理早早准备好的盲杖, 放在裤子口袋里。

    “先生。”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拿到盲杖,柏樱才乖巧出声喊他, 棠溪聿微微抬眸,自然的朝她伸出了手。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更加小心的引领他,不时出言提醒,一路上没有让棠溪聿磕磕绊绊,很成功来到了别墅外的草坪上。

    “不要走太远了,我怕我不认路,会把您弄丢了。”她拉着他的手, 小声撒娇。

    “好, 你喜欢这里的风景么?我觉得空气又甜又咸,海边, 跟家里果然不一样。”凉丝丝的夜风带来甜腥的味道,棠溪聿对于海边景色早已经无甚记忆。

    “喜欢,风很凉爽,散散步很开心啊。”什么风花雪月,星辰大海,都不及他淡淡的微笑,柏樱抬头看棠溪聿雕塑般深邃立体的容颜,已经入迷了。

    扶他在草地上坐下,虽是夏日夜晚,海风频频吹拂,棠溪聿捂着唇开始低低的咳嗽。

    天啊,她竟然让一个有心脏病的人坐在地上,柏樱大力按了一下头,觉得自己也太糊涂了,她半跪在他身边,小声说话,“太冷了,我回去,给您拿件外套。”

    感觉到她细细碎碎在动,棠溪聿张开手臂,环住了她身子,顺着她胳膊摸到了她的手,他很快说道,“别走,没事,我不冷。”

    被他轻轻拉住手,柏樱直起的身子软下来,跪坐在了他身边,凑近了问他,“您真的不冷么?”

    “不冷。”

    他的手背上,全是她长长的发丝,弄得他手背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试探抬手,因为两人早已无比熟悉,棠溪聿弯曲着手指伸过去,准确又轻松摸到了他想碰触的脸蛋。

    他知道柏樱很好看,在棠溪聿视力还好的时候,已经看清楚柏樱的模样,16岁的少女,像洋娃娃般白嫩可爱。在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中,他也知道,18岁的她长大了,明媚甜美,而且即将升级为一名大学生。

    今天,又看到了隐藏在校服下的姣好身材,楚楚动人的身材真的特别好,是个完美的小姑娘呢。再长大成熟一些,恐怕在大学里,追求她的男孩子,会排队到自己家门口也说不定。

    想到她可能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棠溪聿呼吸一滞,忍不住大手反转过来,留恋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果然,嫩嫩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开始转变话题,胡乱说道,“最近没好好吃饭,你瘦了。”

    “没有啦。”每天跟他在一起,吃的好睡得好,她怎么会瘦?

    他却表情丝毫未变,认真的回答她,“我摸着是瘦了。”

    微凉的手指纤细骨感,纤长手指轻轻把她脸蛋拢在手心里,令柏樱觉得自己好似他的心爱珍宝,脸颊越来越热,不好意思再说话。

    第二天早晨,照例姗姗来迟,棠溪聿白短袖外披了件薄薄的亮灰色外套,居然穿短裤、运动鞋出来。虽然是被两位保镖扶着走出房间,但他一双腿依然令人瞩目,真的又长又直,柏樱甚至还看到了浓密的腿毛。

    柏樱也穿了白色,是样式很保守的、连衣裙款式的泳衣,因为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柏樱仍穿着棠溪聿昨天给她披上的那件白色外套。

    阳光透过玻璃墙洒在他身上,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柏樱一瞬间觉得,病体脆弱的先生,变成了年轻充满活力的小哥哥。

    为避免被他帅晕,柏樱连忙走到棠溪聿身边,轻声问好,还握住了他扶着保镖的手腕。

    扶他坐下吃了药,棠溪聿似乎适应了大厅的光线,扭头看柏樱,翘起唇角毫不吝啬的夸奖她,“今天这件白色的泳衣,也很好看。”

    “谢谢先生,”对于夸她好看这件事,因为那个人是棠溪聿,柏樱才会有几分动容,否则,她根本不会在乎。

    听先生夸,站在一旁的罗助理才敢说话,“小樱啊,平时你忙着读书,从不见你做什么运动课程,为什么身材这么好?你别说是天生的啊。”

    她看看先生,又仰头去看罗助理,轻声说道,“我每天都有做运动,只是罗助理你看不到。”

    罗助理真的好奇了,又继续问,“哦?难道是半夜做运动吗?”

    “不是,是在学校,大部分学生学习困了累了,会用咖啡、功能饮料提神,但我不会,我如果觉得昏昏欲睡没办法学下去,我会出去跑步,去操场跑几圈,再回去学习。”的确,读书很苦,并没有什么捷径,如果说她学习成绩更好一些的话,绝对是因为她付出了更多努力。

    “跑步?”罗助理听懂了,但又觉得难以置信。

    “对,每天跑步。运动会让人神经兴奋,大脑氧份充足,一方面身体得到锻炼,一边又给我学习提神兼给脑细胞输入充足氧份,算是我独特的解压、提神方式吧。”一个穷学生,想学习好,身体好,她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因为是柏樱,罗助理完全明白并且信服,他点点头,由衷赞叹,“哇,优等生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所以到最后,你学习好,身材也这么好,让人羡慕啊。”

    棠溪聿一直看着柏樱的方向,浅色的眸子里有点点星光,他平淡的唇角,因为她的话,而渐渐有了笑意,并没隐藏自己欣赏柏樱的心思,安静听他们对话。

    他不愿意吃早饭,说没胃口,于是罗助理和保镖搀扶棠溪聿,大家准备出发了。

    目力有限,棠溪聿已经看不清自己脚下,更失去了空间感。尤其到了室外,阳光照耀下,他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走路需要被引领、搀扶、提醒,上下车亦需要护着头,怕他会撞到。即便如此众星捧月,上游艇时,棠溪聿脚下不稳,仍难免踉跄了一下,幸亏被保镖及时拦腰抱住没有跌倒,仍把大家吓的惊魂难定。

    只因他不仅仅是视力不好,心脏问题,才更让身边照顾他的人时刻小心、如履薄冰。

    并没有坐过其他游艇,但柏樱猜也猜得到,拥有私人飞机、海滩的棠溪聿,他的游艇常常会被堂姐、堂妹们央求借去玩乐,那么是棠溪政家没有好的游艇么?

    显然,原因是棠溪聿的游艇更胜一筹。

    大游艇足可供上百人一块儿开海上派对,此刻,平稳的载着他们俩,悠扬的音乐,名贵的香氛充斥在空气里,豪华大床,宽敞的浴室,书房,影音室,餐厅……比家中还多了碧空海景,乐不思蜀的故事就是这样来的吧。

    “小樱,你来回走了三圈,在看什么啊?”棠溪聿靠坐在沙发里,微阖双目,细细分辨着身边动静。

    “游艇太大啦,还有好多没看懂呢。”她已经取了温水来,摸摸他的手,把杯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是什么?”

    “我们的游艇上,装备好多啊。潜水、冲浪、还有摩托艇……不过我没看到救生艇。”的确很有趣,任意一项,已经够她琢磨好久。

    握住温热的水杯,棠溪聿什么也看不到,仍旧微笑点头,清润的嗓音鼓励她道,“你想去试试么?”

    “试那些?我不行呀,我不会,也不敢。”伴随女孩子娇软细弱的呼声,她主动抱住他手臂,由于他端着水杯,柏樱完全不敢用力扑到他身上,只是娇里娇气的惊讶一下。

    棠溪聿听她可爱的声音,笑说道,“好吧,那么你想玩什么呢?”

    柏樱想了想,选出来一件丝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动,“喂海鸥。”

    他沉吟片刻,回身唤罗助理,“去取鸟粮来。”

    罗助理站在门口挠头,为难嘟囔道,“先生,我们没带……啊,马,马上去买。”

    柏樱柔柔的笑了,连忙对棠溪聿说,“先生,厨房里的面包也可以喂海鸥,不要让他们去买了。”

    他点点头,满不在乎随便应下来,“嗯,听你的。”

    等到了室外,海面反光,棠溪聿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他敏感觉察到身边各种声音纷杂,再无法安静。听他们闹哄哄的撕面包,海鸟呼呼的飞来飞去,大家抢着喂海鸥,偶尔有少女细嫩清晰的笑声传来,即使看不见,那个画面不难想象到,棠溪聿也不住的翘起了平静的唇角。

    海面风大,坐了一会儿棠溪聿已经开始低低的咳嗽,助理们担心他被吹到生病,很快扶着他送回了室内。

    舍弃了海鸥,柏樱紧跟着先生回到房间,她脱了外套,去给他拿水,也打算劝他躺下休息会儿。

    “您睡一会儿吧,醒了我们吃午餐。”她看他已经是勉强支撑的样子,十分没精神。

    “不,不睡。”

    他渐渐又看到了,娇小的白色身影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握着他的手要他去睡一会儿。他不想睡,只想看到她,跟她在一起,棠溪聿忍不住一直眯眼看她,看到她转过身去拿东西,大片裸露的后背,细细的一段腰,还有清晰可见的蝴蝶骨,这一个转身,他记了一生啊。

    一块儿来海边的,全部是日日照顾棠溪聿的身边人,难得他不介意,说要跟大家一块儿用餐。

    游艇内设施一应俱全,十分益于活跃气氛,大家知道将要跟主人吃饭,准备的餐食愈加丰盛。棠溪聿又钦点了几样海鲜给大家,极品龙虾,高级酒水不限量,十分宠身边人,只不过欢快活跃的用餐气氛里,他腰背挺直的坐在那里,平淡从容如一副单薄剪影,几乎一口不吃。

    柏樱顾不得品尝美食,坐在他身边想喂他也吃一点,“先生,我给您拿熟的食物来吧,生腌您想试试么?”

    “不用,坐这个东西,我什么都吃不下。”他轻轻摆手,意思他什么也不需要。

    “您,是怕会吐么?”棠溪聿的脸本来也白,柏樱细细的看了,也没看出他是不是不舒服。

    “嗯,”他诚实回答,并没避讳她。

    “那,喝一点果汁吧,补充能量。”她捧了蓝莓汁,先摸了摸他的手,再把果汁塞到他手心里,不容拒绝。

    “……好,”果然,他没推开,摸到吸管喝了一口。“蓝莓,明目,延缓衰老,保护心脏。”

    听他如背书般悠悠说出蓝莓的功效,柏樱一头的黑线,不敢接话。

    一对名贵宝石毫无焦距,棠溪聿茫然的望着远处,柏樱知他看不见细节,眼前视野还很窄,才敢坐在人家身边,大胆的打量他完美的容颜。

    带领所有人钓鱼,玩闹,吃海鲜,享受世界顶级豪华游艇,度假结束回程路上,棠溪聿体力不支,眼睛吹了海风也不太舒服,头歪在一边,很快睡着了。

    “我帮您收着眼镜,”她连忙给他拉了拉膝上的薄毯,一直盖到领口,小心摘了他的眼镜,还给拂了拂额头的碎发。

    “嗯,”听到尾音细弱的少女音,棠溪聿安心的眼睛没再睁开。

    帮他整理袖口的时候,柏樱发现他手肘处青了一大块,她吓坏了,拼命回想棠溪聿什么时候受了伤?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想到大概是登上游艇的时候,棠溪聿磕绊那一下,手肘撞在了保镖胳膊上,因为他太瘦了,才会导致这一大块的淤青。

    忍住了一阵一阵的心疼后,她把腿托调高一些,后背调低,让他躺的更舒服,柏樱不再出声,安静的为他守候。

    如冰山般万年不动,棠溪聿这一次主动陪柏樱看海,被棠溪政知道后,很紧张,他觉得棠溪聿遇到了高级骗子,不骗钱财居然要看海,这是诛心战啊。

    看着柏樱一点点走进棠溪聿心里,张舒凝与棠溪政交流过棠溪聿的安全问题,她倾听、陈述,并不做评价,一脸的冷静。

    第22章

    虽然视力不佳, 不过棠溪聿有最优秀的帮手,叔叔和小姨背后做的所有动作,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于棠溪聿而言, 柏樱想去看海就是想去看海,他愿意陪伴所以做了,并无其他。

    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什么有钱人和穷人的阶层概念,他不会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身份阶层, 只会介意, 是否真心。

    甚至, 他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年龄概念,他的朋友除去同学外, 各个年龄层交往皆是十分愉快。诚然, 与云淡风轻、清明如寒月的他交往,谁又会觉得不舒服呢?

    棠溪聿从不觉得柏樱年纪太小,不可以和她聊天;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像叔叔说的,应该结婚生小孩了, 应该谈恋爱,他觉得自然而然才是最好。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每个人都长了一岁。

    柏樱上大二了,她读的医科本该五年,小姑娘心中有自己的计较,把大学一年拼成了备战高考。为了提前毕业, 她基本都在学校学习, 但只要有休息时间,也只会在棠溪聿身边照顾他, 其他什么娱乐节目都没参加过。

    过了29岁,奔30的年纪,在这一年棠溪聿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虽是感冒、头痛的小病和贫血、无力等旧疾,但也着实磨人。

    依旧是一成不变被精心照顾的简单日子,柏樱上学的时候,棠溪聿常常想念她在身边的时光,但他不愿意过多表露,怕会耽误她的学习。

    思念过多,顾虑更多,他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加之视力不断下降,想看清视野内的东西,也只能靠缘分安排。

    夏天炎热,不过家中恒温恒湿,棠溪聿十分畏寒的身子倒不觉得热,只是多雨的季节,他心口时时憋闷,漫无边际的乏力感,无缘无故的困倦始终萦绕他身上,再加上起搏器工作时带来微微电流流过,使得心脏时不时会疼痛,他没办法处理事情,已经卧床休息数日。

    临近暑假,柏樱放学晚学业又忙,常常回家了他刚刚输液结束,她悄悄进去他房里,看人已经倚着靠枕睡了,知他精神不济、很难好眠,自然不忍心打扰,次次又是悄悄退了出来。

    炎热的天气,棠溪政却不肯休息,约了要见面,棠溪聿看他约在下午,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晚上睡的不好,做了好多梦,晨起又醒不过来,棠溪聿心跳很慢,行动艰难还有些胸闷,但他自己并不在意,没把医生请过来,而是吃了药一直边吸氧边半靠着养精神,等待叔叔过来。

    有了那次不请自来导致他发病的经历,棠溪政学会次次先跟他预约才过来,也算是体谅侄子。

    走进房间,是棠溪政早已熟悉的偏热温度,他看到半卧在床的侄子被人扶坐起来,身子似乎更清瘦了。走近看棠溪聿,脸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两腮一点肉也没有,忍不住惊讶说道,“阿聿,没听说你病了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身边护工已经小声提醒棠溪聿“叔叔来了”,这么大的讲话声音,还是吓得他心脏乱跳,非常不适。

    手扶在床上,棠溪聿修长手指推了推眼镜,努力聚焦双目,他抬眸看向棠溪政,微微喘息回话道,“叔叔,我没病,您坐下说话。”

    “你和阿歆把婚事定下来吧。”棠溪政一辈子养尊处优,跟侄子说话哪里需要拐弯抹角?

    这话令棠溪聿额角抽抽的疼,他撑着床便想下地去,护工忙伸手扶他,棠溪政更是跟着一惊一乍大声说道,“你别起来,好好坐吧。”

    “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提这个?”他堂姐棠溪沐歆已经有男朋友,难道只有棠溪政这个父亲不知道?

