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们是朋友
◎柏莎懂了,“迦南,这是你为我创造的吗?”◎
各种意义上, 柏莎、迦南对拉托纳的要求,都称不上是过分。
不让他变成龙,本身也是为了保全他自我的意识。
拉托纳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项提议呢?可是, 他在犹豫。
拉托纳整个人被忧郁笼罩, 他看上去就像一台临时搭建、随时会散架的人偶。
而这台人偶,全身上下最像人的部位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长久、鲜活地凝在一个人的身上。
柏莎接收到他的视线, 她困惑地回视他,脑袋歪向一旁。
“拉托纳,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迦南看着柏莎,无奈微笑, 他不知该不该为恋人的迟钝高兴。
迦南知道拉托纳在想什么, 他不愿为情敌说话, 可考虑到事态的紧急,他还是说了。
“老师,拉托纳大人在想, 没了龙的力量, 他就不能得到你了。”
“他有龙的力量, 他也不可能得到我啊!我是什么物品吗?我是有自主选择权的生命好吗!”
拉托纳闻声, 身体原地晃动了几下,柏莎看他一眼, 觉得他的精神状况实在堪忧。
她从迦南身上跳下,从旁边拉出一张椅子,递给拉托纳。
“你先坐下,我们好好地、冷静地聊一聊。”
拉托纳踌躇了阵, 想了想, 点点头, 坐下了。
才刚安置完这个人,另一边的黑发男人又朝她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柏莎瞪了回去,眼神好似在说:迦南,你体谅一下病人好吗!
没错,拉托纳现在在柏莎眼里已经是一个病人了。她对他有同情,有怜惜,就唯独是没有爱意。
可她到底还是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只要没有结束,他就无法下定决心去对抗圣沃尔。
那么,为什么呢,你为什么爱我呢?
柏莎拉来第三张椅子,坐到拉托纳的对面,她直白地问道:“拉托纳,你喜欢我什么?”
如果能改,她尽量改。
谁想,拉托纳沉默了,这份沉默简直伤透了柏莎的心。
她的初恋,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竟然回答不出“喜欢她哪点”这种问题!
过了许久,拉托纳才说话,他说的是:“曾经,在我成为人神前,我的脑海里嘈杂不断。”
柏莎知道,“是龙语。”
拉托纳说:“但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时,那些声音都会暂时地消弭。”
柏莎思忖,“听起来像是心灵魔法,但我那时候还不会什么心灵魔法吧。”
迦南说:“老师,未必,您有着抵抗心灵魔法的天赋,可能您生来就会释放一些心灵魔法。”
柏莎高兴,“我的父母果然很了不起!”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她看向拉托纳,“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的眼睛对你有安抚作用吗?”
拉托纳张合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他不知要怎么回答,他只知道,不能回答“是”。
他不知道的是,不回答是比“是”更加伤人的答案。
柏莎的脸色都青了,“你……你你这叫什么喜欢我啊!换个别的人眼睛对你有安抚作用,你不就喜欢那个人了吗?”
拉托纳欲言又止,“我……”了几次,又放弃了。他觉得柏莎说得有道理。
迦南这时拉了拉柏莎的手,他粉色的眼睛眨了眨,向她递去话语:我和他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
柏莎心道,迦南,你这是在趁人之危!
可她的嘴角却情不自禁上扬了几分,她望着迦南,嘿嘿笑出了声音。
人人都希望被告知,我爱你,因为你就是你。
人人都不愿意听见,我爱你,因为你对我有利可图。
即使后者才是广泛存在于世间的真理,柏莎想起她对迦南,一开始不也是见色起意吗?
柏莎慢慢释然,而这时的拉托纳还在心中斟酌话语。
他想告诉柏莎,现在她对他已没有安抚的效果,他依然想见她,这是否代表着,他是真的喜欢她?
存在于他内心的这句话,是个彻底的疑问句,他并不能真的确认,他对她有多么深切的情感。
他内心的肯定句是,他想要见她、想要得到她……以及,想要被她爱。
希求她像过去一样爱他,为他造出花朵,牵住他的手,一起奔到阳光之下。
这些爱是向“小人”而去的,它们构成了他乏善可陈的生命里,几簇为数不多的光芒。
但这终究是只同他有关的事,是完全自私、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拉托纳斟酌到了最后,觉得保持静默是最好的选择。
柏莎也刚巧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她说:“拉托纳,不谈论这件事了,我觉得你现在首要要做的是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
拉托纳眨了下眼睛,茫然,“为什么?”
柏莎说:“你说了,‘拉托纳’这个名字是欧恩给你的。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拉托纳摇了摇头。
柏莎说:“那就对啦,不记得,就再取一个呗!”
拉托纳又一次摇头,他想起了某人的话,“我在成为‘拉托纳’前什么也不是。”
柏莎蹙眉,“没有人会什么也不是。”
拉托纳说:“怎么会没有……”
迦南说:“拉托纳大人,从您讲述的故事里,我听出您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这怎么能说‘什么也不是’呢?”
柏莎跟着补充:“拉托纳,你是个天才,光是才能这方面,你就已经胜过了多少人啊!”
拉托纳听着他们的话,不为所动,眸里的光芒反而更黯淡了。
柏莎恍然明白,拉托纳根本不为他的才能骄傲,魔法的天赋本就是他痛苦的源头。
柏莎攥紧了手,思考要如何劝说拉托纳,忽而她想起了她的一位“朋友”,算是朋友吧。
柏莎说:“拉托纳,我有个朋友,它常常被人装扮,和你一样困惑自己原本是什么样。看见你,我想到了它,我又想,会不会除了你们之外,还有着很多类似的人,失去了自我的姓名,被裹挟着过一种规定好的人生。”
拉托纳抬眼,“真的有吗?”
柏莎说:“欧恩是怎样的人你看见了,你认为他只会对你一个孩子下手吗?我猜,像那样的地下室不止一个,每个地下室都有一个获胜者,而你是其中最幸运的那个孩子。”
拉托纳抿唇,“我,幸运?”
柏莎说:“相对的幸运。你比其他孩子幸运,那些孩子一定都死了,因为圣沃尔在你的身体里诞生,其他人就都成了‘无用之人’。欧恩需要你,他会保全你,这时,是你反咬他最好的时候。”
拉托纳的浅眸里显出孩童的恐惧,“我,反咬他,不可能……”他的头侧向一旁,避开了和柏莎的对视。
柏莎皱紧了眉,压低声音,喊道:“老师。”
这声“老师”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看向了柏莎,显而易见,出自柏莎的老师是喊得拉托纳。
拉托纳的视线被迫和柏莎又一次交汇,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柏莎趁他看着自己,赶快说道:“老师,我呢,常对我的学生说,最厉害的狗才可能反咬主人,我没和他们说的后一句是,把别人视作狗、践踏他人人生的人,迟早会被反噬。就算这一口,你不咬他,我们也会咬回去。欧恩迫害的不是你一个法师的人生,是无数法师的人生。而学生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战斗,而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情,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龙。”
拉托纳整个人呆住了,一动不动,“老师”这个称呼唤醒了他的一些布满灰尘的记忆。
脑海里,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在一瞬间被放映了遍。
从他逃离地下室,到他身体被重塑、成为贵族的孩子,再到他长大了、成为教授、成为神明……
他那被控制的、同他无关的人生里,又是否真的事事都与他无关呢?
他从记忆里捕捉到了零落的碎片,不只是柏莎的事,还有其他人的事。
他们对他的喜欢、崇敬、关心,那些不知为何从未被他觉察到的善意,在刹那里将他拥抱了。
黑暗中,小人停下哭泣,他站了起来,左右张望,看见了许多和他相似的小人。
那些小人全都死了,还未见到阳光,人生就已结束。
而他,是不幸中最幸运的那个……
拉托纳从指尖开始颤抖,一路颤抖到了肩膀,他在哭泣。
柏莎、迦南安静地看他。
哭泣声停下时,拉托纳抬起头,看向柏莎,他眸里的恐惧已经褪去。
柏莎看得出,他会答应他们的请求,而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柏莎。
拉托纳语速很慢地问:“柏莎,我究竟是你的什么?”
柏莎第三次听到这个问题,她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好了回答。
她走向拉托纳,握住他的双手,声音挚诚:“拉托纳,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拉托纳怔愣地望着柏莎,眼睛像孩童般睁到了最大,他暗暗反握住她,指腹贪婪地按在她的掌心。
旁边的黑发青年站了起来,他走过去,把自己的手盖在了他们的手上。
迦南朝拉托纳微笑道:“拉托纳大人,您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这个词,迦南念出了重音,拉托纳听出来了,他眉间轻皱了下。
但,争吵并没有发生,房内的气氛整体而言,祥和到不可思议。
他们三个无声地作了交流,确定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欧恩-
告别了拉托纳,他们漫长的这天终于要结束。
柏莎脚步虚浮,一边走一边摇晃,迦南扶住她。
“老师,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了,你也很累了吧,还有你的嘴唇……”
柏莎的手搭上迦南的唇,他的唇刚才被她咬破,“还痛吗?”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绿眸里的光芒温柔极了,盛满了对他的爱意。
迦南快要溺死在她的目光里了,他哪里还顾得上那点微弱的疼痛呢。
他忍不住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柏莎,我喜欢你。”
“啊……”
柏莎又困又迷惑,他干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啊?
“您今天一直在关心他人,地城的人、多琳女士、拉托纳大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嘛,他们身处危险呀!”
“嗯,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又有谁来关心您呢?”
柏莎愣了,她本就困倦的神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拷问。
她只好看见谁就回答谁:“你啊,你不是会关心我吗?”
迦南短促地笑了一声,“您说得对,所以,我要带您去个地方。”
柏莎抗议,“下次去不好吗?我困死了!”
迦南不说话,只是挥手,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柏莎狐疑地看他一眼,这道门是通往哪里的呢?她猜不出。
她对于这只魅魔的想法,总是会自动地向色|情的方向揣测。
她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他,她真的体力不支了……
柏莎犹疑时,迦南已经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了门里。
柏莎小声抱怨,然后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个哈欠在她抵达门的另一边时,停在了半空。
她遽然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困意消散了大半。
“这是哪啊,迦南,这看起来不像是存在于世界上的地方吧!”
柏莎发出了这样夸张的感慨,然而从她所见的场景来说,她的话语一点都不夸张。
这里有仰起头才能看到伞盖的大蘑菇、有铺了一整片草地的蒲公英、有只要她抬手就会轻轻降下的云朵……
她想起了童话故事里读到的“仙境”,她觉得那里就该是这样的,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因为她面前的仙境,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同一个主题而创造出的。
那就是,睡觉——!蘑菇是床、蒲公英是床、云朵是床,仔细观察的话,远方的湖泊也是一张床铺。
柏莎懂了,“迦南,这是你为我创造的吗?”
迦南点头,“您喜欢吗?”
柏莎扑进迦南怀里,“喜欢!但那么多床,我该选哪一张好呢?”
迦南搂住她,宠溺地说:“您可以慢慢考虑。”
柏莎问:“你呢,你会选什么?”
迦南说:“我会选择您的身边。”
柏莎笑了,“那完了!我,也想选你的身边,该怎么办呢?”
他们忽然都不再说话,眼睛靠近着,鼻子靠近着,然后是嘴唇。
他们轻轻交换了一个吻,吻才刚结束,柏莎的呼吸便趋于了平稳。
她毫无征兆地,睡着了,头倒向了他的肩膀。
迦南抱着她,顺势倒下,这里的草坪都很柔软,睡在哪都不会太糟。
魅魔青年抬起手,关掉了月亮,留下星星。
柔和的星光里,他们全身心地放松了,身体靠在一起。
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会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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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我们的父母
◎她怎么总是忘记呢?她的恋人是个魅魔,是个魅魔!◎
“仙境”的早晨充满了烤蘑菇的香味。
柏莎闻着气味睁开眼, 坐起身,看了过去。
“迦南,你怎么把蘑菇床烤掉了!”
“没有哦。老师, 这是幻境, 东西不可食用,蘑菇是我出去找来的。”
“原来如此。迦南, 这就和瓦伦创造的那个星谷是一样的原理吧?”
“嗯,它基于我的魔力存在着。”
说话间, 柏莎已经凑到了迦南的身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蘑菇,口水直流。
她这才想起, 自己昨天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柏莎垂涎欲滴, 迦南望她一眼, 柔声道:“就快了,马上就好了。”
第一串蘑菇熟透了后,马上被送到了柏莎嘴边, 她嘿嘿笑着吃下全部。
迦南看着她微笑, “好吃吗, 老师?”
柏莎说:“特别特别好吃。”
“有这么好吃吗?”
“迦南, 你想尝尝吗。”
这不是个疑问句,所以话刚说完, 柏莎就将唇贴上了迦南的。
某位银发女性吃饱、睡足后,总爱想些不健康的事。
迦南被她吻得倒在了草地上,他难得没有对她反|攻,而是要把她从身|上推开。
“不可以, 老师, 幻境基于我的魔力存在, 我……太纵情的话,这里会崩塌的。”
“呜,这样啊。”
“老师,不要伤心,我不能纵情,但你可以哦。”
迦南循循善诱,引着柏莎在他怀里躺下,云朵降下的雨水为他的手做了清理。
柏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魅魔会的真多呀!”她眨眨眼,调笑道。
“那您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你不是最清楚吗……”
柏莎的声音愈来愈轻,意志涣散了,目光变得迷离。
“迦南……”
“嗯?”
“你的手好漂亮,你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用的这只手吗?”
迦南微微皱眉,“您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勾|引我。”
“如果我偏要?”
