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月结婚, 六月里已经珠胎暗结。

    得知柏樱怀孕,张舒凝抱着她激动万分又不敢用力,小心扶她坐在棠溪聿病床上, 立马开始打电话,给柏樱身边加派保镖和助理。

    “小樱,我抱抱你,”棠溪聿仿佛面对的是一只薄瓷娃娃,手举在半空中停住不敢动, 说话更加不敢大声, “我的小姑娘, 要做妈妈了。”

    他撑着床努力坐起来一些,苍白骨节分明的手, 极小心的把柏樱抱在怀里, 抚摸她秀发,再轻轻向下,抚摸她的背, 她的腰。

    还傻傻的问她,“会不会害怕?晚上我想抱着你睡。”

    身上手臂各种管子的男人, 还挣扎用力想把她抱在腿上,柏樱笑着抱住他,软软的给他按揉心脏的位置,提醒他自己还是个病人呢,“我好开心,有你在, 我什么都不怕。”她才不怕, 觉得幸福满满。

    棠溪聿真的是好爸爸,赶在手术前, 他请来律师,撑着虚弱的身体,签署了一份特别文件。内容柏樱也不知是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未来在考虑。

    专家大咖云集,棠溪聿装三腔起搏器的手术虽然做了好久,但终于成功。

    昏睡了一天一夜,他才渐渐开始苏醒,柏樱看他各项指标是随时会醒过来的,但就是迟迟醒不过来。她也不急于叫他,只是紧紧拉住他的手,仿佛怕他跑掉一样。

    好不容易棠溪聿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相当于一对漂亮的装饰,什么也看不见,苍白的嘴唇动啊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聿,你醒啦,睡得还好吗?”

    他被她握住的手,动了动。

    柏樱继续跟他讲,“手术很成功,新的起搏器已经在你身体里,一切正常。”

    他的手持续的用力,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你很好,我也特别好。放心吧,小姨多派了人照顾我,我坐在你的床边,用的是特别的座椅,超级舒服。”

    听她这样说,他颤巍巍使劲的手卸了力,不再一直用力捏她,安心了。

    血糖偏低,但凝血功能不好,一点点伤口都很难愈合,何况为了取出导线,棠溪聿胸口还被开了更大的刀口。

    三天可以出院的手术,他在医院躺了八天。

    可以自己吃饭了,棠溪聿握着勺子吃不下,说没胃口,家里厨师的手艺,外面酒店专门定的餐,他统统不喜欢,柏樱心疼他,亲手喂,喂到了唇边都不肯张嘴,是真的胃口很差。

    “我要回家。”他不愿住在医院,消毒水那个味道,无论怎么样也还是有。

    “好,咱们回家。”

    眼睛看不见还不听话,喂棠溪聿吃饭比喂小婴儿还费劲,没有一点抵抗力,却不愿意待在医院里,看他越来越瘦,一点胃口也没有,柏樱同意他回家休养了。

    坐轮椅被推着出院,司机一路小心开车,棠溪聿终于回到家,才发觉,家里真的是最最好的地方。

    听柏樱手镯叮叮咚咚在身边,他伸手去摸床头柜子,摸到了手机、电脑、盲文书,是他熟悉的家,棠溪聿勾唇笑了。

    “小樱,你坐下,不要动了。”茫然的伸手,却摸不到人,他想她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

    “来啦,怎么了,我给你倒杯水吧。”她没忙什么,只是在查看他常用的药,虽有专人负责,但柏樱还是习惯自己每样亲自查看。

    紧紧抓住她的手,他微微摇头,“你坐在我身边,不要动。”

    “我啊,是最最年轻的准妈妈,你放心吧,我不舒服不会逞强的。”柏樱清楚自己的身体,她都没有问题的。

    “你不可以不舒服。”

    霸道老公上线了。

    术后消瘦了很多,瘦的身上衣服空荡荡,抵抗力低,仍很虚弱,甚至不被允许出门的人,却会霸气护着老婆,他的老婆,不是因为不舒服才休息,而是要做好所有的功课和防护,压根不允许发生不舒服事件。

    每天抱住老婆,柏樱的脸蛋,手,胳膊腿,肚子,棠溪聿都要仔细摸一遍,弄得柏樱又想笑他又觉得感动,她说自己很好,他已经不相信了,非要自己仔仔细细摸一遍才放心。

    棠溪家对于柏樱怀孕,对外是保密的,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无论如何传言和猜测,皆矢口否认。

    张舒凝请了很多孕产方面的专业人士,来照顾柏樱,给她安胎,更让棠溪聿安心。

    孕吐大多在清晨,过了早餐那个时间段,柏樱胃口还不错。

    “在家陪我吃了饭再去上班吧。”坐在沙发里,棠溪聿已不敢随意伸手摸索,总怕伤了怀孕的娇妻。

    手术后棠溪聿一直静养身体,但迅速恢复体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人人穿着清凉的夏天,他依旧长袖长裤,清晨和夜间还要再加衣服,他身体消瘦下去好容易,胖一点却分外困难。

    “好,我不急着去上班。医院人人知道我是你太太,这个医生我是做不下去了。”她故意调笑他,自己的身份因嫁给棠溪聿而改变,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你不高兴了?为什么?”助理、保镖贴身照顾,棠溪聿没听说老婆有什么不愉快在医院发生,又不懂普通人升级为大佬太太的烦恼,所以很是费解。

    “没有不高兴,很开心可以和我的先生一块儿用餐。”

    “你好好走路,不要管我。”

    搂着她的腰,一步一摸索把她护到餐桌旁,棠溪聿亲自摸到餐椅给柏樱拉开。他做起事来很慢,因为看不见而太过专注,仪态又好,柏樱常常是仰头看他线条清晰的下巴,已觉得好幸福。

    怕孕妇吃腻,厨房日日换花样给柏樱煲汤水,今天是燕窝豆浆,棠溪聿侧头问她想喝点什么?

    “喝这个豆浆。”

    摸到小汤碗边缘,他小心推给她,又抬手试探,碰到汤勺便安心了。

    柏樱好感动,她的老公,何曾亲自照顾过什么人呢?

    “阿聿,不要只顾着给我呀。你也要多吃饭,再长胖一点才更好看。”

    答应的很痛快,棠溪聿非常听老婆话,“好,我努力长胖,你靠着我睡也舒服一些。”

    他身上的疤愈合并不好,柏樱哪里敢碰,棠溪聿是比孕妇矜贵得多的病人,身体也更需要多加照顾。

    因为有研究生课程要读,又加上有孕在身,柏樱把作为一线医生这份工作,左右权衡之后完全放下了。

    她更加积极的投入到了医院的管理和圣尼克基金会的事务中来,为了棠溪聿的嘱托,也为了自己的一份私心。

    没有属于自己的帮手,柏樱只能一个人偷偷的查棠溪岚,并不是因为几句闲言碎语而产生怀疑,而是她多次透过检查数据,太了解棠溪岚的身体。他这个奇怪的嚣张行为,更像是披着爱情的外衣,实则在谋划巨大的阴谋。

    综合医院是棠溪聿的,如果出事,那么无论是名声还是责任,棠溪家都推卸不了,柏樱不想老公做这个冤大头,于是才要查清楚棠溪岚的种种阴谋。

    几天后,接近午餐时间,由于早餐吃的晚,柏樱不急于吃饭,而是坐在办公室,等一份最近孤儿院的报告文件。

    梦里很久不曾出现过,敲门进来的人不是助理、秘书,竟然是李琦从孤儿院亲自送来文件,十年时光匆匆走过,两个人就这样再次见面了。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李琦看到第一眼完全没认出柏樱,当然,他跟快反应过来,坐在巨大办公桌旁,长裙坠地的气质美女,曾经是他的最爱。

    他被基金会中某位主任支使,要求他亲自、快速送文件到会长办公室,千万个不愿意李琦也不敢说出来,硬着头皮大中午给送来了文件。看到大老板是年轻美女他已经一惊,发现是故人后,更是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过来,该问好还是假装不认识。

    仿佛看到的是极其胆小的小动物,眼光一瞬也移不开,李琦浅浅的呼吸,脚步轻轻的向前一步步走去,似乎他轻轻哼一声,眼前精致洋娃娃般的美女便会幻化不见。

    听到敲门柏樱很小声的说了“请进”,待她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第一眼,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助理?看第二眼时,柏樱全身血液逆流,所有毛孔紧张起来,她真真实实的被惊呆了。

    这个男人不是很高,但他身体结实,力气大到惊人的手臂,可以钳住她令她无法动弹丝毫;他的每一个亲吻,霸道的吮吸、啃咬,每一声呼吸也仿佛烙铁,刺激的她心头刺痛。毫无预警,恐怖地狱般的记忆如潮水,淹没了她,她只想逃……

    李琦一个字没说,柏樱已经跑了。

    吓坏了,还好脑子聪明记得拿手机,她提着裙子转身跑进了办公室里的套间,锁死房门,柏樱贴着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樱看了看自己死死捏着的手机,给棠溪聿打了电话。

    “阿聿,我肚子疼,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话语听起来仿佛撒娇,其实她是颤抖身体在说,软糯低吟,听起来可怜兮兮。

    半躺半卧在输液的棠溪聿,抬手习惯性摸了摸耳机,认真听了老婆的话,微微抬下巴答应了下来,“乖,小樱,你在圣尼克的办公室吧?我马上过去。不要怕,照顾好自己。”

    听到柏樱软绵绵的回答,讲话淡淡没有力气的棠溪聿面上平淡无波,行动力却超强,他微微侧头找人,“罗助理,我要出门。”

    “先生,”罗助理留在床边,一步不曾离开。

    “马上请护士来拔针,叫车准备好,你帮我换衣服,跟我去圣尼克接太太回家。”清楚又准确下了命令,棠溪聿左手撑床慢慢坐直身子,抬起输液的右手,等待下属的行动。

    纵使心里如油煎一般焦灼,棠溪聿眼睛看不见动作也依旧缓慢,凡事依赖别人,他仍是保持了良好的风度仪态。拔了针,罗助理扶他起身穿鞋,披了薄外套引领他匆匆出门。

    表面看起来,棠溪聿只是脸色苍白,并无其他波澜显在脸上,但他心脏哪里受得住突然来袭的焦急担忧的情绪?坐在车里,无论罗助理把座椅调整得多么舒适,棠溪聿还是越来越难受,胸闷疼痛、嘴唇开始泛着紫色,罗助理不等他开口,已经拿水拿药,喂他吃下。

    下了车,棠溪聿完全分辨不出来方向,站在那里他身子微微发颤,罗助理一百个不放心,紧紧抓着先生胳膊,生怕他突然倒下。

    “我没事,别担心。”棠溪聿拍了拍罗助理的手,示意他放心。

    被罗助理扶着才走了两步,柏樱的助理冲出来,顾不得礼节,直接跟棠溪聿汇报,“先生,太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套间里,我们谁敲门她也不开,也不说话……”

    打断她的话,棠溪聿伸手向身前探,已经有了急切的意味,“没关系,我去接她。”

    之所以焦急万分,正因为棠溪聿了解柏樱,她从没麻烦、支使他做过任何事,今天一反常态的要求他来接她,他不用问已经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他的小姑娘不是大女主,是胆小的小女生啊。

    担心吓到老婆,棠溪聿不要别人领路,用盲杖一个人一路探路走到了会长办公室。

    边走棠溪聿还边想,柏樱绝不是肚子疼,肚子疼她会第一时间看医生,才不会躲起来吓到讲话声音在颤抖。

    这间会长办公室廖毕生专门为棠溪聿准备,柏樱用起来十分顺手,套间的密码,还是棠溪聿设定的。

    他微微躬了身子,摸了摸电子锁确定位置,认真输入了密码,套间的门随着电子锁解锁的声音,开了。

    “小樱,小樱,我来了。”平静温柔的男声,带着山林的清风,月夜里的凉爽,传达到了柏樱的耳朵里。

    她的神来了,救她的人来了。

    心跳如鼓,焦急万分,棠溪聿勉强控制自己的神经,耐着性子挥动盲杖前行,如果不用盲杖,他是前后左右也分不清楚的。

    “小樱,老婆,你在哪?”

    一步一停,他棠溪聿仔细分辨房间里的声音,他听到了细微喘息的声音,还未来的及辨别方向,柏樱说话了。

    “阿聿,阿聿,桌子,我在桌……”

    声音微弱无力,还低低的,棠溪聿立刻把手里盲杖的幅度缩小,点地的力度卸掉了大半。在房间里试探、来回数着步子和摸索墙壁来帮助判断方向,转了三四分钟,他终于碰到了桌子。

    桌子不同于外面会客厅大而规整的大办公桌,这个书桌是几何圆形,造型抽象简约,棠溪聿碰到桌子便开口叫她,“小樱?小樱?”

    “在,阿聿,”

    她的声音响起,棠溪聿立刻下蹲伸手去扶地,规规矩矩把盲杖平行放在地面,他开始手脚并用,跪着摸索前行。

    趴一步,他会抬手试探以免撞头,又趴了几步,他摸到了不同于地毯的丝丝滑滑的布料。

    是他老婆的裙子。

    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棠溪聿顺着布料向前跪趴,摸到了老婆的小腿,“小樱,是我,不怕,抱抱……”

    纤细脚踝握在棠溪聿手里,他有无数种方式把柏樱抱到怀里来,但他看不见,不知道眼前柏樱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没动手,而是用语言先跟她沟通,忍住了所有猜疑和恐惧,他柔声哄着小姑娘。

    抽抽嗒嗒的腔调,柏樱嘤咛一声,爬到了棠溪聿怀里,棠溪聿没有准备,看又看不到,手上力气只够抱住柔软的娇躯,只好抱着她倒在了地上。

    顾不得自己的腰和一侧着地的右胳膊,他大手搂紧她还有空余空间手指来回抚摸柏樱的头,像安慰受惊的小奶猫循循哄诱,“小樱,告诉我,摔疼你了么?”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头,发丝滑溜溜的,是他的宝贝。

    “阿聿,你来了。”也不管两个人躺在地毯上有多奇怪,柏樱伸出双手,搂紧棠溪聿脖子,小声哭了起来。

    不急于起身,棠溪聿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给她所有的胸怀,让她随意发泄情绪。

    她模糊叫出他的名字,脸蛋贴着他胸口,很快把他的衣服哭湿了。

    单薄修长的大手,从她后脑、耳朵处轻轻摸索,一直摸到了湿湿的脸蛋,棠溪聿哄小孩子一般,念叨出绝不会刺激到她的安慰词,“乖,小樱不怕,老公在,不怕了。”

    她从不会发脾气,更不会大哭大闹,今天当他面哭了,一定是有特别大的事发生,他好心疼。

    抱着老婆侧躺在地,许久之后柏樱不再抖动肩膀哭的厉害,棠溪聿的身子已经累的僵硬,他仍是一声不吭。

    看她不哭了,想来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棠溪聿试探的问柏樱,“小樱,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好不好?”