    “哎,”棠溪政叹气的声音不大,但他低着头,显然是不愿说更不愿想起,“阿岚那个孩子,体质太弱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棠溪聿看不到,正想问问又怎么了,棠溪政才继续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没过到两岁……我不指望阿岚了,你和阿歆结婚,我的钱,都给你们的孩子。”

    其实,棠溪聿从坐起来到现在,眼前都是黑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阿岚的小孩比较弱,自出生开始,基本是养在私家儿童医院里,具体也不知是什么病。碍于自己身体也一直不大好,棠溪聿并没抱过那个七灾八难的小婴孩,只是送了各种礼物和红包而已。

    如今,听说小孩没了,他心中更是止不住的难受,毕竟是他又下一代的孩子。自己年底就三十岁了,而阿岚已经三十岁了,棠溪家一个孩子没有,人丁的确太过单薄。

    至于棠溪政说到的财产,棠溪聿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忍耐胸口的疼,艰难开口,“叔叔,亲近不能结婚,尤其,对后代更加不好,我们不能做这样自私的事。”

    “我考虑很久了,这是最好的办法。”棠溪政认为,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子,是于后代子孙,于眼前利益最佳的婚姻。

    “不行。”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上位者模样,不再给叔叔面子。

    冷雪寒冰对上了炎热急躁,棠溪聿身弱,但他做的决定一如往常无人能改变。

    “阿聿,”棠溪政心里十分不悦,他激动的站起来,想好好教训会儿侄子,外间却传来细声细气打招呼的声音,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进棠溪聿房里来。

    “先生……您有客人……”不知有客,否则柏樱一定会回避的。

    听到她脚步声,棠溪聿已然转过脸去,听她说话,他抬起手来,手心朝上,邀她来自己身边。

    不等柏樱给棠溪政问好,看到他们之间的举止,棠溪政已经气冲脑海,直接对侄子开始发脾气,“阿聿,这女人一直留在你这里么?你居然藏了这么漂亮的女学生在身边,难怪你不肯娶阿歆。”

    有棠溪聿在身旁,柏樱谁也不怕,但她摸到棠溪聿手指冰凉,再细细看他脸色如覆盖一层寒冰,心里不住的担心,想知道她的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呢?

    “别说了,叔叔,您是长辈……”他想说您该有长辈的矜持和尊严,更想直接把柏樱护在身后,不让她听到这些无聊的话,但耐不住心口疼的厉害,棠溪聿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讲话已经是勉强支撑。

    “你好好护着她哈,信不信你一松手,我就找人把她送走?”老头子嚣张的气焰突然就串了出来,看来是被青春少女给刺激到了。

    棠溪政的话把棠溪聿激到浑身发抖,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挣扎着把柏樱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臂紧紧环抱住她,身子还不住的抖。

    “先生,您别气……我……”感受他微微的哆嗦,柏樱被他紧紧环抱,挨着他单薄的身子丝毫不敢放松。

    急喘了几口气,棠溪聿终于攒足了力气,对棠溪政说道,“叔叔年纪,大了,尽说,糊涂话。”想让他赶快离开的话,终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看来对于说狠话,棠溪聿完全没经验。

    “你是真的没见过女人啊,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妖精给迷住了。马上把她撵走,好好结婚成家,才是正经事。”目前为止,棠溪政仍没把清纯学生模样的柏樱放在眼里,觉得棠溪聿只不过一时迷恋,新鲜感很快会过去。

    棠溪政的话,更加刺激到了棠溪聿,他活的单纯,何时被人这样侮辱过?

    手脚气到发抖,棠溪聿想站起来,却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叔……”他臂弯里仍紧紧搂着柏樱,身体却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靠她反向搂住他的腰,恐怕早已坐不住。

    呼吸不顺畅,棠溪聿无力再讲话,抱住柏樱的手也在无力的抖,只剩“呼,呼”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他眼前黑雾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见,一口气堵在胸口疼的越来越厉害,唇色泛紫,意识逐渐恍惚,慢慢倒在了柏樱怀里。

    全身如水洗般冷汗涔涔,出气多、进气少,人失去意识昏倒在她眼前,柏樱明白,棠溪聿时隔一年半后,再一次心脏病发,倒在了自己面前。

    “罗助理,阿明哥,”她顾不得形象,大声朝门外喊人,自己搂住棠溪聿身子,小心把人放在床上,再奋力抱起他双腿,把人安置回了床上。

    保镖阿明第一个冲了进来,看清眼前情况后,立刻开始打电话叫医生、救护车。

    罗助理跑进来,看到棠溪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走进了看到他面容灰白,嘴唇发紫,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一刻容不得停歇。

    “急救,”罗助理伸展了一下胳膊,要上手给棠溪聿做心肺复苏。

    “我来,”比他更接近棠溪聿的柏樱一步跨到床上,跪在病人身边,找准心脏的位置,双手交握,开始给他做心脏按压。“我做两组,然后你来。”她头也不回,分派好了罗助理的工作。

    做心脏按压之前,柏樱掐住他手腕,摸到了脉搏,棠溪聿心脏并没有停跳,他是心率太慢了,又惊又气之下,心脏无力跳动,无法供应全身血液才昏了过去。

    小姑娘柔软的手掌,适时的力度,刚好起到了心脏起搏器的功能,迅速帮助棠溪聿恢复了心跳,更大的危险才没有来临。

    几分钟后,跪在棠溪聿大床上的柏樱,犹如水洗,流了满身的汗。

    “先生,先生,”摸着他汗湿冰凉的身子,柏樱感受到了心跳的律动,瞬间她眼泪流了下来,俯下身子她嘴唇贴近棠溪聿脸颊,颤抖声音叫他,“阿聿,阿聿,”声若蚊蝇,是她身藏在心底的呼唤。

    “……樱”,纤细青白的手指动了动,触到了柏樱的手腕,棠溪聿并无力气说话,小樱两个字也只是嘴巴张了又张,努力发出的虚弱气声而已。

    看他如纸般苍白的唇,柏樱情不自禁去吻他手指,柔声安慰,“别说话,医生来了,没事的,不怕,不怕……”

    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棠溪聿冰凉滑腻的手指勉力勾了勾她的手便卸了力,只剩独自喘息的力气。

    第23章

    慌忙冲进来的医生给棠溪聿做了简单的检查和治疗, 因为发病凶险,这一次必须入院治疗。短暂慌乱过去,大家有序的各司其职, 护工保镖小心护着棠溪聿,连带棠溪政的车子和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星城最好的私人医院。

    看他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了好多管子和线,柏樱眼泪含在眼框里, 不敢哭出来, 她害怕棠溪聿会离她而去, 深深的恐惧抓住了她。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原来是棠溪聿胸腔中起搏器不知何时已经耗光电力, 停止工作的起搏器帮不到病人, 棠溪聿才会连日来病体难支,直致今日发病。

    心率问题可大可小,棠溪聿属于心率超级慢的病例, 加上本身体质贫血虚弱,不仅仅是睡眠和运动中有危险, 他是当初是随时随地可能倒下心跳停止的程度,所以才装了心脏起搏器的。

    这个检查结果并不复杂,却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毕竟他第二支起搏器的电池才换了不到四年。

    病情稳定下来,棠溪聿被用了药,在各种仪器和24小时不离人看护下昏睡着, 柏樱站在病床边, 默默祈祷他一定早些脱离危险好起来。

    西装革履的助理,白大褂加身的专业医生, 严阵以待的保镖,照顾棠溪聿所有生活起居的护工,再加一个惊魂未定的张舒凝女士,大家面面相觑,知道事情很严重。

    在棠溪聿病床前,张舒凝依旧温婉大方,背过脸去,她在医院已经开始解雇有问题的人。

    “这么多人,我们照顾先生的团队人数越来越多,却是连他生病都不知道,没有一个人想到是起搏器的问题可以理解,但没有一个人想过他病了,应该叫医生来检查么?每天上班,只是来打卡么?”虽然声音不大,到愤怒的情绪已经表达出来,张舒凝真的后悔,如果柏樱没回来,后果将是什么样的凶险?

    一边紧急召唤最好的外科医生做手术,一边张舒凝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家庭医生人选。

    依靠药物维持心脏功能,棠溪聿一直昏昏沉沉,午夜梦回,不知棠溪聿做了什么梦,四肢抽搐,喉咙里咯咯作响,数位医生护士又是按摩、又是给药,好久之后他还是无法正常呼吸。

    柏樱不敢拉扯他,只好抚摸他的手背和呼吸面罩下的脸颊、耳际,带着哭腔叫他名字,叫了三次后,奇迹出现了,棠溪聿身体渐渐平稳,逐渐恢复了呼吸,看他单薄胸腔终于恢复了规律的起伏,所有人皆长长呼出一口气。

    护工一直尽职尽责给他按摩和翻身,手法专业,柏樱完全不敢插手。因为他脸上、身上连着一些管子和线,又不让进食,在柏樱眼中,此时的棠溪聿比瓷娃娃还要脆弱,是呼吸声大了也会被惊动的人。

    第二天接近中午,柏樱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她想冲出去问问医生,给起搏器换电池,一年级的医学生都知道,是很简单的手术啊,你们找到好的治疗方法了没有?

    主治医生引着另一位医生,来跟张舒凝解释了棠溪聿的病情。

    “张女士,我们有先生所有的病历,为了万无一失,又分别做了四次同样的检查。”主治医生身边那位,柏樱知道他,是国际医疗协会的会长,全世界最著名的心脏外科专家。

    “检查的结论是,先生左右心室分别有微小的,两到三毫米的增大,经过我们会诊和开会讨论,得出了之前跟您说过的,同样的结论。”

    原来,医生已经跟张舒凝沟通过很多次了,只不过柏樱人微言轻,没有机会共同听到而已。

    张舒凝一夜没睡,她已经清楚医生将要做什么,又没有更好的方案反驳回去,只能呆呆的停顿数秒之后,重重的叹息出声。

    “唉,做吧,我能说什么,先生的身体,交给您了。”这是一位睿智、高贵的夫人,无奈的妥协,除了尊重医学,她也无计可施。

    很快,棠溪聿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进行,直到被推进手术室,棠溪聿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在短暂的有意识的时候,他握了握柏樱的手。

    原本三四十分钟的安装起搏器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柏樱坐在手术室外贵宾室角落里,直觉得好似冬季来临,她整个人,是冰冷僵硬的。

    为什么?

    她的先生怎么了?

    自她有记忆起,站在手术室外等待棠溪聿这一次,是最无助的,她开始后悔爱上他,把所有情感与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然后遇到这种听天由命只能等待的事,就是这种感觉吧?

    失望无助之余,冷静下来柏樱终于想起,在病房里听到的医生的话,“棠溪聿的心室已经增大”,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不仅仅是换起搏器电池那么简单,应该是要加装双腔起搏器,以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有,高明的医生不会把之前的导线留在体内,所以医生应该还需要取之前起搏器的导线,才把手术做的旷日持久。

    做为一名医学生,此刻柏樱觉得腿软,她好想跪下来,给所有神明许愿,请他们保佑棠溪聿,保佑她最重要的人。

    待到宣布手术成功,人终于被推出手术室,柏樱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他活着,还活的很好,这样就够了。

    她跟他回到病房,恍惚错愕之间,仿佛时光倒流,看着躺在病床上,安静无声,苍白到好像快要融化的男人,柏樱的记忆回到四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看到他胸口缠着纱布的那次。

    透明的药液,鲜红的血液,白色的营养液……源源不断的液体一滴滴输入棠溪聿体内,柏樱跟导师请假,寸步不离开医院,一直守在棠溪聿身边。

    听到他迷糊破碎的说疼,医生又对用止疼药犹犹豫豫,不敢给他用太多止疼药物,担心影响刀口愈合。事实上,医生的担心十分有必要,棠溪聿体质太差,刀口的确愈合的太慢了。

    “别动,手不要动,会疼呀……”

    “我在,在呢,您想喝水吧?”

    “先生睡一会儿,昨晚您都没好好休息啊。”

    少女娇软甜糯的声音,比止疼药还有效,棠溪聿看不到她,却被熟悉的声音围绕,心里痒痒的想拉她的小手,更想把她抱在怀里,认真道谢。

    左边胳膊碍于伤口,无法用力,棠溪聿被护工抱来抱去照顾的很好。但因为棠溪政的关系,把他生病的事散播了出去,亲戚朋友陆续来了好多,为了他不劳神能够休息好,张舒凝不得不加派了保镖,拒绝了所有访客。

    “张嘴,啊……”明亮宽大的病房里,柏樱正坐在棠溪聿病床边喂他吃饭。

    “再吃一口,张嘴……”看他歪过头去,刘海遮了大半的额头和眼睛,竟是吃了一口不肯再吃,柏樱不急,试探的哄诱,“乖啊,再吃一口,不然哪里有力气回家啊。”

    “骗人,他们不让我回家的。”他刀口还在渗血,动也不能动。

    “好嘛,我错啦,您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呀?吃一点吧,好香的……”撒谎的话,柏樱也说不下去了,薄瓷白玉的小碗里,名贵食材炖出来药的味道,好吃才怪。

    “你陪我吃。”低垂眼眸,抿着唇撒娇,棠溪聿声音冷冷的,可模样太无助。

    “好吧,我去取一个汤匙。”她还有选择么?

    “不,别走。”他胳膊动了动,担心碰翻食物,并没伸出手去。

    看到他掀开眼帘,露出失神的眸子,柏樱瞬间不动了,乖乖坐着,用他的汤匙吃了一口小碗里的药膳……真的跟吃药一模一样啊,她立刻撅起了嘴巴,还好棠溪聿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到。

    听到她吃东西的声音,棠溪聿微微挑起唇角笑了,也不再躲闪,喂一口便吃一口。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吃完了小碗里的食物。

    多日来的疼痛、眩晕,手术成功48小时,棠溪聿的身体和精神开始逐渐恢复。侧头倾听柏樱一系列动作的声音,放下碗筷,洗手,回到他身边,打开柜子里,选了一副眼镜,更加靠近他身边,弯腰在他耳边细声细气的说话,“我把眼镜给您戴上。”

    “谢谢小樱,”他头慢慢向后靠,任她给自己戴了眼镜,又小心理了理领口。眯起眼睛看她,棠溪聿双唇微启,莞尔道,“好热,买些蛋糕、冷饮,还有冰淇淋来吧。”

    “您,您想吃?”吓得柏樱眼睛瞪得圆圆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摸索着唇哄他,“祖宗,您在住院呢,您即便是出院了,这些也不可以吃的呀。”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那些他不能吃,别说在病中,即使此时棠溪聿没在住院,因为心脏病,生冷的食物他也不可以吃,从来也没人敢给他一口冷水喝。

    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在床上,像挪步似的向柏樱凑过去,抓住她软软的小手,棠溪聿害羞说道,“你买来的,都好吃。”执起她的手指,放在淡色的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碰触一下即分开,他讲话虚弱无力,眼眸里却映出她的影子,亮晶晶的。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柏樱脑子里炸开了,儒雅端正、谦谦君子如棠溪聿,几时有过这般暧昧姿态与她?

    她心中惶惶不安,不敢试探尚在病中的人,柏樱试图转移话题,她反握住他削薄大手,指着打开的电脑嗔怪棠溪聿,“您才做了手术,是什么紧急公务,非要您躺在病床处理啊?”

    看淡众生的眼睛抬眸看向她,他一点也不恼,又对她笑了,“不愿意让我做事啊……那你帮我吧。”

    真的看到需要他签署的文件,柏樱那么聪明的理科生,也看的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想着这么劳心劳神的事,棠溪聿气血衰弱,哪里提得起这许多精神来研究?为了让他多休息,她真的坐在病床边,认真帮他阅读了许多份文件。

    大半日时间,有柏樱在床边,棠溪聿难得好眠,待他悠悠醒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小樱?”他身体无力、气血匮乏,吃力吐出的声音尽是她的名字。

    “我在,您别动,还在输液呢。”

    听到他声音,柏樱放下电脑扭身蹲在他病床边,手扶住他抬起来的手肘,小声安抚。

    双腔起搏器与之前单腔起搏器对于棠溪聿而言,功效更加完满,植入心脏后,并无特殊不适。不过,他心脏已经病变,外加伤口愈合缓慢,才如此虚弱,久久无法独立起身。

    病房里灯光明亮,柏樱知道他状态不好,恐怕看不清什么,主动开口问他,“饿么?我陪您吃饭好不好?”