“那这里真的会崩塌哦。”
柏莎怕了,她“呜”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静静享受着恋人为她做的一切。
结束之后,云朵又一次为迦南做了清理。
柏莎静观着,玩笑道:“我以为你会舔掉。”
迦南的神情却很认真,“老师,我真的很想这么做。”
“啊?那为什么不?”
“会……吓到你。我们还需要时间了解彼此。”
柏莎皱眉,“我以为我们已经很了解彼此了。”
迦南抬手,为柏莎把头发捋到耳后,“您是个单纯的人,可我不是,我有很多阴暗的秘密。”
柏莎笑了,“如果都是和那种事有关的话,能阴暗到哪去啊!”
迦南思忖,“比如,您睡着了之后,我一个人又——”
柏莎摆手,“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相信你有很多阴暗的秘密。”
柏莎满脸通红,心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她怎么总是忘记呢?她的恋人是个魅魔,是个魅魔!-
离开幻境,回到学院,他们立刻收到阿德勒的通讯。
阿德勒叫他们去办公室,他们去了以后,发现奥玛、肯特也在这里。
学院的校长坐在桌后,看着他们,没问他们去了哪,也没问任何关于地城的事。
看起来,他们几个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阿德勒还为什么叫他们过来呢?难道是要指责他们的校内恋情太明目张胆了?
可教授和学徒并没有禁止恋爱的说法呀!
柏莎想到头痛的时候,阿德勒开口了。
“柏莎、迦南,我接下来要和你们说的,是关于你们父母的事。”
听到阿德勒的这句话,柏莎、迦南两个人都张大了嘴巴。
但这位“坏心眼”的老人,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
他先看向迦南,“比如说,梅尔达不是你的祖母,是你的母亲。”
又看向柏莎,“又比如说,我是你的父亲。”
柏莎:“……”
迦南:“……”
看到两个年轻人都呆愣着,说不出一个字的时候,阿德勒满意地开始了他的讲述-
七十七年前,黑白战争,黑方的“女神”茵卡(后叫梅尔达)是黑方领袖利奇的妻子,一个魅魔。
白方的“女神”爱琳是白方领袖阿德勒的妻子,一个人类。
这两个本该毫无关系的女性,却在那场战争中,缔结了深厚的友谊。
起因,是爱琳发现了魔法的真相,她理解了黑方的立场,试图劝阻丈夫阿德勒放弃那场战争。
但阿德勒的家族世代忠于欧恩,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将欧恩奉为了犹如神明的存在,他认为爱琳的想法是遭到了黑方的蛊惑。
由此,爱琳、阿德勒大吵一架,爱琳离开他的当夜,碰见了茵卡(梅尔达)。
她们两个那天交流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自那天以后,她们开始想方设法阻止战争,但她们失败了。
黑白战争持续了七年之久,白方获胜,获胜的代价是两方无数法师的死亡。
而爱琳、利奇也在那场战争中付出了生命……
作为黑方领袖的妻子,魅魔茵卡(梅尔达)在战后,自然不会被白方放过。
但是她不能被抓到,她肩负了和爱琳的约定,那约定是,带她们两个的孩子去未来。
故而,茵卡(梅尔达)带着爱琳的女儿、她自己的儿子,逃进了时之迷宫,。
直到四十年前,可能知晓些内情的阿德勒,派他的属下,一位叫奥玛的女士去了时之迷宫,将两个孩子接了出来。
奥玛从迷宫里出来时,时间已过去了四年,也就是说,对两个孩子而言,时间自七十年前后,在三十六年前才开始继续向前。
奥玛遵从阿德勒的吩咐,将男婴送去了地城,有几只魅魔同她接应,将男婴带走。
她又将女婴送去孤儿院,但这些年里,阿德勒、奥玛一直都在关注女婴的情况。
他们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将那孩子带到自己身边……-
故事听完后,柏莎久久没能从中回过神来,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阿德勒……竟然是她的父亲!那他过去对弗丽达的偏爱,真是让她更生气了!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父亲总是对自己的儿女更苛刻呢?
相比于她,迦南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他手舞足蹈,暗暗自语:“我的祖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我的祖母。”
迦南混乱了,继而是疑惑,“阿德勒大人,我的父亲利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柏莎也在考虑类似的问题,“阿德勒,我的母亲爱琳是什么样的人?”
阿德勒一边闭眼休憩,一边回答:“利奇?我不了解他,他英俊、强大,我对他所知的就只有这些。至于他是人类、还是魔物,没有人知道。然后是爱琳,柏莎,你的母亲是个没什么天赋的普通法师,但她为人既温柔、又坚强,她有着不屈的灵魂。”
奥玛在旁补充:“她还有着非常璀璨的外貌。”
阿德勒点头,“是的,我从未见过比爱琳更美的女人,她具有着令人屏息的美丽,好像在她旁边呼吸、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柏莎捧住自己的脸,“我肯定是继承了我母亲的美貌吧!”
迦南看向柏莎,“难怪我时常在您身旁感到呼吸困难呢!”
阿德勒说:“那迦南,我建议你去看下医师。柏莎,你很漂亮,但你的漂亮在你母亲面前不值一提。”
柏莎皱眉,“这不得怪你的遗传吗,父亲大人?”
阿德勒干咳了一声,“好了,你还是叫我阿德勒吧。”
柏莎挑眉,“你听不惯吗?我还叫不惯呢。”
阿德勒干笑,“我只是习惯了你叫我名字,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说回你的母亲,我和她相遇的故事离奇地像是埃莉卡爱读的那些小说。”
柏莎好奇,“您还看过埃莉卡读的书呢。”
阿德勒说:“我不仅看过她读的,我还看过她写的。”
柏莎、迦南的脸同时红了,他们太清楚,埃莉卡写得都是什么东西。
阿德勒对这个话题一笑置之,他缓慢地说起了他和爱琳相识的故事。
那听上去的确像是个老套的小说桥段……
那是距今八十年前的事,阿德勒那时年过二十,已经是个杰出的大魔法师。
很多人认识他,他走到哪,都有贵族冲过来,要和他握手、要给他介绍自己的女儿。
阿德勒厌烦了这些社交,于是偶尔,他会乔装打扮,黏上胡子、黑痣,去参加平民们的法师聚会。
某次平民间的魔法交流会上,会长说起了自己的一个魔法见解,那见解太可笑。
大致是说,魔法是多么强大的东西,推广出去,可以减少多少人的体力劳动。
然而,这是不可能成立的构想,奴隶多少钱、工人多少钱,一颗魔晶石又要多少钱?
八十年前,魔晶石的价格比现在低十倍,但那依然是比“人”更值钱的存在。
可会长毕竟是会长,底下的人哪怕觉得不合理也不敢说话,也有可能,是他们真情实感地赞同会长。
这里的人都是法师,法师们总是爱听魔法的好话。
阿德勒抱臂站在最后,欣赏着众人的表情,这是他每次参加这类活动时最大的乐趣。
但,赞同声倏然停止,有个人打破了气氛,是个女人。
她长相普通,从一开始就没引起过阿德勒的注意,直到她现在走到房间中央。
她面无表情地,对会长计算了魔晶石以及仆从完成同一项工作时,需要耗费的成本。
她不仅考虑了金钱、还考虑了时间,甚至考虑了不同法师等级所耗费晶石的差异。
最后,她得出结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会长。”
整个房间的人都目瞪口呆,会长呆滞了些许后,原地跳了起来。
“我?天真?你也是法师,你难道不会为我们的未来想想吗?”
“未来?你说的未来,就是在这侃侃而谈,并幻想着,有人愿意主动把位置让出来给我们吗?”
“为什么不可能?一个大魔法师可以与一个步兵队抗衡!”
“大魔法师?在座的各位有谁达到中级魔法师了?你们又有谁计算过,从我们这样的初级魔法师到大魔法师,需要耗费多少魔晶石、又意味了要花多少钱呢?”
阿德勒,一位大魔法师,听到这个问题好奇地举起了手,“女士,请说说看,需要耗费多少钱?”
女人转过头,看向阿德勒,她嘴唇紧抿,声音一字一顿:“足以让三千个难民,一生远离饥饿寒苦。”
阿德勒:“……”
阿德勒呆滞了,三千个,三千个?她真的没有算错吗?
阿德勒不管怎么计算,都觉得自己每天花费的魔晶石算不上多,及不上他的裁缝为他缝制一件衣服的费用。
有可能,是因为他有着过人的天赋,不同法师抵达大魔法师所需耗费的石头是不同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和她对金钱的认知、概念是不一样的……
这场交流会结束后,阿德勒和他混入交流会陪伴他的贴身仆人,奔跑出来,追上了女士。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阿德勒气喘吁吁地说。
“爱琳。”女士说,“你这是在追求我吗?”
阿德勒愣了下,摆手,“不,我不是,我只是……”
爱琳点头,“我懂了,你们男人么,还是喜欢漂亮的女人。”
阿德勒更懵了,“请允许我将话说完。”
爱琳说:“请说。”
阿德勒说:“我很欣赏你对魔法的见解,你愿不愿意随我去魔法塔工作?”
阿德勒在魔法塔有着一个较高的职位。
爱琳摇头,“我只是个初级魔法师,我知道魔法塔最低只收中级魔法师。”
阿德勒赶紧说:“但凡事都可以有例外,你就是那个例外,爱琳小姐。”
爱琳笑了,看阿德勒,“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在追求我?”
阿德勒说不出话了,他望着爱琳的绿色眼眸,感觉自己的目光在慢慢变得柔情。
好半会,他放弃了伪装,坦诚道:“爱琳小姐,如果我说是,你会愿意陪我参加一场舞会吗?”
爱琳蹙眉,“舞会?这么说,你是个贵族?你叫什么?”
阿德勒:“我叫阿德勒。”
爱琳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见她滞愣了下,阿德勒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不禁得到一份满足。
他是个大魔法师,最年轻的大魔法师,毫无疑问,这是个足以让女人们前赴后继向他奔来的头衔。
但他没有想到,爱琳听完这个名字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常这么做吗?”
阿德勒:“什么?”
爱琳:“乔装打扮,来看我们这些人的好戏。”
阿德勒无言了,他的嗓音有点委屈:“爱琳小姐,你也常这么做吗?”
爱琳:“什么?”
阿德勒:“咄咄逼人,每句话都透露着要把别人赶跑的意思。”
爱琳定定看着阿德勒,过了会,她唇角弯了弯,笑了。她接受了阿德勒的舞会邀请。
不久,舞会上,爱琳的出现掀起了两次轰动。
第一次,是她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平民女人,却站在阿德勒的身旁。
第二次,是舞会过了一半,她脸上的伪装卷轴过了时效,令她露出了真实容貌。
刹那间,舞池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舞步,男人女人都看向爱琳。
阿德勒更是看呆,要说之前他对她是灵魂上的喜欢,这一刻,就是身心合一的倾慕了。
爱琳的脸色却很难看,她甩下阿德勒,逃跑了。
阿德勒追了上去,他们……他们最后抱在了一起。
半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柏莎津津有味地听完了这段故事,她评价说:“看来母亲是为了防止别人因为她的脸爱上她,才故意扮丑。”
阿德勒说:“其实也不丑,就只是普通,她模样普通时,我就已经对她动心了。”
柏莎将信将疑,“真的吗?”
阿德勒犹疑,“她‘考验’我的时间太短,如果时间再长点,可能我就能回答得更肯定了。”
柏莎说:“母亲她没料到,舞会上卷轴会失效吧。”
阿德勒点头,“魔法卷轴的时效一向不稳定,和制作者的技艺挂钩。”
迦南还在回味那个故事,“听起来,老师的母亲是个好有想法的女性啊!”
阿德勒微笑,“是的,爱琳对魔法的想法总是既独特又超前,她还阅读过非常多的书,整本《魔法学》都被她翻烂了,虽然她一生达到的最高等级不过中级,但她魔法的理论知识可能比我还强。”
说到这,阿德勒看向柏莎,“让你学习自然魔法学,也是你母亲的意思。”
柏莎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自然魔法学?”
阿德勒说:“她没告诉我,但我相信她的判断,因此,我也推荐弗丽达学习自然魔法学,可惜她拒绝了我。”
柏莎说:“这多正常啊,魔法界人人都瞧不起自然魔法学。”
阿德勒反问:“那你呢?”
柏莎想了想,说:“我喜欢。但这件事马上就不重要了吧?马上,人类就都没有魔法了。”
阿德勒点点头,“是啊,欧恩已经死了,魔法的真相就快大白……”
听到“欧恩已死”,柏莎、迦南互看了一眼,他们神情忧愁,在回想拉托纳的话。
他们目光交流后,决定将拉托纳的话分享给众人。他们说了,阿德勒、奥玛、肯特都听见了。
但肯特不相信真龙的说法,“小柏莎,这听起来太离奇了。”
奥玛的质疑是:“如果真龙真的重现于世,那头龙怎么会打不过欧恩,而被欧恩吃下?”
肯特还进一步提出了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你们相信拉托纳的话,那么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不该是把拉托纳杀了吗?杀了拉托纳,真龙就不会重现世间了。”
柏莎、迦南倒吸了一口冷气,奥玛则神色平静。
阿德勒回应了肯特:“你不可能杀拉托纳,龙化到他那种地步,已不是能被轻松杀死的了。”
肯特问阿德勒:“那么,你是相信真龙的说法咯?”
阿德勒点头,又摇头,他低声说着什么,像是自语:“我想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结束,但我……”
没有人听见阿德勒后面在说什么,只有奥玛的脸色变了一变。
片刻后,阿德勒抬起头,看柏莎,“柏莎。”
“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学院就交给你了,奥玛、肯特都会帮助你。”
柏莎被阿德勒的话吓到,“您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在聊欧恩的事吗?”