    他慢悠悠柔声的哄,情绪稳定,且并不提她肚子里的孩子。

    柏樱早已经缓回了精神,只是趴在他怀里开始不知所措,偷偷的想该怎么解释

    “我看到了,看到了,李琦。”说到李琦的名字,柏樱的声音已经低的几不可闻,但棠溪聿听清楚了,他懂了。

    “不怕,马上请女保镖24小时守着你。”忍着胳膊上的疼,他一手搂着柏樱,一手撑地慢慢抱她坐了起来,身体的僵硬疼痛完全被震怒掩盖,棠溪聿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压制一腔怒火和胸中翻涌而来的强烈痛感。

    最后还是听了柏樱的话,并没有去医院,而是把医生请来,在家中给柏樱细细检查了好久。确定了孕妈妈和胎儿平安无事。

    柏樱在卧房里接受检查的时候,棠溪聿在一楼会议室里,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位助理。

    他气自己太大意,没有保护好老婆,让那个人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她。

    斯斯文文的棠溪聿并不是普通人,他最擅长识人用人,立时给老婆聘用贴身女保镖,并派专业的人调查,他要知道,李琦为什么会出现在基金会?

    第42章

    查清李琦为何能出现在圣尼克的会长办公室并不难, 两个小时后,棠溪聿便知悉,是一位基金会中的高管, 专门指派李琦来送孤儿院文件,才造成他们碰面,柏樱受惊这件事。

    能吓到柏樱的人是李琦,这个秘密,这位高管知道么?

    三天后, 事情才算是水落石出。

    私家侦探查出, 原来是棠溪岚派人调查了柏樱, 他请的私家侦探也很厉害,查到了柏樱的底细, 不仅仅是柏樱出身孤儿院, 甚至还查出柏樱被李琦□□的非人往事。

    而这位高管,由此算是彻底暴露了与棠溪岚的非同寻常的关系。

    于是,意外得知她年幼被侵害, 成了棠溪岚卑鄙利用的一段往事,可以吓吓柏樱, 让她老老实实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破坏自己的好事。如果,她因此事流产,那么棠溪岚更是额外赚了一笔红利。

    李琦出现在圣尼克这一次,惊动了棠溪聿亲自来接柏樱,当时闹到基金会大楼外救护车、警车、自家豪车和成群的保镖集结, 好不热闹。

    还好柏樱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但真的是吓着了,每晚搂住棠溪聿不撒手。棠溪聿觉得自己看不见, 睡着的话很容易伤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但柏樱别说分房,连松开他的手也不同意。

    经过这一次事件,柏樱自己是各种怕,她后悔自己激动的行为会导致失去胎儿,更害怕再闹出什么丑闻来,终究,她最怕会失去棠溪聿对她的爱。她今时今日身份、地位不同往昔,但依旧紧张害怕,多思敏感,现下,更是如屡薄冰。

    长期住在综合医院,棠溪岚把日子过成了蜜月期,每天抱着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小情人,乐不思蜀,根本不打算出院。小情人初出茅庐,不懂人间险恶,承受不住棠溪岚铺天盖地的宠爱,早已经爱昏了头,千依百顺。

    查清了棠溪岚做下的种种事迹,棠溪聿十分震惊,是没想到他害人会害到自己老婆头上;也气愤于棠溪岚利用自己的医院,盘算违法害人的事,要知道,他是继承父母的意志,做了一辈子慈善的。

    在小客厅里,棠溪聿的私家侦探汇报这些侦查情况的时候,早已知情的警察老同学杜瀚被专程邀请来,一同研究。三个人一块儿分析这个事,棠溪聿被残酷、难堪的事实气到胸痛难忍,没等杜瀚叫来医生,他已经呼吸困难,咳的停不下来,扶着沙发扶手开始侧头吐血。

    真的被棠溪岚气到了,而且棠溪聿对这个人是彻底失望了。棠溪聿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墨绿色的polo衫和白色裤子被血染后,是个什么吓人的样子。

    杜瀚冲出去叫人,家里人看到棠溪聿的状况,十分惊讶,他虽不是第一次吐血发病,但众人仍是乱作一团。

    “小姨,小姨,”众人东一句西一句,棠溪聿险些分不清谁是谁,他抓住张舒凝的手,反复叮嘱,不要让柏樱知道。

    不要给柏樱知道什么?不让她知道他发病吐血,更不要她知道恶人棠溪岚和李琦的种种,他不想再刺激怀孕的妻子,只想保护她,给她安逸幸福的生活。

    棠溪聿去星城孤儿院那次,李琦见过棠溪聿,但他并不清楚棠溪聿的身份,只知道是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的上层人物,至于柏樱是否结婚嫁给了谁,李琦完全不知。

    被棠溪岚设计利用,李琦也是看到柏樱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小丫头攀上了圣尼克基金会中的大佬。

    匆匆逃出基金会,李琦觉得自己真的是卑微,想到小丫头如今长大了,而且长得那么好,十年前他做下的事,断断续续做了这么多年没有败露,真的是时候该收手了。

    试图隐藏痕迹,可李琦很快懊恼的发现,自己应该是败露了,因为柏樱已经成为医生,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诚然,即便全城公告过婚礼,但一般人根本无法把新人的名字对号入座,李琦也并不知道柏樱已经嫁给了棠溪聿,因为柏樱单身与否虽然不是秘密,但棠溪聿这种身份的人结婚与否,跟谁结婚,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该怎么办?只能等着被抓吧?”李琦很痛苦害怕,找到他刚到孤儿院时,第一个资助过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律师的赵振宇聊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和事都在发生改变,结局,或许有希望改变。”

    赵律师知道李琦做错了事,但因为李琦像爸爸一样的照顾过他,给了他童年温暖,所以赵律师选择抛弃正义,真心为李琦谋划出路。

    “我只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而且,已经老了。柏樱,正是青春向上,能力最强的年纪。她如果旧事重提,我一定坐牢。”抱着头,50岁的李琦其实并不显老,相反,相貌身材都还算偏年轻的状态,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绝望了,否则也不会跟赵振宇倾述他的龌龊心思。

    “她是基金会老板的什么人?”同是孤儿身份的赵律师从小争强好胜长大,真正给过他温暖亲情的人,只有李琦。

    “他们……我不知道。”李琦一脸的茫然,也开始生出好奇。

    “圣尼克基金会,会长廖毕生,年纪60岁了,是慈善家、经济学家、管理学硕士……”赵振宇开始查找圣尼克的公开信息,随口读了出来。

    廖毕生有长长的、闪光的履历,但赵振宇知道,他并不是基金会背后的大金主,因为廖毕生属于高级职业经理人,并不是具有雄厚资本的大财团型慈善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振宇搜索、打听、付费咨询,忙活了好久之后,终于掌握第一手的真实信息。

    “叔,有办法了。”赵振宇合上手机,挺直了腰背,露出了轻松快乐的表情。

    李琦信任赵振宇,虽不知所以然,仍旧兴奋的看向他,“我不用坐牢了?”

    “岂止不用坐牢,应该是完全没事才对。”

    自这一天开始,掐不准ip的营销号,开始推广漂亮励志女医生,是如何从孤儿院长大,一步步成长为医生的故事。

    把柏樱小时候,虽然身在孤儿院,但吃的比别的孩子好,读书机会也更好,长得又漂亮精致的一张张照片放出来。才13岁的她,是如何脱颖而出,又如何抓住机会离开孤儿院,并再也没回来过。

    还有照片显示,18岁的柏樱,上下学已经是豪车接送,成功进入上层,使自己小小年纪实现了阶层的跨越,非常励志。

    甚至还有柏樱被棠溪聿求婚的现场照片,从没曝光过,大概是求婚那天在现场,某个路人的拍摄角度。完美拍出了浪漫灰姑娘和上流社会富家公子,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

    文字、照片不带什么感情,但用别样的暗示和角度,传递出某种信号,对女主角并不友好的讯息。

    曝光的时候把棠溪聿还打了码,似乎是不想惹麻烦,也是真的不敢曝光棠溪先生。

    其实,即使曝光棠溪聿的脸,普通人也没人认得他是谁,但大家能够猜到,这个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很有钱。

    评论区风评全歪了,大家猜男主角是个老头子,把女医生的努力好学全部忽略,明显的明嘲暗讽充斥整个评论区。

    没有家族,无权无势,甚至没有父母亲人的柏樱,陷入了一个被恶毒评论和恶意揣测包围的境地。

    这个图文并茂的小视频不只一条,也没公开伤害柏樱,开头讲的是励志少女,后面画风就歪了。也有人支持柏樱,但不可否认,她已经被塑造成为利己主义者,聪明漂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得到了。

    看到文章,柏樱只是皱眉,但看到评论的时候,柏樱哭了。

    她能够看到的消息,想必周围很多人也看到了,柏樱是茫茫人海的一朵小花,但棠溪聿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怎么能容许一位有黑历史的妻子?

    她一个人躲在家中,感觉精神面临崩溃,流了好多眼泪,叫她吃饭她也不理。

    因为棠溪聿告知,柏樱大概知道李琦会出现,是因为棠溪岚。她所不知道的是,发布消息和视频这件事,棠溪岚也不知道,这件事谋划者不是他,执行者更不是他。

    进入初秋,许久不见面的几位经理人约见棠溪聿。

    身体养好了一点,棠溪聿难得有兴致,约在了私家菜馆,跟几位老下属、老朋友相聚。

    罗助理寸步不离棠溪聿身边,护着他行起坐卧,贴身照顾给端水布菜,一餐饭几个人吃的很轻松和谐。

    用餐愉快,棠溪聿吃的很少,更乐于听大家讲话,众人心中的重要事情也借机会纷纷请示完毕,话题渐渐转入轻松闲聊部分。

    关于柏樱被人用短视频阴阳了这件事,经理人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沉默,又再三考虑后,选择了及时向棠溪聿汇报。

    虽然棠溪聿身体不好,但这么大的事,大家不想让他被蒙在鼓里,做最后才知道的那个人。他自己并不用这些网络平台,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关注的更少了,只能靠听,空闲时间又很有限。

    听到这样的事情,又听了几句大家中肯的建议,棠溪聿点点头,起身告辞。

    扶了助理的手臂,急急忙忙乘车回家,第一时间回到家,棠溪聿便急着找老婆。得知柏樱饭都没吃,棠溪聿自然是心疼老婆,先去厨房,立等厨房里把给她的餐食准备好,他才带了东西去房里找老婆。

    “到了,您现在在房门口,东西我端吧?”罗助理端着餐盘,胳膊肘引着棠溪聿来到房门口,低声提示。

    “给我,我自己去。”

    他侧头说完,已经顺着罗助理的胳膊摸索接过了餐盘。

    自己的主卧棠溪聿非常熟悉,他端着餐盘,不依靠盲杖一步一步向卧室里走去,“小樱,我回来了。”

    看到是棠溪聿回来,他又端着东西,柏樱顾不得自己的低落情绪,连忙从沙发里站起来,去接过东西。

    “阿聿,我在,东西给我吧。”先说话,再有所行动,这是柏樱跟目不能视的棠溪聿相处的最基本模式。

    “好。”他任她接过东西,自然放松的站在原地,右手微微抬起,等待她回来。

    穿着吊带长裙还光着脚的柏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棠溪聿收拢手臂,温柔的搂她入怀,还细细摸了摸她穿的什么衣服,会不会冷。

    男人清雪朗月般闲适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问道,“带你出去度假好不好?我们,去看雪山,去泡温泉,看郁金香也不错,去吃美食。”

    她刚刚怀孕,这时候旅行实在不适合,柏樱搂紧他劲瘦的腰,在他胸口摇头回应,“不要不要,你前几天才吐了血,还在修养期呢,我不想出门。”

    他什么都知道,她也什么都知道。

    第43章

    老同学杜瀚身为警察, 秘密调查孤儿院带来的结果令人震惊且愤怒的,但并不意外,原本, 棠溪聿还没想好,该怎么惩罚恶魔李琦。

    他和杜瀚讨论过多次,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不必公开被李琦伤害过的受害人身份, 也能够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 自己的老婆被中伤, 棠溪聿不在乎舆论风向,他知道柏樱已经因为往事而再次受到了伤害。既然他想保护的人已经受伤, 那及时出手才是他该做的, 棠溪聿打算好要公开提起诉讼,告李琦,不再瞻前顾后, 他召集了律师团队,即刻开始准备。

    一面是怀孕的老婆被伤害令棠溪聿心疼又懊恼, 另一方面,他派人暗中调查棠溪岚也查出了惊人黑幕。

    知道棠溪岚为了自己可以活命,做下了很多荒唐事,棠溪聿大多会当做不知道,但绝不会允许他谋害别人性命。最重要,棠溪岚因为迁怒, 而把李琦挖出来设计恐吓柏樱, 而李琦也在垂死挣扎,又再次伤害了柏樱。一次次受伤害的皆是无辜女性, 棠溪聿因此不打算放过棠溪岚,和李琦一样,他要他们罪有应得,后悔自己做了伤害弱小的事。

    没有大哭大闹,但柏樱一个人的时候,眼泪没有断过,他时时刻刻能在她脸蛋上摸到湿漉漉的泪珠,真的棠溪聿脾气那么好的人,心中光火,想把始作俑者大卸八块。

    “那些不好的视频,我已经叫人删了,不要哭了。”

    “嗯,谢谢阿聿。”她不敢问,问他你信我么?柏樱真的不敢问,虽然棠溪聿那般爱她,无比温柔又迁就。

    原视频删了,但被有心人录屏多次再发,夹杂桃色的励志故事越传越离谱,已经偏离了它最初的轨道,而且原视频发布地址至今没有追踪到。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柏樱郁郁寡欢,眼看着瘦下去,棠溪聿每天抱她、摸她,还尽心尽力的陪伴,却还是要依赖张舒凝偷偷给他提示,柏樱瘦了。

    “乖,明天孕检,我陪你去,不要嫌弃我麻烦啊。”自己做不到的事,棠溪聿从不逞强,交给专业的人做,他能做的,只有多多陪伴。

    “谢谢阿聿。”她是真的依赖他,一分钟也不想离开。

    检查结果不如前几次理想,有几项指标有欠缺,需要靠打针。

    “这个针剂已经好几年了,非常成熟安全,先生可以放心。”医生知道这是大老板,已经给解释了好多。

    “不,你说,要直接在孕妇肚子上打针么?”

    坐在高级沙发里,棠溪聿因为难以置信而身体微微前倾,瘦长苍白的手指扣着沙发扶手,穿三件套的西装也掩盖不了他太过清瘦的事实,他讲话声音总是低低的,却没人敢大声呼吸一下,生怕错过他的话。

    矜贵又苍白的神秘大佬,妇产科医生哪里见过?立刻不好意思,已经不知该如何对这位太过年轻英俊,还没做过爸爸的大老板讲话了。

    “是,您请安心,没关系的。”医生又不敢碰他,也没办法手脚并用的解说,只能连声安慰。

    “要打多久?”棠溪聿没怀孕,但他觉得在怀孕的肚子上打针是件很可怕的事。

    “至少三个月,也有的孕妈妈要一直坚持到生产,这个需要到时候再看看指标。”医生不敢想象,如果大老板再任性不讲理一些,是不是已经拉起老婆走了?