    “没胃口。”干脆闭上眼,棠溪聿摇了摇头,无心饮食。

    看着源源不断的药和营养液输入他身体,柏樱主动提起了她下午看的文件,“文件大半是基金会的项目,还有十多笔收入支出明细,是分季度跟您汇报账目。您想听么?或者我晚一点再跟您汇报。”

    “现在说吧,你是不是,要回学校去了?”他张了张手,想到自己还在输液,便又缩回了手指。

    “嗯,”没再多言,她即刻开始回报。

    柏樱的归纳总结十分精准,她语言简练优美,吐字清晰甜润,给棠溪聿处理公务带来了事半功倍的帮助。

    高效率的帮他处理了公务后,护士也来拔针,柏樱紧紧盯着护士的动作,直到把他手背上的留置针处理妥当,棠溪聿叫来护工,说要坐坐。

    看两位护工极小心的把他扶起来、坐稳,柏樱才又坐到他身边,主动捧起他冰凉的手,从手肘处开始,给仔细按揉着。

    “先生,对不起,我总是在忙学校的事,好久没好好陪您了,没能早一点发现起搏器没电,害您受苦了。”说到动情处,她低头把脸贴在他青筋突出的手背上,温热的哈气温暖了棠溪聿的手,直达心底。

    不舍得惊动她,棠溪聿努力抬手,舍不得离开她柔软的肌肤。急喘了一口气,他失神的对她说,“不怪你,难道,你可以听到它在不在工作么?是我自己,身体不行……”细瘦的指头,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他说话已很勉强。

    “一定可以的……”她喃喃细语,后悔自己不曾紧紧抱住他,如果用心去听,一定可以听到起搏器在工作的声音。

    大一的课程并不轻松,棠溪聿知道她是多么重视学业,又关心的问她,“小樱,你跟学校请假了么?”

    “嗯,”在他身边,她哪里还有心情理学业?

    “唉,别因为我,耽误了课。”自己身体衰弱,使得情绪波动更加大,他产生了特别严重的依恋、又怕耽误她的矛盾心情。

    她向他的方向又贴近一些,乖巧说道,“没关系,我已经提前学完了。”真的学完了,一年的时间柏樱修了两年的课程,为的就是早一年毕业。

    身心娇弱,棠溪聿只觉得自己变回了小孩子,竟然渴望得到她一个拥抱。

    “你不要回去了,”男人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伸出双手把她抱住,搂到自己胸口来,久久不愿意松手。

    棠溪聿知道,自他发病,哪怕是迷迷糊糊生死一线,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很久没这样与柏樱朝夕相处了,有别样的情愫在他身体里流动。

    怀里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娇小柔软的身子虚虚靠在他怀里,棠溪聿可以感受到柏樱甜香的气味和她一呼一吸间身体的变化。她不但没推开他,还把身子挺了挺,脸蛋贴在他脖子上,温热的唇滑过他领口,棠溪聿心率迅速提升,情感彻底战胜了理智。

    大手轻轻穿过她长长发丝,摸索着确定柏樱背脊和脖颈的位置,棠溪聿情不自禁低头,鼻尖触到她发顶、她的耳朵、她的脸蛋,两个人挺秀的鼻子被错开,微凉的唇终于寻到她温暖的唇,柔柔的贴了上去。

    与棠溪聿的这一吻,柏樱自己也不清楚,她已经偷偷期待了多长时间。

    跟一见钟情,一直在心里不断的喜欢、惦念许多年、在她心中完美如神的男人接吻,柏樱脑子里好似打开了一个天堂般美丽梦幻的世界之门,这世界是属于他们俩的,没有痛苦和现实,只有幸福。

    少女的梦,终于成真。

    脸红心跳,她当然不会推开他,甚至还更加紧的环抱住了他的腰,抬起头把自己的唇没有保留的献给他,任他描摹,任他试探,任他索取。

    抚摸柏樱光滑的秀发,品尝她甜美的唇,棠溪聿满足的低低喘息,他放开她的嘴唇,贴在她耳边朦胧说到,“小樱变了,头发长了,也更柔软光滑了。”

    她松开一只手,去握住他还留着留置针的手,无论房间多么温暖,无论春夏秋冬,他的手总是冰凉。

    张舒凝不看价格,只买给她最好的各类保养品,今天终于展现出来应有的作用。

    “是啊,我被您养的很好。”她声音本已又甜又柔,这会儿更是明显在给棠溪聿撒娇。

    她在给他撒娇啊,她没抗拒他毫无技巧、苦涩充满药味的吻,没嫌弃他身体多病什么事也做不了,她没有推开他,棠溪聿觉得好安心又幸福,顾不上自己还在医院里,开口急急表达爱意,“小樱,我,喜欢你好久好久……我担心了好久,这么大的年纪,真的可以喜欢你么?”

    在乎才会情怯,棠溪聿模糊的视线里,柏樱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时刻撩拨他的心,他余下的窄窄的视野里,只有她一个。因为忐忑又激动,他侧头轻轻的咳,心里紧张的等待她的回应。

    得到了棠溪聿给的安全感,柏樱心动的做了决定,要牢牢抓住他,永远不放开。

    “我也喜欢您好久好久了……”她也要他知道,她的爱意。

    “是真的么?”他没有自信。

    她轻轻蹭到他怀里,小心不碰触他缠满纱布的胸口,抱住他细瘦的腰身不松开,软语安慰,“您多大年纪了?我只听说过,男人至死是少年,何况,是这么好看的棠溪先生。”

    真的好看么?棠溪聿心里默默的疑问,他知道自己长得像妈妈,妈妈是很美很美的女人,可他病了这么多年,眼睛又看不到……

    少女软糯的声音继续回忆两个人的初遇,“第一次来您家里,我听到您的声音已经知道,您不一定是大富豪、大老板,但一定是小哥哥才对。”

    “谢谢小樱,”听了她的话棠溪聿心里好开心,他担心很久,恐怕柏樱会嫌弃自己太老。

    “第一次看见您,已经是我的男神,这辈子没人能超越的。”这是心里话,说起来轻松又自然,风度气魄能够超越棠溪聿的男人,柏樱从未见过。

    “小樱,谢谢你,给了我信心。”可以喜欢她,太美好了,他抱着她,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激动,手居然在发抖。

    “阿聿,我喜欢你,可以叫你阿聿么?”她童年的圣诞老人,她的先生成为了爱人,爱慕已久,疼入骨髓的爱啊。

    “当然可以,小樱要做我女朋友,当然可以叫我名字。”

    开心的棠溪聿扶了床栏慢慢站了起来,他想跑出去告诉所有人,以后的人生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心爱的人。

    可他只能被柏樱扶着慢慢在病房里活动活动,打开窗子,深深呼吸盛夏里的甘甜,听一听窗下小昆虫们的鸣叫。

    搀扶他走路,做他的引路人柏樱已经心满意足,能够被他喜欢,她觉得是自己的祈祷成功了,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黑暗泥泞,她也有了获得幸福的资格。

    “阿聿,我想一直在你身边,做你温暖的小太阳,你是不是可以不需要起搏器啦?”

    “嗯,一定是的。”

    孩子气的话,亦是情话。

    爱意升级,关系更进一步,棠溪聿爱她已经觉得太少,转过身来抬手抚摸柏樱脸蛋,摸到柔软幼嫩的皮肤后,他垂眸低头去吻她,去吻他的心上人。

    快乐满足的心情包围了柏樱,看到他她已经觉得幸福,被他抚摸脸颊,便立刻默契翘脚去抱他。

    棠溪聿的吻是甜甜的味道糅合了一丝药的苦味儿,被他吻了又吻后,柏樱趴在他胸口,不时调皮抬头亲吻他的脸,又害羞,又喜欢,少年的心动和成年后的爱慕终于有了回应。

    感觉到他呼吸的越来越大力,还有他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柏樱担心他太激动影响身体,温柔的哄他,把人拉回病床,给他轻轻的揉心口。

    不言不语任她摆弄,棠溪聿眼中虽虚无迷茫,却似有万千星河在闪耀,温润静谧满是包容。

    第24章

    表白成功的第二天, 一夜浅眠的棠溪聿很早便急着叫助理,好巧是罗助理的班,人还没到眼前, 已经听到罗助理元气满满的声音。

    “我来啦,我来啦,先生,您今天起得好早。”罗助理经常咋咋呼呼,其实棠溪聿很喜欢他开朗外向的性格, 给他沉闷的日子, 也添了很多乐趣。

    长久跟在棠溪聿身边的人都懂, 先生视力不好,为了礼貌静悄悄走到他身边, 更容易惊吓到他, 反而不适合,才养成了还没进门便开始报名说话的习惯。

    急于叫罗助理来,棠溪聿并未起床, 罗助理走到病房里间门口,已经看到两位护工正一左一右坐在床边给先生按摩肩膀和胳膊。

    “扶我起来, ”听到人来了,他便要起身说话。

    “这,恐怕会拉扯伤口啊,再等等吧,”护工了解他身体情况,知道他现在刚手术后不久, 心力衰弱, 体力接近于零,并不能起床。

    心脏病严重, 气血极度衰弱的人,平时他必须依赖外力帮助,加快血液循环和缓解肢体僵硬的情况,才能勉强在一个小时内真正的离开床。否则便是头疼、心悸,前胸后背都痛得不行,肢体僵硬、思维缓慢困倦等等情况全部找上他。

    “没事,”他伸出了手,请他们把自己扶坐起来。

    戴着鼻氧,脸色苍白寡淡的棠溪聿从小被教育要知书守礼,除非病的起不来床,否则他不愿意躺着跟自己的助理讲话。

    护工也不再劝,知道他坐不住,拿过来靠枕便两个人一起用力,慢慢的把人扶坐起来。

    果然,棠溪聿身体并未适应晨起,头晕的脖子都挺不直,刚离开枕头头已经向后仰过去,被扶着的手臂乱晃,丝毫使不上力。

    罗助理急忙过来托住他腰,嘴巴里还在安慰,“慢点慢点,什么大事您这么正式,还非要坐起来吩咐我呀?”

    “是重要的事,麻烦你,帮我买花。”他半靠半卧,忍耐着腰背疼痛和心口不规律的乱跳,棠溪聿声音虚弱,还是在罗助理耳边反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没办法看见花束的颜色、造型,只好抓住助理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要求,要新鲜、名贵、干净、粉嫩嫩配得上柏樱年纪的颜色,要包装的细心有创意,不可以敷衍。

    别看罗助理幽默可爱,情商也是顶级的高,一大早赶来医院,他知道大老板一定是有重要事。果然,他们这些人早已看在眼里的一对有情人,今日官宣啦。

    “恭喜先生,抱得美人归啊。”

    抬起抓着他手臂的手,棠溪聿轻轻拍了罗助理脸蛋一下,“哼,就你聪明。”

    “大家都看得出来,小樱看您的那个眼神,全是爱和崇拜啊。”罗助理握住他瘦削的手腕,还狗腿的给按揉着手背和手指。

    “辛苦你跑一趟……对了,以后可能会常常要跑,你多帮我留意。”他的小姑娘,当然要常常收到花。

    “您放心,您送的花,保证最新鲜最漂亮,我会亲自查看,包装的蝴蝶结带子都不放过。”

    对自己身边的人,棠溪聿是信任的,否则他眼睛看不见,岂不是时时生活在担心和怀疑中。

    早上打开房门,柏樱在房门口看到了自己的第一束玫瑰花,花瓣鲜艳水润,个个含苞待放、欲拒还迎的姿态,完美的不甚真实,像昨晚棠溪聿的表白。她即刻开心的给棠溪聿打电话,讲述自己的惊喜和幸福。

    “阿聿,花,花又香又美,谢谢你。”

    “嗯,喜欢么?”

    “喜欢。”

    “喜欢花,也要喜欢我,不可以嫌弃我哦。”他清润温柔的声音,悠然从听筒里传来。

    浪漫温柔,礼貌又绅士,长得还赏心悦目,拥有棠溪聿的爱,柏樱觉得此生再无所求,只求他健健康康陪伴自己就好。

    “你是我的神啊,我爱你,阿聿。”害羞的话,她刚好可以借着手机传达,她要大方表白给他,绝不让他模棱两可没有安全感。

    住院治疗十多天,棠溪聿心脏情况终于稳定,胸口的刀口不再渗血,虽然医生不允许他左胳膊做任何事,不过总算是可以出院了。

    手术后第三天,棠溪政派人来做说客,解释了他的无心之错,请棠溪聿原谅他的鲁莽行为。

    毕竟是叔叔,棠溪聿没再说什么,一颗心全部系在柏樱身上。

    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一些缠绕在心里许久的话,棠溪聿终于有勇气说出来,“小樱,我离不开你,你住在家里好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她上学,他在替她担心,怕给她添麻烦,犹犹豫豫继续说道,“如果,一定要住校,也可以。”他咬了咬牙,更加黏糊的话说不出口来。

    “我才不去住校呢,不然你病了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放心。”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不仅仅是看不见,现在心脏也病的严重,她怎么舍得不听他的话呢?她不想离开他一步。

    每天保姆车接送她还嫌不够,棠溪聿甚至亲自陪柏樱去星城大学。

    有两次,刚好下午才有课,棠溪聿便要送她上学。

    “我送你去,正巧,我去微与那边听琴。”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

    “那您去听琴吧,跟我坐着车来回跑,晕车难受了怎么办呀。”她是舍不得他出门,总觉得风大了甚至可以把他吹坏。

    助理捧着左胳膊给棠溪聿把外衣穿好,他立刻朝柏樱的方向伸右手,嘴角带笑却不是在商量,“把书包给我。”

    “这……”舍不得他细长的手指提东西,但她还是乖乖给他了,只要他高兴,怎么弄都行。

    右手帮她提着书袋,左边胳膊被她小心护着、捧着,紧紧搀扶他身子不松手,直到棠溪聿安稳上车系好安全带,柏樱一颗心才勉强放下。

    海蓝车身,纯白内饰,棠溪聿出行坐的车子是特别定制款,普通人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是看起来与众不同些。

    关键平时保姆车送柏樱上下学,她会在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便下车,步行一会儿进入校园,十分低调。今天,棠溪聿在车上,她不好意思说要提前下车,司机按照主人的意思,直接开到医学院门口,车子停稳后,棠溪聿缓缓抬手去摸索她的书包,还懵懂问道,“距离教室远么?我送你吧。”

    柔和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斜下来,棠溪聿级佳的相貌在点点星光映衬下,一双眼盛满细碎的波光,浑如星河烂漫,勾魂摄魄。

    沉迷于身边男人的翩翩风采,柏樱舍不得下车,艰难的找回自己的一丝理智,捧住他的手,倾身过去,靠在他怀里跟他说话,“停在了学院台阶旁,只有两步路,你别担心啦。”

    “好,那我不下车送你,可以么?”他自知目力衰弱,不知道学院门口学生多或是少,担心自己盲态骇人,才顾虑重重不愿下车。

    “嗯,”抱过来小书袋,她捏了捏他手腕,娇声告别,“阿聿,我走啦。”

    身边呼的一空,棠溪聿觉得不舒服,不由自主轻轻叫了她一声,“小樱,”

    这个学是没办法上了,柏樱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已经飘飘然又探身回车里,“阿聿,怎么了?”

    他朝她笑了笑,调皮说了句,“没事。”

    “哼,你坏。”单膝跪在座位上,柏樱低头探身,主动靠近他,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笑呵呵离开了。

    娇嗔来不及细细分辨,棠溪聿已经被亲,待他察觉自己被偷亲,车门已然关好。

    他也想推开车门,去拉住她霸道吻回来,怎奈他视力衰弱,车门距离亦判断不出,更加看不见少女窈窕的背影,只好呆呆坐在座位上出神,回忆她樱唇贴在脸上、秀发拂过手背时的心动感觉。

    棠溪家没有不豪华的车,棠溪聿乘坐的车子在星城亦是顶级,所有看到他一次次接送柏樱的同学,单从豪华又神秘车子,已经开始误会柏樱,私下流传她结识了有钱富豪的故事。

    因为内向,柏樱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她对别人口中的自己也并不知情,所有追求她的男生,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形单影只、高冷学霸便是大家对她的评价。

    最近一次棠溪聿又是下午送她上学,一名女同学“巧遇”柏樱,拉住她书包袋子,八卦的问了出来,“柏樱,那是谁啊?”

    “男朋友。”

    棠溪聿虽说身子不大好,可她并不觉得和他谈恋爱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大方的回答,带来的结果是更大的谣言。

    所有私下议论她的人,完全不相信,这位拥有豪车数台,而且每一台车牌号都是24的神秘富豪会是柏樱的男朋友。原因简单,因为柏樱太寒酸了,她虽长得仙气飘飘,但穿戴打扮太过廉价,全部是地摊货,不像有一个有钱的男友,更不可能是会出去玩的人。

    谁见过棠溪家的主人啊?