阿德勒说:“这些话,我原本就打算要在这一刻告诉你。”
柏莎后退了半步,“我?我怎么可以?奥玛、肯特,他们都比我合适,我……”
这回,打断她的人是奥玛:“柏莎,我们都老了,学院的未来要交给年轻人,你是阿德勒的孩子,没人比你更合适。”
肯特也说:“对,小柏莎,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柏莎手握成拳,松开,又握紧,“好吧,我……知道了。”
阿德勒的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笑容,“嗯,那你们两个就快点回去休息吧,拉托纳说的情况,我会再找他单独确认的。”
就这样,柏莎、迦南两位年轻人被驱赶出了阿德勒的办公室。
临走前,迦南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阿德勒一眼,老人回以了他一个温和的注视。
很久以前,迦南第一次见到阿德勒,他就已从老人的身上窥见了秘密。
而到了今天,他越发不能理解,老人为什么要隐瞒这个秘密。
尤其是,为什么要对柏莎隐瞒……
您为什么要欺骗她呢?欺骗她,说您是“阿德勒”,是她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记名困难,请看这:
校长:阿德勒
元素魔法学教授:肯特
生活魔法学教授:奥玛
变形学教授:罗兹 | 罗兹妻子:凯希 | 妻子的父亲:“杀人犯”韦尔
柏莎母亲:爱琳、柏莎父亲:阿德勒
迦南母亲:茵卡(梅尔达)、迦南父亲:利奇
第123章 塔中的女鬼
◎他紧紧抱住柏莎,脸埋进她的颈窝,“您要小心。您连他的身份都猜到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您。”◎
离开校长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柏莎、迦南都在想那位老人的事。
迦南在思考,“阿德勒”为何对柏莎说谎。
柏莎在想阿德勒对她说的话, 她越想, 眉头皱得越紧。
她低头,小声抱怨道:“他的生日就快到了, 他竟然还和我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迦南说:“老师,或许阿德勒大人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该考虑这些事了。”
柏莎睨他一眼,“你错了,迦南, 阿德勒还远没有到那样的年纪, 他还会活很久很久呢。”
迦南“咦”了一声, 而后明白,“您是说,龙化为法师们带去的长寿。”
柏莎点头, “对, 龙化很危险, 但不可否认它也为法师们带去了一点益处。比如说, 魔法的强大,比如说寿命的长寿。看看戴维、乔治, 还有我们认识的肯特教授,他们都是长寿的例子,阿德勒、奥玛放弃了年轻的外表,这不代表他们就会像普通人一样在百岁告离世界。”
迦南微怔, 声音轻了轻:“您的意思是, 普通的人类一百岁就会死亡吗?”
柏莎说:“百岁, 已经是理想的情况,六十岁、七十岁死去都能说是长寿……你怎么了?”
柏莎注意到迦南脸色的苍白,她关心地朝他伸出手。
迦南握住她的手,头摇了摇,“我没事,老师。”
柏莎嘀咕:“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没事啊。”
迦南转移了话题:“老师,原来我们七十年前就已经认识对方了。”
柏莎忍住不戳穿他话题转得生硬的事,“所以,你命中注定要是我的小魅魔。”
迦南眨眨眼睛,看她,“我很愿意。那您呢,您命中注定会是我的人类吗?”
柏莎不回答,她无声地向迦南靠近,绿眸直勾勾地望他。
“迦南,这要看你的表现。”她一口气吹在他的鼻尖。
迦南被她吹了下,表情遽然变得茫然又无辜,他像是只脆弱的、被风刮倒的小动物。
唯有熟练滑到她腰后的手臂,暴露了他真实的一面。
他搂着她,声音比表情更无辜地说:“老师,如果我表现得不好,您会不喜欢我吗?”
柏莎在心里大喊: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擅长这种事的男人吗!
但她面上还是陪他继续演下去:“不会啊。你尽力就好,我对你要求不高的。”
迦南抹去眼角的泪水,“那我就放心了,老师,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然后,你就站不起来了?”
“让我缓缓,过会就好了……”
“柏莎大人,您要是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吧。”
埃莉卡已经听说了地城的事,她没想到他们在酒馆和魔物们跳舞的时候,柏莎和迦南经历了那么多事。
想到这,埃莉卡惭愧地叹了一声,继而她发现了某人的缺席。
“迦南先生呢?他没和您一起吗?”
“我们结束以后,我派他去图书馆了,我需要他为我找些东西。”
埃莉卡有点晕眩,“你们刚结束,你就把他叫去工作……?”
这可不符合她阅读的小说故事啊!难道他们事后不该对彼此说些温存、甜蜜的话吗?
柏莎朝埃莉卡扬眉,“只擅长做○,不擅长工作的男人,我可不要。”
说话间,他们谈论的男人已经抵达了办公室门口,他好巧不巧地听到了这句话。
迦南站在门口,眼光笔直地看着柏莎,表情十分认真。
“老师,我很擅长工作……!”
“嗯,我知道,把东西拿进来吧。”
迦南送来的是一沓文件,他把文件放到桌上,埃莉卡扫了眼,目露不解。
埃莉卡问:“柏莎大人,您为什么要调查欧恩法师的家族?”
柏莎反问:“你已经听说,欧恩可能还没有死的事,对吗?”
“是的,我听说了,我也听您说了那种改变人容貌的魔法,但……”
“但你还是不太相信这种事真的存在,对吧?”
埃莉卡点头,“九十九年前,欧恩‘去世’,如果那场去世是假的,那九十九年前,欧恩就必须要逃进某个人的身份里。可我想不到,有谁的身份能对他来说,既安全、又能方便他继续操控魔法塔。”
柏莎打断埃莉卡,“等下,你为什么觉得他的新身份必须要方便他操控魔法塔?”
埃莉卡说:“乔治大人不是说了吗?戴维迷信欧恩、服从欧恩,那么戴维这些年所下的指令,背后必然有欧恩的指导才对。哪怕协会的那个会长不是欧恩,欧恩也肯定就在戴维的身边吧?”
柏莎缓慢地将头点了点,“埃莉卡,你很聪明,你的想法基本是对的。”
迦南也说:“埃莉卡女士好厉害,我没有老师的指点,根本没办法想到这一层。”
埃莉卡有些沾沾自喜,“真的吗,我想的真的没错吗?”
柏莎鼓励道:“真的,你马上就可以推理出欧恩是谁了,要不要试试看?”
埃莉卡:“!”
埃莉卡向来对于推理故事没什么兴趣,但基于现实的推理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是谁偷了自己的午餐这点小事,放到现实思考起来都让人觉得乐趣无穷。
埃莉卡不断开动脑筋,回想了她所见过的每一个戴维身边的法师,慢慢地,她得到了一个答案。
埃莉卡激动地指向柏莎,柏莎吓了一跳。
“埃莉卡,你不会要说我是欧恩吧?!”
“不不不,”埃莉卡说,“我是想到欧恩是谁了。”
柏莎做了个“请说”的手势,她和迦南一起期待地望向埃莉卡。
埃莉卡清了清嗓子,说:“凶手往往都是那个最不起眼、最不可能,但又贯穿整个‘故事’的人。”
柏莎:“嗯?”
埃莉卡:“所以,我猜,欧恩就是——拉托纳大人身旁常出现的那位法师!我听说,他是魔法塔的,叫伍德?”
柏莎沉默地看着埃莉卡,即使她已努力憋笑,了解她的助理女士还是觉察到了她的真实想法。
埃莉卡沮丧道:“我猜错了,是吗?”
柏莎说:“不太可能是伍德。两个原因,第一,九十九年前,伍德还没有出生。第二,伍德有妻有子,父母也还健在,欧恩要怎么骗过他们?”
埃莉卡丧气了,“太难了,柏莎大人,我想不到。”
柏莎说:“埃莉卡,你原本的推论就已非常接近真相,你猜欧恩要在戴维的身边,他确实在,只是他比‘身边’这个位置还要更加接近戴维。”
埃莉卡愣住了,过了会,她的大脑反应过来,只是她觉得这个答案未免太恐怖。
埃莉卡小心翼翼地说:“您不会是在说,戴维就是欧恩吧?”
柏莎用眼神朝埃莉卡递去了“是”的回答。
埃莉卡不寒而栗,“戴维他可是欧恩的亲儿子!欧恩如果变成戴维,那真的戴维在哪?被杀死了吗?”
柏莎说:“哪怕真的戴维没有死在九十九年前,也死在了狂欢节的这天吧。”
埃莉卡懂了,“您是猜测,协会的会长,那个披着欧恩脸的老人就是戴维?”
柏莎点头,“你也说了,戴维是欧恩的亲儿子,欧恩未必对戴维下得去手,所以他可能没杀戴维,而只是将戴维一直关在地城深处……”
埃莉卡的脸色发白,“您这样说的话,星谷的刺杀计划岂不是失败了?”她停了停,又说,“不对,比失败更糟糕!星谷的计划,欧恩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柏莎神情凝重,将头一点,“星谷以为欧恩已死,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而这正是欧恩想要达到的目的。”-
埃莉卡走后,迦南关切地看向恋人。
“老师,您还好吗?”
“我……基本没事了。”
柏莎手撑着桌,尝试着站起,腿还是麻,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她站到一半,想要坐回去,发现某人已悄悄接近了她的身后,他抱住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柏莎回头,露出笑容,“你这是什么事后服务吗?”
迦南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垂手,为她做按|摩。
柏莎享受着他的款待,把资料捧在手里查阅。
迦南问:“老师,您不是已经锁定戴维了吗,又为什么还要查看这些资料?”
柏莎说:“我的猜测还只是猜测,我还需找到能够佐证我猜测的证据。”
迦南忧愁道:“老师,这很难找到吧?欧恩不会让证据留下的。”
柏莎声音无奈:“我赞同。我也希望能够不提供证据,就说服他人。我尝试了发通讯给尔纳巴,尔纳巴有点信了,尔纳巴又把这件事告诉乔治。你猜乔治做了什么?”
迦南:“嗯?”
柏莎:“乔治大人火速给我发了封通讯,把我大骂了一顿,说我头脑有病。”
迦南气愤,“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您呢!”
柏莎苦笑,“可以理解吧。毕竟我的猜测将意味着,乔治处心积虑杀死的人是他自己的父亲。”
迦南回忆着迷宫里和乔治的谈话,“乔治大人好像很爱他的父亲。”
柏莎喃喃:“是啊,可他越爱他的父亲,他就越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们的谈话逐渐静了下去,柏莎继续翻阅资料,翻到第三本的时候,她读到了一篇有趣的文章。
她把那篇文章分享给了迦南,迦南顺着她的指向看去。
迦南:“魔法塔的女鬼?”
柏莎:“对,这上面说,魔法塔的塔顶有个上锁的房间,房里关了一只女鬼。法师们夜晚常会听见那只女鬼的嚎叫、哭泣。有法师大着胆子,去到顶端,从窗户向里望了一眼,据那位法师说,女鬼拥有着世上所有女人都无法企及的美丽容貌。”
迦南想了想,说:“难道这个女鬼就是小公主?”
柏莎同意:“我也这么想。”
迦南目露哀伤,“欧恩为什么要把小公主关起来呢?”
柏莎摇头,“没有人知道欧恩在想什么。”
迦南低声说:“欧恩他总在折磨人,折磨自己的儿子,折磨基恩,折磨小公主。”
想到这,他不禁担忧起他的恋人。
他紧紧抱住柏莎,脸埋进她的颈窝,“老师,您要小心。您这么聪明,连他的身份都猜到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您。”
柏莎却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迦南,我可能已经和欧恩交过手了。”
迦南:“啊?”
柏莎:“我们在星谷的时候,我不是对尔纳巴说过吗?我失去过一段记忆,我忘了星谷、忘了梅尔达。这次失忆大概发生在我第二次进入时之迷宫的前后,也就是九年前,或者五年前。正如瓦伦被你消除了记忆,他却还是回想起了一般,我的记忆也在慢慢复苏……”
她停了停,继续说:“我先是想起了梅尔达对我说过的一些话,又想起我和她第一次在时之迷宫碰面,而最近,我想起了我的记忆被消除前,我碰见了谁。”
迦南:“您碰见了欧恩……不,您碰见了‘戴维’,是吗?”
柏莎:“对,我碰见了‘戴维’,在九年前,时之迷宫的入口处,他对我用了什么魔法,我怀疑就是消除记忆的魔法,但由于我对心灵魔法的抗性,那一魔法没有立刻生效,我还试图和他战斗,但这时,有个人在我身后重重一推,把我推进了迷宫。我再出来时,外面的时间已过去了四年,而消除记忆的魔法也已对我生效,我忘记了梅尔达,忘记了那段迷宫外的争斗。”
迦南声音滞涩了些:“在您背后推您的,是我的母亲吗?”
柏莎轻声回道:“我认为是的。梅尔达为了保护我,把我送进了迷宫。你还记得尔纳巴的话吗?尔纳巴说,在我第二次进入时之迷宫后不久,梅尔达便去找了尔纳巴。‘她浑身是血,看起来刚经历一场战斗’……梅尔达很强大,没人是她的对手,只有一个人例外。”
迦南的眼角湿润了,“欧恩。‘戴维’一定就是欧恩!所以母亲才没有打过他。”
迦南的这句话落下后,他们彼此都不再说话,他们默默注视对方,心中想着同一个人。
那个叫茵卡,也叫梅尔达的女人……
但迦南的心里还有疑问,“老师,欧恩为什么要对您消除记忆呢?”