    抿了抿嘴唇,脸色苍白,仿佛要被打针的人是他,棠溪聿不情不愿,又没办法代替,更不可能不让她打,心疼老婆又受苦了。

    怀孕十五六周,柏樱从前非常瘦,身体没有赘肉,现在也只是有些小肚子而已,依旧非常瘦。

    即使看不见,棠溪聿也坚持要陪老婆打针,医院都是他的,这一点小要求当然被满足,而且,以后柏樱也不必来医院,每天有最好的护士去家里给她打针。

    只不过这个针要打在孕肚上,准妈妈还没说什么,准爸爸已经不淡定,十分心疼难过。

    柏樱坐在椅子里准备打针,棠溪聿本来只是弯腰去摸她,后来干脆蹲在她身边,顾不得什么衣装形象,伸出双手小心抚摸老婆的肚子,还一直温柔的话语安慰老婆。

    回到家里,由于又惊又累,棠溪聿也不太舒服,叫了医生来,检查之后建议输液和卧床休息两天。

    入夜,小两口躺在床上,棠溪聿握住柏樱的手,没有沉沉睡去,反而侧身过来跟她聊起了天,“小樱,打针,你不要怕,也不要有负担。”

    “嗯,”柏樱轻轻答应他,并不再说什么,而是等他开口。

    果然,棠溪聿又开口,讲的却是他小时候的事,“我是爸妈的第三个孩子……没有另外两个,大概棠溪家基因不太好,妈妈前两个孩子并没有顺利出生。”

    “阿聿,不要说了……”她的小手压在了他花瓣一样的唇珠上,不让他再提起不开心的事,他的用心,她懂了,“谢谢你,睡吧。”

    给他拉了拉丝被,完全盖住胸口后,她主动去握住他的手,很快入睡。

    棠溪聿虚弱的身子,在两个人结婚后依旧容易生病,看他不时因心脏不舒服而卧床昏睡,柏樱其实心里更加害怕。

    视频发布,被删除,又发布,再被删除,已经闹得整个星城风言风语,事实也被篡改的乱七八遭。

    如今柏樱的身边,也已经没人敢欺负她,更没人敢内涵她,毕竟她是棠溪聿的妻子,还十分受宠、夫妻恩爱。而且,柏樱已经怀孕四五个月,还没有流产的消息传出来,已经让棠溪政等亲属既惊讶又意想不到。

    太太怀孕,且需要保胎,是家里最大的事。

    曾经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棠溪氏为何逐渐凋零?为何好医、好药用心调养,却从没有一位家主有长寿的历史?

    身边照顾的老人和棠溪家其他亲属都知道,棠溪这个姓氏的族人之所以越来越稀少,跟他们的继承人身体不好,甚至都遗传了先天疾病在身上,是脱不了关系的。

    眼睛看不见,但棠溪聿心中清明,他根本不在乎李琦放出去的消息,他不在乎花钱快速删除那些不好的东西,只是为了老婆安心而已。

    老婆每天还要扎针为了保胎,棠溪聿格外心疼,只要他在家,都会握着老婆的手,在身边陪伴。

    给柏樱扎针的护士看得出棠溪聿眼睛有问题是看不见的,来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大起来,敢跟先生攀谈了,“先生,您别担心,太太皮肤好好的,光滑白净,很漂亮没有生色斑和妊娠纹,请先生放心。”

    “咳,好。”他勾唇笑了,但是苦笑,心里想的是,他根本看不到也并不在乎那些好吧。

    等护士离开,柏樱依偎在棠溪聿怀里,主动回身抱他的脖子,跟他撒娇,“阿聿,我的肚子如果长了难看的花纹,就不要给你摸了。”

    这个言论,弄得他很头痛。

    “怀孕是会改变女性的身体,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改变,都是作为妈妈,伟大的付出。”他想了想柏樱介意妊娠纹的意思,也表达出来自己的想法给她,“如果你有妊娠纹,我不会因此而少爱你一分,但你自己很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你尝试其他办法,改善皮肤状况。”

    他真的是神,棠溪聿的确一直这样开明、大方、坦然、通情达理而且十分尊重女性的男人。

    自己视力不好,两个人在一起交往的时候,很多事没办法跟爱人一块儿做。

    他不会想办法改变对方,甚至把女朋友困在身边,而是大方鼓励她尝试各种新奇有趣的活动,不必苦守在自己病床边。

    他还不介意女朋友打扮,华服美裳、钻石珠宝他虽然看不到,依然照送不误,支持女朋友打扮青春性感,真心为她的美丽骄傲,给她充分的自由,绝不吃醋限制。

    这样的自信、大方、魅力十足的棠溪聿,绝不会失去爱人,相反,柏樱更加沉迷于他给的爱情,甘愿献出一切。

    怀孕后,纤瘦的柏樱四肢依旧没什么肉,但小腹渐渐隆起,而且因为她很瘦,腹部隆起一点点已很明显,棠溪聿每天抱她在怀里,仔细的抚摸,每一点微小的来自生命的变化,他亦了然于胸。

    “小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叫人去买,不必让我知道。”

    “有不舒服不要忍着,你现在身体跟过去不一样了,是两个人。”

    “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永远都支持你的决定。”

    从不会强调胎儿多么重要,他贴心的说了这许多话,柏樱明白,对于棠溪聿来说,句句都是难得的不讲理。她和他手拉手,尽量开心的语气跟他保证,“我和孩子很好,你每天在我身边,我已经是最幸福的。”

    张舒凝也很反感柏樱被无辜曝光,她不觉得柏樱有错,只觉得对方太过险恶,目的明显是要击垮柏樱,所以张舒凝反而对柏樱更好了,处处维护她。

    除了被棠溪聿抚摸孕肚,其他时间柏樱穿宽松的衣服还看不出身材的变化,自怀孕以来,她没借机提过任何物质上的要求,甚至连添置些东西的要求也没有过,只是乖顺的黏在棠溪聿身边,完全世外小仙女的做派。

    “我要陪你去。”她也关心他。

    “我要去医院,你留在家,做按摩,看书,听音乐不好么?”

    他要去医院,试一种按摩方式,不放弃治疗眼睛,期待可以保留一点点视力。柏樱想陪棠溪聿一块儿,学学按摩的手艺,也方便在身边照顾他。

    “不好,好闷。”谁不爱和英俊深情还不会花心的老公出去?去医院她也要跟着。

    “好好,带着我的大医生。”

    右眼完全看不到,左眼只剩一点微弱的光感,棠溪聿仍是不愿放弃。一直希望可以像两个人结婚那天,恢复一点点视力,也希望眼睛情况不再恶化,保留现在还有的可怜的那一点光感,因此,他还是会经常做一些治疗和保养。

    更是担心怀孕的妻子,他看不见能做的事很有限,仍是非常牵挂她,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时时刻刻也要听关于老婆的消息。

    每天给肚子打针很疼,但老公日日陪伴在身边,插花、煮茶、听琴、看各种艺术节目,远离尘世的一段时间里,柏樱的孕期时间过得惬意安静。

    “小樱,宝宝,他,他动了……”每天棠溪聿暖了手,都会抚摸柏樱圆圆的小腹,这一日,刚好被他摸到肚子里的宝宝动了,惊的棠溪聿一下子拿开了手,又恋恋不舍摸回来,还小心的把脸颊贴了过来。

    她连忙环抱他的肩和扶他的头,怕他趴在自己肚子边,会因为头晕,不小心掉到软榻下面去。

    “阿聿,慢一点,到了月份,是小宝宝长大了。”

    低头看棠溪聿亲吻自己还不太大的肚子,看他秀气高挺的鼻梁也蹭在圆圆的肚皮上,柏樱忍不住去抚摸他的额头,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她心中感慨良多。

    “谢谢老婆给我生宝宝。”他好爱她,有她在身边,棠溪聿觉得好幸福。

    自己离不开人照顾,但柏樱每次产检棠溪聿都专程陪她。

    这一天,给柏樱做彩超的医生换了新人,看到小夫妻女的漂亮、男的英俊迷人,细看之下,穿着宽松长裤花纹衬衫搭配名贵珠链的棠溪聿虽然贵气又时尚,却是走路需要引领、坐下需要老婆提示,眼睛那么好看却是一点也落不到焦点上面,带有明显残疾的准爸爸。

    医生善心大发,自作主张开始唠叨,“宝宝长得很不错,太太有些瘦,要多注意摄入营养,不要尽想着减肥。喜欢的食物都可以吃,不太过量就好啦。”

    “谢谢医生。”棠溪聿认真道谢,觉得医生说的蛮有道理。

    彩超医生助理知道这是大老板和太太,轻轻咳了一声想提示一下,却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产检回来还来不及给柏樱多多加餐,棠溪聿便因为天气渐凉而感冒,短短续续低烧数日,怕传染给老婆,他主动搬去旁边的客卧休息。

    老公不在身边,柏樱无聊刷手机,看到李琦放出来的消息又冒出了头,她捏着手机浑身发抖,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事拯救自己。

    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仍然因为别人的话,因为世俗观念和误会十分痛苦,又只能偷偷害怕,没人可以倾述,其实,她已经接近崩溃。

    三天没跟老婆同床,也没在一块儿吃饭,棠溪聿听说了柏樱好像不太开心,结束输液便自己起床,摸索回主卧,从沙发开始摸,默默找老婆。

    “阿聿?”

    “你在哪里啊?”听到她声音,棠溪聿从沙发那里直起腰,绕过沙发向床走了过去。

    “我来啦。”

    “慢一点。”他朝她声音的方向转身伸出手,还附带一个羞涩的微笑。

    柏樱紧紧抱住他,摸了摸他薄薄的腰,觉得几天不见棠溪聿似乎又瘦了,忍不住抬手抚摸他脸颊,小声嘀咕,“你都不吃饭的么?又瘦了。”

    “没有瘦,不过,你陪我吃一定可以多吃。”他还在低低的咳,并未完全康复。

    “好呀,罚你陪我吃肉肉,不能只吃维生素吧。”

    两个人感情好,怀孕了是会互相影响的,柏樱孕吐吃不下,棠溪聿也会不舒服吃不下饭,果真恩爱夫妻。

    “这不是怀孕了,胃口不太好么。” 他轻轻环抱她,感受她隆起的孕肚蹭在自己身上的奇妙感受。

    “阿聿,你总是对我那么好,谢谢你。”

    表面装作不在意,慢半拍,对于那些不好的消息,实际柏樱介意的要死。

    “跟我还要客气么?”他一边咳,一边搂住她,轻轻拍背哄着,知道小小的女子,承受了太多太多。

    “你的爱,是我最大的保护伞。”她什么都懂,知道棠溪聿给了自己一切。

    对待棠溪聿,柏樱一直温柔顺从,还特别礼貌,特别崇拜老公,尊重、在乎、依赖他、照顾他,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秋天里缠绵的小病终于大好,棠溪聿正式跟柏樱商量,说他想打官司。

    二楼小书房里,棠溪聿非常重视老婆的意见,专门请她来听自己的提议,“受害人需要公平的待遇,罪犯也应该被绳之以法。”

    柏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看着棠溪聿清澈的眸光,虽然他没有凝聚目光在自己身上,但柏樱突然明白,棠溪聿为什么看起来十年如一日,仍是像一个青春大男孩了。

    他没有杂念。

    她相信棠溪聿的真心和对她的爱,但她依旧害怕。

    年幼被侵害,明明受伤的是她,但这种事太敏感,而她如今已经嫁给贵不可言的他,命运完全改变。传统的舆论和文化,有心人恶意的引导,已经把她推向了被口诛笔伐的地步。人言可畏,柏樱没有亲人,没有家族,她没有任何底气,没有勇气挑战世俗人心。

    因为没有赢的把握,所以柏樱不愿冒险失去今天的一切,更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输的人就是她。

    她害怕失去棠溪聿,她神明一样的爱人。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棠溪聿细细分辨柏樱的呼吸,没等他再开口安慰,果然,柏樱已经扑到他怀里,哭了。

    她坐在他腿上,趴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说出了自己的心事,“阿聿,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我们再等等,这件事,是不是就会过去了?”

    第44章

    抬起手, 棠溪聿先用手背试探,碰到柏樱脸蛋后才用手指摸索她嫩嫩的皮肤,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非要告李琦,只是,不想轻易放弃正义。”

    柏樱虽不说话,但听到棠溪聿的声音,她不再哭了, 棠溪聿知道她在听, 搂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小樱,告李琦的确是艰难的决定, 真的不是为了反击他现在造的谣, 而是,为了十年前你的遭遇,还有, 这么多年来,其他小姑娘的遭遇。”

    短视频造谣生事, 不可原谅,但不至于告他这样兴师动众,有其他很多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不公开审判,他依旧逍遥法外,还是会有小姑娘被欺负、被伤害。”心中有大爱, 棠溪聿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不仅仅是他的爱人。

    如梦初醒,柏樱猛的抬头看他, 看他无神的双目忽而抬起、忽而又低垂,关切踌躇的样子,她的爱人是多么善良,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完全懂他的胸怀?

    “阿聿,对不起,我……”她太激动了,没注意到他说了两次的——其他人。

    “不,”怕手指误伤她,他用手背轻轻去捂她的小嘴,打断了她的话,“小樱,你是受害者,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太胆小了。”她的确是欠缺勇气。

    他完全理解她,稳稳搂着柏樱的肩,棠溪聿并无激动愤怒的情绪,只是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采,冷然安静的问她,“如果,一直有其他受害者呢?”

    查出有其他受害者棠溪聿并不意外,但杜瀚带来确定消息的时候,棠溪聿仍是震惊愤怒的。他知道世间有很多疾苦与不如意,并不全是安乐幸福,可恶魔真实存在于身边的事实,还是令他浑身颤栗,难以接受。

    在老公腿上愣住的人是柏樱,她从没想过还有其他人,也从没有为其他人想过,从十岁开始,她只是一直陷在属于自己的恐怖噩梦中,走不出来。

    棠溪聿关心、爱她的同时,还为其他人做了更多调查,他不单纯是为她报仇,而是要铲除恶人。

    一直有其他受害者,那么她要不要站出来指控?因为她的指控,也许,伤害会停止。

    “等我一下,给你看一个东西。”他双手用力,把老婆微微抱起,柏樱立刻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手臂搂着她摸了摸,确定她站稳,棠溪聿才自己撑了一下扶手,起身朝书桌走过去。

    呆呆的看他一步一步数着步子走向书桌,又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早已放在那里的文件,柏樱才如梦方醒,起身去迎棠溪聿。

    “阿聿,”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停顿了一下后,乖乖给柏樱引领,两个人一块回到了沙发这边。

    “你看,是不是成绩单?”他抬头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还站着的柏樱,苍白脸颊表情很平淡,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淡如秋水,不带什么情绪。

    接过薄薄几页纸,柏樱扫一眼便看到第一页上面是“成绩单”三个字,轻轻跟他说了是,才颤抖着手,仔细看这份曾经也牵连过她的命运的,来自孤儿院教务部的成绩单。

    她离开十年了,这份名单看起来依旧眼熟。

    第一份是孤儿院给圣尼克的名单,然后圣尼克从中选出优秀的孩子资助学习;而第二份是孤儿院孩子们实际的名单,孩子们的数量不一样。

    给基金会的名单中,看不到的几个孩子,和柏樱当年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被李琦格外排除掉了。外人永远看不到那几个孩子的名字,关于基金会奖学金,关于被领养机会,自然是不可能。

    两份名单对比看来,很容易知道被害的那几个小姑娘是谁了。看到这些柏樱不寒而栗,果然,真的有人跟她有一样的遭遇。

    “不要去找她们,太痛苦了。”眼泪掉下来,她连忙把文件拿开以免滴落眼泪,声音哽咽,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听到痛苦外溢的低语,棠溪聿恍然大悟,柏樱心里有太多的痛苦和无助,那些年幼时恐怖的经历,并没有随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消散,他连忙起身摸到她胳膊,紧紧抱住了她,再没说要打官司的事。

