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的幻影米尔和刚才的有所不同。
衣服变了、胡子长了,而手镯的记录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柏莎,这是三十年前的影像。
三十岁的米尔先生,此刻站在迦南的位置,伸了个懒腰。
“唉,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我该不会是被骗了吧?现在想想,那个法师看上去的确很可疑。”
“他搞不好自己都没来过这呢……还说什么,洛克山,哪有山啊!”
“这里的苹果倒是很好吃,但吃太多也腻了,啊,好想回家,我真不该来这!我是个笨蛋!”
……
米尔的碎碎念持续了好一阵后,影像飘忽着,预示着就要结束。
在结束前,他们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算了,再看一遍日出吧,最后一次,再也不来了……”
柏莎将手镯收回口袋,她转过身,发现众人朝向她的眼神里都露出了怀疑,就连一向乖巧的迦南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杜克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柏莎大人,我们也要成为‘笨蛋’了,对吗?”
柏莎摇摇手指,乐观地说:“不要那么快下结论嘛。没准我们不是笨蛋,米尔也不是,他可能就是在这‘最后一次’找到宝藏的呢?”
迪夫发现了柏莎话里的矛盾,“可他如果已经找到了宝藏,我们还找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柏莎恨不得为他的机智鼓掌,她反驳不了这句话,于是就只能微笑。
毕竟,她来到这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那个宝藏嘛。
其他人又哪里知道她的想法,杜克已经沮丧无比。“我们果然是笨蛋,横竖都是。”他小声地说着,和波文对视一眼,接着两个孩子一起叹起了气。
柏莎拿他们没办法,她看向另外几人,迦南接触到她的目光,向她问了个问题:“老师,我们也会在这看日出吗?”
柏莎:“当然,我们也要等待‘黎明’嘛。”
柏莎很高兴迦南的提问能如此积极,却也觉察出他从一开始就不太关心宝藏的事。所以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埃莉卡是在场唯一还对寻宝抱有兴趣的人,比起学院永远做不完的乏味工作,她认为这里的事再怎么也要有趣些。
况且,这会,她认为有比讨论宝藏更重要的事。
“柏莎大人,该是吃饭的时间了。”
面对埃莉卡非常务实的建议,众人一致认可地点了头。
-
在柏莎带来的行李中,就已包括了充足的食物。
蔬菜、肉类、面包……但波文和杜克认为这样一点也没意思。
“柏莎大人,既然已经出门了,我们就应该吃野外的食物。”波文说。
“呃,”柏莎沉吟,“那我们去摘点苹果?”
波文摇头,“我父亲常说,不会打猎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杜克也在点头,“柏莎大人,我看附近有鱼塘,我们去抓鱼吧!”
柏莎:“……”
柏莎不太能理解,这两个孩子对于原始生活的热衷,可她还是用微笑支持了他们。
毕竟他们说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嘛。彼时,迦南正荣幸地收到了她投来的目光,迪夫自然也逃不过源自教授的这一扫视。
埃莉卡没有说话,但她的沉默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迪夫生气地说:“虽然我会抓鱼,但我才不要……”
杜克只听见前半句话,便立马说道:“那迪夫哥哥,你能教我抓鱼吗?”
迪夫:“……”
一声哥哥让青年红了脸,虽然他更希望这声呼唤能来自他的妹妹安。
迪夫:“也不是不可以。”
而迦南决定加入波文的狩猎队伍,“我们是不是要先准备工具?”他问波文。
波文比他更迷糊,“应该要弓箭,可我们没有弓箭……或许,我们可以用魔法来打猎?”他跃跃欲试地说,又有些拿不准得看向柏莎。
柏莎已经和埃莉卡在原地无所事事地坐下,“可以啊,让‘迦南哥哥’保护你。”她模仿着杜克,揶揄了一句。
“哥哥……”
迦南跟随柏莎的话语,将这个词轻声重复了遍,他感到心上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真奇怪,他为什么那么高兴呢?明明这一听就是老师的玩笑话,她是他的老师,是老师……
他不断强调着这件事,总算让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只是耳垂依然发烫地红着,幸好谁也没有看到。
“走吧,波文。”他干咳了一声,“我,会保护你。”
因为这是她的要求。
-
两小时后,柏莎和埃莉卡等来了狩猎回归的众人。
抓鱼的两个人先一步回来,他们两个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全是水。
埃莉卡看不下去地站起身,抛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块毛巾,她为这次野营准备了很多生活用品。
迪夫和杜克感激地接下,将他们的战利品,一条鱼,抛在了地上。
柏莎看了看地上的那条鱼,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不留情面地大笑了好一阵,然后才打了个响指,在地上起了一团火。柴火是她和埃莉卡刚才去收集来的。
迪夫和杜克在篝火旁坐下后,才开始瑟瑟发抖地讲述起他们捕鱼的失败经历。
简言之就是,迪夫没他说得那么擅长捕鱼,而杜克又一窍不通。
“唉,真惨。”柏莎感慨,眼里却只有嘲笑,没有同情。
迪夫气得牙痒,却还要低头用刀给鱼继续处理内脏。
下次!他一定要将他超群的捕鱼技术展示给这个女人看!他暗自发誓。
这时候,狩猎队也回来了,这两人的样子和捕鱼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衣着整齐、干净,完全不像是从猎场归来。
他们也确实不是。他们带回来的是一只烧鹅。
波文:“我,我们没打到猎物,就到附近村庄随便买了些吃的回来。”
捕鱼队的二人听罢,对视一眼,击了个掌。
柏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波文,又看了眼他旁边沉默的青年。
她移开视线,微笑说道:“烧鹅也不错。”
-
夜晚,柏莎在外坐着,过了会,迦南走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下。
他们挨得很近,但彼此都不说话,他们时而共同地凝视篝火,时而一起看向天空。
他们没有说话,却又仿佛都清楚对方要说什么。
在迦南开口的时候,柏莎也像是有所察觉般,提前看向了他。
“老师,您看出波文说谎了,对吗?”