柏莎说:“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构想。”
“请说。”
“他想要得到我。”
迦南睁大眼睛,“老师,您的这个想法真的很大胆!”
柏莎说:“是吧,但我是有依据的,我认为他把我错认为了我的母亲。”
迦南更困惑了,“您的母亲?您是说爱琳女士吗?她和欧恩又有什么联系呢?”
柏莎:“你还记得阿德勒是怎么描述的我的母亲吗?她很美,太美了,像那样美丽的女人,在欧恩的故事里不也存在一个吗?”
迦南:“您是说,小公主就是爱琳?可她们的性格差距太大,年龄也是问题。”
柏莎:“不,年龄不是问题。法师们有太多的办法长寿,更别说,小公主的年代还有龙肉。至于性格,我也觉得古怪,但过去那么多年,人的性格发生改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迦南听得晕乎乎的,可他无条件地相信柏莎,只要是她说的,就一定有道理。
于是,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并由此想到了一件事。
“老师,如果您的母亲爱琳女士真是小公主的话,我母亲续写的那段故事,就有迹可循了。爱琳是小公主是故事的主人公‘莉莉’,欧恩是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海登伯爵’。‘莉莉’最后从‘海登伯爵’的身边逃离了……”
“唔,听起来很有道理。”
柏莎评价完,眉毛无端地皱紧了,分明是她自己的猜测,她却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
爱琳、小公主,她们真是同一个人吗?
他们无法再就这个话题交谈下去,某人的突然上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迪夫。迪夫在门外通知道:“柏莎大人,乔治大人来找您了,他还带了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哈?”柏莎隔着门问道,“鼻青脸肿,谁啊?”
“金发的?看起来有点眼熟……”
迦南知道了,他靠到柏莎耳边,小声说:“老师,是昆西。”
柏莎也知道了,她这才发现昆西已经失踪了多日。难怪这段时间学院清净了不少呢!
哎,乔治大人,您又何必把他送回来呢?
第124章 强大与弱小
◎柏莎亲了他的嘴巴一口,笑声道:“迦南,我在你眼里也太好了吧。”◎
柏莎、迦南看到昆西时, 心中对他的同情都猝然超过了讨厌。
眼前人奄奄一息,四肢血淋淋的,血迹下全部是龙的鳞片。
柏莎蹙眉, “这就是魔法塔一直以来在偷偷做的事吗?”
囚|禁法师, 切割伤口、治疗伤口,用这种方法将龙化唤醒, 从而将法师们制成龙鳞的供应机器。
乔治没有否认,“骷髅囚牢有很多这样的法师, 我已经安排人去照顾他们。但我还不能把他们全都放出去,魔法的真相暂时还不能让所有人知道。”
柏莎理解,真相的揭露势必会引发大混乱, 即使有星谷众多法师的协助, 这件事也不会容易。
那些把一生都奉献给魔法的法师们, 要他们如何接受真相的残酷呢?
谈完昆西的事后,柏莎定定看着乔治,她希望他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不只是为了昆西。
比如说, 关于戴维的事, 他是否动摇了?
答案是没有, 乔治主动提起了戴维,他说的是“我的父亲”。
乔治说:“我父亲在他的房间里, 他哪都去不了,就算你荒谬的假设是正确的,一个出不去的人,我想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柏莎说:“可是, 乔治大人, 一个普通的房间, 要怎么关住魔力强大的法师?”
乔治手背在后面,淡然道:“不是普通的房间。我在房里设置了‘反阵’,反阵会吸收魔力,房里的人魔法再强大,也将无可奈何。其次,门口驻守了十多个守卫,一旦有意外随时会通知我。”
柏莎、迦南呆愣地听着乔治说这些,他们发现乔治确实想得周全,他们当初想关欧恩时,怎么没想到用反阵啊!
柏莎暂时地放下了心,她想,只要乔治不犯蠢,把人放出去,就不会有问题……
他会那么愚蠢吗?柏莎不知道,她只知道,情感会让最聪明的人做出最傻的事。
她低头思索这件事时,乔治说起了他来到这的真正目的。
“柏莎,我来找你,是为了狂欢节那天的事。”
“嗯?”
“那天的凶手是你们两个的朋友吧?我来通知你们去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柏莎、迦南互看一眼,他们想到戈登,心中一凛-
半兽人戈登对协会心怀不满,故而在食物里偷放红意果,想在开放日那天引起人类和魔物的混战,他再趁乱杀死协会会长。
幸好,柏莎、迦南、坎普三位英雄,发现了戈登的阴谋,出手制止争斗。
遗憾的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让戈登得手,杀死了会长……
这就是乔治编造出的,地城那天发生的事。
柏莎、迦南、坎普成为了英雄,所有的坏事都被推给了半兽人戈登。
那么,毫无疑问,犯下这么多坏事的人,是要被处以死刑的……
柏莎、迦南一路心怀这样的不安,跟着乔治去见戈登,他们会在哪见到他呢?死刑犯的囚牢吗?
等载着他们的马车越开越远,到了荒野时,他们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去,他们紧握着对方的手也终于可以松开一些。
乔治说“最后一面”的确没错,但他说的原来不是生死相隔的最后一面。
马车停下后,柏莎、迦南从上面跳下,他们朝远方望去,看到了等待着他们的戈登一家。
戈登左边站着母亲,右边站着父亲,脸上挂着灿烂的、孩童般的笑容。
事实上,他在孩童时期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他们一家终于团聚,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所以,哪怕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圣沃尔国,永远都无法回来……也没有关系。
还活着,还和家人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
戈登的好友可没办法像他一样豁达,柏莎、迦南都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为戈登感到委屈。
情感纤细的魅魔青年当场便哭了,柏莎受他的感染也跟着嚎啕大哭。
戈登好无奈,他抬起两只手,一只手给一个人擦眼泪。
“好朋友,你们都不要再哭了。”
“我送你们一句我们兽人的谚语吧,‘家人是无价的珍宝。’”
“我已经有无价之宝了,其他的又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们最后拥抱了一次彼此,作了告别-
几天后,柏莎和迦南才意识到,和戈登的那场分别原来只是一场前奏曲。
告别还在继续。
这次是罗兹和凯希。
猫咪凯希变回了人类凯希,她和罗兹手牵手,坐在学院众人的前方。
罗兹谈起了那场魔狼事件:“那些‘魔狼’是魔法塔放出的诱饵,他们用那些‘狼’逼迫我出现,逼迫我配合他们继续进行那些非人的实验。我不答应,他们就开始杀‘狼’。可我知道,即使我答应了,那些‘狼’也会死,他们和我一样看见了地城里不该看的秘密……”
死于秘密,柏莎想。她闭了下眼,又睁开,向罗兹问出她曾经的疑惑:“这件事中,阿德勒也参与了吗?”
罗兹点头,“这是他们派给阿德勒的任务。你应该知道,阿德勒、奥玛他们表面上仍是白方的人,只是私下和乔治、和星谷合作……阿德勒不想杀那些狼,但他不得不杀。所以,我从未怪过阿德勒,我怪的只有造成这一切的欧恩、戴维,以及这些非人实验的源头——韦尔法师。”
凯希接着罗兹的话说:“韦尔,我的父亲。他嘴上说着他的那些实验是为了造福人类、研究出新的治疗魔法。实际上,他就是喜欢给人开膛破肚!”
凯希说到这,冷冷地笑了一声。她的童年是血红色的,家里常会出现不明血迹、奇怪内脏,父亲说他兼做屠夫,这些都是售卖的货物,她信了。直到她长大后自己发现了真相,原来她儿时常常听见的那些痛苦的呻|吟根本不是她的错觉……
她呕吐不止,精神谵妄,再也不愿释放变形魔法。
罗兹在她的身旁陪伴她,直到有天她发现,她的丈夫竟然用了他父亲的手段来治疗她!
她怒不可遏,决定假装她无法变回人,来报复罗兹。
她却不知,她的报复让魔法塔的人有机可乘。
魔法塔告诉罗兹,他们有让凯希变回人的方法,只要他愿意配合他们完成实验。
为了凯希,罗兹愿意付出一切,几个实验算什么?于是,从那天起,“魔狼们”的悲剧开始了。
凯希不知道罗兹做这一切是为了她,罗兹亦不知道,凯希可以变回人,她不变回人只是为了报复他。
两人之间的误会,造成了数人、以及众多动物的死亡,等他们发现真相后,他们懊悔、痛苦,最后下定决心,要用一生去赎罪。
罗兹说,他们赎罪的第一件事,是配合星谷完成刺杀欧恩的任务,推翻现今的魔法塔、杀了韦尔,让那种残忍的实验不再发生。
他们赎罪的第二件事,则是打算回到故乡,学习医术,成为两名医师。
“我的手上沾了太多鲜血,从今以后,我希望我的这双手不再是去造成伤口,而是去修复伤口。”
罗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和凯希两人站了起来,阿德勒向他们送上祝福。
“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再回学院看看。”阿德勒说。
罗兹点头,“我们会的。”言罢,他走向学院众人,一一握过他们每个人的手,并在埃莉卡的面前站定。
罗兹向这位年轻的女士露出笑容,“埃莉卡,我走了后,变形学的教授便会空缺。我知道未来的世界,人类未必还会有魔法,但现在还有,学院现在还需要一位变形学的教授,你愿意接替我的位置吗?”
埃莉卡被吓到了,她只是个助理老师,距离教授还有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
她求助地看向柏莎,柏莎却向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意思是:你自己决定。
埃莉卡无法决定,而凯希已经向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凯希,天才法师韦尔的天才女儿,她的话语比罗兹还要更具有说服力。
“埃莉卡,相信我和罗兹的判断,你是个很好的法师,更是个优秀的变形学法师。你的老师柏莎,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埃莉卡又一次看向柏莎,这次柏莎不再摊手,而是举手对她做了个“你很棒”的手势。
埃莉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再拒绝。
她知道她只是个中级魔法师,但现在的她比起法师等级,更愿意相信自己、相信她爱的人对她的信任-
第三场告别是和迦南的姐姐们。
几位魅魔女人彻底离开了地城,付出的代价是把财产全都交给乔治。
柏莎气得咬牙,因为那里面也有她一部分的财产,迦南给她的那份。
迦南知道柏莎在气什么,他紧握住柏莎的手,安慰她道:“老师,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尽可能弥补您的损失。”
柏莎被他认真的姿态逗笑,“哎,算啦,等你赚钱给我,我还不如自己多想办法!”
她了解,魅魔青年对金钱的概念有多稀薄。
于是,想了想,她还反过来安慰了迦南:“没关系,钱还可以再挣,重要的是,你的姐姐们和你在地表团聚了,戈登说过,家人是无价的珍宝。”
结果,他们都没想到,迦南的姐姐们来地表的第一件事竟是宣布远行。
大姐说:“我们几个准备离开圣沃尔国。”
柏莎&迦南:“啊?”
二姐说:“我们早就想离开这了,我们一族不喜欢盯着同一个地方‘吃’,该是去外面‘觅食’的时候了。”
柏莎问:“曾经你们不离开这,是因为不能离开地城吗?”
四姐说:“才不是呢。地城下面也可以去其他国家的地下,我们一直留在这是为了迦南。”
迦南“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姐姐们。
大姐走向他,握住他的手说:“迦南,我们答应了祖母要照顾你,在确保你幸福安康前,我们都发誓绝不离开这里。”
迦南微笑,“姐姐,我已经知道她不是我们的祖母,是我们的母亲了。”
大姐摇头道:“迦南,你错了,你需要把‘我们’的们字去掉。”
迦南:“嗯?”
大姐:“祖母的确是我们的祖母,只是不是你的祖母,对,她是你的母亲,换言之,你们二位是我们的——”
大姐松开迦南的手,一秒的停顿后,她突然领着另外三个魅魔女人一起朝着柏莎、迦南跪了下去。
这对恋人被吓得够呛,他们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魅魔女人们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叔叔、婶婶,你们好!!!”
柏莎、迦南都晕眩了,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迦南在七十年前出生,这四个魅魔女人各个都比他要晚出生一些。
无论如何,他们就这样带着自己的新身份,送别了那四个活泼的魅魔女人-
时间向前推移,很多当初乔治允诺的事,他们都发现了原来只是场谎言。
譬如说,地城。乔治说以后将没有地城,可现在看来,地城比过去更像一座监牢。
柏莎听说,绿影森林里很多低级的魔物都被乔治的人抓走,关入地城。这在曾经闻所未闻。
地城的大门又一次被合上,下次的开放日是什么时候呢?有没有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即使是天真的魅魔青年,也慢慢嗅到了阴谋、谎言的气味,他趴在窗边,神情哀伤地望着外面。
他在看天空,他好希望这片天空,地城的住民也能看到……
他的身后,是柏莎。柏莎静静伫立,看着他,她也在这时才恍然明白,为何迦南、坎普这样强大的魔物会被放出地城。
这是一种拉拢,一种蓄意讨好,既然强力的魔物难以控制、难以杀死,那不如就拉到自己这边吧。
欧恩是这样想的,乔治何尝不也是这样想的呢?
而她,是迦南的镣铐。他们觉得她的爱会磨平野兽的利爪,他会在她旁边变成只温顺的猫咪。
但柏莎会说,迦南原本就是只乖巧的小猫,他心善、单纯、不喜欢伤害任何人……真正的野兽是她才对。
柏莎暗下决心,等解决了欧恩的事后,她要一口咬上乔治的脖颈,放地城的魔物们自由-
拉托纳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停用魔法后,圣沃尔没再控制他的身躯。
柏莎却有些问题想问圣沃尔,她想知道,她的长相和小公主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她委托拉托纳问圣沃尔,得到的回应是龙王的沉默不语。
柏莎没有放弃,她组织了第二次龙语学习,并在整个上半场的课程中,都将目光黏着在弗丽达的身上。
弗丽达被她盯到烦躁,皱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柏莎说:“麻烦你问一下你身体里的龙,他觉得我像不像圣沃尔喜欢的那个公主?”