    转头棠溪聿有了更大动作,派人去跟政府谈合作,计划独立资助孤儿院,圣尼克会全权负责一百年。

    在杜瀚正统侦查调查方式主导下,棠溪聿也把自己人以工作关系安排进入孤儿院工作,几方皆在默默取证。

    “阿聿,我同意,同意告李琦。”了解了棠溪聿做的所有努力,柏樱不愿意他的努力付诸东流,也不愿意自己和他的生活,有那么一部分,永远蒙在阴影里。

    “你又没穿鞋……”他正在“看”书,差一点没听到她静悄悄的脚步声,伸手扶住她,棠溪聿摸到腰和臀,搂着背把柏樱稳稳抱在怀里,贴了贴她的脸蛋,才淡定的发问,“你想好了?如果不愿意,我也一样尊重你的决定,毕竟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逼你做决定。”

    他总是这样,公平大方的讲道理,具有很高的共情能力。

    “我愿意,为了公正和正义,我要举起法律的武器。”

    其实柏樱说谎了,她只是为了他。从小视力不好,如今已经失明的棠溪聿却有可以窥探人心的能力,她怕自己复杂的心思被纯净的他看穿,她怕失去他的爱。

    “对,不要怕,你永远有我,我会尽所有力量支持你。”

    不仅仅是支持提起诉讼,棠溪聿甚至还支持公开审判,他纯净的心思宛如莲花,骄傲自信,全力向恶人宣战。

    看到律师团队各司其职,早已进入工作状态,各种取证丰富周全,了解棠溪聿准备打官司的阵仗,柏樱突然安心了,她相信他。

    从小生长在孤儿院,渐渐柏樱有了记忆、开始努力学习,等到好不容易懂得了些人生道理,有了生活的目标,便开始了被欺负被侵害的经历。

    拼尽了努力,13岁她离开了孤儿院,直到她成年、上大学、结婚,甚至已经怀孕,才终于有了反抗的勇气,是她的爱人,愿意为她请来律师,给她无尽的勇气,去伸张正义公理,相信定会恶有恶报。

    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原来基金会的高管靳女士的下属葛峰,他坦白自己当年已知道名单不一致这件事。

    从他开始负责选支助的孩子,却一直没有选中成绩优异的柏樱,好几年之后,他也是巧合知道,柏樱是被教务部李琦故意留下来的孩子,所以,那几年他才根本没看到过柏樱的信息。

    葛峰之所以选择不发声,因为那也代表是他的工作失误,他害怕被追究责任,所以选择了沉默。

    做为胆小谨慎的普通人,葛峰心里清楚,好人也不能随便做,搞不好,会搭上自己的工作。

    到了冬季的时候,便是柏樱离开孤儿院整整11年过去,葛峰的孩子也11岁了。

    靳女士和杜瀚找到葛峰,只是说了这件事,他便同意出庭作证了,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柏樱。

    而且,杜瀚还找过其他几位受害者。其中有一位,她已经离开孤儿院,并且工作了的小姑娘愿意出庭作证,她叫苏珊珊。

    苏珊珊表示愿意指证李琦,她比柏樱还小几岁,被欺负,是柏樱离开孤儿院之后的事了。

    恶行昭昭的李琦,不知道有没有猜到,自己将有这样一天,被他害的留下一辈子阴影的小姑娘们,会勇敢的站出来指控他。

    赵振宇为了李琦,专门化身为法律援助律师,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帮助李琦的身份,做起了被告辩护律师。

    这件事仿佛机械制造,被高效率一步步推进,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开庭这一天。

    开庭的时候已是暮秋,棠溪聿不顾寒冷,坐在了旁听席。

    发型精致一丝不乱,厚实的白色西装外套内是绣满孔雀羽毛花纹的黑衬衫,戴着墨镜,身边坐了好几位保镖的棠溪聿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做为富豪太太,柏樱打扮十分低调,简单大方的黑色长裙搭配两寸半高跟鞋,长长的秀发松松绾了起来,除了结婚戒指她什么首饰也没戴,反倒是浓密如云的秀发和通身雪白细腻的肌肤,成了最耀眼的装饰。

    赵振宇还没上台,已经细细打量过这位巧妙掩盖孕肚、薄施粉黛的高贵美人儿。

    赵律师:柏樱女士,你生活在孤儿院期间,挨过饿么?

    柏樱:没有。

    赵振宇用不大又能被其他人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漂亮是不会有了。”

    柏樱的辩护律师立刻站起身来要反对,赵振宇却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问题。

    赵律师:你挨过打么?

    柏樱:没有。

    赵振宇再没有什么问题,能凸显出柏樱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李琦这个罪人,曾经以为年幼、单纯、无依无靠胆小的小姑娘不敢说出去,以为她会永远是沉默下去。当然不是,既然决定了要告,柏樱便会坚持到底,她很有自己的想法,聪明、主动、又勇敢。

    苏珊珊也是一样的勇敢、诚实详细的作证,令现场安静异常,所有人沉默了。

    女性受害者选择公开作证,侵害未成年少女案件,她们只能挺直了脊背,勇敢站出来,再没有退路了。

    别人不知道柏樱的脆弱,只能看到她优雅、自信、勇敢、果断站在法庭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不情愿出现在这里,远远看着旁听席上清贵如仙又苍白瘦弱,坐在那里默默发光的男人,她才终于找回了努力的方向。

    第45章

    第二天, 葛峰出庭,坦白了当年他发现名单对不上、有问题,为什么没有说出来而是选择保持沉默的事实。

    靳女士也来作证人, 回忆当年,葛峰因为老婆生产请假,她亲自去孤儿院,误打误撞发现了孤儿院提供名单有问题的秘密。

    柏樱是因为这样被发现,因此有机会走出孤儿院, 结束了被害的悲惨遭遇, 却没有结束被害的命运, 律师从女性被害的特殊性着手,为柏樱和苏珊珊主持了正义。

    庭审过程无异于置身过去, 那些不好的经历, 一次次剥开柏樱早已深藏的伤口,鲜血淋漓,她还要坚强给所有人看。

    庭审第二日, 依旧是黑乎乎的法庭,柏樱换了一身雪白衣裙, 显得尤为耀眼。她虽有孕在身,但身形依旧纤细,整个人的气质清纯又漂亮。了解柏樱的人才懂,漂亮,其实是她最不值得夸耀的优点。

    在棠溪聿鼓励、支持下,她坐车的路上一直无忧无虑的依偎他, 进去法庭的时候, 不但被棠溪聿搂住腰,她还主动拉住他的手, 亲自送他去旁听席坐好。

    正因为被最最黑暗恶毒的男人占有过,柏樱才更加明白,棠溪聿是她的神,是最干净、纯粹、伟大、完美的男人,是最美好的存在。

    赵律师:“柏樱,哦,棠溪太太,你为什么不早报警?”没等柏樱回答,他又追加了一句,“现在报警,是为了给你丈夫,棠溪先生一个交代么?是为了他的面子么?”

    不卑不亢的看他,柏樱吐字清晰的回答:“的确是我先生鼓励我,我才有勇气来到法庭。”

    赵律师不准备顺着她的回答,仰头故意朝着棠溪聿所在的方向,自顾自说道:“棠溪先生,您讨厌李琦,买下孤儿院把他开除就是了,他为了孩子们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对了,听说您已经这么做,正在谈买下孤儿院的事,是吧?”

    赵振宇不顾被警告,在法庭大放厥词,棠溪聿连一个指尖也没动过,根本不理赵振宇律师。

    但接下来赵律师传唤的证人,各个老实可靠,各个有孤儿或者穷苦出身,都在诚恳的发言证实李琦有多么善良,对他们很好,做了很多好事,是一辈子用心对待孤儿的大好人。

    坐在旁听席,棠溪聿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被气死,他听到这类证词,真的被气到头晕胸痛,坐在那里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由于每次都会去旁听,更多人从赵振宇所关注的方向,开始注意到,传说中神秘高贵的家族主人,英俊年轻、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亲自来了。

    即便坐在最遥远的角落,棠溪聿依然是最耀眼的焦点,雪白的皮肤,立体精致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形,无一不完美。

    勉强走出法庭,棠溪聿已经难受的通身是汗,他是被扶着上车的,车门关好,助理已经开始帮助他吸氧、按摩四肢。

    即使这样,棠溪聿还是伸出手,放在老婆腰下面,搂她,给她揉腰,给她做腰垫。

    她披着柔软的披肩,棠溪聿大手向下滑,修长的手指小心抚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他们的宝宝。她纤瘦的身子,该如何承担日渐突出的重量,还有这摧残人意志的庭审?

    给助理传话,棠溪聿把律师也请到了家里。

    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棠溪聿衣服来不及换,立刻见了律师,他想保护自己的妻子,闹心的提问,“我太太,她不再出庭,可以么?”

    律师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早知道太太怀孕,恭敬回答说,“先生,太太可以不出庭,不过,一定是出庭的话,胜率会更高。”

    听了这样的话,如果只涉及他自己,棠溪聿会义无反顾继续坚持,或者直接放弃,但牵扯那么多人和事,还有他老婆和另一个小姑娘的人生,棠溪聿犹豫了,他不好武断做决定,也不可能不操心啊。

    劳累、生气、为老婆忧心忡忡大半夜的结果,使得棠溪聿第二天早晨格外的不舒服。

    柏樱早知道了他心脏不好,身体气血极弱,早晨很难起床,但看他胸口疼的厉害,吸氧许久,说话依旧很困难,难受的症状并没缓解。

    学着护工的样子,柏樱跪在棠溪聿身边帮他按摩手脚。怀孕以来,她好久没亲手给他按摩,突然发现棠溪聿的小腿有些肿,脚背也肿了,她手指用力按下去,脚背居然可以按出坑来!

    “阿聿,我请医生来吧,你别动,不急哈。”她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吓到心脏脆弱的老公。

    “是没开灯么?小樱……”知道自己在吸氧,棠溪聿猜想是到了早晨,他想摸摸老婆,不要她给自己按摩,可瘦长的手没有力气,抬起几寸晃了晃又落在了床上,他因为心脏不舒服,身体十分虚弱。

    “没,是……”浅色的眼眸在明亮光线照耀下,发出水润荧光,他的眼睛一直不能聚焦,但柏樱看得出棠溪聿今天特别虚弱,精神头差得多。

    白天和黑夜,他是分得清的,今天,他的腿脚肿了,眼睛是又怎么了?

    担心他激动难过,但柏樱又不得不说,握住他冰凉的手,试探着问他,“阿聿,你一点光也看不到么?”

    “现在,已经很亮了,是么?”他猜想是这么回事,自己的视力看来又恶化了。

    “是,你别心急,过一会儿也许会好的。”不知何时,她也学会了温柔不走心的安慰,是啊,他的眼睛,其实不会好了。

    作为一名职业医生,柏樱此时才反应过来,棠溪聿腿脚上的浮肿是怎么回事。

    那是严重贫血,心脏供血不足,有严重的心脏系统病变才会出现的现象。

    “我的腿,又肿了么?”

    听他这样问,柏樱的心又沉了一下,看来腿脚浮肿已不是第一次。

    这一次,是病人虚弱不爱动不爱讲话,柏樱心里细细密密的疼,棠溪聿一边做按摩柏樱一边劝慰,终于把人送去了医院,给眼科和心脏科医生仔细检查。

    详细检查后,医生说先生的眼睛,还是有一点光感的,只是太微弱,加上他早晨状态不好,才没有看到光,并不是完全失去光感了。

    但他的眼病的确还没有好的办法治疗,基本上,棠溪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跟眼科医生无话可说,对内科大主任柏樱却有一肚子话想请教。

    她想单独跟主任聊聊棠溪聿的病情,这男人好似预知了她的心思,细长的手指摸到她裙子,死死勾住她裙角,死活不撒手。

    没办法,柏樱只能在老公面前问医生,“主任,阿聿,他怎么会这样?”

    大主任明白她指的是浮肿的小腿,推了推眼睛,慢条斯理开始解释。

    “先生是肺动脉高压又发作了,这个病不能不当回事儿,不可以让先生受累,更不能气他。先生贫血很严重,体质又比较弱,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生气了?或者发生了让他比较忧愁的事情?总之,情绪对身体健康的确是有一定影响的。”

    大主任讲话斯文节奏也慢,其实句句是关乎棠溪聿健康的嘱咐,柏樱听着听着,竟默默留下眼泪来,她自责道,“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

    棠溪聿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手腕,他握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居然开起了玩笑,“不是你的锅,不要自己主动去背啊。”

    大家离开后,柏樱守在他病床边,不开心的噘嘴问棠溪聿,“阿聿,医生说你还能看到一点的,你可以看到我么?”

    “唉,”棠溪聿轻轻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说看不到,你们一个个都来问我,还用机器帮我检查,说我可以看到光。可是,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到……不过,也无所谓啦。”

    之前他勉强可以分清早晨和夜晚,可今天,几乎一天过去了,他眼睛剩下的那一点可怜的光感,仍然没有恢复,也许再也看不到了吧。

    听说棠溪政要来医院探望棠溪聿,没等柏樱别扭张口,棠溪聿看不到,却完全了解她的心思,开口要她回避,“小樱,我和叔叔可能会说很多话,你难免会无聊,去我隔壁休息一会儿吧,一直为我担心,老婆辛苦了。”

    “好,我真的有些累了,去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我们一块儿吃晚餐。”她大着肚子,是棠溪家族里最娇贵重要的人,立刻由保镖助理陪伴,离开棠溪聿的病房。

    棠溪政的确是关心侄子,但他儿子也在医院,一次可以看望两位小辈,也算合理利用了行程。

    “你不要搭理那些山猫野兽,我替你去法庭,正好看看是什么妖物在作怪。”侄子和儿子生病已经是家常便饭,棠溪政不觉得惊讶,但侄媳妇怀孕了还要打的官司,是真的勾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有意为小辈们出头。

    半卧在床的棠溪聿朝着叔叔的方向摇头,他勉强说道,“已经查清楚了,叔叔不必费心。”

    “快当爸爸了,你一定好好保重身子。”棠溪政关切的看着他失焦的双眼,怜惜之情由心底升起,又想到了病情更加严重的儿子,心情复杂,“阿岚也是,身子不好,自己也不知道保养,还……”

    垂眸想了想,关于棠溪岚,棠溪聿觉得有些话必须要对叔叔说,“阿岚病得很重,我的医生也帮不了他,另外再想想办法吧。”这一尊大佛搬走的话最好,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没有办法,阿岚血型特殊,很难遇到适合的供体,他的病只能维持,拖一天算一天吧。”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棠溪政也希望棠溪岚可以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第46章

    撑到棠溪政离开病房, 柏樱一进去病房,便听到棠溪聿在低低的咳,他的咳嗽不会撕心裂肺那般激烈, 但随着她渐渐走近的脚步,隐忍的咳嗽时断时续,勉强喘息,可见咳嗽的这个人呼吸十分艰难。

    她走到病床前,正看到护工半抱着棠溪聿, 给他轻轻拍背。

    穿浅蓝色家居服的棠溪聿手里抓着一条月白色手绢, 那是柏樱给放在枕边的。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咳, 深红的血,已经顺着他腕骨突出的手腕流了下来, 也渗透了手绢。在棠溪聿比手绢更白的脸色映衬下, 仿佛雪里红梅,画面很刺目。

    “快去请医生来。”

    一看到棠溪聿吐血,柏樱已经忘记自己也是医生, 她快步走过去,想扶他坐稳, 也想给他擦嘴,还想问问他,胸口疼得厉害么?