    答案是没有。

    所以,提着柏樱忘记在车里的小餐盒袋子,里面装了水果和一小杯西洋参汤给她,棠溪聿站在医学院教学楼大堂里,等她来取时,他听到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学霸?那个柏樱啊,天天不同的土豪来接那位?长得不好看呀。”

    “对,柏樱的气质也不行,土的很。”

    背后议论被棠溪聿听到,他是真的恼了,忍不住淡淡开口,“带着姓名大声议论别人,现在大学生知识水平这么参差不齐么?你们认识柏樱么?最好还是当面讲这些话,在这里议论,真的太不好了。”

    凛冽尊贵、高大清瘦的男人说出的话冷冷的,他身边跟他差不多高,体型却壮硕一倍的男人更是凶凶的,让人看也不敢再看,□□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大学校园了呢?冻死人的气场,几乎把那几位女学生吓哭,急忙拎了书房跑开了。

    从小学的阅人术,看不见棠溪聿也知道,她们大概率是不认得柏樱的,如果真可以做到当面指出毛病错误,那必是好朋友,绝不可能是敌人。

    但棠溪聿又不知道同学们误会的真实原因是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宠她,送她花,书,茶和好看的文具,毕竟柏樱学业和头脑真的太优秀,两个人在一起,分享有趣的新奇事物,是棠溪聿最开心的娱乐项目之一。

    周末柏樱在家,棠溪聿有访客,反倒忙碌了许久。来客离开,棠溪聿迫不及待去轻轻敲她的门,柏樱放下书跑到门口,门没关,会来敲门的人,只有他。

    “看来是忙完了,”她甜甜的跟他说话,把他扶在书房门上的手指拢过啦,托着他手肘往书房里引,“我有一点口渴,正想去看看你忙完了没,一块儿喝杯水。”

    “说完了,廖毕生年纪大了,一件事跟我说了三次。”他脸上并没什么厌烦的表情,只是太过苍白了些,看的柏樱心里忍不住担心他太辛苦。

    “我帮你把领带解开,可以么?”看他瘦瘦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领口,柏樱知道这个宽版的领带又厚又长,系起来效果好看,但太束缚人,于是想帮他解开。

    “好,还有,这里也帮我解开,谢谢女朋友。”他又拍了拍肚子,柏樱会意,扶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位置里。

    顺着她的指引,棠溪聿乖乖坐下,仰头朝柏樱微笑,露出了欣长的脖子和秀气的喉结。

    “淘气,”看他完全敞开自己的单纯模样,柏樱吞了吞口水,错开目光不再看他脖子,低头小心去打开领结上面的红宝石胸针扣子,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再把领带和饰品给他收好。

    柏樱解领带的时候,棠溪聿自己摸索着把外套扣子全部打开,开始一粒粒解衬衫扣子,露出来他腰上戴的护腰。

    柏樱低头伸手进他敞开的衣服里,摸到了护腰。

    护腰是简单的魔术贴,但上面有细小绷带用来微调,还有防辐射防磁面料好多层,一层层解开很费劲,他又坐着不爱动,柏樱几乎是一直弯腰抱他的姿势,很是暧昧。

    “抱抱,”解开了腰间束缚,棠溪聿弯下腰来,大狗狗般抱住了女朋友,把她往自己腿上拉。

    “不行,别动,我给你扣好扣子。”这是她的祖宗,柏樱太了解棠溪聿的体质,衣服全部散开,几分钟他便会生病。

    扁了扁嘴巴,棠溪聿闭上眼,搂着她不放手,任她给自己把衣服扣好整理妥当,转眼恢复了清冷贵公子的端庄模样。

    理了理他的头发试探的问,“要不要睡一会儿?刚才忙了那么久。”

    “不睡,陪你喝茶。”握着她的手,棠溪聿心情很是不错,“我来泡茶给你。”

    “好呀,我喝加蓝莓、树莓还有莓果的红茶。”她哪里是真的渴,只不过找话题跟他在一起罢了。

    没进过厨房的棠溪聿,跟柏樱交往以来,来过好几次西餐厅厨房了,除了刀具,柏樱耐心拉着他的手,把厨房里各种功能和器具熟悉了周全。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为了女朋友,放下身段去摸索学习,两个人腻在厨房里,棠溪聿真的学会了用咖啡机、果汁机,一个学的有趣,一个耐心的教他,别提有多甜蜜。

    “又是蓝莓,你要不要加玫瑰?有助眠功能哦。”站在橱柜旁,身高胳膊长的棠溪聿打开柜门,一个一个装各种材料的罐子摸过去,刚好摸到了玫瑰花这个点字的小牌子。

    “玫瑰可以助眠么?那我把花抱到你的房间,给你助眠好不好?”故意提起他送的玫瑰,柏樱拿捏男朋友很有自己的方法。

    “新鲜的玫瑰和花茶效果是不一样的,你这个书是怎么读的?”他的这个女朋友,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才有机会装成熟哥哥来“教训”一下。

    “我读的书少,阿聿你不要嫌弃我啊。”撒娇的机会来了,柏樱主动抱住他,跟他调笑。

    “好好,不嫌弃你。”他爱她已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她呢?

    小他足足十岁,又是在孤儿院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柏樱时时刻刻让棠溪聿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被她崇拜的大男人。

    与其说是他学泡茶,倒不如说是柏樱陪他休息玩乐。不然,棠溪聿每天要吃很多药之外,还要日日卧床休息,偶尔穿正装正襟危坐听下属汇报工作,身体得不到锻炼,情绪也得不到舒缓,会开心才怪。

    所以,只要两个人有空在一起,柏樱会粘着他,做些休闲有趣的事,给棠溪聿换换心情。

    大十岁的男人的确懂得多,不经意之间,棠溪聿为柏樱打开了书本之外,一个五彩斑斓、魅力十足处处皆是顶配的世界。

    他会弹琴给她听,也会两个人共同欣赏艺术家的演奏,棠溪聿寥寥数句点评,往往会令柏樱茅塞顿开,令她明白,歌剧、音乐剧,演奏、听琴等等,无外乎是为人的精神世界服务的艺术形式,如果你觉得累,觉得不喜欢,远离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欣赏艺术品具有同样的道理,即便价值连城,如果赋予它本身的意义不在了,那么昂贵将只是数字。正是对所有人和事,报有云淡风轻、顺其自然的心态,令棠溪聿在做一个温柔多情的男朋友之余,还兼职做了柏樱的心灵导师。

    棠溪的家业有多大,没个三五年,柏樱不可能完全弄懂。但棠溪聿的手机、电脑所有信息皆不会回避她,无论他听语音翻译,还是请柏樱帮忙读一些文件,不但不会保密,甚至还会有意教导她。

    渐渐的,柏樱看懂了,单是圣尼克基金会,已经事无巨细、五脏俱全,所有事务纷杂繁乱,绝对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很多事棠溪聿会问她意见,甚至循循善诱,不经意间,他已经教了她很多处理基金会事务的方法。

    第25章

    大二开始, 渐渐又到冬天,棠溪聿身子单薄尤其畏寒,他眼睛状况越来越不好, 一米之外,人影子已经看不见,只能看到些光。

    感冒咳嗽久久不愈,他几乎不出门,因为吃药有诸多限制, 病仍是好的很慢, 即使柏樱下午上课, 他已没体力去送她上学。

    自从知道他不是单纯赖床,而是身体原因才迟迟无法早起, 柏樱更加心疼他身体, 尤其他生病卧床,她每天上学前,都会去他房里抱抱才离开。

    深冬严寒, 棠溪聿心脏受不住寒冷和劳累,他又看不见, 只得日日在家修养。朋友和下属经理人会断断续续上门,看望陪伴他,也会把必要的工作拿来跟他汇报,进进出出全部豪车正装,各个精英人士。

    柏樱大学第一年拼的很猛,大二的时候已经开始读大三的课程, 提前毕业的愿望指日可待。

    四季分明的星城, 开始了白雪飘飘的日子。

    很快到30岁生日了,亦是临近圣诞节, 棠溪聿肺虚水肿,每天咳的很厉害,用药时间很久也没有大好。

    自母亲去世,数年没有参加棠溪政的家庭聚会,这一次,因为有了柏樱的关系,不再是孤单一人,棠溪聿便应允了叔叔那边的邀约,答应一块儿聚聚。

    希望跟柏樱一块儿出席聚会,棠溪聿还是握着请柬礼貌的找她询问意见,“小樱,愿意跟我去么?”

    只要是他说,并没细看请柬内容,柏樱已经握住他的手,欣然同意。

    得到棠溪聿的表白,日日朝夕相伴,温馨默契如缓缓清溪的感情,使得柏樱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他的世界。

    到了家庭聚会当天,她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而且来不及解决。

    她没有能参加聚会的衣服。

    她在棠溪聿身边快两年,却没有领过张舒凝的一分工资,并不注重外表,平时她的衣服基本校服,自己买来的,全部是白色T恤牛仔裤,简单的基础款。

    再不懂人情世故,柏樱也明白自己不可以现在这样子跟棠溪聿出去,棠溪聿的身份、地位绝不允许他在穿衣举止等方面犯错。

    第一次,遇到了自己能力无法解决的难题,柏樱坐立不安,一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办。本就是一朵可有可无的小花,如果不能给他助力和增加光彩,那么,至少不要给他丢脸吧。

    她打算放弃这次聚会。

    柏樱迟迟不出现,棠溪聿换好衣服,在卧室的小客厅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樱她……她怎么了?”自己的女朋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棠溪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罗助理看出来他脸色越来越不悦,马上应下来这件事,“是很久了,您稍等,我下楼去问问。”

    “等等,我去问。”既然要下楼,不如他去。

    罗助理连忙伸手给他扶,走在棠溪聿前面,开门引路,怕他摔跤。

    走出电梯摸索到柏樱房间,棠溪聿看不到眼前情况,只能轻声叫她,“小樱,你,你怎么不去找我?”

    “阿聿,我不去了可以么?你自己去吧,我在家等你。”她找不到什么借口,只好直接央求。

    看不见,又听不出所以然,他立刻低头摸索她的手和脸,想尽快得知她的状况,“身体不舒服么?”

    “不是不是,我很好的,”她主动拉住他的手,习惯的抚摸他的手背,棠溪聿的手骨感瘦削,他手上每一寸筋骨指节,柏樱皆是无比熟悉。

    看到棠溪聿微微侧头,并没出声而是在等她说话,她深呼吸一口气,艰难说道,“我没见过大场面,那么多人,太难为情了,你自己去吧,我等你回来。”

    咬住嘴唇,柏樱不让自己呜咽出哭腔,但看到棠溪聿已经心娇情怯,抚摸他手背的小动作,和与平时不同的呼吸频率早出卖了她。

    大手摸到她胳膊,他仔细抚摸她脸颊、耳朵和脖子,用来判断她的体温,再顺着胳膊把人拉到怀里,棠溪聿轻轻拍她的背,暖心的说道,“叔叔家人是多了些,不过,我这个样子,一定需要你帮助的,你应该没什么机会离开我身边。”

    “……不要,不……”她的小脑袋在他胸口晃了晃,蹭了蹭,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开始撒娇。

    怕手表会勾到她头发,他大手顺着单薄的肩拢了拢她长长的发丝,一把柔软发丝握在手心,抚摸到柏樱脖颈和肩膀的时候,棠溪聿像是突然开窍,他终于想到,一定没人给她做发型,而且,他的小姑娘有礼服么?

    答案一定是没有。

    几秒钟时间里,棠溪聿做了过去从没做过的事,快速分析了柏樱的经济情况,以及自己有没有给女朋友提供过跟礼服相关的帮助。

    答案又是没有。

    摸着掌心下柏樱薄薄的背脊,他开始头痛,恨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人家男朋友,白白年长了十岁,却一点也没有照顾到自己爱的人。

    抚摸她发顶,棠溪聿温声安慰,并不会强势要求,喃喃细语的哄她,“乖,我的小樱,是最好的小姑娘,一定会愿意帮我的。”

    “我……”她还要无奈争辩,一把被棠溪聿按到自己胸膛里,柏樱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碰到了他胸口的起搏器,立刻不敢再出声。

    “罗助理,我犯了一个错误,你帮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弥补。”他冷静的叫来罗助理,语气如常,但讲话内容不简单。

    罗助理听到主人这般说话,知晓是一件大事,立刻走到棠溪聿身边,应声等待吩咐。

    “我没有给小樱准备今天的礼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他是真的想不出好办法,也许助理会有好办法也说不定。

    发生这个事,罗助理并不奇怪,他们几个助理甚至还偷偷讨论过,先生对于柏樱是一个什么定位?

    “先生,对不起,我们没给柏樱准备礼服,家里也没有全新的女士礼服。”他不愿随便应承,先说了实话。

    棠溪聿怀里的柏樱何等聪明,她懂了棠溪聿的懂得,但依旧不好意思,害羞的在他怀里蹭了蹭,难过的抬不起头。

    更难过的人是棠溪聿,他对女朋友这般粗心,并且没人点醒他,令他的脾气无处发泄,只能叹息在心里,而柏樱,无疑太过懂事了。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日日跟柏樱在一起,最喜欢的是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香气,还有她娇软甜美的声音。在他虚无的视线里,她长长的黑发,雪白的衣衫是他最熟悉的,却因为看不清,忽略了一个女孩子基本的置装需求。直到做了他女朋友,因为早已日日相伴,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几乎没什么改变。

    她没跟他要过,甚至没暗示过她想要什么,这是最令棠溪聿恼火又心疼的事。

    看着棠溪聿低垂的睫毛,再看看他微蹙的眉,罗助理仓皇开口,“先生,我马上去买。”

    已经到时间了,让他们慌忙出去买,不但来不及,无疑是给助理工作找麻烦,柏樱从棠溪聿怀里抬起头,懂事的劝解,“阿聿,你跟我说过好多天了,是我不好,快出门了才发现问题。以后,有很多机会我陪你出去的,这次还是罗助理陪你吧。”

    这一下,棠溪聿的眉毛真的拧在了一起,脸色越来越差,助理不敢说话,柏樱的唇也有些抖,她没见过他发脾气,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雷霆万钧。

    僵着身子的柏樱没等到棠溪聿发脾气,而是从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叹息,“小樱,你,介意穿我妈妈的衣服么?

    “妈妈?”

    她仰头看他,眸光清亮却并不灵活的一双眼睛,无比认真的“看着”她,棠溪聿耐心解释,“是我妈妈的衣服,她的礼服有很多,被很好的收藏起来……如果你介意,也没关系,还会有其他办法。”

    看他颜色淡淡的唇张开,又合上,又抿了抿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步解释的样子,柏樱拉了拉他的胳膊,提高了一点声音,“阿聿,我愿意。”

    柏樱的回答令人如释重负,棠溪聿立刻请来张舒凝带路,带他们去珍藏妈妈衣物、首饰的房间。

    想象中的昏暗、陈旧并不存在,绝大部分衣物跟新的没什么区别,全新的衣服也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几十年前的款式反而会特别好看,带着深沉浓郁的气质。柏樱仿佛进入精美的博物馆,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穿哪一件。

    张舒凝跟棠溪聿咬了咬耳朵,帮柏樱选了一件夫人从来没穿过的礼服。

    回到棠溪聿的主人卧房,换好了丝绒红色深v吊带礼服,柏樱款款走出来,小姑娘雪白的皮肤,珍珠一样散发莹润的光泽,长长的黑发,挡住了露出的后背,恰到好处的性感,十分有魅力。

    看到棠溪聿满含微笑的朝自己伸出手来,柏樱提了裙子快速走到他面前,仰头小声问他,“阿聿,能看清我么?”