弗丽达:“?”
弗丽达觉得柏莎有病,但还是帮忙问了,并将龙的回应告诉柏莎:“他说你好自恋。”
柏莎:“……”
旁边的迦南赶忙说道:“老师,您没有自恋,我觉得您好漂亮。”
对桌的拉托纳看到迦南的表现,脸上现出顿悟表情,他模仿着对柏莎说:“我也认为你很漂亮。”
拉托纳的声音太轻,相隔又有距离,柏莎根本没有听见。
拉托纳丧气了几秒,又不放弃地继续说:“柏莎,你和圣沃尔见过面,如果你像小公主,他看你的眼神应该会不一样。”
这回,他的话被柏莎接收到了,而且她还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柏莎朝拉托纳点头,“有可能。我想想看……”她回忆了一阵,得出结论,“他看我的眼神太平常了,顶多是捉弄,和爱毫无关系。”
这样看来,她的母亲是小公主的猜测就不成立了。
等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时,她发现迦南在和对面的拉托纳用眼神较劲。
柏莎手按着脸,无语至极,男人是这样幼稚的生物吗?请你们好好学习好吗!
整张桌子,最认真学习的人要数埃莉卡,其次就是多琳。
今天的多琳女士安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只在上半场课程结束时,走出房间休息了几分钟。
多琳离开的这几分钟里,弗丽达向柏莎聊起了她。
“我听说,你去救她了。”弗丽达说着这句话,眼神有意地瞟向拉托纳。
拉托纳眼睛眨了下,表情心虚地像个孩子,然后这个“孩子”看向了教育他的“母亲”。
柏莎才不愿做他的“母亲”,但她还是回答道:“对啊。”
弗丽达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那样一个女人?”
柏莎茫然,“哪样?”
弗丽达冷哼,“上次龙语学习时,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迦南还记得,他认真说道:“多琳女士对我有所欲求。”
柏莎一边揉迦南的头发,一边说:“可那次不是你指使的吗,弗丽达?”
弗丽达蹙眉,没有否认,“她原本就是那样的人,我不指使,她也会那么做。”
柏莎心道,多琳做的事和你做的事,对我来说并无区别,弗丽达。
可她已懒得再提起往事,她只是说:“可能吧。但她有天赋,魔法的未来需要这样的人。”说到这,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人类的魔法还有未来的话。”
弗丽达听到这个话题,眼神亮了亮,了解她的柏莎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听到弗丽达说:“柏莎,法师只要唤醒自我的龙化,就不再需要魔晶石了。”
柏莎说:“这谁不知道啊?因为自己长龙鳞了,自给自足了呗。”
弗丽达循循善诱道:“你也可以这么做。”
迦南急忙道:“不可以!老师,您不可以让龙占据意识!”
这句话却似乎中了弗丽达的下怀,她看向迦南,笑得灿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柏莎变得强大,她强大了,就不再需要你、不再会依附你了。但你不觉得这样想很自私吗?”
迦南一脸困惑,“老师从没有依附过我呀,要说的话,还是我依赖老师更多些。”
弗丽达质疑道:“真的吗?你的魔法那样强大,而柏莎,她可能不久之后就一个魔法都不能释放了!”
迦南微微皱眉,“您错了,弗丽达大人,一个人的强大和她能否使用魔法无关。”
弗丽达笑了,“你不会要和我说什么‘精神的强大’之类的话吧?那都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什么是强?什么是弱?我和柏莎打一架,谁赢则强,谁输则弱,就这么简单。”
迦南眉间蹙得更深,即使他不能完全理解弗丽达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她是错误的。
尤其是关于柏莎的部分,大错特错。
迦南说:“弗丽达大人,老师绝不会为了和人争论这种话题,而和人打架。”
弗丽达说:“因为她不敢吧。”
迦南说:“不,因为她很温柔。她相信凡事都有比暴力更好的解决办法。”
弗丽达听到这,愣了下,眉毛向上挑起,“你对她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迦南“诶”了一声,他看向埃莉卡、迪夫,试图寻求认同,却看到那两人的眼神更像是在支持弗丽达。
更旁边的坎普在用口型朝迦南递话:你的恋人什么时候温柔过啊?
迦南郁闷,这时候,有人捧住他的脸,让他转向自己,是柏莎。
柏莎亲了他的嘴巴一口,笑声道:“迦南,我在你眼里也太好了吧。”
迦南:“嗯?”
柏莎:“其实,我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哦。”
说话间,弗丽达被打了下,她从自己的脸上抓到一块纸团。
弗丽达攥紧了那张纸,“柏莎,你太幼稚了!”却没有反击。
柏莎朝弗丽达做了个鬼脸,“好了,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现在就算唤醒龙化,我也无法成长成你这样强大的半神了。”
弗丽达冷嗤,“你没有信心?”
柏莎摇摇手指,“不,因为九大迷宫已经被摧毁了。”
弗丽达想起了镜之迷宫,“我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在镜之迷宫里输给我的。”
柏莎说:“我也还记得,而且我最近才想通,我为什么会输给你。”
弗丽达扬眉,“你不会现在想说,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柏莎又一次摇手指,“你错了,我不是故意输给你,我是天赋异禀,想赢都难。”
她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众人都看向了她,大家都在疑惑这句逻辑不通的话是什么意思。
柏莎拿出了教学的语气,向众人提问:“镜之迷宫里有什么?镜子,无数面镜子,而把镜子和魔法联系到一起,你们能想到什么?”
埃莉卡第一个回答上这个问题:“柏莎大人,您是说心灵魔法中常用的对镜施法吗?”
弗丽达的脸色一变。
柏莎把弗丽达的反应看在眼中,她继续说下去:“埃莉卡说得对,镜之迷宫的本质是一场心灵魔法,迷宫将法师们催眠,给法师们灌输了‘我是龙’的思想,这才极大加速了龙化的继续。可惜,本人天生对心灵魔法有抗性,那场催眠对我没怎么生效,或只是生效了一点点。”
听到“心灵魔法的抗性”,拉托纳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事,手指不自在地在桌上滑动了几下。
迦南、埃莉卡、迪夫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坎普在旁观,弗丽达的脸色有些苍白。
镜之迷宫的胜利,对弗丽达而言,一直是颗值得咀嚼的果实。现在,那颗果实变得难以入口了。
但弗丽达面上仍紧咬住牙齿,“柏莎,只看结果的话,我是半神,你不是,就是这样。”
柏莎点头,“你说得没错,你‘依附’你体内的龙,比我强大,这我承认。”
弗丽达听到“依附”这个词,脸色难看至极,她讨厌被这样形容。
但,无可反驳,她的力量就是向龙借来的,所有的人类法师都是-
这天的龙语课程结束后,柏莎叫上迦南出门,说是要去打嗝酒馆。
柏莎说:“芝妮雅告诉我,酒馆的前店长回来了,我还没见过那位老太太,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和她碰次面才行!”
迦南说:“等一下,老师,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打嗝酒馆的前店长,那位老太太不是已经离开人世了吗?”
柏莎抓抓头发,“唉,我也是听客人说得嘛,现在看来都是谣传,老太太活得好着呢!”
听到一位以为死去的老人还活着,迦南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可是,那笑容过了会又黯了下去,他想起了弗丽达白天的话。
当时,他没有挂在心上的话,不知为何,夜晚又被他想了起来。
迦南侧头,看柏莎,“老师,您会在意我太过强大吗?”
柏莎“哈”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啊?强大是多好的事呀!”
迦南说:“可您难道不怕别人也像弗丽达女士那样想我们吗?”
柏莎笑了,“我才不在意别人想什么。况且,虽然我最后用‘依附’回击了弗丽达,但我不是真的认为弗丽达和龙、我和你,是该用这个词形容的关系。”
迦南说:“嗯,我们不是,或者说,是我‘依附’您才对。”
柏莎伸手盖住迦南的嘴唇,“你呀,对人类的词语不了解就不要乱说,你才没有依附我呢。”
迦南眨眨眼睛,听话地点了点头。
柏莎把手放下,“迦南,你比我擅长魔法,我呢,除此之外的事,可能都比你擅长。我们的关系是互帮互助才对。”
迦南纠正道:“老师,魔法之外,我还有一件事也很擅长……!”
柏莎又一次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准说,不准在外面到处炫耀你魅魔的技巧!”说到这,她又小声补充道,“夜晚的时候,展示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迦南脸红了,乖乖点头。
柏莎再次松开他,“再说弗丽达和龙,或者说每个人类法师和龙,我们为龙提供了寄生的躯体,龙为我们提供魔法力量,这也是一种交换、一种互助。只是,很多龙和人的关系不太融洽罢了,但我看弗丽达和她身体里的那头龙相处得还不错嘛。”
迦南听到这,懂了,“老师,您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弗丽达大人呢?”
柏莎轻叹了一声,“弗丽达她不觉得人和人可以互相帮助,或者说,她不觉得她需要被人帮助。她只想成为最强,然后再作为最强者施舍般地帮助底下的人……但,她本性不坏。你还记得我们在星谷的时候吗?她为星谷的那些年轻法师们授课时,她的脸上是有笑容的。”
弗丽达一生所求,就像她曾对柏莎说的那句话一样:我想成为最强的法师,成为不会被任何人蔑视的法师。
而如果问柏莎想要什么,柏莎会说:我想要这个世界,无论强弱,都不会遭到蔑视。
柏莎知道后者比前者更难实现,而且天真,她为此露出了自嘲的一笑。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打嗝酒馆的店前,葡萄酒的香味从里向外飘出。
柏莎、迦南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好久、好久没有喝酒了!!!
他们对视一眼,小孩子般地手拉着手,一边晃荡,一边向前迈出脚步。
第125章 拿绳子过来
◎迦南睁开眼,眸光晦暗地看她,“这是个秘密,我告诉您后,您不要嘲笑我,好不好?”◎
老太太名叫芭芭拉, 是打嗝酒馆的前店长,也是这家酒馆的创立者。
她头发花白,皱纹满面, 看上去年过八、九十, 但笑容慈祥可掬,令人一眼就能心生好感。
柏莎、迦南见到她, 忍不住都变得笑眯眯的。
老太太和柏莎打招呼:“你就是芝妮雅常说起的柏莎小姐吧?”
柏莎回以问候:“我也常听芝妮雅说起您,您酿造葡萄酒的手法可特别了, 这里的葡萄酒比哪的都好喝。”
老太太咯咯笑了,“那当然,岁月让葡萄酒变得香醇, 这可是我研究了几十年的方子。”
芝妮雅这时从房内走出, 她一眼便看到柏莎和迦南两手相握的地方, 她发出了“哦~”的声音。
“柏莎,说好的只是‘朋友’呢?”芝妮雅说。
“既然有机会能做恋人,当然不能错过机会啦!”柏莎说。
迦南茫然, “老师, 你们在说什么?”
柏莎抬手, 捏捏他的脸颊, “在说,我上一次来就已经对你图谋不轨了。”
迦南笑了, “真的吗?我好高兴!”
“我也高兴。我们现在是恋人,太好了,对吧?”
“对,太好了!”
他们两个说到这, 情不自禁张开手臂抱了抱对方, 他们拥抱的方式很像森林里两只笨拙的小熊撞到一起。
芝妮雅和老太太在旁笑看着他们, 老太太说她想听柏莎和迦南过去的故事,芝妮雅却执意要先从柏莎的上一段恋情说起。
柏莎已经捧着葡萄酒在喝,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芝妮雅,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而且,迦南会不高兴的!”
迦南抱着酒杯,微笑道:“不会哦,老师,我很愿意听您和拉托纳大人过去的恋爱故事。”
“为什么啊?”
“因为那段故事里有您,关于您的故事,我每一段都不想错过。”
“你不会觉得听着不舒服吗?”
“我可能会有点嫉妒吧。但一想到您就在我的旁边,拉托纳大人还不知道在哪,嫉妒也就消散了——”
迦南话刚说到这,某人推门而入,浅色的一抹影子,轻而易举勾走了酒馆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迦南的笑容僵在嘴角,掌中酒杯被他掰成两半,红酒从他掌间流淌到了地板上。
他怔愣的时候,柏莎也已注意到来者,她喝酒的动作滞在半空。
她惊讶道:“拉托纳?你不是从不喝酒吗?”
拉托纳翕动嘴唇,声音轻得像浮在空中:“柏莎,我想试试看。”
“试试看,为什么偏要来这一家啊,这么巧吗?”
“曾经,你对我说过你喜欢这里。”
柏莎握拳抵唇,努力回忆,“我好像是说过。”
就这样,拉托纳走了进来,在柏莎的对面坐下。
他走进来的这段路程,芝妮雅的目光一直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芝妮雅听柏莎说起过太多次拉托纳的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拉托纳本人。
她知道那个“坏男人”有着惊人的美貌,可实际见到了,她还是被震撼到合不拢嘴。
如果说迦南的美丽是一种让人想要亵|玩的轻盈之美,拉托纳的美丽就是圣洁、不容亵|渎的。
前者让人想要占有,后者让人想要服从——
拉托纳有种令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神的气质。
柏莎还是个小女孩时,对这种气质痴迷不已。到了今天,她了解了拉托纳的过去,她会说,这种气质多半是欧恩人为的杰作。
于是,此刻,她更关注的是她恋人的情绪。
迦南不知为何,心不在焉,他举着自己只剩半边的空酒杯在对着空气啜饮。
柏莎被他的姿态逗笑,她从他手里夺走残缺杯子,把自己的杯子塞给了他。
“你呀,才喝多少,就已经醉得不行了吗?”柏莎关心道。
迦南却似乎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老师,喝酒,我是不会输的。”
柏莎:“?”