    千言万语,却只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柏樱眼泪流了下来,扶住他的胳膊, 避开起搏器的位置, 给他揉胸口。

    “……樱……我,没事……咳咳咳, 咳咳……”无力靠在床头,棠溪聿知道自己吐血,外加上止不住的咳,但他看不见血弄得到处都是,苍白瘦削的身子仿佛破碎的玉器,柏樱不知道该先抱住他哪里。

    手掌下,棠溪聿虽然肩膀、胸膛宽阔,但皮肉单薄,触手尽是骨感。顾不上星星点点的红梅,柏樱抱住棠溪聿,难受的哭了出来,“阿聿,你不要再去法庭旁听,你生病了,再生气的话,对你身体很不好。我不介意输或是赢,我只在乎你的健康。”

    喉咙腥甜,闻到了血的味道,手指也摸到了黏腻的液体,看不到自己吐了多少血,但棠溪聿猜想一定是吓到了老婆。

    他轻轻摸索到她圆圆的孕肚,小心环抱她,抬头目光迷茫的鼓励道,“小樱不怕,勇敢站出来,老公支持你。我身体不好,但也很愿意陪你面对那些伤害你的人,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害怕。”

    身体病弱,棠溪聿的意志力并不弱,对于庭审,他无意回避。

    刚才和棠溪政聊天,还正式请教了一件事。原来棠溪政有位很好很好的至交好友,是有一些特殊渠道和能力的人。棠溪聿请叔叔帮忙,如果公开审判万一失败,他打算请叔叔的至交帮忙,要李琦的一条命。

    对于侄子终于肯自私一次,为了自己家人报仇的举动,棠溪政非常支持。他说难道我们家,还能被一个□□犯给欺负了?

    棠溪政当场表态,告诉棠溪聿,你不用管了,一切交给我。

    星城降了这一年第一场薄雪,看不见雪又没办法去雪地里玩雪的棠溪聿,只是坐在窗前,抱着柏樱,陪她赏雪。

    “宝宝越来越大,老婆辛苦了。”他手掌心里,是柔软细腻的皮肤,是渐渐隆起的奇妙的生命,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阿聿,你为孤儿院孩子们做了那么多,才是最辛苦的人,我每天有这么多人照顾,一点也不辛苦。”孕吐停止了,柏樱每天有一大家子人照顾,虽说还要每天打针,但生活已经舒适惬意,除了一步步推进的官司,再无其他任何烦恼。

    关于犯罪细节,无论多么不堪和屈辱,这个取证步骤必须要有。

    在不公开庭审中,苏珊珊和柏樱,分别回答了律师,关于她们分别自十一岁和十岁起,被李琦□□的细节。证词中作案手段和种种细节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暂时开启了痛苦的回忆,但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这场官司小姑娘们赢定了。

    因为非公开庭审,棠溪聿没有去听,但他一直坐在车子里,在法庭外等柏樱。

    杜瀚的女朋友做自媒体,还有他和棠溪聿的经理人中,其中很擅长宣传的人才碰头了几次,经过精心策划、安排,好像是不经意之间,舆论风向迅速开始转变。

    大众的关注点转向了被猥亵、被迫害儿童和少年,关注女性群体被过分封建思想固化。

    柏樱由一名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因为勤奋好学,以一路领先全优的成绩成为一名医生,她是用勤奋、勇敢、自立来改变命运的。

    纷纷扰扰备受关注,曾经带有桃色争议的故事,走向了一个偏爱女性、崇尚学习、独立、积极进取的价值方向。

    案子拖了很久,从早秋至隆冬,终于正义一方完全占了上风。

    在诸多事实面前,孤儿院的丑闻,终于浮出水面,即将要有一个结论。

    取证等环节要一步一步走法律程序,复杂而有规律。

    耗时长久的官司,意外的把神秘低调的棠溪家族推到了众人瞩目的位置。不仅仅棠溪聿深深爱柏樱的情感藏不住了,连他从小到大,都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做好事,也完全曝光,大慈善家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

    熟悉棠溪聿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总是在生病,但不知道他居然已经失明了,也不知道还有他快要当爸爸的好消息。于是,他的很多老朋友、和资助多年的孩子们纷纷来看望,弄得棠溪聿非常不好意思,觉得占用了社会资源,浪费了别人的时间。

    进入冬天,柏樱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因为张舒凝每天在身边提醒,她行动不得不格外小心。为了让准爸爸安心,柏樱洗澡、更衣、上下车、做简单的瑜伽动作时都有人在身边陪伴,她不会任性做任何事,十分乖巧。

    接近年末,事务繁多,棠溪聿得不到长时间休息,他每次出去回来,会先问问:夫人在做什么,她今天好么?医生来过了吧?

    回房抱着老婆,细细听她呼吸心跳的声音,温柔抚摸她越来越大的孕肚,只要她和宝宝好好的,棠溪聿也会跟着安心。

    他会孩子气的扶柏樱半卧在软榻上,他自己则弓着腰,小心趴在老婆肚子旁边,倾听孩子的动静。宝宝只要听到棠溪聿温柔的声音,像是听得懂一般,都会动一动给他摸到。

    两夫妻十分开心于小生命的回馈,次次都觉得兴奋又开心。

    张舒凝一如往常,面冷心善,对柏樱的照顾细致入微,每天亲自查看和挑选食材,甚至房间和衣物、鞋子等小细节也要日日关照到位。

    靳女士则像母亲一样,经常主动跟柏樱联络,细致关心她所有情绪,还会主动约见,来家里看望她。

    棠溪聿知道此事后,赠送了礼物,有一日他也在家中,还亲自对靳女士表达了感谢。

    在棠溪聿全心投入老婆的官司中时,被忽略的棠溪岚如鱼得水,他和小情人的恩爱情景却不再,而是翻脸把人家囚禁在他自己的病房里。

    等到棠溪聿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情人已经失去意识两天了,棠溪岚厚颜无耻,觉得自己铁定了有救,还得意洋洋的看向被助理扶着走进来的棠溪聿。

    穿深灰色正统套装的棠溪聿脸色很不好,罗助理扶他一步步走进来,直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床边,罗助理低声提醒后,棠溪聿不理棠溪岚,自顾自的弯腰去摸索。

    棠溪聿的手拂过床上人的头,氧气面罩,胸口的心电监护,摸到了男孩一动不动的胳膊……

    “阿聿,他的好,你也看不到,摸他做什么啊?你喜欢摸,等我的病好了,给你摸摸刀口,听说换肾的刀口有半米那么长。”放荡不羁的笑声不大,但听得出棠溪岚心情十分不错,沉默了一下,他拉着护工的手,挣扎坐起来又说道,“你别把他摸坏了,毕竟,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肾,是我的命啊。”

    “只是肾么?他的肺你不喜欢?”青白修长的手指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拿开,棠溪聿直起腰,接过罗助理递在手里的湿巾仔细擦手。朝棠溪岚的方向挑了一下眉,棠溪聿冷冷说道,“我还活着,你再没机会装神弄鬼。”一招手,进来好几位保镖和医生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开始解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男孩。

    看到他们真的动他的小情人,棠溪岚急了,瞪着门外,看不到自己的保镖,他发狠自己拔掉输液管,虚软的身子因为这个动作,几乎栽倒在床。

    扶着病床和床栏,棠溪岚晃晃悠悠磕磕绊绊走到棠溪聿身边,伸手去够棠溪聿,没碰到名贵西装一片衣角,已经被保镖拦住。

    撑着保镖的胳膊堪堪站稳,棠溪岚看到小情人被从病床上的束带中解救出来,他们把没有意识的人抬到了移动床上,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看向棠溪聿苍白平静的面容,棠溪岚突然明白了,自己已没有还手的能力。

    双腿一软,棠溪岚跪在了棠溪聿皮鞋边,他语气虚弱,态度大变,“阿聿,我求你。”

    感觉到棠溪岚的身体动作,听到他声音来源位置变低,棠溪聿更加意外发觉,自己的脚踝,被棠溪岚轻轻的握住了。

    本是心软如水,棠溪聿哪里还能够挺直胸膛不搭理跪在脚边,身体如强弩之末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堂哥。

    “阿岚,你……”他弯下腰,准确摸到棠溪岚的手。

    歪斜跪在地上,棠溪岚不需要自尊,他需要供体,急急喘了一口气,他继续低声哀求,“阿聿,你让我活下去吧,我又不能继承棠溪家,这一身的病,唯一所求只有活着。”

    棠溪聿动摇了,但想到棠溪岚已经犯罪,只好硬下心肠说道,“我当然希望你活着,不过,绝不可以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没资格拿他的命来为你提供器官。”

    咬了咬嘴唇,棠溪聿甚至想把棠溪岚从自己脚边拉起来,但还是忍住了,他无法原谅他,“他最倒霉的,是刚巧跟你血型相同。”棠溪聿说的是刚刚被带走的“小情人”。

    小脸尖瘦还流着冷汗,握住棠溪聿裤腿的手又瘦成了一双鸡爪,棠溪岚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无力支撑,几乎是匍匐在地的姿势,保镖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盯着这间豪华病房里的手工地毯喘息,繁复花纹、精美图案,也装饰不了棠溪岚千疮百孔的心和肮脏的灵魂,他哑着嗓子开口跟棠溪聿求情,“阿聿,求你了……”

    “没用的。”

    苦苦哀求,默默等待,棠溪岚终是得不到想要的,“哼,不就是吓到了你老婆。”坏人也会绝望,棠溪岚渐渐装不下去了。

    提到柏樱,棠溪聿声音更冷了,他不会原谅棠溪岚,“你自己知道就好……”

    棠溪岚的衣服口袋里有一支注射器,他正对棠溪聿摸了出来,拔掉针头的保护盖,猛的挺起弯曲的腰身,举起注射器朝棠溪聿小腹刺了过去。

    可惜,棠溪聿看不到寒光一闪……

    第47章

    跪地求饶的棠溪岚, 蜷曲着身子积攒了好一会儿的力气,箭一样刺中了棠溪聿的小腹,瞬间已把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入了棠溪聿身体里。

    保镖看到了, 也采取了行动一脚踢开了瘦不拉几的棠溪岚,但小小注射器里的液体基本也没有浪费。

    棠溪聿看不见,他能觉察到棠溪岚向他扑过来,本能的反应是推,但因为没有方向感, 他抓不住偷袭的那只手。

    注射器刺痛并不严重, 小腹承受的撞击更甚, 棠溪聿皱眉捂着小腹跌在了保镖怀里。

    人就在医院,等脸色苍白的人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保镖已经抱着他, 开始打电话给医生,请求急救。

    助理紧跟在身侧,附在耳边给棠溪聿简单描述了刚才的突发事件, 保镖、助理护着他躺在病床,神态万分紧张。但除了惊魂未定的惊吓带来的阵阵惊吓, 棠溪聿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他抓着助理的手,只虚弱的说了一句话,“别告诉太太。”

    基本上是就地取材,保镖拿着棠溪岚手里的注射器去化验,多方面一块儿努力, 力求快速知道棠溪聿究竟被注射了什么?

    因为心脏问题, 医生不敢给棠溪聿胡乱输液,查看了小腹部位细小的针孔后, 只是请他静躺观察。

    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由助理领着来到棠溪聿身边,恭敬给他行礼,“先生,结果出来了,您别紧张,是保健品。”

    心中的疑虑的确打消了大半,但棠溪聿猜得到医生话里有话,淡淡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纯度极高的保健品……”

    助理蹲下身子,贴在棠溪聿耳边给他解释,“先生,医生跟我们解释过了,这东西主要的作用是增强□□,我们推测是棠溪岚给自己和小情人准备的。”

    靠在多功能护理床的床头,他半卧的身子连根手指也没动,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棠溪聿没有立时说什么,心中不悦,心电监控显示心率极不平稳。

    注射的一瞬间药液已经融进血液里,他虽然身体暂时没什么感觉,但医生说很快就会有感觉的。“先生体质弱,可能身体反应慢,但有可能比普通人药的影响力来的更强更久些。”

    平静的声音响起,棠溪聿说,“给我解毒,马上。”

    医生也学着助理的样子,弯下腰来轻声和他讲话,“可以解毒,但您身体情况特殊,普通的输液必须是极慢的,解毒要快速输液,您的心脏……绝对不可以,快速输液会刺激心脏病发,危险系数更高。”

    棠溪聿的眼睛眨了又眨,他觉得有些热,虽然不觉得痛苦,但那盘踞在小腹的异样感觉太陌生,令人生厌,他不想再耽误时间。

    “现在就解毒,不要再拖。”

    医生答应了下来,解毒的药剂也已经准备好,解毒治疗当即开始。众人如临大敌,紧张的守着年轻却身体病弱的棠溪聿。输液太慢,几乎没效果,棠溪聿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但输液快了他便会无法呼吸,胸口开始疼,这个毒根本没办法解。

    看着两颊泛潮红的大老板,医生知道太太柏樱的医生身份,又是医院的管理者,于是试着请示棠溪聿,“不如,把太太请来?”

    刚刚出事的时候,挂念老婆有孕在身,棠溪聿不愿她知道后跟着担心害怕,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回家。知道事情瞒不住,他心情很差,一双长眉皱了起来,手盖在脸上,一言不发。

    助理懂得,棠溪聿这个态度,已经是默许太太过来了。

    等到张舒凝扶着柏樱风风火火的赶来医院,助理已经快吓哭。

    不像张舒凝会训斥小助理,柏樱只是默默关心自家老公,扶着肚子弯下腰,抱了抱病床上正在输液解毒的人。

    “阿聿,我来了,不怕啊,没事的。”

    来的路上,柏樱知道了棠溪岚和那个血型跟他一样的男孩,分别有了该有的结局,阴谋被瓦解,无辜的生命被挽救,她终于放下心来。

    摸到老婆嫩滑柔软的小手,棠溪聿觉得心跳突然加速,整个人更加不好了,燥热难耐的感觉由头直降到腹部,他好想起床走一走,去外面吹吹冷风。

    “我没事……”他努力朝她的方向转头,被棠溪岚注射这么久,直到老婆来了,棠溪聿才有了些动容的表情。

    大手放开了柏樱的小手,她没动,他大手又立刻去摸她,捉住手腕不松手,紧紧握着,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清凉。

    关于棠溪聿体内的这个东西,给男人补的太猛太急,就是极品□□,是棠溪岚给自己准备的,纯度比较好的。普通男人注射这个东西,会如虎添翼,或者及时输液稀释掉,对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

    这个时候的棠溪聿,身体已经极度敏感,他搂着她靠在自己胸口,闻到喜欢的发香,嘴唇在轻轻的蹭她的耳朵。柏樱察觉得到,抱着她的男人,所有的神经都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属于箭在弦上。但棠溪聿的身体不同于普通人,他气血虚弱,更需要被小心呵护。

    担心老公的身体,另一方面,柏樱看张舒凝焦急的神色,她一直知道,为了棠溪聿,张舒凝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飞快的做了决定,柏樱把目光从病床上的人脸上移开,对大家严肃的表达了她的态度,“你们出去吧。”

    张舒凝出去之前,盯着柏樱的肚子冷冷的问她,“你确定要自己来?孩子如果出事,也不是你能够承担下来的。”

    柏樱点点头,说我确定……她的男人,绝不会让给别的女人。

    孕肚已经很明显,且已经影响柏樱日常的行动了,她是备受呵护的,自她怀孕开始,棠溪聿没碰过她,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他怕自己会伤了她。

    主动献吻,并投怀送抱,给棠溪聿拔了针,柏樱为了他的身体,也为了不给别的女人机会,不顾孩子和自己的安危,给棠溪聿开始了最安全无害的“解毒”方式。

    “不要,小樱……宝宝……”但凡还有一丝理智,棠溪聿也不想抱她,可以他的精神意志本就属于虚弱那一类,熟悉的少女气息和微喘扑在心头,触手性感圆润的孕肚,柏樱此时的女性魅力,不知比少女时期增加了多少倍;加上菁纯的药物,几十秒后,棠溪聿放弃理智,完全陷入老婆织的温柔乡里,再无反抗意识。

    眼睛看不见,但怀抱里的娇躯是他最爱最最熟悉的,宛如溺水者遇到空气般的感受,棠溪聿凭借肌肉记忆,要了老婆好几次,甚至宝宝隔着妈妈的肚皮踢他,他仍没办法停下来。

    温暖的病房里有氤氲的湿气淡淡升腾,玻璃窗外,是白雪纷飞的世界,安静的似乎整个世界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深夜时分,棠溪聿才抱着怀里娇弱的人儿缓缓醒来,那一场旖旎春梦太过真实,使得他觉得又甜蜜又头痛起来。大手小心摸索,触手一片温暖幼嫩的肌肤,是他的最爱没错。

    摸索到薄毯,他立刻伸展手臂给老婆盖好,亲了亲老婆的额头和秀发,棠溪聿撑着胳膊肘想坐起来。

    他起不来。

    如果他可以看见,现在眼前一定是金星乱蹦,身体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棠溪聿脑子却快速清醒,回忆起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

    “阿聿,你醒了?”又累又怕,柏樱也睡着了,她是被棠溪聿抚摸和抱醒的。

    又难过又后悔,棠溪聿知道自己做错了,伤害了老婆,他心中焦急却无法马上起床,只能拉住她的手,一直问她,“小樱,我有没有弄伤你?疼么?肚子疼么?”