    “嗯,红色,你的皮肤是白色,看得清,很美……”这是他的洋娃娃。

    雪肤花貌,大手下她腰身纤细,几乎他一双手掌可以握住,棠溪聿动情的搂住柏樱,温柔抚摸她长及腰际的秀发,给身边所有人吃了一餐恋爱瓜。

    棠溪聿的发型师,平时不需要给棠溪聿化妆,今天自告奋勇,拿了先生的东西,申请帮柏樱弄头发,“先生,小姐自己的全部是基础护肤品,我刚好有一只新的粉底,给小姐用一点,均匀提亮肤色。”

    “新的可以。”棠溪聿点个头,并不想过多干预小姑娘打扮。

    不再啰嗦,助理帮助选了裸色的鞋子,同色系手包等物,发型师物尽其用,快速的打理好柏樱一头浓密柔软的栗棕色长发。除了发香喷雾,他想不出青春无敌、精致玲珑的柏樱,还需要什么化妆品来助力美貌。

    安静坐在一旁,棠溪聿是有耐心的男朋友,可惜他看不到发型师用了老夫人几支珍珠发夹,给柏樱做了一个小公主发型,搭配粉嫩妆容,立时精致如洋娃娃。

    “用您的香水,可以么?”

    面对发型师询问,棠溪聿即刻欣然点头。

    于是发型师拿了棠溪聿今天用的香水,给柏樱手腕、脖子处喷洒。平生第一次用香水,还是心爱男人的香水,周身散发神似他的味道,柏樱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忍不住的激动。

    棠溪家庭晚宴堪比年终盛典,远远看到大别墅灯火辉煌,近处看更是极尽奢华,与棠溪聿透亮纯净、大气简约的家不同,棠溪政的家,真的把财富和阶层的差别发挥到了极致。

    来宾各个盛装出席,比某些电影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吸引人眼球的棠溪聿,竟然不是一个人,而是挽着一位苗条雪白的少女出现。

    男的如雕像般风华绝代、清漪出尘,小姑娘褪去了青涩,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气质纯净,令人惊艳。

    出门前,张舒凝只是嘱咐她好好带阿聿走路,不要让他摔了碰了,对如何应酬新环境只字未提。

    并不用谁教,柏樱和棠溪聿在一起,引导他、帮助他、照顾他日常已经成为刻入生活的习惯,两个人之间即使不说话,单凭呼吸已可以产生十足默契。何况棠溪聿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人,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被柏樱视做珍贵的爱情记忆。

    家宴没有外人,大家都知道棠溪聿视力不好,但更知道他不近女色,现在他跟女伴十指紧扣,不时亲密的挽着臂弯,绝不是因为需要帮助才会有的姿势。

    一位年轻漂亮,没任何身份地位的陌生女伴,震惊了所有亲戚,棠溪政是个例外,他见过柏樱两次了,侄子身边一直是这个女孩。

    两位堂姐,两位堂妹,难得乖乖回家等待过年,纷纷抢着来结识柏樱,场面一度混乱。

    漂亮姐姐们围过来的时候,棠溪聿抓着柏樱的肩,低头急切跟她说话,“把我放在一边,离她们远一点。”

    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柏樱握住他的手,把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的男人引到主位沙发后方,“这是大厅边的沙发,你现在坐,后面的方向是墙,不会有人过来。”

    依柏樱的话,棠溪聿乖乖坐下来,摸了摸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确定了自己独立的位置,才仰头跟她讲话,“应酬一下她们就可以,不要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只有三四步的距离,阿聿,你可以听到我们讲话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柏樱才走回刚才沙发的内层圈子,步入千金小姐们的包围。

    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只有柏樱一个人躲也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被他的姐姐、妹妹们好奇的问东问西。

    “阿聿,我都叫姐姐,对么?”柏樱害怕极了,找到机会跑回他身边,抓住棠溪聿的胳膊悄悄地问。

    “对,最小的沐可比我小四岁,也是你姐姐。”端正坐好的棠溪聿微微侧头低语,任她又是拉又是拽,完全没有不悦。

    女儿们并不排斥柏樱,棠溪政虽然严肃却不会对柏樱失礼,毕竟她已经在棠溪聿身边那么久,绝对是彼此重要的人。

    金碧辉煌的大厅另一侧角落,有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不时有侍者和助理模样的人,给他送餐食和水等,排场不小,架子也蛮大。

    棠溪聿视力微弱,看不到那个人,所以柏樱偷偷看了几眼之后,仍然不知那位是谁。

    棠溪政专门走到棠溪聿身边,握住他的手,跟他说起他们家在南方的祖业,好像是什么提议,请他定夺。

    借着这个机会,棠溪沐歆凑到棠溪聿耳边,也不管是不是把人吓了一个哆嗦,“把你的小姑娘借我几分钟,就在你左手边的沙发,两步路。”

    勉强点了点头,棠溪聿的身体还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他不喜欢别的女人长发或是香水味道沾染自己。

    “有事叫我啊,我不离开这里。”柏樱不放心,轻轻捏了他的手一下。

    “好,”听到柏樱的声音,他立刻贴过来,满口答应。

    穿黑色晚礼服裙的沐歆看起来很年轻,虽然31岁了,但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是保养极好的大家小姐。

    “谢谢你宝贝,我不用被迫嫁给堂弟了。”望着柏樱的眼睛,棠溪沐歆说的话很直接,她一直不被父亲允许恋爱、结婚,棠溪政做为父亲,总是试图操纵她的婚姻生活。

    “我,您太客气了……”她记得棠溪政提起的,说怪自己在阿聿身边,他才不肯娶阿歆那样的话,原来是真的。“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你和阿聿结婚的话,我们也可以结婚了。”因为提起心爱的人,棠溪沐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憧憬。

    目光闪烁的一瞬间,柏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被两个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走得近了她更加看清楚这人的相貌身材。瘦到撑不起衣服,符合“弱不胜衣”的人,看起来是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他的脸又瘦又尖,一双眼睛像极了古画里的侍女,是上挑而妩媚的形状,原来长得雌雄莫辨,比女人更加阴柔漂亮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啊。

    祝福了沐歆后,柏樱匆匆回到了坐的端正的棠溪聿身边,她挽住他胳膊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他吓了一跳,接着马上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阿聿,我应该先跟你说话,”日日在一起,还是会吓到眼睛看不到的人,柏樱觉得有些惭愧。

    “不怪你,”他摸到她的胳膊,顺着胳膊摸到她的肩,大手一动已经把她揽在了怀里。触手皮肤跟自己手的温度几乎一样的冰凉柔软,他扭头慢慢靠近她,鼻尖碰到她的发丝,棠溪聿关切的问,“冷么?”

    “不冷,”

    手指在柏樱肩头动了动,棠溪聿松开她,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再慢慢伸过去手掌摸索她,把衣服披在了女朋友的肩上。

    一边给她拢长发,还一边体贴的问,“压到头发了没?有没有弄疼你?”精致发型、刀削面容,一身暗色花纹的衬衣和不断闪耀光芒的钻石饰物,把棠溪聿贵族小王子模样衬托了十成。他这般温柔细致,柏樱已经脸红,心动无法掩饰。

    “哎呀,你会不会冷呀?”一边撒娇,一边主动抱住了棠溪聿细细腰身,能够任性搂着他,柏樱已经觉得今生无憾。

    新鲜奇怪的夜晚,令柏樱看到所有事都觉得有趣,她一双大眼睛几乎忙不过来。虽然棠溪聿举手投足皆优雅矜贵,甚至他坐在那里,礼服的每一处褶皱上面似乎都在散发魅力,但这个夜晚是属于柏樱的,所有人更加好奇棠溪家主人身边的女性是何方神圣,纷纷来要联系方式。

    那一晚,搂着她纤细腰肢站在清爽夜风里,棠溪聿大手慢慢收紧,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低头对她喃喃低语,问星城为什么叫星城?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柏樱傻傻的回答道,“因为星城有最美的星空。”

    晚风习习,许久之后,他极有耐心的低头应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回应使柏樱仿佛被风吹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身边高大的男人从小已经夜盲,夜晚无法视物,早已看不见浩瀚星空。她爱他且知晓,却还是会不经意间忘记他的不便;那么,其他人呢?不过是为了一份工作,才会殷勤照顾他吧。

    心疼的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柏樱转过身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颊蹭着他的喉结,近乎无声的说,“对不起,阿聿”。

    棠溪聿不觉得柏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相反,她是他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灯塔一样的小姑娘,是他最爱的人。

    喉结紧贴她温热的皮肤,棠溪聿不再顾忌礼仪姿态,低头用唇顺着她发丝去寻找,当他终于寻到她的甜美樱唇后,立刻紧紧的吻住。

    承受着他冰凉霸道的一吻,柏樱翘起脚乖巧回吻,她想温暖他的唇,努力用全部的热爱去回应心爱的男人。

    吻了她良久,直到因为激动而发觉自己有些缺氧,棠溪聿才恋恋不舍的把唇移到她耳边,低低的说,“你就是我最美的星空。”

    第26章

    开窍的男人行动力有多可怕?

    参加过棠溪政家庭晚宴, 回家后这一晚,是柏樱在一楼保姆房睡的最后一夜,第二天她吃过早餐想去楼上看看阿聿醒了没有, 已经被张舒凝叫住,说是阿聿的意思,请她去二楼住,就在他隔壁。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柏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强装镇定, 满脸纯真的微笑跟张舒凝道谢, “谢谢张女士,我, 那我去收拾东西。”

    “不用你动手, 你房里的重要物品我会叫人给你送去,其他的东西,二楼卧房里准备的差不多了, 衣服什么也都有,缺什么你不用跟阿聿说, 直接告诉我就可以。”照顾主人,她是专业的。

    柏樱能有什么重要东西?无外乎书啊,电脑啊,她乖巧点头,听话的去二楼看自己的新房间。

    做了棠溪聿女朋友后,她曾偷偷想过, 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情绪藏起来, 即使有幸结婚了也不要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忘乎所以是她最大的敌人。

    走进仅次于主人大卧房的二楼客卧, 她看到,这里所有光线、设施和棠溪聿那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主人房里有宽敞的私人会客厅和小书房,这间是两层套间,不具备那么多功能。

    原木花纹白色的大梳妆台上面,摆着粉嫩的绣球花和一个深蓝丝绒首饰盒,柏樱想了想,显然这是给这间房新主人的礼物,她小心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钻石。

    这套钻石首饰包括一条有大蓝宝石吊坠的钻石项链,钻石耳环和钻石手链,世界上不会有讨厌它的人,只有能否拥有的区别。

    明知道钻石坚不可摧,柏樱却碰也不敢碰一下,她合上盖子,仔细扣好扣子,捧起首饰盒去往棠溪聿的房间。

    她走进去,看到他身穿浴袍,正扶着护工的手从浴室走出来,姿态冷峻、睫毛低垂、走路缓慢是他一贯的样子。

    “阿聿,”

    “哎,小樱,”他放开护工的胳膊,自然的朝她伸出手去,柏樱跑到他面前,挽住了他手臂。

    “阿聿,”她小手搂了搂他脖子,阿聿立刻低下头来听她小声说话,“梳妆台上面的首饰,是送给我的么?”

    听了她怯生生的问话,棠溪聿笑着告诉她,“当然是给你的,”他停顿一下,接着正色问她,“小樱,我现在看不见,你告诉我,喜欢么?”

    “那么美的首饰,谁会说不喜欢呢?”她小小声嘟囔,听起来俏皮又可爱。

    任她扶着自己坐下,阿聿牵过她的手来,捧到唇边亲了一口,仰头对她满意的说,“给我,我帮你戴上。”

    浴袍领口微敞,露出他伶仃单薄的锁骨,头发半干,棠溪聿仍然是那副俊美却又冷情寡淡的模样。谁知他抬手向身边摸过去,确定左手边有一个小茶几,便轻拍了一下,示意柏樱把首饰盒放在这里。

    雪白修长的手指,被深蓝丝绒映衬得仿佛美玉,骨节分明似青竹,棠溪聿摸索着打开盒子,仔细摸了摸里面的首饰。

    他拿起项链,小心托在右手,左手伸出去召唤柏樱,“小樱,来,你坐到我腿上来。”

    柏樱立刻开始害羞,身边护工们一步一退,很快离开了房间。怕他等得不耐烦,柏樱故意发出声音答应下来,扭身窝到了他张开双手的怀里,在棠溪聿大腿上坐了下来。

    右手依旧举着项链,棠溪聿左手搂紧柏樱,确定她坐稳之后,低头用鼻子和嘴唇去蹭她耳朵,还不忘逗逗自己的小姑娘,“这是不喜欢我的腿么?看来要多坐坐才会喜欢啊。”

    如果是其他男人这样说话,难免会觉得油腻轻挑,可他身上香香的,声音清润,模样俊逸,搂着柏樱的胳膊绅士不越礼一寸,很难不心动啊。

    她放软身体,向他怀里靠了靠,小声解释,“没有不喜欢呀,阿聿,你好皮啊。”她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可他身上有心脏起搏器,她平时哪里敢这样欺负他,即使抱住他撒娇,从来也要小心翼翼。如果累到他发病,她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饱满额头被碎发遮盖,他抿唇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青春大男孩,“不喜欢也晚了,只能下次再挑你喜欢的买给你啦。”

    看不到小小首饰扣,不过棠溪聿对首饰显然从小便熟悉,他一边用手背试探柏樱下巴、脖子的位置,一边靠摸的,给她把项链戴好。

    沉甸甸冰凉的钻石戴在了柏樱的脖子上,这是她人生第一条项链,她关于美丽、幸福、昂贵的记忆,全部来自棠溪聿。

    她的世界,由他填满。

    “我不懂价格也猜得到,这套首饰一定很贵,我又没什么机会戴,不要再买啦,我会有负担的。”她说的是真心话,并不希望棠溪聿在物质上过多破费。

    少女肌肤如凝脂,脖子天生纤细又修长,微凉的大手轻轻抚摸柏樱的脖子,棠溪聿细腻润泽的手掌皮肤滑过她完整的脖颈和锁骨,用他的方式详细“看”了她戴这套首饰的效果。

    抚摸过她的脖子,棠溪聿还是一直抱她在自己腿上,他低头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是我不好,白白占了一个照顾你、喜欢你的位置,做了你男朋友这么久,却没搞懂应该怎样恋爱,没有送过你像样的礼物,委屈我的小樱了。”

    听他柔柔的道歉,柏樱立刻扭身过去搂棠溪聿的脖子,急急说道,“不是的,阿聿,你已经送给了我好多好多,比如,这个家,我过去从来没有过……”

    准备已久的台词,今天终于用上了。

    原来她不要金钱首饰,她想要一个家。

    虽然有了这个认知,但日常生活还是要照顾的,棠溪聿简单一句话,柏樱的生活便从学生妹变成了豪门少奶奶。

    所有最新、最高级的衣服源源不断填满了柏樱的衣帽间,她的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小姑娘宠辱不惊,并没拒绝,而是温柔接受。

    知道他喜欢白色、红色,她于是常常穿,让他更容易看得到她,于是棠溪聿仅有的一点视线里,只有她,清纯佳人,月色一般迷人。

    好像小火慢炖,两个人终于渐渐发展为成熟的男女朋友关系,开始公开在一起,无论棠溪聿见朋友或是谈公事,对方开始不会回避柏樱。

    大多时候眼睛只剩下光感,棠溪聿处处需要旁人指引照顾,而他身边虽从不缺人,最依恋的,则永远是柏樱。

    他们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听音乐,一块儿外出,一块儿散步,甚至棠溪聿生病的时候,柏樱更加会衣不解带的陪伴他,寸步不离。

    病中的棠溪聿柏樱多年前已经见过,没有邋遢厌世的颓败,只有柔弱苍白、破碎凄美,如今风采不减当年,身份还有了巨大的改变,高高在上的人,下凡来成为了在精神世界与她平等相爱的爱人。

    与完美如神的男人交往,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柏樱走在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原来他的世界,和她生活的世界,从来不是同一个。

    日日汤水补品不断,棠溪聿无论多么精心的养,从不见长胖一点,小感冒小咳嗽却会令他迅速消瘦。

    还好他心态好,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生病身体不好的现实,尤其冬季的寒冷对他的心脏是很大的考验,除了去住院治疗,医生其他的建议棠溪聿都会采纳,足不出户静养。

    担心他寂寞无聊,自他这次换了双腔的起搏器后,柏樱嘴巴没说什么,心里是把他的身体更加放在心上,超越了学习和自己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