输?输给谁啊?
柏莎还没反应过来,迦南已举起手,为自己叫来一满杯葡萄酒。
旁边的拉托纳跟着举手,也叫了一大杯葡萄酒。
柏莎手按太阳穴,头痛地看着两人,“你们疯了吗?尤其是你,拉托纳,你这个人滴酒不沾,尝两口就够了。”
拉托纳说:“我可以的。”
迦南委屈道:“您已经不在意我了吗?”
柏莎:“……”
柏莎无语,她认定迦南已经喝醉,至于拉托纳,他本来就有病。
她懒得理会二人地站起身,走过去和老太太攀谈。
老太太对她说:“柏莎,芝妮雅已经完全被那位叫拉托纳的孩子迷住了。”
柏莎说:“这很正常。我还没见过对拉托纳不感兴趣的女人,哦不,有一个人对他不感兴趣。”
埃莉卡。埃莉卡只对小说里的角色感兴趣,比如海登伯爵。
柏莎说到这,观察了会老太太的表情,“看起来,您对他也不敢兴趣?”
老太太捂着嘴巴笑了,“我啊,年轻时见过太多好看的男人,对男人已经免疫了。”
柏莎跟着笑了,“听起来真让人羡慕。可惜,我想我没机会再去见更多漂亮男人了。”
老太太懂了,“就喜欢这一个?”
柏莎想着迦南,抿唇笑得灿烂,“嗯,特别喜欢。”
她们两个聊到这,芝妮雅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两个空酒杯。
柏莎吓了一跳,“他们全喝光了?!”
芝妮雅点头,“不仅喝光了,还说要再来一杯。”
柏莎表情沮丧,“芝妮雅,拜托你一件事。”
“嗯?”
“给他们的酒里掺点水吧。”
“我们酒馆可从不做这种事!”
前店长老太太也板着脸说:“打嗝酒馆从不掺水。”
柏莎叹气,“好吧,最后一杯,这杯喝完,他们真的不能再喝了。”
事实证明,柏莎多虑了,第二杯他们两个只喝了不到一半就已齐刷刷地倒下。
迦南还勉强能维持住坐姿,拉托纳已是一副随时要倒到地上的样子。
柏莎看着他们,默默喝下自己的第五杯葡萄酒,她心里在想:男人,不行。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老师,一个是她的恋人,她不能不管他们。
柏莎掂量着两边的情况,觉得拉托纳的情况更危急点。
她委托芝妮雅帮忙,把拉托纳抬进酒馆的空房间。
芝妮雅看到一脸醉态的“神明”,对他的好感立刻冷却了大半,她平静地走过去,要搀扶起拉托纳。
谁想,拉托纳推开了她,“不可以。”拉托纳声含醉意道。
芝妮雅茫然,柏莎也茫然。什么不可以啊?
拉托纳好像还在说什么,声音太轻,她们弯下腰,勉强听到。
拉托纳在说:“女人,男人,一臂距离。”
好了,这下更听不懂了。柏莎直起身体,放弃地想道。
芝妮雅还在坚持,她又听了会,懂了,“柏莎,他的意思是,他要和你之外的人保持一臂的距离。”
柏莎挑眉,“他当初和其他女人负距离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
老太太远远评价道:“悔改了呗。”
柏莎手叉着腰,“我不需要他悔改,我只需要他自己站起来、回房间。”
可看上去这件事已没有可能,拉托纳彻底睡死了。
柏莎气得跺脚,但她又终究是个“温柔”的人,她找芝妮雅借来一捆绳子,把拉托纳上上下下绑了个严实。
芝妮雅、老太太看着她熟练的技法,简直要为她鼓掌,“柏莎,你常这么玩吗?”
柏莎气得要哭,“别开我玩笑了!”
等柏莎终于把拉托纳送进房间,她带上门出来,发现桌旁的迦南已经坐直了身体。
“咦?你酒醒了吗?”她问。
迦南眼睛发红,看上去已经哭过一次,“您选择了他,没有选择我。”
柏莎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他醉得比你厉害嘛!”
“可您,您从没有像对他那样对待过我。”
“我怎么对他啦?”
“您捆他了……”
柏莎:“?”
喔,原来她的小魅魔喜欢这一口。
柏莎想起她曾问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说,他的癖好是“柏莎”。
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嘛。
“芝妮雅,再拿一捆绳子来!”-
柏莎想到上次和迦南在打嗝酒馆住下时,他是如何喝醉、又是如何说梦话的。
今天,他没有醉得那么厉害了,又好像比那天醉得还要厉害。
他明明双手、双脚都被捆住,粉眸却仍亮晶晶地朝着她,盛着要溢出来的笑意。
柏莎忍不住调侃他:“你真的有这个癖好啊?”
迦南不懂,“什么癖好?”
柏莎说:“被我绑起来的癖好嘛。”
迦南摇头,“我只是想要得到每一份,其他男人从您这得到的东西。”
柏莎懂了,“原来如此,你是只贪心的小魔物。”她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
迦南顺着这个触碰,眯起眼睛笑了,有些像猫。
他整个人半醉半醒,一举一动都比平常轻浮,也比平常更具诱|惑。
柏莎只有在这时,还有在他们进展更深|入时,才会想起他是只魅魔。
她定定看着这只魅魔,坚持了还不到半分钟,身体向他靠去。
她亲吻了他,并在吻到一半时把吻收了回来,他手脚都被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舌尖舔过唇上残余的味道,咽了下去,他醉得意识模糊,却又知道,她不会再给他了,他在欺负她。
迦南没有抱怨,没有用魔法,他只是神情受伤地整个人躺了下去。
柏莎躺到他的身旁,和他面对着面,“怎么啦,生气了吗?”
迦南眼睛闭起,“我没有生气,老师,我只是困了。”
“真稀奇,你也有困的时候。”
“会哦。”
“如果我缠住你不让你睡呢?”
“那也不行了。”
柏莎蹙眉,“为什么不行啊?”
人的心理很奇怪,迦南缠住她时,她不想要,迦南拒绝她时,她又觉得想要了。
迦南睁开眼,眸光晦暗地看她,“这是个秘密,我告诉您后,您不要嘲笑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我……喝醉的时候,会不行。”
“真的吗?”
迦南耳朵通红,“您不信吗?”
柏莎轻咳一声,“有点好奇。”
迦南无法动作,目光却在勾着柏莎靠近,“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哦?”
“嗯?”
“要试试看吗?”
“试试就试试吧……”-
次日,柏莎的人生里增添了一条宝贵经验:不要相信魅魔说的“不行”。
更不要相信,普通的绳子能捆住他。
迦南从背后环抱住他的恋人,“是我错了,老师,我不该欺骗您。”
柏莎无情把他的手剥开,“走了,我们还要去把拉托纳的绳子解开。”
他们离开房间,见到那位魔法之神已经坐在桌边使用早餐。
“早安。”拉托纳抬手,手僵在了半空,他的视线落在柏莎的颈间,瞳孔收缩了下。
柏莎有所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转头嗔怪某人:“你是狗吗?”
迦南笑得乖巧,“您说我是,我就是。”
柏莎:“……”
算了,懒得理他。
他们三人和老太太、芝妮雅告别后,离开酒馆,准备踏上回程的道路。
分别前,柏莎和拉托纳确认了距离欧恩去世百年还有多长时间。
“二十三天。”拉托纳说。
“二十三天……”柏莎复述。
如果欧恩真是在“去世”那天吃下真龙之肉,还有二十三天,他就将变成一个可被杀死之人。
但愿不要出现意外-
提心吊胆的二十三天后,又过去了两天,阿德勒那里传来一个绝好的消息。
“戴维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柏莎连问了几遍,才敢相信这句话不是她的幻觉。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是谁做的这件好事?
阿德勒说:“还能有谁?房外都是守卫,房内又有反阵,据说,这些天只有乔治一人进过房间又从里面出来。”
柏莎感叹:“我一直担心,乔治大人下不去手。”
阿德勒猜测:“可能,他发现了什么足以支撑他相信这件事的证据吧。”
柏莎说:“无论如何,欧恩死了,我们都可以松口气了。”
阿德勒赞同地点头,“嗯,事情到这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柏莎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而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望向阿德勒办公室的窗户。
“你在看什么?”阿德勒问。
“明明已经到了冬天,为什么还不开始下雪?”
“要再过上几天,我记得去年的第一场雪也来得很慢。”
“阿德勒。”
“嗯?”
柏莎手背在后面,嘴角向上弯起,“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您的生日也就快到了吧?”
老人脸上的表情怔了怔,半晌,他缓慢地点了下头,“是啊,应该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6 22:43:28~2023-09-17 22: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克莱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人终有一死
◎柏莎笑声说:“单方面的是很糟糕,但互相饲养的话就是爱情啦!”◎
柏莎从阿德勒那得知消息, 才过去不到半天,戴维之死就已传得整个魔法界都知道。
法师们可能崇拜欧恩,但不会崇拜戴维。欧恩是“神”, “神”的儿子却未必是神。
对于塔主戴维的死亡, 法师们更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许多人传言,一定是乔治杀了戴维, 杀父夺权,这在什么年代都不新鲜。
杜克、波文这两个不知魔法真相的孩子, 便将戴维死亡的事当成一件悬疑故事翻来覆去地聊。
柏莎、迦南、迪夫、埃莉卡四人,围在这两个孩子的旁边,听他们讲故事。
杜克说:“你们知道吗?戴维大人被发现的时候, 尸首分离——!”
波文知道得更详细点:“守卫发现戴维大人时, 他无头的尸体横躺在了房间内, 头颅则在第二天早晨才被人在魔法塔的厕所中找到。”
杜克摇头,“死得太惨了!”
波文说:“凶手一定很恨戴维大人。”
杜克说:“很多人都传,是乔治大人做的。”
波文手托下巴, “可乔治大人是怎么偷偷把人头从房里带出来的?”
杜克拍拍身上的法师袍, “我们法师的长袍这么宽大, 带一个人头出来有什么难?”
柏莎听着他们左一句人头、右一句人头, 感到身上寒毛直竖。
她不再听下去,起身出门, 准备去外面透一透气。
屋外,寒风刺骨,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仰头望着天空。
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
“老师, 您在看什么?”
“我在等下雪呀, 说好的, 第一场雪我要陪你一起看。”
身后人又向她走近几步,迦南站在她的身旁,右手悄悄伸过去,抓住了她的。
“老师,您的手好冰。”
迦南说着,抱起她的双手放在掌间取暖,她感觉到魔法的暖意从他那里递了过来。
柏莎笑了,“魔法,真是神奇啊。”她的笑容有点苦涩。
地城那天是柏莎最后一次使用魔法(不算魔法通讯的话),现在欧恩死了,她更没有理由继续使用“黑暗”的力量。
或许,以后还会有新的战斗,地城的魔物们在被囚|禁,她要帮迦南去解救。
但,解救不代表就要使用魔法……
她不想再以“英雄”之名,继续使用那些从人身上扒下的鳞片-
仿佛是读到了柏莎的心思,这天傍晚,拉托纳送来了一份礼物,一个巨大的盒子。
柏莎打开盒子,看到了数十、上百枚的龙鳞,她无语地把盒子盖上,又送了回去。
并附上信件:请不要再作出伤害自己的行为,老师。
柏莎大概猜得到拉托纳在想什么,他在想,欧恩死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现在就算他变成龙也没有关系。
但柏莎不认为没有关系,一来,她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二来,她还没忘记纯白种子说过的话。
纯白种子说:“龙必将重临于世。”
坎普又还说过,如果龙族重临这个世界,他们所报复的绝不会只是人类法师。
所以,柏莎想,龙王圣沃尔还是不要来这个世界比较好,即使她明白,这是一种完全站在人类角度的自私想法。
抛开这些对未来的担忧的话,欧恩的死亡暂时性地为柏莎等人带去了神经的缓和。
阿德勒主动提出,给柏莎、迦南放几天假。
柏莎摆手拒绝,她近来一直待在图书馆里,她想要研究,有没有什么不需要魔晶石、或消耗魔晶石极少的魔法。
柏莎拒绝,迦南自然也拒绝。
老人看着柏莎,不禁感叹:“柏莎,我有时会很怀念过去的你。”
柏莎问:“过去的我怎么啦?”
阿德勒说:“睡到中午,傍晚一过就去喝酒,半夜回来又到处发疯、乱吐。”
柏莎捂脸,感到往事不堪回首。
迦南想起老师曾在姐姐们房里留下的“杰作”,笑出了声音。
柏莎以为他在嘲笑她,蹙眉瞪了他一眼。
迦南不在乎地回视回来,语调柔和:“老师过去那样很随性、很可爱。”
柏莎摸摸鼻子,有点惭愧,阿德勒却赞同道:“我同意。那时候的你更像个小孩,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像大人了。”
柏莎更惭愧了,“论真实年纪的话,我都超过七十岁了,该成熟了。”
阿德勒说:“未必。人到了一百岁都可以继续做个孩子。”
柏莎挑眉,“像您一样吗?”
阿德勒大笑,他笑了几声,突然开始咳嗽。
柏莎向阿德勒走近一步,“您怎么了,感冒了吗?”
阿德勒回答不上,他边咳嗽,边点头,算是在回答。
柏莎叹了一声,“你啊,才是真正该好好休息的那个,阿德勒!”