    总是微凉的大手颤抖着抚摸她孕肚,棠溪聿恨死了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眼睛看不见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因为这,还伤害到了爱人。

    拉了拉薄毯给自己盖好,柏樱肚子的确不舒服,还有一点见红,嘴巴却完全放松的语气给他说,“没有,我很好。”她不说,以为他看不见就算了。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其他感官更加灵敏,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心里猜得到是伤了她,却由于是自己的错,他看不见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叫来医生、护士替自己守着她。

    被棠溪岚注射了这个东西非他所愿,可终究是他的疏忽,才导致发生了这样荒唐闹心的事情,伤了自己还不算完,甚至伤及妻儿,棠溪聿心里十分愧疚。

    这件事过去后,棠溪聿并不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体,却是格外紧张老婆,身体不被允许起床的情况下,他依旧每天陪老婆打保胎针。

    原本休息很不好的棠溪聿,变得更加难以入眠,柏樱看他日渐消瘦,胸口肉眼可见的全是骨头,根根肋骨清晰,起搏器也好像更加突出了。由于那个高纯度“保健品”的影响,身体损耗过度的棠溪聿甚至无法自己起床,卧床休息了很久,出行需要轮椅,虚弱到无法走路。

    还好他们不必再去法庭了,经历了不公开庭审后,因为司法程序,还需要蛮长一段时间的等待才会宣判。

    自婚后发觉怀孕开始,回顾这个孕期,柏樱真的太辛苦了。

    刚刚怀孕时,棠溪聿心脏病加重,换了三腔起搏器才渡过难关,他身体脆弱的仿佛一张纸。

    然后又是突然再次看到李琦,吓得她几乎死过一次,再然后便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却一次次被挑战底线。

    李琦想毁了她的那些爆料,经历种种流言蜚语后,她又要假装坚强打官司,最终因为棠溪岚再次使坏,柏樱大着肚子经历了献身救夫。虽然没流产,但这一胎真的多灾多难。

    她和孩子还留在先生身边,柏樱觉得自己尽力了,精神和身体都尽了最大努力,已经再没力气承受任何不好的事。

    为了心中所爱,也为了日益浓烈的母爱,柏樱希望自己腹中的宝宝平安降生。

    早已被告知胎宝宝是一个小男孩,棠溪家知道这件事只有棠溪聿和张舒凝,未来继承人的身份,无疑从胎儿期,已经开始了最高级别的保护。

    虽然一直在打针,还好柏樱身体再无其他异样,她也想好好生下孩子,一直非常配合医生,甚至是主动保胎,希望孩子可以足月生产。

    第48章

    越是满载期望, 往往更容易失望。

    星城落雪不断,整个城市依旧活力满满。正是临近春节,节日气氛格外浓厚。

    因为柏樱渡过了比较危险的胎儿波动期, 胎像稳定后,全家人跟着安心了不少。

    看不到她的气色,棠溪聿听到的回答,永远是我很好,我没事, 他只好每天抱她、安慰她、陪伴她, 更频繁询问身边工作人员, 达到关心老婆的目的。

    过了34岁生日之后,棠溪聿身体逐渐好转了一些, 他虽没有很快胖回来, 但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

    柏樱肚子里的宝宝预产期在春节后,谁知在春节前,柏樱24岁生日还未到, 她已经开始肚子疼。

    把白色门框衬的黯然失色的一只手,扶住门框, 手的主人嗓音温柔呼唤爱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我的宝宝,爸爸来了。”棠溪聿捧了一只专人调配好保养皮肤的油,来给老婆服务,一路走来摸到了门口,开始出声打招呼。

    很轻很模糊的声音传来, “阿聿, 我在洗手间……我不太舒服……”

    差一点捧不住手里的小瓶子,棠溪聿忘记数步子, 双手一块儿沿着墙探路确定方向,快速走到洗手间里,按照柏樱声音的指示抱她,紧张的问道。“小樱,你摔倒了么?伤了哪里?”

    双膝跪地的棠溪聿声音都在颤抖,他摸到柏樱伸过来的手,不敢动腿,以身体前倾的姿势摸索,确定了她头、肩、肚子和腿的位置,才反复抚摸她的脸,尽力不那么慌张的询问。

    “我没摔,没有摔,是肚子,太疼了,我不敢乱走,刚坐下你就来了。”

    她没撒谎,因为突然的剧烈宫缩,肚腹已经大到柏樱低头看不到自己脚尖的程度,疼的那么厉害,她哪里敢随便乱动,立刻原地扶稳,慢慢坐了下来。

    宝宝才36周,难道他迫不及待来这个世界看爸爸妈妈了么?

    嘴上没说什么,但棠溪聿当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头一阵一阵的晕。

    在家里医生、助产士陪伴了好久,直到确定柏樱真的不是普通宫缩,而是真的有明显早产现象,一大家子人才全体出动,赶去医院。

    医院是自家的,柏樱生产的条件不知比普通准妈妈好多少倍,但做妈妈的话,从孕育,到能够自然分娩,金钱能够发挥魔力的空间并不大,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与运气。

    目不能视、身体衰弱,却千万个不放心,棠溪聿一直在产房里,没有松开过老婆的手。

    后来回忆起生产的过程,柏樱会偷偷庆幸自己老公看不见,什么扭曲变形,什么狼狈脱力,什么血腥场面他全看不到,只有一颗心疼老婆的心,陪她渡过了最难最疼的那一夜。

    耳边充斥各种声音,棠溪聿看不见,全靠身边人告诉他老婆的情况,他十分焦虑,即辛苦又无助。

    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大女主,是敏感、胆小的小姑娘,是可怜的没有妈妈的小女孩,担心她会难过、害怕,所以他才要一直守在她身边。

    脸色灰白一直不断的出汗,嘴唇泛着骇人的紫色,棠溪聿却没离开柏樱一步,真的不吃不喝不休息,一直陪伴她生产。

    棠溪聿守在产房内,真的给了柏樱无限的安全感,她侧头看他,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充满了力量。她肚子里的宝宝力气还小,但有了爱人的守候,医生、助产士的帮助,使得柏樱终于顺利产下棠溪家的小王子。

    36周的宝宝早产出生,他看不见孩子,但棠溪聿相信这是一出生便众星捧月般存在的小天使,大家会尽全力保护他的,所以他一直只顾着询问老婆的情况。

    生产过程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各种危机和假设终于一一渡过,宝宝出生,柏樱力竭昏迷了过去。妈妈来不及看瘦小的宝宝一眼,小宝宝便被抱去保温箱,连爸爸棠溪聿也只来得及摸了摸布满褶皱的小脸和小腿儿。

    最好的医院,努力帮助脆弱的生病,幸运的是宝宝其实没什么病症,只是因为早产,自主呼吸和主动进食差,太过瘦小了些。

    没多久柏樱醒了过来,第一个入她眼的是身穿白毛衣,靠在椅背睡着了的老公。看着棠溪聿细高的鼻梁、眼窝越来越深还带着青色眼圈的疲惫样子,她知道面前这人一定是一直守着自己,他太累了。

    她不想说话打扰他,可呼吸没来得及调整好,柏樱轻轻咳了一声,棠溪聿立刻醒了过来,直起身子来,伸出双手慢慢摸到病床,摸到她的胳膊,他声音极轻,不确定的问道,“小樱?醒了?”

    冰凉的指尖戳到柏樱的皮肤,她带着歉意哑声开口,“对不起,阿聿,让你担心了。”

    虽冰冷却无限温柔的大手抚摸她的脸,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棠溪聿淡色的眸子空茫,却流露出满满的柔情,他跟平时一样,慢条斯理跟她讲话,“不对,你哪里都好。不要乱说。”

    “是我不好,我听到了,宝宝不够健康。”

    “不怪你,老婆,你已经是最棒的妈妈。宝宝有些瘦,不过,有很多人照顾他,你不必担心,专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身份地位与她差距巨大的老公,虽然没有开口抱怨一句,但柏樱的心情怎么会好?虽然她有最最好的老公,但她并没有带给他最最好的宝宝呀。

    新妈妈情绪不稳定,一直断断续续在哭,棠溪聿被告知产妇心理很容易产生矛盾变化,于是不敢胡乱安慰,只好默默陪伴。

    柏樱需要更多时间被专业人士照顾,张舒凝用这个借口,把棠溪聿拉到隔壁房间,请护工照顾他换衣、吃药、休息,毕竟棠溪聿才是身有顽疾,最需要静养休息的那一位。

    其实,棠溪聿心里想的更加复杂,他的祖父及父亲皆体弱多病,自己也天生便带着一身的病症,宝宝能够顺利孕育、降生已是不易,如今的早产使得宝宝那么虚弱,大抵原因要怪自己这个爸爸。

    孤儿院全名是“星城儿童福利院”,自圣尼克基金会入驻,发生的变化多到数不过来。

    因为基金会资金丰富,在新大楼建成之前,孩子们的学习桌椅、电子设备,甚至食堂餐盘统统被新品取代,日常学习、衣食住行品质也大幅度提升,孤儿院真的变得像家一样温馨。

    生了宝宝,看不到也抱不到,柏樱不仅是产后身体虚弱,情绪更是特别不好。她知道了孤儿院的变化,更是因为李琦被收押早已不在孤儿院内,生出了回去看看的想法。

    对老婆千依百顺的棠溪聿反而不同意她的想法,耐心劝道,“小樱,你还在月子里呢,再等等吧,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不高兴,心情复杂的柏樱却没再吱声,令她不开心难过的事,又不止这一桩。

    坏人或许也是有上天庇佑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由,李琦居然在看守所自杀身亡了。

    第二天便宣判,可李琦死了,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得知这个消息,柏樱一句话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

    她回忆十一年来,自己的经历、变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刹住咽喉,不断在逃脱、渴求。说痛苦吧,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痛苦么?李琦给的影响却是一辈子跟随着柏樱,像血管密布的器官,又好似顽固枷锁一般,无法摆脱。

    这种意难平她无法呐喊出声音,如鲠在喉,不如给她一剑也许会更痛快。

    躲又躲不掉,不得已,她挺着孕肚,给所有人观看庭审,一番辛苦打官司,那个人却一死了之,只言片语不肯留下,他甚至不知道对自己的宣判。

    在家坐月子其实非常周到舒服,棠溪聿给她计划是做足两个月,让老婆好好复原身体。月子餐色香味俱全,只是看起来已经令人想十指大动,对产妇身体由内而外的各种保养多到每天时间排不开,需要看柏樱的心情来排时间表。

    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但柏樱情绪特别不稳定,半夜睡不着,她会站在窗前,呆呆的看下雪看很久很久。

    卑微的新爸爸,每天处理春节前繁多的事务,再抽时间去医院看新生宝宝,回到家不能立刻休息,还要强打精神关心在坐月子的老婆。

    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有些变了调,柏樱不再无忧无虑的撒娇,棠溪聿关心她的话已不好随意出口,担心会引起她敏感哭啼。

    不敢跟老婆主动提官司结束,也不敢提到还在医院里的宝宝,卑微的棠溪聿不敢随便跟柏樱说话,并且每天鲜花、首饰、车子、房产换着花样送到老婆面前,只为博佳人一笑。

    根本受不得累,宝宝出生这几天,棠溪聿却变成了最最操心劳神的人。好几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贫血而眩晕,幸好助理守在身边,才没发生跌倒受伤等大事件。

    在这个近乎完美的家里,柏樱找不到自己,她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沉睡的自我苏醒了,那个自己想冲破这个“牢笼”,她想要自由。

    毫无预兆的一天,把自己穿戴的暖暖的,柏樱拿了一把车钥匙,一个人安安静静离开了家,直奔她和棠溪聿度蜜月的大庄园——雅园。

    车走在半路,她主动给棠溪聿发了消息,不想离家出走,也不想惊吓老公,她只是太不开心,想一个人待几天。

    棠溪聿的回复很快过来,他说【好,小樱,我过去陪你可以么?】

    到了人烟稀少,白雪覆盖的雅园,只是坐在车里看看雅园,看看远处雪山树木,柏樱已经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

    樱:【阿聿,我爱你啊,可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对不起。】

    棠溪聿的消息回复的飞快,看来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不要其他人,我一个人,一个人陪陪你,你觉得不开心,我会随时消失,可以么?】

    樱:【可以。】

    地处星城的乡镇,雅园又建在郊外,空气似乎格外安静香甜,特别的是,这里没有其他,全部是柏樱和棠溪聿新婚蜜月之时美好的回忆,她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

    多年来,在孤儿院,在学校,在先生身边,这是柏樱第一次任性做事。

    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生活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学业没有完成,工作被迫改变方向,孩子的出生和健康更是她这个不合格的妈妈无法控制,柏樱在这个冬天里,突然不想努力了,她想逃。

    终于躲起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想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不用在乎任何别的人和事。

    收到柏樱消息的时候,棠溪聿正在医院看宝宝,他请助理用他的手机拍儿子,打算回家去给老婆看看孩子,以宽慰她看不到孩子,整天忧伤难过的心情。

    “先生,是太太给您发的消息。”助理举着手机正要拍照,看到消息提示是“爱妻”发来的,不敢耽搁,立刻告诉棠溪聿。

    知道还没拍完照,因此棠溪聿并没切换回“读屏”模式,而是开口请助理帮忙,“帮我点一下,我听。”

    他习惯性的抬手扶了扶耳机,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老婆不开心,离家出走了。

    听了柏樱的语音消息后,棠溪聿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接过来手机改成了自己可以操作的模式,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消息,因为他情绪激动,手指已经抖得没办法控制了。

    看他发白的嘴唇和不安的神色,助理大惊,怕大老板发病,连忙抱扶棠溪聿,让他坐好,请来医生给他按摩手脚,连声安慰。

    终于回复了老婆,提出了他想过去陪陪她这个要求后,棠溪聿心情更加复杂难以平静,他心疼老婆,絮絮叨叨吩咐下去好多事,“我没事,阿明,太太去了雅园,帮我打电话给那边,尽量准备太太喜欢的食物,多送一些过去。给那边加派保镖……对了,我们马上回家,你让家里给太太整理衣服,我不知道小樱带了衣服没有。”

    心急去陪老婆,棠溪聿彻底分心,根本没心思关照自己的行动,完全依靠助理引领。由于心率突然加快他身体不适应,再加之心不在焉,终是在回到家下车的时候,脚下踉跄,摔在了地下车库地上。

    趴在地上,地库地面光滑干净又温暖,但棠溪聿摔这一下还是疼极。他身体清瘦,个子又高,眼睛看不见本就没什么平衡、方位感,直挺挺没什么缓冲摔倒,头嗡嗡响,胳膊肩膀和腰不同程度全伤到了。

    “先生!”