    每次上完课,她会第一时间回家,从不去做别的社交。

    这一天晚餐前回家,她看到棠溪聿在卧室小书房,一边听财经类的课程,一边在做腿部按摩。

    “阿聿,”她声音轻软,勉强盖过了音响里传出的声音。

    “小樱,”听到她的声音,棠溪聿立刻习惯性的侧过头去,同时抬手向长榻边的小几摸去。

    “是要暂停吧?我来。”她已经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指,去查看电脑上面播放到了哪里。

    “好,谢谢。”他自己操作的话,要么戴耳机慢慢听读屏去操作,要么借助助视器,吃力的寻找到位置去点一下,没有很迅速的办法,必须慢慢来。

    暂停了电脑在播放的课程,柏樱看到按摩师给他整理好裤子,再小心搀扶他右边胳膊和背把人扶坐起来,才行礼离开。

    “要不要我帮你读啊,这么听太机械了,会不会犯困呀?”看到书就在书桌上面,为了帮他把一节课完结,她才开口提议。

    “你怎么知道?这一节课,我一个下午也没听完。”听一会儿睡一会儿,他回头去找又慢,真的麻烦。

    于是柏樱抱着书,给棠溪聿认真的读起来,特别有意思的地方,两个人还会提问和讨论一会儿,时间过得很快。

    读着读着,她放松坐在沙发靠背上,专注于书本,棠溪聿突然淡淡吐出三个字,“停一下,”

    柏樱顿了一下,才小小的出声问他,“嗯?……”

    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只听“扑通”一声,柏樱因为坐的太靠后,又太放松,仰面掉到了沙发里。

    听到“扑通”,又听她细细的嘤咛声,棠溪聿笑了,他扶着长榻站起来,右手探在身前,走到沙发旁,两下摸到了柏樱,右臂用力,左臂辅助,把人儿从沙发靠背那边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你小心胸口啊,”被他抱住后,柏樱自己腰腹拼命用力坐起来,不敢完全依靠男朋友的拥抱。

    毕竟棠溪聿身上有双腔心脏起搏器,更多导线通过左侧胸口植入心脏血管,他左臂日常生活还好,做太大力的拥抱真的并不适合。

    “怕你摔坏,我一定要救你的。”忍住笑,搂紧怀中柔软的身体,香香的少女气息,柏樱骨骼纤细,体重又轻,几乎是他单手可以抱起来的重量。

    听出来他在含笑逗她,柏樱害羞的脸已经红了,紧紧环抱他的腰,不敢说话,怕他又笑话自己。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再打趣,只是摸摸她的脸蛋,觉得她好可爱。

    在一起时间久了,柏樱身上奋力挣扎,小心翼翼的小心思逐渐褪去,她懂得了什么是干净纯粹的生活。

    看到新闻里、书里才会有的名人大亨,出入棠溪聿“宫殿”一般的家,她也不再惊讶,而是会大方和他们打招呼,完全不会紧张。原来所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对普通人才会盛气凌人。

    因为生活完全改变,过去只会读书的柏樱逐渐对感情开窍,她学会了欣然接受、大方坦诚,更加深深懂得,自己原本和阿聿,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她当初不努力去争取、去追求,他们俩别说谈恋爱,相见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当初的莽撞行为,也不完全是错。

    虽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柏樱仍然非常有礼貌,且乖巧听话,她甚至更忙碌和有危机感,默默在学习之外的地方努力提升自己,不敢松懈。

    高考前张舒凝递给她的课程表,一项也没有被浪费。

    除了自己擅长的学习,柏樱还靠挤时间来培养自己的艺术欣赏能力,为了棠溪聿,甚至经济管理方面,她也有偷偷熟悉过。

    礼仪、形体、化妆全部认真的学,她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要求自己不仅是学会,而是要学的好,因为跟从小幸福长大的女孩子们相比,柏樱觉得自己太冷静、太独立、太粗糙,不像个女孩子。

    柏樱也感谢两位没有血缘的女士,帮助她改变了命运,一位是把她带出孤儿院的靳女士,一位是不苟言笑,其实从未为难过她,还为她变得越来越美主动铺路的张舒凝。

    她还没有跟棠溪聿交往,张舒凝送来的一大堆保养品,细致的关怀她每一寸皮肤和发丝,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做一名精致女孩。

    渐渐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柏樱面对过很多诱惑,帅气男孩的表白,多情学长的“偶遇”,多金男士的馈赠,甚至还有导师不断的给她推荐项目和兼职工作,全部被她拒绝了。

    她没有无意义的社交,异性更是看也不会看一眼,即便知道她有男朋友,大学期间,对她的表白、暗恋、偷拍从未停止。

    为了棠溪聿,也为了自己,柏樱始终独来独往,保持了绝对干净的圈子。

    第27章

    忘记从哪一年开始, 棠溪聿格外怕过生日,因为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视力会越来越差, 无缘无故、没有预兆。

    三十岁后,他视野又有明显的变化,经过精密检查,果然是变得更窄小了,眼睛的情况很复杂, 看东西吃力, 只能看到距离很近很近的东西。

    即使是看到了, 棠溪聿视野里的东西,也常常是扭曲变形的, 全部失真。

    冷傲矜贵的男人, 拿出了全部耐心,坚持学习盲文,没人可以体会, 他在还能看到的时候开始学盲文,是走过了怎么样的心路啊。

    等棠溪聿结束了盲文课, 柏樱才走进书房找他,看到他手里还握着点字笔,她略有些惊讶的问,“阿聿,你已经会用这个自己打一些点字了么?”他并未失明,所以一直也没学如何点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不好问的太深。

    “嗯, 不是很难。”神色如常,棠溪聿顺着声音抬眸“看”她, 目光一如既往的迷茫。

    “你写了什么?借我摸摸,看看对不对。”她因为他,盲文也没完全放下,时不时还摸摸他的盲文书,力求做他完美契合的一百分女朋友。

    他握紧手里的笔,突然生出来别的想法,面色微动,“你等等,我给你打几个字。”

    盯着他高挺优越的鼻梁,再看看他青白的手指仿佛挺开心的动了动,柏樱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答应下来站在他身边默默等待。

    用起点字笔的棠溪聿,左手摸索,右手微动,跟他写字时端方的仪态一般不二,清逸出尘、从容淡定。

    “好了,来……”他放下点字笔,手心朝上伸出自己的手,等柏樱把小手放入他掌心,他便引了她的手来摸。

    肩膀贴着肩膀,认真的摸了摸,再次摸了摸棠溪聿点出来的字,柏樱瞬间绷不住,笑着用手捶他肩膀,“阿聿,你。你好坏呀……”

    看起来瘦弱淡漠的他,其实有很强的意志力,明知有一天会失明,他从没自暴自弃过,甚至还主动坚持学习盲文。

    没放弃过希望,他接受的不仅仅有视觉康复治疗,为未来的某一天失去光明做准备,从他母亲在世时,已经未雨绸缪,同时接受心理治疗。

    盲文老师已经开始教一些生活小技巧给他,有一些他用不上,但大部分还是有学的必要。

    比如,棠溪聿常常需要签署文件,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学会签字、手印,自己能找到有规律摆放的物品,很多生活小事他不必依赖别人。

    视力越来越不好,棠溪聿却最善于识人、用人,他不用眼睛看人而是用心,待人永远是温柔谦虚、宽厚包容的态度。

    带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心思,柏樱一步一步靠近棠溪聿,她了解了他,终于有机会走进他的世界,直到成为他的爱人,柏樱真的成长为温柔懂事的小姑娘,她的世界也完全扭转了乾坤。

    “你不必考虑工作和赚钱,喜欢读书就去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其他琐碎的东西你不必担心。”知道她喜欢学习也善于学习,棠溪聿很久之前已经表态过,负责她一辈子,不需要她为金钱世俗烦恼。

    怎么可能不考虑呢?她又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她摇摇头,他看不见,她会连忙出声说话,“我已经是医学院的学生啦,理想当然是能够做医生,帮助病人是我的职业目标。”

    “好吧好吧,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为了做一名好男友,棠溪聿会亲自询问堂妹们,最近女生流行收什么礼物,尽其所能给柏樱提供最好的生活体验,让关爱不仅仅是一句空谈。

    从恋爱开始,常常送花、送礼物制造小浪漫给她,不会因为年纪和身份的落差让柏樱觉得他高高在上,十分尊重女友。

    甚至有一次,他会见几位经理人,柏樱的发圈还留在他右手腕上。名贵饰物和最普通的发圈相缠绕,就好像权杖和人间烟火,人人都需要,意外的协调。

    原来,偶尔柏樱跟他撒娇的时候,也会故意支使他做事,例如让棠溪聿温柔纤细的手指帮她梳头发,就是柏樱最喜欢让他帮忙做的事。

    外人并不知棠溪聿已经没有多少视力,每次看到他,只觉得身姿如青竹,又不似真人般秀美,浮光掠影,惊鸿一睹。

    做为女朋友,柏樱要引领他走路辨别方向,又要顾及男朋友的身份面子,不好走在他身前,只会紧紧挽住他右臂,不时出言提醒脚下情况。

    超级怕与人接触的柏樱,独独对棠溪聿情根深种,她曾很多次偷偷想过,如果他要,她会给。

    回想两个人刚刚在一起,张舒凝私下找过柏樱,要带她去体检。她明明很健康,觉得这个突然来的体检有些怕怕的,第一次,大着胆子找到棠溪聿倾述。

    结果棠溪聿居然拉着她直接去找张舒凝,问她,小姨,小樱才21岁,不需要做什么体检吧?

    当着柏樱的面,张舒凝直接说了,要看看她的基因,怕会有什么遗传病,也顺便看看□□。

    那个时刻,站在他们中间,那种想死死不掉,想走走不了的窒息感,柏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还好有他,棠溪聿当即沉着脸,小声跟他小姨表态,说已经什么年代了,不要提这种无聊的东西。

    比起给柏樱检查身体,张舒凝最怕惹棠溪聿生气犯病,再也没说什么,何况张舒凝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是最终会结婚的关系,以为只是彼此的过客罢了。

    做为学医的孩子,柏樱知道,棠溪聿有严重的贫血症状,导致他□□很低,还可能会有些微影响。医学知识累积的多了,她还知道他心脏和眼睛的病症会引起失眠、头痛、耳鸣、眼花等问题,心律是最大问题,呼吸困难、肠胃不好、食欲低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棠溪聿,柏樱不会劝他多吃饭,只会多多陪伴他,避免他伤神熬夜、剧烈运动,督促他多多休息。

    “阿聿,你自己练的倒水么?”接过男朋友递来的水,柏樱故意惊讶的问他。

    “自己练一直范错,文老师教过,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文老师是棠溪聿的盲文老师,他即使能看见,也没什么机会自己倒水喝啊。

    不同的杯子如何倒水,用盲文手表,辨认纸币,熟练使用盲杖,柏樱次次有新发现,棠溪聿越来越多的技能,让她觉得即心疼又欣慰。

    有了进步他只会展示给她,其他的时候,棠溪聿依旧是冷漠疏离的模样,多年不曾改变。

    正因为柏樱是孤儿院长大,过集体生活的孩子,所以她从没机会做饭,也不会做饭。

    棠溪聿甚至不会用金钱来衡量礼物的价值,在一起给柏樱过第一个生日,他用亲自下厨做饭的方式,来给女朋友庆生。

    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男人会做饭,生活更浪漫。”于是,破天荒去厨房里,跟厨师说他想学做菜。别说他眼睛不方便,就是一个好好的小少爷,哪一个会下厨房呀?

    张舒凝亲自跟在身后,棠溪聿极认真的讨教想学做菜,大厨师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好学不麻烦,又适合给女朋友展示一下的菜品。

    终于,棠溪聿下厨做了一碗海鲜长寿面。

    所有人围在厨房团团转,棠溪聿自己不紧不慢,用大厨给他挑的没开刃的刀,摸索着切龙虾和海参,面也是他亲手放入锅里,熟没熟大厨替他尝了几次,煮烂了十几锅面条后,终于把成品给捧到餐桌。

    20岁生日当晚,柏樱双手扶着面碗,看了看打扮高贵、气度不凡、俊美如仙的棠溪聿,再看看碗里清淡的几根面条和丰富的辅料,她心里是甜丝丝的感动,爱意如潮涌,再无法收回。

    “好不好吃?” 他脸凑到她面前,放大了浅色的眸子看向她,心情忐忑的问。

    “好吃,不过,以后不许再做了。”听说他还用了刀,柏樱心疼他细瘦的手指,舍不得他再费心做任何事。

    再后来,棠溪聿想做也没办法做,他眼睛连锅也看不到,全凭摸的,去厨房仿佛御驾亲征,所有人紧张到不行。

    做为医学生,更是因为做了女朋友,柏樱也是交往很久之后,才有机会第一次陪棠溪聿检查眼睛。

    果然跟柏樱曾经的猜想不错,棠溪聿眼睛已经生了轻微的白内障。

    听医生的话也听得出,很久之前医生提示过,棠溪聿也知道,他的眼病,有很大可能会同时有白内障症状,并不意外。

    一年半前柏樱跟他重逢,觉得他眼珠颜色变浅,的确是真的,是眼睛已经生病了。

    由于医生不建议手术,只是给开了药口服和外用,没有其他的办法治疗,两个人很快回家。

    回家的路上,情绪不好的棠溪聿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他紧了紧跟她十指相扣的手,开口叫她,“小樱,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吓人?我想,应该做手术会变得好一些。”

    看他侧头低垂目光,睫毛微微抖动暴露了不安的心思,脆弱的模样令柏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摸这一下吓了棠溪聿一跳,身子明显一震,反应过来后他还向她侧了侧头,乖乖给摸。

    她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的下颌线,他的耳垂,柏樱非常肯定的告诉他,“阿聿,你没有不好看,你还是你,会散发耀眼光彩的棠溪先生。如果,真的有变得不好看的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会陪你治疗。”

    第28章

    白内障手术对于棠溪聿的视力恢复, 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普通人,单一白内障病症早已不算疑难杂症,可以通过非常成熟的手术方式, 达到良好的术后效果。

    但棠溪聿的眼病根源是基因病症,他即使做了白内障手术,也只是为了使眼睛上面不会有白蒙,是眼球看起来美观,对于视力恢复没有任何用处。亲近他的人自然会为他着想, 觉得为了美观而去承受手术的痛苦, 得不偿失。

    柏樱和医生没有欺骗他, 他现在双目的确因为白内障而看起来颜色浅了一些,但棠溪聿原本的眸色就是偏浅, 并没有严重到异样的程度。在深邃立体的五官和冷白色皮肤的衬托下, 浅色眼眸使棠溪聿多了些混血感,并无其他违和。

    扶棠溪聿走路,最难是上下楼梯, 起初柏樱不懂,渐渐她发现, 阿聿遇到楼梯走的最吃力,高大的身子会有一点佝偻,手还会不自觉伸出去探路,在家又没人敢说要他用盲杖,只能小心搀扶,生怕他跌倒。

    “阿聿, 你说你可以看到楼梯, 可是看到了却最头疼是什么意思啊?”

    “楼梯会晃。”

    知道他这个眼病的确有这种情况,柏樱不敢再细问, 他常常头痛不舒服,她便陪他躺一会儿,也知道他犯病的时候,一天倒有大半天不得不在卧床休息。

    两个人私下在一起,她给他端水拿药,棠溪聿一律看不清,他只能伸手靠摸索,把柏樱心疼到不行,舍不得他做一点事情。不用问也知道,他的视线里,视野剩的越来越窄了。

    晚餐后,如果棠溪聿身体情况好,柏樱会拉着他去花园里散步,他那个内敛不想被人看到残态的性子,只有在有她陪伴的时候,才肯把家中花园走上一圈。

    “阿聿,累么?我扶你去路灯下面的椅子坐一会儿。”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他手心出了好多汗,看来是该带他休息一会儿了。

    “有椅子么?我都不知道。”他侧头无奈苦笑了一下,并没看周围。

    “挨着路灯安装的。你只要看到有路灯在亮,下面都会有椅子。”路灯很亮,柏樱猜他大概率可以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实情,“我看不到路灯,尤其……右边眼睛,一点也看不到了。”棠溪聿抬左手,虚虚挡住左眼,眼前一片黑蒙,又不完全黑,黑蒙蒙仿佛是雾境。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路灯那么亮,他说看不到,柏樱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知道他视力已经很差,右眼即使状态很好,戴了眼镜也看不到什么,只剩下些光感,对视力不好的人来说,还能分清白天黑夜,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现在看来,因为视野缺失严重,他右眼能看到的光也极其微弱了。

    在家里,只要她在,不会让他一个人走路,因为棠溪聿视野缺失的很严重,还每天在恶化。即便他说了可以看得到,但实际上有可能撞到东西,往往近在眼前的障碍物他也看不到。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学医越久,懂得越多,柏樱对待棠溪聿的病,态度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她自己查阅了很多资料,利用导师和各种方式,她咨询了全世界很多眼科专家,得出的结果令她心生恐惧,阿聿的眼睛,难道只有失明一条路了么?