阿德勒咳嗽完,仓促地答道:“你说的对,我这几天也会给自己放假,你们要是找不到我,就去找奥玛。”
柏莎:“没问题。”
阿德勒:“那么,我休息的时候,学院就交给你了,未来的校长。”
柏莎无语。每当阿德勒开她玩笑时,她都会发窘。要说的话,她也是挺伶牙俐齿的一个人,但就是唯独在老人面前时,她会感到自己说不过他。
也许是不想说过吧。她悄悄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直到某天,她发现他真的是她的父亲。
不过,还是“阿德勒”叫起来比较顺口。
这天夜晚,柏莎决定接受阿德勒的提议,将明天一整天都作为休假日,和迦南一起度过。
这对年龄不小、身心却都很年轻的恋人,头靠在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彼此想做的事。
去吃好吃的!去看一场日落!去钓鱼!去亡命夜道散步!去海边拾捡贝壳!去寻找传说中的曼德拉草!
他们写到最后,发现想要做的事好多好多,一天根本完不成。
“那就明天随机抽一个去做吧!”柏莎说。
“老师,您真聪明。”迦南说。
他们将纸张搁置一旁,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今晚,他们什么也没打算做,他们都还没有从欧恩之死中回过神来。
欧恩是坏人、欧恩还活着、欧恩死亡了,这些事每件都足以震撼一位地表法师全部的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放松了身体,进入了梦乡。
当晚,柏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结婚了,成为了迦南的妻子。
这是个多么甜蜜、美好的梦啊!
但当她醒来,她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她恍然发觉,这竟是一场噩梦。
结婚,人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柏莎呆望着天花板,思考这个问题,她久久没有想到答案-
“所以,你就是因为一个梦,抛下了和恋人的约会,来我这里吗?”
生活魔法学的奥玛教授,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坐在桌后,微笑看着对面的银发女性。
银发女人垂着双臂,整个人看起来一夜没睡,毫无精神。
“我告诉迦南,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做,他信了,他总是那么好骗。”
“他是个很好的青年,你也喜欢他,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永远不会有矛盾。”
柏莎抬头,表情茫然,“这是矛盾吗?”
奥玛说:“这当然是。据我所知,很多恋人都是因为对于婚姻的观念不合而分开的。”
柏莎要哭了,“我不想和他分开。”
“贪恋他的身体?”
“才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奥玛笑了,放弃逗弄她,“放心吧,柏莎,迦南很喜欢你,即使你永远不和他结婚,他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柏莎抹抹眼睛,“我知道。可这样的话,他不就太可怜了吗?这可是他的梦想啊。”
柏莎眼中,迦南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点,他就会高兴得在地上打滚。啊,不是真的打滚!
但她怎么可以因为他只要一点,就只给他一点呢?
她不是已经对他承诺,说会对他负责,说会认真考虑和他成为伴侣的吗?
难道,这些都是她骗他的话吗……
柏莎感到内疚在啃噬她的心脏,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和迦南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现在,她第一次发现了他们的不同。这种不同,以后会扩展为他们之间更大的矛盾吗?
柏莎向后倒坐在椅子上,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绿眸里积蓄着年轻人的迷茫。
好半会,她开口了,她向奥玛问出她早晨醒来时的疑惑:“奥玛,人为什么要结婚?”
奥玛怔了下,“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止一个。”
柏莎小心地问:“那您想要结婚吗?”
奥玛想了想,说:“我啊,还真想。”
“为什么呢?”
“我想让每个看到我们的人都知道,我属于他,他属于我,我们属于彼此。”
“可我和迦南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恋人。”
奥玛又一次笑了,“你说得对。”
柏莎莫名觉得奥玛这次的笑容有些悲伤,她嘴唇张了张,想问,又放弃了。
她想问奥玛,您既然想要结婚,为什么最后没有结呢?
这样一个问题,实在不适合问出口。
奥玛却不在意,她猜到了柏莎的想法,主动说道:“柏莎,你知道吗,有选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我,没有选择。”
柏莎不知道奥玛经历过什么,她只是听着这段话,感到自己的心脏绞痛了一下。
奥玛温和地注视着她,“不用为我感到遗憾,柏莎,我的愿望其实已经短暂地实现过了,只是不是在现实。”
最后一句话,轻得仿若无声-
“我要如何称呼您好呢?”
“叫我阿德勒就好。”
“阿德勒大人,我觉得,老师好像在躲我。”
“……”
头发花白的老人无语了一阵,他没想到他难得的休憩被打扰,竟然是关于恋爱的话题。
算了,帮助年轻人解决疑惑,也算是老年人职责的一部分吧。
故而,阿德勒回答迦南:“柏莎她可能有自己的事要忙。”
迦南紧咬着唇,“不,阿德勒大人,我了解老师,我能够区分她是真的有事,还是想要回避我。”
说到这,他停了停,吸了吸鼻子,好像要哭,“您说,她会不会是厌倦我了?”
阿德勒立刻摆手,“绝不可能。柏莎那么喜欢你,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喜欢一个人。”
迦南停住哭泣,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
阿德勒看着破涕为笑的青年,露出无奈的笑容,“这是你们两个恋爱碰到的第一个矛盾吗?”
迦南歪头,“矛盾?阿德勒大人,这就叫做矛盾吗?”
“是啊,互相误会、互相猜疑对方是不是变了心。”
“我……不知道。老师是特别好、特别温柔的人,我怕的不是她和别人在一起,我怕的是某天她喜欢上别人,却为了顾及我,而勉强和我在一起。”
阿德勒哑然,“柏莎在你眼里还真是温柔啊……”
迦南微笑,“因为她就是这样温柔的人呀。”
阿德勒沉吟,“可我了解的那个柏莎,她是不会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迦南笑容敛去,“您是说,如果有天她不喜欢我了,她会马上离开我吗?”
阿德勒摇头,“那也不会。她对待感情很重视,她认定了某个人,不会轻易改变。”
迦南抚着心口,松下了一口气。
阿德勒看向他说:“我反而更担心你会变心。”
迦南愕然,“您为什么这么觉得?”
阿德勒说:“因为你结识的女性并不多,除了柏莎,可能还有埃莉卡,除此之外,你还有多少女性朋友呢?”
迦南回忆着说:“可能……没有了。过去,我的身体常常濒临失控,我不得不远离异性。”
“那么,等到有天你结识了更多异性朋友,你还能保证你最喜欢的人是柏莎吗?”
“我……我不明白。阿德勒大人,我为什么会喜欢上柏莎之外的人呢?”
“因为世界很大,永远有人比另一个人更适合你,对你来说是这样,对柏莎来说也是。”
迦南听到后一句话,悲伤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两只眼睛都开始向外滚落泪珠。
老人慌张地安慰他道:“别哭,迦南,这只是个假设。当然,这也是个真理,人们年少时互相喜欢,都觉得对方是彼此的唯一,但过了几年、几十年,却未必还会这么想。世界太大,随着人们结识的人变多,情感动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老人自以为的安慰,却让青年哭得更加厉害。
迦南所流下的泪水里,既有对未来的担忧,又有对老人话语的赞同。
是啊,比他更适合柏莎的人该有多少啊!他没有钱、没有显赫的出身,是个魔物,还是个魅魔。
他看见了拉托纳送给柏莎的礼物,那么多的鳞片,他一枚都长不出。
可是,对于他自己的情感,他却愈发有了坚定的信心。
等他哭完后,他告诉阿德勒:“阿德勒大人,您说得对,世界上一定存在比老师更适合我的女人。”
阿德勒瞪大眼睛,“你该不会……?”
迦南话还未说完,“但您忽略了一件事。”
“嗯?”
“合适是没有尽头的。如果一个人永远在追寻更适合自己的人,他会一直孤独、过着无法确定的人生。我比起‘不确定’,更喜欢‘确定’。哪怕世上真的存在比柏莎更适合我的人,我也不要,我只想要我的柏莎。”
迦南说到这,从椅子上站起,他面向阿德勒,恭敬而庄严地行了个礼。
“我很抱歉,阿德勒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反驳您的,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我理解你。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劝过她,她不听……”
迦南好奇地歪了下脑袋,“是追求您的人吗?”
阿德勒说:“我……”他话没说完,又开始咳嗽。
迦南望着他,目露担忧,“阿德勒大人,我的魔法可以帮到您吗?”
阿德勒咳嗽停下,挥手,“你帮不了,我也不需要你帮。”
“可老师她……”
“有你在,我不担心,你会好好照顾她的,对吧?”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阿德勒大人。”
房间里,青年的哭泣声又一次静悄悄地响起-
这天下午,柏莎、迦南同时去找了对方。
他们握住对方的手,迫不及待地开口,要说点什么。
不想,两人的话语撞到一起,谁也没听清谁的声音。
迦南先妥协:“老师,您先说吧。”
柏莎诚实地诉说了她的烦恼还有和奥玛的谈话。
迦南说:“奥玛女士说得对,只要能和您在一起,我就满足了。结婚、不结婚,那些事不重要。”
柏莎说:“但我真的想对你负责,只是可能不是现在,你愿意等我吗?”
迦南微笑,“我愿意。不论多久,我都愿意。”
然后是迦南说话,他一如平常地诚实,几乎是复述了阿德勒的每一个字。
柏莎气恼,“我怎么听着,阿德勒像是在引诱你去喜欢别的女人啊!”
迦南眨眨眼睛,“没有,老师,应该是您的错觉。”
柏莎冷哼,“你太天真了,迦南!像你这样天真的男人,可是很容易被别人骗走的哦?”
迦南慌张道:“我不会的,老师,以后有陌生女人和我说话,我第一时间告诉您,好不好?不,男人也告诉您。”
柏莎笑了,“我开玩笑的,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啦,我并不真的觉得你会被人骗走。”
迦南说:“因为您觉得我没有那么天真,对吗?”
柏莎否认:“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动不动就爱摘除别人的欲|望。”
“啊?”
“你忘了你对瓦伦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想要帮助瓦伦大人。”
“你的帮助很血腥哦,迦南。总之,如果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比起你,我更担心那个人。”
迦南苦恼,“您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在意我。”
柏莎伸出手臂,抱他一下,“我怎么会不在意你?我最在意你了。”
迦南回抱住她,“我知道,我只是想引诱您对我说这些话。”
“诶?对自己的计谋这么坦诚吗?”
“因为您,可能也猜到了,对吧?”
“哎,看来我们对彼此都越来越了解了!”
柏莎感叹着,手臂加大了和迦南拥抱的力度,他们身体夸张得左摇右摆,抱得幼稚又张扬。
“迦南,”柏莎忽而说,“我有时候觉得,和你恋爱就像是养了一条狗。”
“我、我对您来说只是狗吗?”
“你误会啦,这是夸赞!我在说你忠诚、可爱、听话,还很会舔。”
“等、等下,您确定要在白天谈论最后的话题吗?”
“嘿嘿,实话嘛。我呢,我对你来说,像是什么动物?”
迦南听着这个问题,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好多动物:猫咪、小鸟、黑熊、狮子。
可能还有其他的动物,它们的画风各不相同,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柏莎的样子。
她即是万物,万物即是她,他每次对她的情感充沛起来时,心中所想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回答不了,他只能犹豫着问:“老师,我可以说‘人类’吗?”
柏莎有点气,“是吗,在你们魅魔眼里,人类是动物啊!”
迦南解释:“不是的,老师,我只是还没想到合适又精准的单个动物。”
柏莎勉强道:“好吧,那就人类吧。那么,我饲养狗狗迦南,你饲养人类柏莎。”
迦南晕眩了,“‘饲养’,您怎么能用这样的词呀!”
柏莎笑声说:“单方面的是很糟糕,但互相饲养的话就是爱情啦!”
“真的吗?”
“真的真的。”
“那好,我要努力养我的柏莎。柏莎,要怎么养才好呢?”
“柏莎呀,很难养的,但如果你是迦南的话,难度会减半哦!”
“嗯,这样啊,迦南也是很难养,但如果你是柏莎的话,难度会降为零。”
“零也太夸张了吧,迦南!!!”
………
那天下午,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是后来他们回忆起来,又觉得那个下午是一片空白。
因为脑海里关于那天、那几天的事,全都被次日早晨霸占了。
早上六点,奥玛叩响了房门,面色凝重地将消息带到。
柏莎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奥玛离开,她们两个到的时候,其他收到消息的人也到了。
但没有人进去,他们都在等柏莎第一个进去。
办公室内,老人安静地坐在桌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为他的周边镀上了层温暖的光辉。
柏莎无端想起,多年前,老人抱怨过办公室的这面窗户,说阳光太刺眼,早晨不拉上窗帘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柏莎这样想着,人已无意识地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然后,她回过神,看向椅子上的老人。
“阿德勒。”她静静说。
没有人回应,不会有人回应,可她还是等待了足有三分钟的时间,才放弃地走到他的身旁。
她手伸出去,悬停在他的肩膀上,僵直地、缓慢地放下去。
人,还有余温。奇异的温度,比迦南的魔法还要更神奇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指尖,又从指尖传到了她的身体各处。
她整个人开始颤抖,嘴唇张合,还想再叫一句“阿德勒”,却已无法发出声音。
也正在这个沉默的关头,她豁然发现了什么。
一个比死亡更让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柏莎后退了半步,她双手抱头,流泪,站了不知多久后,她的脸上恢复出一种平静的表情。
柏莎直起身体,向外大喊,听见她的喊声,奥玛、迦南推门而入。
柏莎看着他们,声音冷静,一字一顿:“有人谋杀了他。我要找到凶手!我要杀了凶手!”
奥玛、迦南都不说话,只望着她。
柏莎咽下一口唾沫,“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你们不想帮他找到凶手吗?”