    “先生!”

    身边人唤了好几声,棠溪聿喘了几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受过专业训练,保镖没有莽撞拉棠溪聿起身,而是原地扶稳他的头,抱着他缓缓转身,跪在身边守着他,仔细查看,发现他是伤了胳膊,头和心脏部位没有直接受力,才小心把他扶起,连忙报告给张舒凝。

    无论棠溪聿多么着急去雅园找老婆,张舒凝也不允许。

    “保镖、管家、厨师,产后修复教练和所有柏樱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那边日日有人打理维护,已经接通了联络和监控,一切妥妥当当,你可以放心。”

    抿着唇不说话,棠溪聿右胳膊被刺穿那般的疼,他自己左手握住右胳膊,不吭声,坐在床上不肯乖乖躺下给医生检查,一心先要见到柏樱。

    张舒凝大概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目盲看不到对方表情,但张舒凝把他胳膊完全不着力、只凭一口气撑着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胳膊摔成这个样子,不固定好出门,你是打算让右手废掉么?”

    张舒凝的话令棠溪聿身体一震,他肩膀往后动了动,不愿意给人看到,谁知牵动了伤处,疼的他忍不住抽气“嘶”。

    医生诊断,棠溪聿右手腕骨骨裂,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修养一个月。

    摔倒的时候,棠溪聿本能的用右手去扶,以至于身体的重量全摔在了胳膊上,他手臂没什么肌肉,体质又差,结果就是造成了骨裂。

    眼睛看不见,右臂疼的不敢动,棠溪聿是被扶到轮椅上去拍的片子。

    在给他胳膊上固定支具的时候,柏樱的消息刚巧又进来,棠溪聿忙让助理给她回复,没一句责怪,居然是跟老婆撒娇,他仍是一心想要马上与老婆团圆。

    “你晚几天去,没关系的,柏樱身边都是我们的人。”张舒凝仍在耐心的劝他。

    “不行,我不放心,她,还在月子里……”

    “月子里也没关系,会照顾好她的,你给她些空间好不好?即便是恩爱夫妻,也需要私人空间和独处吧?”

    张舒凝这样几句话,把棠溪聿说愣住了,茫然的抬起眼眸,他生的漂亮完美的一对眼睛偏偏是不能视物的,令人望之顿觉遗憾。

    小姨说的很有道理啊,自己步步紧逼,太粘着老婆,柏樱她,时刻面对残疾的自己,会不会已经烦死了?

    棠溪聿放弃了马上追过去。

    雅园一如平常安静整洁,只不过由于女主人的到来,主楼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不到一年前,棠溪聿当着大家的面,签署了赠予新婚妻子这里所有地契、房产的文件,虽然管理和供给、开支仍是棠溪聿在支付,但柏樱才是这里实际意义上的主人。

    脸色如覆盖冰霜,长发披散,即便穿了宽大的御寒衣物,柏樱露出来的小腿和手仍是瘦弱纤细,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可以把她吹走。

    雅园的工作人员特别有眼色,没人多说一句话,准备好日常所需,很快退出大楼,留给柏樱安静独处的空间。

    凡是棠溪聿可能居住的地方,安保和监控系统是最高级别的。可惜棠溪聿眼睛看不到,否则他坐在家里,也可以通过监控系统,看到老婆如何驾车驶入雅园,如何坐在大厅望着雪山沉思,如何灯火一夜长明,寂静无声。

    他懂她的寂寞无助,他的老婆还是一个小女孩啊。

    手臂肿胀疼痛,他可以忍耐,唯独柏樱一个人在距离他那么远的雅园,即便一大群人在照顾她,棠溪聿依旧放心不下。胳膊不能动,他自己摸着是肿起来一些,棠溪聿开始不急于找老婆,决定养好一些再去,不然老婆看到他这样,不但不能逗老婆开心,一定又是给她增加了烦恼。

    安排老婆的保镖、助理等人过去,棠溪聿又亲自给雅园的管家打电话,“请大家费心守着太太,帮我看护好她,照顾好她。”

    卧床休息几天,棠溪聿也没办法完全安心,一直在练习左手使用盲杖,合理用药和休息使他的右前臂果然消肿了大半,但还是必须要用固定护具。

    一个人在雅园的几天里,没有老公,没有工作,没有孩子,柏樱小小年纪已经过上了财富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一个人烹饪简单食物,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看书听音乐,一个人睡,用棠溪聿教她的方式蒸茶赏雪,听不知名小兽在黑夜里呜呜咽咽的声音,身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第49章

    【老婆, 我来找你啦。】乖乖牌老公,到了门口,还想着给老婆打电话报告。

    记得她说不愿看到其他人, 棠溪聿让司机把车停在雅园门口。他右胳膊戴着固定支具,用带子挂在脖子上固定在胸前,穿外套十分不方便,因此只能披了衣服,展开盲杖, 棠溪聿一个人走了进去。

    雅园这边地面有薄薄的雪, 棠溪聿欣长的身子走在雪地里, 他衣装考究身姿优雅,即使依靠盲杖走路, 仍然是清逸出尘、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阿聿, 你来了?我,我在后花园采雪呢。】听说他来了,柏樱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里的小木桶碰翻也不知道。

    【咦?你在外面啊?那我去找你,等等我。】他听得到耳机里传来的杂音, 柏樱的确是在室外。

    心中情急,可脚下的步子不敢乱,棠溪聿依靠盲杖,挥动、戳点,帮助他直直走到门口,再小心的一步一点, 终于找到了环绕主楼修建的盲道, 心中终于有了底气后,他沿盲道, 慢慢朝后面花园方向走。

    地面有雪不好走,对雅园后花园地形几乎完全陌生的棠溪聿走的磕磕绊绊,他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一口气让自己腰背笔挺,不想让老婆看起来觉得他难过又辛苦。

    经历了脚滑、磕绊、停顿犹豫怕认错路之后,除了冬日里的冷风吹在脸上的声音,棠溪聿终于听到了从风中传来的柏樱的声音。

    “阿聿,阿聿,我在这里……”柏樱提起小木桶,一步一步朝房子正门这边来,他们前进的方向刚好碰头了。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柏樱隐约看到了瘦瘦高高的身影,逆光里,细看他高挺秀气的鼻梁和尖瘦内敛的下巴,那身形清瘦如竹的男人,不是她老公是谁。

    “小樱?”他朝着隐约传来声音的方向侧头,出声喊老婆。

    再也安耐不住心中激动,柏樱放下小木桶朝棠溪聿跑过去。在雅园一方小天地里,她抛开了做太太的高贵矜持,跑向了棠溪聿,几乎是用撞的,一下子扑进棠溪聿怀里。

    棠溪聿没有准备,被她撞的后退了一步,勾起唇来用拿盲杖的左手,艰难搂住了她。

    抱住他柏樱便觉出不对劲了,她连忙去摸他吊在胸前的手,再看看支具和挂脖子的带子,不用问已经明白,他这是手臂受伤了,怪不得他会晚这么多天才来找自己。

    “阿聿,你的手怎么弄伤的?天啊,这么冷的天,就这样披着衣服走过来的么?”柏樱讲话一贯的娇软,此时此刻即便是生气又质问的语气,也因为多日未见面,令棠溪聿觉得动听。

    她紧紧搂住他身子,心疼的死死咬住嘴唇,连忙扶住他拿着盲杖的左手,小心把人往室内领。

    “我,……”他朝她带了怒气的声音低头,还来不及解释,已经被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拉走了。

    “有三步台阶……好,我给你开门,快跟我来……”

    家门打开,立刻暖气扑面,棠溪聿胳膊有伤,左胳膊被她搀扶住,连扶一下门框也做不到,行动完全依赖于她的引领。

    “小樱,我,”他想摸摸她,想知道她穿了多少衣服?出去了多久,冷不冷?

    一个字来不及问,他的腰被细嫩双臂紧紧缠住,老婆贴着他身子,翘起脚去吻他的唇。

    丰满樱唇一下一下啄棠溪聿冰凉的花瓣唇,心中蛰伏的思念,只碰一下便被她点燃了。他丢下盲杖紧紧揽她在怀里,低头狠狠的吻她。

    心心念念了多日的人,终于再在一起。

    “胳膊……呜,阿聿,你的胳膊……”被反攻的没有招架之力,柏樱担心他弄伤自己,双手去摸他的胳膊也努力支撑他胸口,试图推开突然变得霸道不管不顾的男人。

    “没事,只是裂了,没有骨折。”他把固定胳膊在胸口吊着的带子一把扯开,垂下右手,用左手搂住老婆,用鼻尖轻轻蹭她的耳朵和鼻尖,终于寻到目标,再一次吻到了她,不愿分开。

    吻到冰雪融化,吻到花儿也羞答答低下了头,棠溪聿才恋恋不舍松开一点对纤腰的束缚,他清朗磁性的嗓音染上了歉意,贴着柏樱的耳垂低语道,“老婆,我想你了。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有这么多不开心,是我不好,以后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老婆,原谅我吧。”

    “阿聿,你没有做错事啊,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好,我对不……”她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是她尊重、爱慕多年亦觉得不够的人啊。

    他不想听她道歉,一把搂住她的头,把她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西装毛衫和衬衣,柏樱的鼻子依旧碰到了他胸口突出的起搏器,吓得连忙扶住他,不再动一下。

    “小心一点啦,像个机械人,这会儿手也坏掉啦,不可以再有闪失啦。”小手覆盖在他胸口的起搏器上,柏樱摸摸、拍拍他,还细声细气的说教他,气氛被成功缓和。

    “嫌弃我?嗯?”个子高手臂长的人,不但把柏樱搂在怀里,还故意探出手指去抓她痒痒,存心逗她开心,“都说了我的手没事,是我骨质不好,恢复的慢,所以需要固定几天而已。”

    “不敢嫌弃你,阿聿……”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柏樱让他扶着自己的肩,带他去主卧换身衣服。

    反复摸他的脸和手,柏樱很怕棠溪聿被冻坏,棠溪聿也一直摸她,很担心她在雪地里玩被冻坏,两个人心里彼此牵挂,彼此爱慕,在一起的时间非常舒服愉悦,虽然身边没有人帮助,凡事自己动手也很开心。

    “你到雪地里,是为了取雪,煮茶么?”

    换上高领毛衣、宽松休闲裤子的棠溪聿身材修长,在房间里他没有用盲杖,凭着柏樱带他走过的印象,数着步子,左手向前探出来,一步一步朝柏樱走。

    “是啊,红楼梦里妙玉就是这样招待贾宝玉的。”舒展轻巧,不急不缓,柏樱的茶艺正是跟眼前这位贵公子学来的。

    淡淡茶香飘满室,棠溪聿站在她身侧,不赞同的摇摇头,“我不要你招待,你好好待在屋子里,别再出去,有什么粗活,尽管交给我。”老婆还在做月子,棠溪聿知道月子对女人有多么重要,不然也不会限制她出去。

    “好啦,知道啦,”她也不想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是雅园的白雪太厚太美。“谁知道才出去一次就遇到你了呀。”

    起身扶他坐下来,将一杯茶放进他手里,柏樱乖乖应下了。

    窗外有白雪,远处有雪山,身边有俊美专情的老公,柏樱的人间又值得留恋,变得丰富而有意义。

    说不让她动,真的不让,连去家门口取食物棠溪聿也抢着做,不许柏樱忙碌。

    菜色很丰富,但棠溪聿一如既往吃的很少,柏樱看他斯文的小口咽下食物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眸光温柔的“看”她。

    “小樱慢慢吃,多吃一点,补养身体。”他专门吩咐过,按照太太月子餐给他们送餐。知道味道比较淡,担心她不喜欢,还像对宝宝一样的哄。

    “已经胖啦。”她可不愿身材走样,她老公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摸起来的曲线漂不漂亮,他是否喜欢,变得对柏樱更加重要。

    “胖一点好,你现在胖一点,才能良好的恢复元气啊。”摸到汤碗和汤勺,棠溪聿用右手扶着确定位置,左手操作,准确的给老婆盛了一小碗补汤。

    用过新年里的第一餐,小两口亲亲密密抱抱在一起,好不快乐。

    “你去洗澡,我帮你按摩。”

    “不要按摩啦,我好困,想睡了。”

    棠溪聿变得更加殷勤对待老婆,柏樱却心疼他奔波到雅园这边来,一直陪伴自己,早已乏累,所以才故意嚷嚷要休息。

    第二天早晨,棠溪聿睡眠浅,他醒的很早。

    心脏不好的人晨起是很痛苦的,尤其棠溪聿还贫血严重,右边胳膊又不方便,吃过药才起床是最妥善的方式。

    他不想打扰到老婆,但柏樱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勉力挣扎,跪在棠溪聿身边,帮助按摩四肢,喂水、喂药,温柔陪伴了好久,两个人才一块儿起床。

    依旧是他摸到门口去取餐,不让她动一下,棠溪聿很努力在照顾老婆的衣食住行,期望用行动温暖她的心。

    用过早餐,棠溪聿摸啊摸,摸到桌子上的花瓶,是一只景泰蓝掐丝珐琅勾莲花图案的古董花瓶。雍容的金和高贵的蓝紧密融合在一起,他虽看不到,但摸得出是金和铜的材质,细细又摸了摸瓶口和高度,才开口跟老婆报备,“小樱,我离开一会儿,请管家陪我,你等我,好不好?”

    “要出去么?”

    “嗯,半个小时。”

    “去做什么呀?”

    “保密。”

    帮他受伤的胳膊小心穿上宽大羽绒衣的袖子,柏樱终于放心,把神秘兮兮的棠溪聿交给了等在门口的管家,出门前还反复叮嘱,“阿聿,玩一会儿就回来,天气太冷了。”

    “很快的,啵。”趁柏樱给他整理围巾的机会,他还低头亲她,顾不得是脸蛋还是额头,胡乱亲人家。

    真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管家领着棠溪聿已经回来,柏樱开门看到的,是一束被包了好多层薄膜的花儿。

    “小樱,快拉我进去,花儿怕冷。”

    “好,向前半步,跨过门槛进来啦。”来不及问什么,柏樱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门。

    “快关门,别把你冻坏了。”

    实在绷不住,柏樱甜甜的笑了,“我哪里有那样娇贵,吹一下就坏了?”