    利用助视器看东西很累,眼睛不仅难受还会头晕、涨痛、干涩,他需要更多时间休息,她会完全理解,也会给他勇气去面对。

    微凉光滑的指尖,温柔摸索到柏樱的肩,棠溪聿从不会莽撞,他很怕自己的手指弄伤小姑娘娇嫩的皮肤和眼睛,向来都慢慢用手背先靠近她。

    修长的大手抚摸她柔软浓密的秀发,棠溪聿会把脸埋在她脖颈之间,贴近感受她的香气和体温,告诉她,他不怕,只希望在还可以看到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她,记得她的模样。

    为了他的喜欢,柏樱一直保持长发及腰。

    “阿聿,你快摸摸我,每天摸摸,不会忘记的吧?”她拉他的手贴到自己脸蛋上,温柔又主动,柏樱从不吝啬跟男朋友撒娇。

    怕碰到她眼睛,棠溪聿立刻把手指朝外用力,抬起头来跟她笑言,“你18岁那年,我已经看到啦,不会忘记的。”环抱她娇小的身子,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手,棠溪聿爱的深沉又克制。

    看到他桌子上有好多新的检查档案,可她不久前刚刚陪棠溪聿做过检查,柏樱奇怪的问道,“眼睛又不舒服了么?你什么时候去做了新的检查?”

    “是基因检测报告。”

    “你难道没做过基因检测么?不太可能呀。”棠溪聿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已经做过了才对,所以柏樱觉得奇怪。

    “三年会做一次,看看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明白了,这是不同于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棠溪聿的眼睛是基因病,所以他会几年检测一次,也许是在寄希望于基因再次突变?

    她想的正出神,只听棠溪聿小声说,“不会遗传下一代的,我的病不是遗传自父母,是我自己的基因突变。”

    瞬间柏樱恍然大悟,原来他担心基因还会继续有变化,所以才隔几年做一次检测。

    在一起的第二年,到了冬天,棠溪聿身体又变得特别虚弱。所有人小心翼翼,不熬夜,不伤神,不惹他生气,他依然小病不断。

    棠溪聿低烧的一个夜晚,迷迷糊糊已经一天的人,从柏樱回家来便一直没醒过来,她无论怎么叫,他也没有完全清醒。

    她钻进他被窝里,搂着瘦削的腰,贴贴他胸膛听心跳声,越听越害怕。

    棠溪聿心脏跳得很慢,好像随时会停下来,面对微弱缓慢的心跳,她感慨他这颗心脏太调皮了,让她时刻忧心,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看他被靠枕垫起来半截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睫毛不断抖动,胸膛起伏微弱,好难完全清醒过来。从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柏樱会像现在这般担心。

    如果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虽然她已经是他唯一且公开的女友,跟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他也送了无数珠宝、房产和车子给她,但那些远远不够,她要他活着,活着才能够好好保护她一辈子啊。

    二十二岁的柏樱,是学识丰富,聪明貌美,读大学还有本事跳级,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棠溪聿脆弱的身体面前,她因为懂得,懂得他那颗不听话的心脏随时可能会停下来,停一秒、停几秒,甚至很多次,尤其在熟睡的时候。

    被他可能离开的念头吓得瑟瑟发抖,数次默默流眼泪。

    她没有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他的视力不可能恢复,心脏病也不会完全好,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鞭策自己一直进步,强大到可以独立做所有事。

    病的昏天暗地,棠溪聿还是惦记着柏樱的生日,两个人所有的纪念日、生日、节日,他都会用心给她准备礼物,看不到他会反复询问,不厌其烦的提出疑问和要求。

    近来,主治医生给棠溪聿做了好多其他项目的检查,他怀疑棠溪聿有肺动脉高压病症,结果检查结果出来,基本印证了医生的推断。

    医生看他苍白虚弱、精神不济的样子,甚至犹豫要不要把病情和盘托出刺激他,因为视力衰弱,时常会头晕,棠溪聿身边已经离不开人照顾。

    过去的棠溪聿偶尔会用女护士扎针,有了柏樱之后,专门嘱咐不要让女护士来到家里,专一到偏执,别的女人,别说看他看不到,甚至名字亦不想听到。

    爱人如养花,柏樱被棠溪聿养的特别好。

    有爱情的滋润和呵护,原本柏樱就是冷淡厌世不社交的学霸形象,这几年,藏不住的低调好品味,更是衬得她越来越不好接近,已经没有本校的男生敢跟她表白。

    过了生日,棠溪聿身体终于适应寒冬逐渐好起来,为了回馈好友,他计划好好招待朋友们,新年聚会由他来做东。

    “阿聿,我听张女士说了,给我做新的礼服,我们要出去新年聚会么?”

    棠溪聿正用耳机听东西,听到柏樱的声音,他抬起下巴,脸朝她声音的方向动了动,手指已经把两只耳机都拿了出来。

    “是,不能总是大家来看我啊,我也应该回请几次,你说是不是?”

    走到他半躺半卧的长榻边,柏樱手搭在他肩头,俏生生问他,“当然是,所以这个蘭酒店,云上山庄,皇庭一号会所……好多家呀,你给我这些做什么?让我帮你选场地么?”

    他依赖女朋友的心,在很多方面逐渐体现,不仅仅是这一件小事,没戴眼镜的棠溪聿把脸准确的对上了柏樱的声音来源,嘴角带了宠溺的微笑,“是,我建议去更新更好的地方,助理帮忙找了几家,据说蛮有特色又好玩,你帮我看看,喜欢哪里就定下来。”

    她知道他的信任和依赖,自然是愿意效劳,“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呀,上天入地了,不是在顶层有泳池派对,就是在山顶和老虎狮子一块儿吃极品御宴,这一家也不错,看起来古香古色,像皇宫呢……”

    “你喜欢哪一家?”他还没听出来小姑娘在调侃。

    “都不如在家里好,他们噱头太多啦。”她不想出去,棠溪聿眼睛不方便是其一,主要他身子弱,在外面折腾几个小时,他受不住啊。

    棠溪聿心里觉得,他怎么样没关系,主要女朋友和朋友们开心尽兴最重要,“在家,我怕你们会闷。”

    “不会呀,我们家里有名贵的琴,最好的音响,古董餐具,最最好的茶,花园那几颗树已经是神仙级别,怎么会无聊呢?”了解棠溪聿的性格,柏樱打定了主意,劝他在家里宴请大家。

    “这……”

    “不会闷啦,你准备了那么多新年礼物给大家,最重要,没有外人。”

    “好,都依你。”最在乎的人的建议,他没理由不依她。

    在家里办新年聚会,棠溪聿手下不缺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又是他熟悉的空间和朋友,他肯定更自在一些。

    第29章

    新年聚会当天, 约了从午餐时间开始,碰巧外面飘起来细碎雪花,新年伊始、瑞雪丰年的气氛被烘托的刚刚好。

    陆续有客来, 棠溪聿在偏厅里和友人听琴聊天,柏樱在大厅这边,给棠溪聿选茶和点心差人送过去,偶尔看看窗外雪景再招呼一下新来的朋友,自然惬意, 好一个暖融融的冬日。

    刚刚来的两位朋友却慌慌张张, 虽是一身喜气的盛装, 神色却极其不对劲,看到柏樱一脸的严肃, 低低的声音说道, “柏樱,先生呢?我们在来的路上接到电话,微与出事了。”

    演奏家陈微与是棠溪聿好友之一, 今日也有被宴请参加聚会,他在来的路上因为刚起床, 还没喝咖啡,于是转头去买平素最喜欢的那家咖啡,也有意带几杯给大家。

    在陈微与停好车去店里的几步路上,路边高大的广告牌毫无预警的掉落,不幸正砸到了他,血流当场。

    医学生柏樱听这二位友人从医院那里听来的情况, 听说是头颈部受伤, 而且很严重,她在心里忍不住推断, 觉得太不好了,结果也许是瘫痪。

    意外受伤的陈微与,第一时间被送去星城最好的综合医院急救。

    担心他心脏承受不住,柏樱不想这样糟糕的消息突然让棠溪聿知道,可他端坐在朋友们中间,她总不能冲过去捂住棠溪聿的耳朵吧?

    棠溪聿今天宴请全部是私人朋友,有一半是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自然认得陈微与,听到出了事,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听琴,众人纷纷告辞,匆忙赶去医院看望。

    清脆的瓷器落地声,使得柏樱的担心到了极点,顾不得礼仪,她提裙子冲到棠溪聿身边,出声叫他名字。

    “阿聿,我在,你别太难受,陈老师会好起来的。”没头没脑的安慰,她知道他懂。

    听到陈微与出了严重的意外,棠溪聿心惊到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哆嗦,严重到拿不住杯子,茶杯滚落地上摔的粉碎。

    还好柏樱来到他身边,还好身边友人没大惊小怪,几位好友纷纷告辞,急于去医院看病人,棠溪聿也想立刻就去,看看陈微与伤的究竟如何。

    “小樱,”他搭在腿上的手抖个不停,眼前色块凌乱起来,所有的光全部晃动不停,什么也看不清楚。

    抓住他的手,那手冰凉仿佛淬了雪水,柏樱一只手给他揉心口,一面迭声引导他,“慢慢呼吸,慢一点,不要急,呼吸,阿聿,人已经送到医院,一定会没事的。”

    “我也,我也想去医院。”知道杯子碎了,家里工人急忙跪在地板上开始收拾碎片,毕竟棠溪聿眼睛看不见,比普通人更多了些危险。

    看他苍白失措的样子,柏樱更加心疼,蹲下身子扶住他的小腿,引导他挪动开来,让工人好好清理干净细瓷碎片。

    “我去吧,你现在不适合出去奔波,等你情况稳定下来,不难受了,我们再一块儿去医院。现在,我先替你去看看,好不好?”

    客人纷纷离开,节日气氛散尽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寂寥的感觉。

    家里护工、助理拿来了药,搬来了制氧机,不让棠溪聿走动一步,已经开始围在他身边,原地给他吸氧。

    棠溪聿不愿意答应柏樱,但他破败的身体又无力反驳,不听话的心脏在双腔起搏器的带动下,正在努力的工作。能够感受到有微弱的电流流过左边肢体,左边胸口又麻又疼,即使没人拦着棠溪聿,他现下也根本无力支撑到医院去看望陈微与。

    “小樱,”摸到柏樱在他心口轻轻按揉的手,棠溪聿吃力的嘱咐她,“辛苦你,替我,去看看,微与他,毕竟是,受我的邀请,才会出这件事。”

    棠溪聿太善良了,看他痛苦的神色,柏樱知道他心中自责,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有效。最重要,她还不知道陈微与真实的伤势,不好胡乱安慰,只好应下棠溪聿的话,匆匆出门赶往医院。

    有保镖陪伴去了综合医院,看到气管被切开,身体连着各种管子的陈微与,柏樱是没办法靠近的,她冷静的找到医生了解了他的伤情。果然,跟她初步判断的一样,伤到了颈椎,伤的太重,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演奏家、音乐家、教师陈微与以后的人生,被这次事故完全改变,他瘫痪了。

    还好抢救做的专业,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但颈部脊髓损伤,已经很严重了,想到会弹琴会作曲的陈微与从此瘫痪不能自理,柏樱也很难过,更忧心棠溪聿会因此伤心伤身。这个事实没办法隐藏,柏樱回到家后,还是第一时间到卧室去找他。

    室内开了一半的灯光,他没戴眼镜,侧头闭上双目靠坐着休息,听到柏樱的脚步声,棠溪聿张开眼睛,茫然的浅色眸子望着她的方向,毫无焦距。

    小声叫他的名字,柏樱握住他的手,让他继续吸氧,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讲给他听。她能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出了些汗,在不住的发颤,棠溪聿侧过头去,不住的喘息说明他有多难过,唯有轻轻的咳,会让他觉得胸口不那么憋闷,眉头紧锁很久无法舒展开。

    “阿聿,阿聿,真的是意外,没有人想发生意外。但我们不是神,没办法未卜先知。”他多病的身体受不住太多的自责和伤心,柏樱搂着他身子,尽力在劝解。

    形状饱满清晰的嘴唇颜色很淡,却是抿成了平直的一条线,他太难受了,“怪我,这件事怪我,微与他,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怎么能怪你?你没做错什么。”她有些激动的站起来,看他茫然失神的眸子,柏樱的气势又软了下去。搂住他的肩和脖子,不断抚摸他的头和鬓发,她尝试通过肢体和皮肤的接触来加深安抚。

    “无论我做什么,微与他,也不可能恢复健康了,真的没有办法么?一定会有办法的……”金钱从来不是万能的,从他眼睛越来越看不清开始,棠溪聿已经知道,很多病并不是努力治疗就可以好,世界上有太多太多金钱无法完成的事,人们身边充满了遗憾。

    期待医学奇迹,还能期待多少年呢?

    眼睛胀痛,头也疼的厉害,看他病弱难支,柏樱劝他不要再说话,她学了好久的按摩,今晚派上了用场,她帮棠溪聿按摩头的手法可以算得上专业。一夜她守在他身边,给他按摩,拥抱安慰,喂水、喂药。

    清晨醒来,她发现自己是被他抱在怀里睡的。

    第二天,棠溪聿依然难受的厉害,却还是挣扎着早一点起床,即使离不开制氧机、还完全看不见,依赖旁人照顾的他请张舒凝陪同,去综合医院看望了陈微与。

    说是探病,陈微与重伤昏迷,棠溪聿目不能视,二位好朋友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满满的遗憾充斥在空气中。

    原本去上课的柏樱,被张舒凝一个电话吓到几乎跌倒,立刻冲出教室赶到了综合医院。

    探病陈微与,棠溪聿出门不容易,去陌生的地方更是麻烦。

    由于眼睛看不见,心脏又脆弱,棠溪聿出门必须由保镖护着,助理搀扶引路,待他好不容易走到陈微与的病房,却只能隔着层层玻璃看望病人。他又看不到人,只能听张舒凝小声给描述,心中的急切难过,普通人很难能切身体会。他还要强撑镇定,时刻保持挺拔仪态和大家风范,有一个上位者的端正大度。

    不知道是否因为过度伤心悸动,激发出了身体隐疾,棠溪聿刚刚被搀扶走出病房,突然胸口急痛难忍,无力站立的他身体直直向前方倒下去,吐了好大一口血,吓的身边搀扶的保镖马上跪地扶他。

    等柏樱赶来医院的时候,棠溪聿已经完好的躺在最好的病房里,她并没看到他发病吐血的时候,连医生都被拉来跪地急救的大场面。

    清瘦苍白的男主,嘴巴里铁锈的味道,原来是肺动脉高压

    碰巧在医院发病,有医生及时帮助、治疗,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棠溪聿醒过来知道后十分感动,毕竟当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还是不计后果帮助他,医德感人。

    不想住院,棠溪聿坚持回家输液,还好有家庭医生随时关注他的病情。胸口隐隐约约疼了很久,身边人都更加倍小心照顾他,这个病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才逐渐好转,他才勉强可以独立离开床榻。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柏樱依旧安稳的上学,她的生活重心一直是棠溪聿和学业;不似大部分学生,已经在忙于实习或是为未来工作奔波。

    柏樱待在学校的时间却又增加了,原来她和教授共同研究课题,居然研制成功一款新药,而且,是已经通过层层审核,有机会面世、投入生产的药。

    “阿聿,我们成功了,我们的药可以批量生产、投入市场了。”她的快乐心情只想与他一人分享。

    棠溪聿一点不意外,微笑说道,“当初研制成功的时候我就说,小樱的药,有一天一定可以摆在药店里。”

    “你那些是怕我失败,安慰我的话,我知道呀。其实,带来的经济效益并不是很大,但努力付出有了收获,最重要能够帮到病人,还是挺让人欣慰的。”她抱住他的腰,也不管人家正靠坐在长榻听手机,直接拱到怀里撒娇。

    “你几时看我哄过人?”大手抚摸她的秀发,柏樱做什么棠溪聿都不会烦,高山仰止,精致如名贵瓷器的男人,宠爱只给了她一个。

    “只哄我一个,我知道。”

    慢慢摇摇头,棠溪聿清润的嗓音悠悠说道,“我不会撒谎骗人的,无论专业课或是制药这个选修课,你都做的很好,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我很荣幸,即使看不见,依然能够知道你的好,因为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信任的人。”

    柏樱这位制药专家教授,从头到尾有和她联合署名,没有把她的研究占为己有,还主动把他们的成果公布在学校的网站,得奖、成功的信息已经发布出来,所有人看到优秀的学生,优秀的教授,无不赞叹、羡慕。

    抱了她一会儿,看小姑娘不再说什么,棠溪聿心里倒是感慨良多,“其实,你还是喜欢化工制药这类专业,当初为什么选学医?是为了我么?”