“嗯,而且我想,和你有关吧?”
迦南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接着他声音轻柔地向她说起了白天的事。
他们的打猎其实没有失败,他们顺利地打到了一条鹿,只是在他们走到鹿旁边的时候,他们发现那条鹿流出了血,再然后……
“哈?”柏莎忍不住打断他,“流血有什么奇怪?不是你们的魔法干的吗?”
“是的,老师,是我们做的,”迦南承认,“但我一看到那条鹿的血,就晕倒了……不,也不完全是晕倒,总之,我的意识突然变得很模糊,好在控制住了……波文也答应替我保密,我很感谢他。”
柏莎若有所思,“我懂了,你是说,你晕血?”
迦南摆动着双手,不知所措了一阵,然后又好像放弃了什么般地点了头。
“这么说也没错。老师,但我比常规的晕血症状,要更‘可怕’一些。”
“怎么个可怕法?”
迦南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柏莎说,“我会变得很危险。就像,就像我睡着的时候一样……”
柏莎懂了,“你会无差别地骚扰别人吗?像你的梦一样。”
迦南目露痛苦,“请您不要这么说……”
但他实际想说的是,老师的想法是对的。没准他真的会那样,也可能会截然相反,他会伤人,甚至杀害人……谁又知道呢?
好在,柏莎没有对这个问题深入地去问,因为她并不认为他有他说得那么危险。
在她看来,他除了梦境纷呈了些外,是个再正直不过的青年……
怀有着这样的信任,她将话题拉回最初:“那么,迦南,你既然知道你‘晕血’,或是有类似于‘晕血’的症状,又为什么要答应去狩猎呢?”
语落,她看见青年眼里的痛苦又加深了一分。
“嗯,我想,老师,是因为我的情况加重了。最开始,我只有看见家人受伤才会失控,后来是看到朋友,再后来是看到会说话的生物,而现在,就连动物也……说不定某一天,我只要看见‘红色’的东西,就都会失控呢。”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自嘲的语气说了出口,他心里知道,不可能有到那一天的时候,光是他现在的状况被“他们”知道,“他们”就已有足够的理由将他送回地城。
到时候,他会和那个半兽人一样,无法再去地表,他就只能,只能在幻想中一遍遍见到老师,或是要等待着一年都不知道有几次的地城开放日……
而对于他的苦恼,他所在意的银发女性,却持有着比他更理性、冷静的观点。
“原来如此。”柏莎说,“这就是你让我教你安抚魔法的原因吧?”
迦南一下子抬起了头,他错愕地看向柏莎,粉眸里一时高兴,一时忧伤。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难道说,她是已经发现,他是魔物的事了吗?
他接着又听见她说道:“唔,不过这种魔法我还从未在人类身上测试过,风险很大哦,你不害怕吗?”
迦南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您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的全部呢?
要是能在您的面前失控就好了。
不!那怎么可以!
迦南摇头,甩开那个念头。
柏莎误解了,“啊,你害怕了吗?”
迦南急忙说道:“我怎么会害怕呢,老师,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柏莎笑了,“太夸张了,迦南,我们才认识多久?”
迦南委屈地望着她,“老师,难道对您来说,信任一定只和人认识的时间长短有关吗?”
这回轮到柏莎说不出话了,“不,”她摇头,“你知道吗,迦南,我也很信任你,远比你想象的要信任。”
她无法言明这种信任是基于什么,明明他那么可疑……可话又说回来了,她难道就没有秘密了吗?
等到某天,他发现她就是那个施下风魔法协助他作弊的可耻之人,他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她呢。
想到这,柏莎轻叹了一声。
就算只是为了弥补那次的错误,我也会帮助你,帮你摆脱痛苦,用我唯一创造出的那个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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