    “当然娇贵了,是我老婆啊。”

    他贴着她站,也不要什么君子端方的姿态,右手有伤,左手拿花,棠溪聿只好用身子紧紧贴向老婆,跟她撒娇。

    双手扶着他,柏樱看棠溪聿一脸柔柔的笑,与平时淡淡的样子区别蛮大,觉得好似初恋又回来了,两个人仿佛仍在谈恋爱。

    将花放在桌子上,他耐心摸索薄膜的边缘,一层层打开,大朵大朵娇艳的玫瑰花露了出来,棠溪聿捧起花儿,认真的送给她,“老婆,你过生日我没送你花,喏,补给你的。”

    花儿已经修剪打理好,一对小夫妻要做的是把景泰蓝花瓶填满,棠溪聿看不见,一直单手环抱老婆坐,嗅她的发香。

    玫瑰花影,馥郁花香,他们因为爱而吻,因为彼此懂得,而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已经很多年。

    等了她太久太久,难得占据主动的棠溪聿一直在向柏樱索取,直到佳人娇喘连连,他才恋恋不舍舔舔嘴唇。

    左手握住她一截纤腰,棠溪聿低沉磁性的声音悠悠的劝她,“小樱,你过的好不好,不需要跟所有人分享,把想要的告诉老公,老公会帮你实现。”

    她的梦,他都可以为她实现,如果做不到,棠溪聿是愿意退出的。

    望着男人苍白秀美的脸,情不自禁抚摸他脸颊、耳朵、脖颈,柏樱艰难说出了“孩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宝宝没事,专业的医生守着呢,不要担心。”连宝宝名字还没有取,棠溪聿淡定抱稳老婆,一直哄她,非常有耐心,他理解她的小任性,包容她全部的难过、焦虑、迷茫……

    “阿聿,我不想回去。”

    “嗯,我们不回去,我陪你在这里。如果,你嫌我烦,我会消失。”眼光迷茫,但他唇角带着笑意,显然,话语洒脱真诚,态度放松。

    “啊?”柏樱不敢相信。

    在这里,是棠溪聿陌生的环境,他处处需要摸索前行,而且,保护他照顾他的保镖等人,守在门口和西侧另一栋楼里,该有多么的不方便?

    沉默片刻,柏樱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抱她,摇摇头不赞同她委曲求全的话,“不要委屈自己,你想待在这里,不想看到别人,我们就不要看到他们。你可以留下,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我呢?最好不要赶我走,不然,我还要来回跑看你。”

    “要,我当然要你。”搂住他的脖子,她急于表达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的的日子,柏樱从小迷妹,变身成为了女王。

    她喜欢在哪里吃零食,棠溪聿就会把零食水果给她端到哪里,他左手端着托盘,右手不太有力气,于是用来探路。

    想看电影,柏樱找来之前没时间看的片子熬夜看,困了原地睡,可怜了棠溪聿,半夜摸到影音室,还要给老婆盖被子去。

    更有深更半夜,棠溪聿光着脚下楼去拿牛奶,加了香蕉和麦芽糖煮,只为老婆半梦半醒嘟囔了一句想喝香蕉牛奶。

    抱着玩偶像小朋友一样,柏樱在家里大呲呲自由自在的坐卧,不再在乎形象和气质,反正棠溪聿看不见,又没有其他人在,柏樱无所顾忌,也不再精心打扮自己,任性妄为做起了家里的女王。

    第50章

    不仅仅是一次两次, 在雅园半个多月里他们一直朝夕相处。心疼老婆在坐月子,棠溪聿一直不许柏樱做任何事,虽然他手臂不方便, 体力也不太好,但胜在温柔又细心。

    戴着耳机,棠溪聿会拿着手机直播,听耳机里助理的场外指导,给老婆盛饭端菜, 摆餐具也做的有模有样, 很多过去没机会做的日常小事, 棠溪聿慢慢学会了很多。

    无论多么琐碎需要视力的事,他都不要柏樱去做, 让她安心在二楼主卧做月子。

    每天去自家花圃给老婆摘花, 第二次,棠溪聿已经可以自己处理花刺了,进步很快。

    他不管来自全世界的产业报告和盈亏数据, 一心只为多留出时间来,给她洗头发吹头发, 不让她吹到风,帮她洗澡,涂身体乳,用拥抱治愈她、陪伴她。

    为了老婆高兴,棠溪聿还做起了琴师,日日央求老婆给自己搭配衣服, 打扮的好似大学学长般清爽, 只为给老婆弹奏,还超级迷人的自弹自唱, 两个人情到浓时险些意乱情迷、擦枪走火。

    眼看着他手机每天亮啊亮啊,他却只是随缘接听,并不太在意,困的厉害了棠溪聿也不在乎形象,会靠在椅子里便睡。柏樱知他体弱又易疲倦,也会反过来照顾他的起居和看护他受伤的手臂,坚持让他戴着固定的支具,以求良好的恢复。

    拥有无数乖巧的小兽和盛开美丽鲜花的花圃,纯净雪山和寂静无人打扰的环境,甜蜜放松的二人世界,棠溪聿目不能视却俊美体贴,温柔又细心,柏樱除了时刻观察他身体情况需要费心外,对所有事再不必牵挂。

    这些天的相处梦一样瑰丽,甚至比他们蜜月时期更加甜蜜。

    原本什么也不会做的人,这么多天一桩桩一件件,给了她贴心周到的照顾,柏樱心里超级感动,但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回归原有生活,才是最适合棠溪聿的。

    “明天的早餐,我来负责哈。”睡觉之前,柏樱宣布了明天的“行程”。

    “嗯?怎么了?”摸到她的手,棠溪聿轻轻捏了捏,表示自己的疑惑。

    “我已经出月子啦。”

    “没关系,老公来做。”

    “不要,人家喜欢自己做。”她要他休息,他的身体情况明明需要静养休息,却每天为自己忙来忙去,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做事比健康人多耗费更多时间,往往安静不到半天。

    第二天清晨,果然如柏樱所愿,她帮他晨起按摩,又帮他洗澡,第一个月子坐完了,两个人的感情更进了一步。情感升级,爱情甜蜜,彼此依恋的幸福感觉酣畅淋漓,不可替代。

    冰雪消融,早春初生的日子,又传来好消息,宝宝出了保温箱被接回家,状态非常好。

    嘴上没说过什么,其实心里在乎的紧,知道宝宝出院回家,柏樱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拉着棠溪聿的手跟他建议,“阿聿,我要回家,我想宝宝了。”

    双手轻轻环抱她,棠溪聿低头贴着她的脸颊点头说好,“咱们一家三口可以团圆啦,等你回去,第一件事记得给宝宝取名字。”

    “我来取么?”柏樱在心里偷偷给孩子取过小名,这些天在一起,棠溪聿几乎不跟她提到孩子,她也决少主动说起。

    “当然,你是他妈妈啊。”他神色一如平常,不觉得这是对妻子多么大的恩赐。

    棠溪家是有族谱和家谱的,有悠久的历史和家风文化传承;也有如棠溪聿这般,温和开明,不拘泥于血脉和父系的传统,他更愿意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棠溪家族,包括教育自己的孩子。

    面对人品澄清如水,姿态高尚如中天寒月的丈夫,柏樱时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家中,腻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立刻被打破,棠溪聿的手臂每天需要做理疗,帮助恢复肌肉功能,堆积了近一个月的文件,他自己“摸”不过来,两位助理轮班陪着“看”和协助处理,大书房每天好不热闹。

    孩子爸爸忙的不可开交,柏樱抱着宝宝郑重其事去翻周易,并请教了城中取名字最有寓意的老先生,给辰时出生的宝宝选了三个字,做为乳名的备选,分别是“禹,黎,欢”。

    柏樱喜欢禹字,宝宝乳名被定为禹儿,大名决定在百日贺礼的时候再定,做为棠溪聿的第一个孩子,丝毫也马虎不得。

    禹儿也有很多疫苗要打,棠溪聿知道医生来了家里,连忙起身去寻禹儿,陪他打针。

    “医生,我抱禹儿可以么?”站在婴儿床边,他的大手虚虚握着小婴儿的脚丫,感受着小肉团一下一下的蹬动。

    “可以的。”

    “麻烦你,教我,怎样抱孩子会舒服安全。”接过保姆递过来的小婴儿,他小心抱禹儿在怀里,虚心请教医生。

    “好,您坐好,”医生教棠溪聿把禹儿放在大腿上,指引他右手垫在婴儿臀、腰和背下,稳稳拢住婴儿,左手腕给婴儿枕着,手掌稳住禹儿的头、颈和肩,修长手指还足够握住婴儿肩头,握住小胳膊后,医生开始注射了。

    可惜棠溪聿看不到小家伙萌萌哒的可爱表情,他盯着爸爸,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不时抛出可爱的笑脸,小腿一会儿也不肯老实。

    推完了药液,待到细细的针头从小肉胳膊里拔出来,禹儿才觉出不对劲,吭哧了几声,传出清脆哭声。棠溪聿看不到他的小脸,瞬间不知所措,努力低头去哄儿子,“禹儿,乖宝宝,不哭……”他声音轻轻浅浅,好像在跟小婴儿商量,小腿儿都举起来了,棠溪聿依旧不紧不慢,双手轻轻颠了颠,还蛮神奇,禹儿不哭了,又开始说婴语。

    当晚晚餐后,棠溪聿拉着老婆去看禹儿,紧紧握住柏樱的手,郑重问她,“小樱,禹儿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黑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倒还平静,继续问老婆,“长得想谁呢?”

    柏樱不想糊弄他,细看看婴儿床里的禹儿,圆圆的小脸蛋五官还并不深邃突出,但皮肤细嫩雪白,高高的鼻梁和下巴秀气的样子像极了棠溪聿,于是回答道,“禹儿像爸爸,高鼻梁,白白的皮肤,手长脚长,以后高个子大帅哥一枚。”

    浓密的睫毛垂了垂,棠溪聿不太高兴的样子显了出来,他摸索着走出婴儿房,去找来了张舒凝。

    “小姨,你看,禹儿长得像谁?”

    每天都去医院看禹儿,回到家更是天天捧着看,张舒凝不看也知道,立刻回答他说,“像爸爸多,只有嘴巴秀气,像小樱。”

    当场不高兴,棠溪聿跟身边最亲的人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唉,我希望禹儿像妈妈多一些,毕竟,我身体太不好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棠溪聿手臂才完全养好,因为禹儿,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里,即使每天不出门,也有了做不完的事情。

    柏樱需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医院的管理和发展,圣尼克基金会,孤儿院很多的建设工程都来找她跟进,另一方面,自己未完成的学业,她当然不会放弃,几乎没给她思考和拒绝的机会,出了月子的生活被瞬间填满。

    难得回家早一点,柏樱去禹儿的房间,说先生在给禹儿洗澡,还没进门她已听到棠溪聿磁性慵懒的嗓音。

    “哈,真的好胖。”

    她走进浴室,看到棠溪聿在保姆陪伴下,真的坐在浴缸旁帮禹儿洗澡。袖口整齐挽起,并没做发型,而是刘海自然垂顺着,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仿佛可以看到小婴儿一般,嘴角含笑,哪里还有当年冷淡疏离、高贵不可接近的模样。

    “阿聿,我回来了。”

    浴室里充斥着禹儿咿咿呀呀舒服的婴语,听到妈妈的声音,宝宝大眼睛更加灵动,小腿儿卖力踢水,打湿了他爸爸的袖子。

    “小樱,”棠溪聿慢慢放开儿子的腿,朝柏樱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禹儿长大了,好胖啊。”

    “哈哈,小婴儿,奶胖奶胖的,他能有多重?”

    “好重的。”他慢慢起身,朝老婆的方向走了过去,柏樱忙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很怕浴室地面有水的话,会令他不小心摔伤。

    谁知棠溪聿无意跟老婆离开,摸了摸柏樱的脸和手,打过招呼后,扭头朝着禹儿咿咿呀呀的方向,一步步原路返回,又摸到了浴缸边缘,继续给儿子洗澡。

    16岁住进棠溪家,20岁跟他交往,跟棠溪聿在一起这么多年,柏樱第一次尝到了酸酸的味道。她的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跟棠溪聿吃醋,这个“别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她自己生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下去,棠溪聿越来越爱孩子,他虽然看不见,但禹儿每一天的成长,都有他的陪伴和照顾,当之无愧是温柔的好爸爸。

    天气渐暖,棠溪聿却生了一点小病,病中跟禹儿隔离了好些天,可以再抱宝宝的时候,迫不及待带小家伙去花园接触大自然,呼吸清新的空气。

    棠溪聿自己常年吃药,体温低,皮肤冰凉,属于不太吸引蚊虫的类型,即使这样他仍记得担心孩子,怕蚊虫会咬伤他,也担心会晒伤宝宝。罗助理再三保证,一定紧紧盯着小禹儿不瞌睡,棠溪聿才微笑的放下心来,带领他们几个人,在户外新修建的小游乐园里,浅浅体会了一次“春游”。

    终于等到了晚上,小夫妻二人独处的时间,柏樱拉住棠溪聿的手,跟他商量着聊天,“阿聿,我陪你去国外看看眼睛把,现在有最新的办法,也许,可以使你的眼睛好一点,能恢复多一点光感也很好啊。”

    他好似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眼睛空茫的不知看向哪里,眨了又眨之后,低低的声音说道,“看不到禹儿,的确是好遗憾。”

    失明这件事,任谁也无法说已经习惯,但棠溪聿的的确确是接受了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事实。

    柏樱以为劝说成功,开心的伸手去抱他,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谁知棠溪聿摸到她的腰,更用力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还在柏樱屁股上拍了好几下,轻声哼给她听,“哼,我知道你已经请人去问过这个药,你还想亲自试试那个药?是不是傻?你的眼睛又没问题,怎么可以随便试药?”

    原来自己背后的小动作他都知道,柏樱一时语塞,抬头看他不像真的生气了的样子,乖乖任他打屁股再没出声。

    棠溪聿也说不下去了,大手拢了她的长发,把她抱在怀里,呢喃道,“不去了吧,我的眼睛试过太多办法,没用的。”

    在星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棠溪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罪犯李琦在网络上造势,暗讽并试图毁坏柏樱名誉的时候,商务部重臣,曾经的头号外交官柏一南,那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柏樱的照片。

    一边履职新的岗位新的征程,一边暗暗的调查,柏一南意外的发现,柏樱竟然还是棠溪氏的夫人,觉得很欣慰啊。

    商务部新晋高官、重臣柏一南,在蓄意调查中掌握了柏樱的身世,发觉小姑娘太可怜了,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遭遇恶魔,嫁人之后,生活虽变得富裕风光,但她那位身份高贵神秘的丈夫,却还是个重病缠身的残疾人。

    因为觉得柏樱不幸福,柏一南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求见棠溪家族的主人。

    无论是外交、投资、私人结交,等等理由,先生却一次次拒绝他,他搬出曾经最高级外交官身份也依然被拒。

    由于工作繁忙,中间有一段时间,柏一南的求见中断了。

    多次努力被拒后,终于,柏一南拿出杀手锏,递出一张照片,依然要求求见棠溪先生。

    看不见照片内容,但棠溪聿有无数得力助手,罗助理捧着照片影印版本,仔细看过之后惊的下巴快掉到地上。

    “这,这,先生,这照片……”

    棠溪聿看不见,对于罗助理这个态度肯定有些心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讲话,“柏一南说拿出照片,我一定会同意见他,你好好说话,照片里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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