    她的确是为了他,因为棠溪聿是她最最在乎的人,她没有其他追求啊。

    柏樱还是冷静的,她聪明的脑子立刻分析出,这样一份沉重的爱,并不利于他们感情的发展,柏樱直接否认了棠溪聿的问话。

    “不是的呀,我都喜欢,可是,不可以同时修两个专业的。”她嘤嘤的撒娇,四两拨千斤把敏感问题给回答了。

    “好吧,要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做你喜欢的事,你是小姑娘,家里不需要你赚钱的。”他能怎么办?怕手指划伤她,棠溪聿次次皆是用手背慢慢蹭着摸索到柏樱的小脸,再把她搂过来亲亲,动情处亦时刻在意你舒不舒服的男人,谁能不爱?

    看到沙发上两件衣服,折的整齐放在那里,她推断他有要见的人,但又不是出门,“是要换衣服么?阿聿,你约了人么?”

    “是,约了廖毕生。”

    “啊,对哦,他好像已经来了,我看到有其他的车子在门口。”她看到家门口有黑色的外来车子安静停泊,现在想应该是廖毕生来了。

    “那是他了,”双手自上而下摸索着解开家居服的扣子,棠溪聿打算换衣服出去。

    他看不见扣子,也看不见自己手指,目视前方、睫毛微垂,慢慢一颗一颗摸索扣子,神态安静从容,动作缓慢,但手指细细长长的,很是好看。

    为了避免他反复抬左边胳膊,棠溪聿即使贴身衣服也大多为对襟衫,这就造成频繁接触到扣子。柏樱把准备好的圆领对襟纯棉T恤拿过来,他自己摸了摸扣子的位置,确定前后穿好,再帮他把棉麻面料的圆领衫穿在外,宽松的长裤在一双大长腿衬托下,颇有仙风道骨、闲云野鹤气质。

    高级的面料,质朴的款式设计,这一身衣服跟棠溪聿平时奢华精致的着装风格大不相同,看起来更像个性十足的艺术家。

    在大书房里,棠溪聿和廖毕生谈了很久,他决定成立帮助瘫痪病人的专门基金,找来最擅长管理基金会的廖毕生,不是商量,而是为了运作,已经谈了好多细节。

    天气还很凉,棠溪聿不顾自己身体,更不在乎操心劳神,经常去医院探望陈微与。

    第30章

    被棠溪聿开明、大方又极其宠溺的爱包围, 还有她自己不断努力加持,柏樱还没走出校门已经是优秀的人才,从不辩解、也不会在乎他人眼光, 她的身边已经再没有人说她闲话了。

    男朋友太过神秘,没人能窥得庐山真面目,而令所有同学实名羡慕的,是柏樱还没毕业,已经确定去星城最好的综合医院工作。

    不被更多人知道的是, 柏樱还自己偷偷改了当初入学确定好的专业, 她另外考上了化工制药研究生。

    早已经从柏樱嘴里知道, 她学业的每一点小进步,棠溪聿还是会小男生一样的为她开心, 给她鼓励, “恭喜我的小樱,成功跟医院签约,你好棒。”

    星城综合医院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医院, 柏樱凭借出色的成绩和教授最优评分,没有对手, 顺利签约了医院。

    “所以,你为了恭喜我,又买了新车给我?家里已经有多少车辆了你知道么?”被他抱在怀里,柏樱忍不住撒娇,但棠溪聿送她的车真的太高调,她开这个车去医院太显眼了。

    “不喜欢么?我们柏医生马上上班了, 你每天自己开车的话, 安全最重要,我是让他们去买一台最安全、最硬、最结实的车给你。”他的女朋友, 也是他未来老婆,当然安全是最最重要。

    不能说不喜欢,不然买车如买菜,棠溪聿还会再买一台回来,“你选的当然喜欢啦,你最有道理了。”她抱着他的腰,感觉人又瘦了呢。

    心疼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不断的自责,柏樱再次出言安慰,“上班后,我可以常常看到陈微与,你不要太担心。医院的医生都是最好的,你不是说,他已经开始康复治疗了么?”

    “是的,康复太重要了,可以帮助他重新开始生活。”不愿意说的太多,棠溪聿一直在努力做事,意图改变瘫痪后的陈微与的一些生活境遇。

    他的眼睛现在即使状态好的时候,也很难看清东西,行动做事不方便,所以几乎不出门,更不愿意见外人。

    相关事务的处理,都是棠溪聿的人来家里见面,跟他汇报和谈工作,他的生活圈子因为失去视力而缩小,柏樱已经是最重要的人。

    几个月后,天气逐渐转暖,棠溪聿日日养在家里,得知陈微与在逐步的康复,那次意外给他带来的打击和伤害,略微消退了一些。

    “阿聿,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清早,她等他起床,早早来到他房里。

    “什么日子?”他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子上摸手机,想听听今天究竟是几号。

    她拉回他的手,马上告诉他答案,“不要你猜啦,是五月初一。”

    “初一,哦,是我有礼物收了么?”他勾了勾唇跟她讲话,方向是对的,但眼睛一点焦距也没有。

    看不得他虚弱无助的模样,柏樱拉过来他的手,抚摸着他单薄的手掌,像夸小孩一样说道,“我们家阿聿最聪明了。”

    跟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年一模一样,柏樱亲手编织了五彩线给他戴上,她的愿望很单纯,保佑她的爱人,平安无虞。

    “我的阿聿,端午安康,永远都安康。”给他系好五彩线,捧着他细瘦手腕,柏樱忍不住亲了他手背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谢谢小樱,”轻轻动作,能感觉到手腕上多了什么东西,棠溪聿抬右手摸过去,还低头过来,试图看个究竟。

    鼻梁上的眼镜,更多时候只是防强光刺目的功能,棠溪聿现在,只能看清她白色衣服的影子在眼前。看不清手腕上的小饰物,他也不回避她,只好用手指细细的摸,摸出来五彩线上挂着的是小粽子,再次勾唇笑了。

    “是一只小粽子么?你有没有?也要记得戴啊。”

    “是一只绿油油的小粽子,我们是一样的。”跟过去每一年都一样,柏樱拉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也给他摸摸看。

    搂着她不放手,棠溪聿慢慢站起来,变成了垂头搂住她姿势,他沉默片刻,忍过了刚站起来的那一阵头晕后,开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房间里明亮温暖,怀里的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玫瑰花香味儿。在这平常又不平常的上午,棠溪聿抚摸她丰满小巧的嘴唇,低头,吻到了心爱的女人。

    七月,22岁的柏樱提前毕业,棠溪聿顾不得高温天气和刺目骄阳,抱着鲜花来到星城大学。

    高大俊美,完美五官和温雅神韵更胜明星,虽然被保镖引领着,依然丝毫没折损棠溪聿温润静谧、清冷矜贵的气质。

    白色内衫,白色西装裤,浅蓝色西装使得棠溪聿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细长的浅蓝色宝石珠链代替了领带,再搭配浅蓝色腕饰,时尚贵气大哥哥形象当场迷倒一大片刚刚毕业的少女。

    “阿聿,你真的来了,我好幸福。”柏樱看到棠溪聿,顾不得什么高冷形象,小跑着扑到了他怀里。

    “我的小樱毕业了,这么大事,当然要参加。”他把手里的花塞给她,自顾自兴奋的把她从头摸到脚,虽然看不到她穿学士服的样子,但棠溪聿这样细细的摸,也大概知道了柏樱穿它们的样子。

    “我想跟你拍照,可以么?”她其实拿不准棠溪聿会不会答应,毕竟出于安全和保密方面考虑,棠溪聿甚至不该出现在这里。

    “好,不过,我拍出来可能不好看,你要帮我。”此刻站在阳光下,他眼前全是白雾,又因为太亮,只能在勉强维持睁眼的状态。拍照片的时候,眼光应该落在哪里?他现在瘦了这么多,样子还能不能看?没有为拍照提前准备,棠溪聿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天啊,你怎么可能不好看?放心,有我在呢。”听到可以和他拍照,柏樱简直开心到不行,拉住棠溪聿,又是亲又是抱拍了好多,完全顾不得形象。

    她看了相机里的照片,不但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照片特别自然,就连挨在一块儿看镜头的标准照,也因为棠溪聿目光虽迷茫,但好在眼眸方向不歪斜,依然十分美好。

    回到家,柏樱第一时间传出照片来,把一张棠溪聿环抱她在怀,低头吻她鬓发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屏锁。

    果然,禁欲是男人最好的保养品,禁欲的男人年轻又优秀。高清镜头下的棠溪聿,脸上一丝细纹没有,他不是满脑子女人的男人,鼻梁笔直纤细,脸颊清瘦一丝赘肉也无,与娇俏美丽的柏樱面贴面,仍是看不出两个人差了整整十岁。

    参加毕业典礼,站的太久,棠溪聿回家立即请人来按摩腿。坐在车里便说腿不舒服,柏樱知道他贫血严重,加之心脏病症,循环不好,才会导致腿如此难受。还好他愿意告诉她,凡事没有隐瞒。

    因为平躺不舒服,按摩的时候棠溪聿还拿了靠枕来把上半身支起来些,闭着眼,迷迷糊糊被安揉着小腿。

    小声的叫他,柏樱走到身边给他腰上的薄毯拉到了胸口,“阿聿,今天辛苦啦。”

    “不辛苦,你也不会每天毕业,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好按摩结束,看他仰头一直看向自己,柏樱猜他大概能看清一些,大着胆子去亲他好看的唇,轻啄一下便离开,还笑逗他,“下次按摩的活儿交给我,可以摸摸大长腿,还可以赚钱,一举两得呀。”

    他喉头才滚动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吻,小姑娘的唇立刻离开了。

    被她逗得心神不宁,棠溪聿扬手搂了她细细的腰身,努力后仰白细的脖子,抬头等她乖乖倚过来,终于又亲了亲柏樱才如愿松开手。

    感受他喘息虚弱的回应,柏樱知道棠溪聿累了,即便不是很辛苦,他也从未在私下里,把两个人的关系再拉近一步。

    她知道棠溪聿非常重视她、尊重她,但她心里是深深怀疑过的,她担心棠溪聿还不够爱她,或者那方面可能不行。

    交往三年,柏樱早已把他当做一生挚爱,她是愿意把自己交给他的。

    因为年轻,柏樱的性格更加细腻活泼,两个人的关系里她一直主动,属于可爱甜甜的女朋友。

    棠溪聿视力越来越差,身体的限制逐渐改变了他的个性,他又受不得累、不能操心,只有默默承受,细细体会身边人和事的改变。而她会事无巨细,主动把所有事告诉他,的确没什么不好的事,一直告诉他,她很幸福、很开心。

    去医院上班后,柏樱忙的飞起。

    天色已晚,错过了和他的晚餐时间,柏樱才下班回家,“阿聿,我来啦,我带着甜甜的小药片来啦。”她刚回家,看到张舒凝给他拿药,抢着给端了过来。

    “你刚回来,做什么事,快去洗澡吧。”他轻轻摆手,自己扶着床坐起来,又在摸索手机,想知道几点钟了。

    “洗过手啦,先来陪陪你嘛,今天用了很久助视器么?累了吧?”她是想多一点时间照顾他,看他苍白的脸色,柏樱不自觉有些担心,又因为工作忙,她好久没有多陪陪男朋友了。

    “没有用,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能看到模模糊糊白色身影走到自己身边,至于她的表情,穿什么衣服,完全看不见。

    “乖,张嘴……”摸了摸他的脸,柏樱把水放到他手里,想了想,直接把维生素片放在他嘴巴里,“不怕不怕,医学会越来越先进的。”

    “不怕,我已经习惯了。”他声音里充满颓废的味道,谁又能真正习惯黑暗呢?

    感觉她浅浅的呼吸突然加重了,棠溪聿转脸关切的问,“小樱,上班是不是太辛苦了?你几乎每天都在加班,你告诉我,工作时间表是怎么安排的?”只要天色还有些光亮,她是绝对不回家。

    “做不完呀,明明到了下班时间,病人又来了。还有做也做不完的事,是挺累的,不过我已经适应啦,你放心吧。”

    “累就是累,怎么会适应呢?傻瓜。”工作做不完,她却还有学业必须完成,而且柏樱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做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难免弄得自己很累。棠溪聿已经在心里默默打算,怎样才能帮到女朋友?

    “明天保证不加班啦,回来我们一块儿吃饭。”她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许下了第二天的心愿。

    第二天晚餐,棠溪聿左等等不到人,右等柏樱也没回来,丰盛晚餐一口也没吃。

    “阿聿,”在他半梦半醒之际,柏樱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了。

    听到推开房门叫他的声音,一步步走过来的,是他最最牵挂,没办法对她发脾气的人。

    轻轻放下托盘在桌子上,柏樱走到他床边,小小声叫他。

    “阿聿,我带了花椒虫草无花果甜汤上来,是甜的哦,我们一块儿喝,好不好嘛?”

    “好,”低低的叹气,棠溪聿应了她的话,嗓音嘶哑,好久没说了。

    “不要生我的气啦,今天科室开会,开完了组里临时说要开会……哎,怪我,害你没吃饭。”

    她扶了他胳膊帮他坐起来,看他侧着头,虚无的目光都不愿意落在她这边,知道是不高兴了,赶忙赔罪。

    “没有生气,”他才不会说,心里面全是担心。

    在家坐立不安,棠溪聿派人去医院看,她在医院做什么,他都知道,知道后,怕她年纪小被累坏了,更加担心女朋友身体。

    看不清她的脸色,他把她拉到怀里来,单手搂住她,另只手仔细的摸她的脖子,顺着脊骨一路向下,摸到了她的腰背。果然,跟他猜想的冰凉僵硬完全符合,他的小姑娘工作太辛苦了。

    把她从自己大腿上抱到床上,棠溪聿站起来,慢慢朝房间外走,没等柏樱问他,人家已经拎着一个购物袋走了回来,原来是放了东西在外间。

    “小樱,我给你戴上试试。”伸手摸到她,他搂着她的肩,顺势把人又抱到腿上。

    “是护腰?”

    “对,”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女款,她每天太辛苦了,他的担心不得不付诸行动。

    “我要脱衣服么?”话一出口,柏樱立刻因为太暧昧而闭嘴。

    “不用,”棠溪聿艰难说出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柏樱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他摸索着打开护腰,熟悉的给她围在腰上,低头小心动作给她调整好松紧,扣好几个搭扣,棠溪聿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

    他抬起头,清清嗓子,柔声问她,“会不会太紧了?”

    “不会,刚刚好。”

    他根本没用力勒她,她也知道他下不了手用大力气。

    无声的抱了抱柏樱,棠溪聿拢着她长长的发丝,爱怜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头,送来了一个微涩冰凉的吻。

    正常男性的欲望棠溪聿都有,他在努力的克制,尤其眼睛看不见后,对待柏樱更加小心翼翼,不愿越雷池一步。怕她会后悔跟残疾人在一起,棠溪聿想要多给她时间,让她多多考虑未来。

    他能做的,是为她多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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