奥玛这一次回话了:“柏莎,没有凶手。”
柏莎摇头,“有的。肯定有,他本来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迦南说:“老师,阿德勒大人他——”
柏莎打断他:“我说了,我要找到凶手,你们都要帮我。肯定是乔治做的吧?他利用完阿德勒,于是就把他杀了。”
奥玛又一次说:“柏莎,没有凶手。”
柏莎听不见似得,她在房里踱步,神色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冷静,“如果不是乔治,那就是欧恩。欧恩还没死,对,欧恩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奥玛、迦南看着她,眼中都流露出痛心。
“如果不是乔治,也不是欧恩?那就是尔纳巴。或者罗兹?或者肯特?要么是某个我不认识的人,他说话那么能得罪人,恨他的人很多吧,你说呢,奥玛?谁呢,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他……”
柏莎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下去,说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没人记得。她几乎把整个圣沃尔能说得上名字的人都猜了一遍,包括奥玛、迦南,包括她自己。
但她所有的话语里,都藏有了一个浅显的漏洞,那个漏洞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奥玛残忍地指出了它:“柏莎,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柏莎看向奥玛,神情轻松,耸了耸肩,“知道什么?”
奥玛说:“知道他并不是阿德勒。”
柏莎:“他怎么会不是阿——”她说不下去。
她已经无法再用阿德勒这个名字称呼他了。她只能叫他“他”。
那么,他是谁呢?他叫什么名字?他在什么季节出生?
原来,她对他一无所知。
柏莎的身体在一瞬间垮了下去,她瘫坐在地,眼泪不住流下。
房内的另外两人马上陪着她一起坐下去,他们围拥上前,把她抱在中央。
柏莎无须问,也猜到了,他们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不知道。
奥玛明白她在想什么,“柏莎,这是他的意思,你不要怪迦南隐瞒你。”
柏莎在他们两个的怀抱里点了点头,她试图说话,但浑身无力,开口变得十分艰难。
好半会,她发出声音,声音轻到无声,只有他们三个可以听见。
“奥玛,我不会怪任何人,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
“因为,他做得太好了。”
“是,他是做得很好……”
“所以啊,现在他累了,想要休息,不再做阿德勒,做回他自己了。你会理解的,对吗?”
“我……会吧。”
“柏莎,你知道的,他无论是谁,他都已经活了很久很久,这是长寿的年纪,他的死亡没有任何痛苦。”
柏莎又一次在二人的怀中重重点了下头。
“我知道,他,长寿。那,你会告诉我,他的事吗,奥玛?”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你答应我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我下午的时候再告诉你,好吗,柏莎?”
“可我现在就想听……”
奥玛把柏莎抱得更紧了些,“我现在不说,不是不想说,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特别要面子,那些糗事他才不愿意别人听到呢。”
“他,有很多糗事吗?”
“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和他就认识了,他从小到大有太多的故事可说,我讲他,能从下午说到晚上。”
“真的吗?真的有那么多事可以说吗?”
“有,所以现在,你要答应我回去睡上一觉,好吗,柏莎?”
柏莎第三次地点了头,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奥玛的肩上。
奥玛无声地笑了,她和迦南扶着柏莎站起,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嘱咐他:“迦南,照顾好她。”
青年点头,不说话地扶着银发女人离开了房间。
等到整个房间只剩下奥玛一人时,她将目光投向了桌边的老者。
“阿德勒。”她轻声呼唤。
和柏莎不同,奥玛知道他的一切,但还是选择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她已经习惯这样叫他了,并且她觉得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人只要心里知道自己在呼唤谁,就足够了。
奥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老人,她没打算走近他,也没打算再和他说第二句话。
她想了很久,发现自己要和他说的话,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都说过了。
于是,她毫无遗憾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她不担心他的秘密会泄露,他活着时保守得完好的秘密,在死后又怎么会暴露呢?
况且,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信。
谁会信,学院了不起的校长,竟是一个从来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几章完结吧(大概。
校长是谁?在前文短暂出现过一次,一句话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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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又见魔法学
◎柏莎又转头,问迦南:“那你呢,‘魔物之王’,你会帮我吗?”◎
头很重, 嗓子干得像在燃烧,柏莎一手按住脸,另一只手撑住床想要坐起。
她失败了, 她放下脸上的手, 依靠两只手的支撑让自己坐起来。
这次成功了。她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过了会,有人将手伸向她, 递来一个杯子,她就着那个人的手喝下一大口水。
对方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知道他是谁, 她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她曾经很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觉得只要能闻见它,再坏的心情都会飞得远远的。
但今天,为什么不管用了呢?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闷闷的, 说不出来。
悲伤吗?痛苦吗?不, 不是这一类的情感。要说的话, 郁闷这个词反而更贴合些。
她的眼睛也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角。
毫无反应,哭不出,就是哭不出。
柏莎,你真是冷血。
她自嘲地想道, 从男人的怀抱里出来, 跳下了床。
“走吧, 我们去见奥玛。”-
阿德勒家族世代忠于魔法塔、忠于欧恩,他的妻子爱琳却受黑方蛊惑,满口关于魔法的阴谋理论。
阿德勒无法理解,他同爱琳为这件事屡次争吵,但双方各执己见,不肯退让。
直到爱琳死去——
阿德勒抓狂,嘶吼,到处说是欧恩杀死的爱琳,他要为爱琳复仇。
可欧恩已经死了,至少当时白方的人们一定都这么认为,他们认定了是阿德勒失去爱妻,太过悲痛而精神发狂。
阿德勒说“不”。他说:“我现在就要去找欧恩,我会把他杀了,把尸体带回来给你们看!”
显然,他失败了,他那次一走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传他是遇上意外,或是遇上黑方的残党被杀死了。
他的尸体后来被魔法塔的人找到,魔法塔把尸体处理了,他们觉得阿德勒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
原因,有两点。第一,阿德勒死前说的话太疯狂,他说完那些话又死了,难免让人有所猜疑。第二,魔法塔担忧,阿德勒这样蹊跷死亡,会不会影响他的家族对塔的忠诚?
总之,他们开始挑选扮演阿德勒的人选,他们挑中了阿德勒身边的贴身仆人。
一个无名之辈,不会魔法,容易操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了解阿德勒。
次日,战争胜利的宴会上,失踪多日的“阿德勒”重新出现。
他站在台上,将魔法塔准备的稿件字字念出,有人注意到当时的“阿德勒”手脚都在颤抖。
大家后来说,他一定是在思念亡妻吧。
当然不是。他只是在害怕,无名之人那时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比真正的阿德勒年纪小得多,他依靠着伪装卷轴的力量,才勉强不被他人看穿。
那天回去后,他的表现引起塔的人强烈不满,他被狠揍了一顿,扔进黑屋。
但,塔的人明白,打他没有用,伪装阿德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了外表相似,气质、谈吐也必须接近真实的阿德勒。
为此,他们找来了奥玛。奥玛既是阿德勒的下属,也是魔法塔早就安插在阿德勒家中的眼线。
奥玛,这位天才法师,年仅二十三岁就已达到大魔法师。
她不仅实力强大,做事也很利落,当时戴维、乔治都很欣赏她。
奥玛没有辜负信任,她接下任务,一次次和他见面,耐心教他知识,教他阿德勒的走姿、说话的习惯。
她把这个原本字都不认识的青年,慢慢教成了学院的校长。
而她,也从奥玛变成了奥玛教授。
魔法塔乐于看见这件事,这代表学院已到了他们的掌控之中。
乔治也乐于看见这件事,七十年前,他就已将奥玛悄悄收到自己手下。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那个房间里,她和他共度了几千个白天,两颗心早已靠到一起。
做魔法塔的狗?或者是做乔治的狗?不!他们都不要!
他们要的就只有那所学院——
“去成为校长吧,阿德勒,教许许多多的孩子成为了不起的法师。”
“奥玛,如果他们发现,他们的校长什么魔法都不会,他们会嘲笑我的。”
“不,他们不会。”
“会的。你看到了,外面的人都在笑我,那些笑声从来没有停止过。”
“因为没有人好好教他们,他们长成了只会取笑别人的坏孩子,而你,你的目标是教出品德优良的好孩子。”
“奥玛,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因为我会帮你一起。”-
奥玛的故事说完后,柏莎沉默了,她几度想开口,又放弃。
反倒是奥玛主动说:“关于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柏莎想了想,说:“名字?”
奥玛遗憾道:“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在心里一直就叫他阿德勒。几年前,我问过他一次,你还记得你原来叫什么吗?他苦思冥想很久,告诉我他也不记得了。”
柏莎紧咬住唇,“他被人剥去了姓名,被人剥去了人生。”
奥玛摇头,“姓名的确被剥去了,但人生没有。他成为了我们的校长,这些年,他都过得很幸福、很满足。”
“真的吗,他真是这样想的吗,奥玛?”
“真的。他是个坦诚的人,除了不得不说的谎言外,他对于自己的情感从不遮掩。他不会心里苦闷却说快乐,也不会心里觉得不好,嘴上却说好。你也知道,他多爱批评你们。”
柏莎说:“是啊,他真讨厌!我曾经好不容易创造出一种魔法,都要被他大骂一顿。”
而现在,她怀念他的骂声。
奥玛说:“如果你指的是安抚魔法,他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柏莎:“保护我?”
奥玛:“据说,欧恩曾被心灵魔法制服过,自那之后,他就忌惮那种魔法,对心灵魔法的使用设下诸多限制。”
迦南懂了,“奥玛教授,戈登先生被下红意果,是魔法塔为了打击老师对心灵魔法的自信心,才那么做的对吗?”
奥玛苦笑,“我想,这里面可能也有乔治在推波助澜的原因在,为了他的计划,他需要地城有自己的人。”
迦南低吟:“乔治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想起乔治允诺以后不会有地城的事,这件事并没有兑现。
迦南沮丧地低下头,过了一会,他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人向上牵起,包裹在掌心。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人,“您……”
您已经那么伤心了,为什么还顾得上安慰我呢?
迦南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用力地揉了下,他既感动又心疼,他心疼她太不顾及自己了。
柏莎的回应是一个微笑,她拍拍他的手,脸朝向奥玛说:“听完您说的故事后,我不那么伤心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继承他的理想。”
奥玛赞同:“对,你要继承他的理想,教出许多许多了不起的法师。”
柏莎问:“那您、肯特教授会帮我吗?”
奥玛轻声道:“我们看着你长大,又怎么会不帮你呢?”
柏莎又转头,问迦南:“那你呢,‘魔物之王’,你会帮我吗?”
迦南没有回答,他从她那里将手抽离,整个人矮了下去,跪在了她的身前。
他模仿着人类礼仪,亲吻在她的手背。
好像曾经也这么做过,但那时和现在的心情无法比拟。
现在,他迫切地想要为她付出一切,成为她的利刃、她的狗、她的魔物之王。
她需要什么,他就是什么-
老人的葬礼,来了几乎半个魔法界的法师。
每个人到来后,都和柏莎拥抱,他们已经听说,柏莎是新一任校长的事了。
乔治也来了,他抱她的时候,靠在她耳边说:“不要太伤心了,柏莎。”
柏莎礼貌回道:“谢谢您的关心。”
乔治松开了她,他走后,柏莎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奥玛在葬礼前给她的。
她没敢在第一时间打开,她以为自己已从老人的死中走出来了,结果到了今天,那种悲伤又一次回流。
她抹了抹眼睛,把信拆开,她缓慢地展开这封不知老人在何时为她写下的信-
柏莎,我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是个好消息,如果你为我哭泣,我会嘲笑你。
你不知道,活到我这个年纪,每逢下雨天都是怎么度过的。
我还非得在你们面前装出一副身体健朗的样子,谁叫法师们活到百岁也只意味着生命向前走了一小截呢?
像肯特、像奥玛,也像未来的你。
这真是不公平啊!
老实说,我年轻时,最嫉妒你们这些天才,我不懂,为什么世界上有才能的人那么多,不能多我一个?
而我对你,可能还怀有着一层更深的嫉妒,因为我在伪装的人是你的父亲。
我六岁时就被卖到了阿德勒家,七岁开始我作为阿德勒的贴身仆人整天跟着他,也因此,我才能见证他和你母亲的爱情故事,我向你描述的他们的初次见面、还有舞会上的事,都是我本人在场看到的场景。
我嫉妒阿德勒,正如每个仆人都会嫉妒自己的主人,但不是每个仆人都能有机会扮演自己的主人。
我扮演他,扮演了几十年,有时候我都快信以为真了,直到我见到了你。
奥玛从迷宫中将你带出,我看着你,这个属于真阿德勒的孩子,我的心里感受到了恐惧。
我那时就有预感,你一定会成长为了不起的法师,因为你是天才的孩子,天才的孩子只可能是天才。
随着你一天天长大,我的恐惧每天都在加深,我对奥玛说,那孩子会发现我是假的。
奥玛说,不会,我们会帮你隐藏。
我心里在说,不,奥玛,你不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我真正害怕的不是被你发现身份,是被你瞧不起。
你是阿德勒的孩子,你完全有立场去鄙夷一个披着你父亲的身份、却一个魔法都不会释放的庸人。
当然,你从没有这么做过,我也早早便意识到,你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命运是多么不公啊,像你这样的天才,又偏偏还有着一颗宝贵的心。
我常常警告你不要傲慢,我没有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生来便具有一切的人,是多么容易变得傲慢。
但你没有,你从不会看不起弱者,相反,你还会保护他们。
这是非常可贵、难得的事,就像是很久以前,奥玛和我谈论,我们想要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我想说,就是像你这样的,柏莎。
今年我已经九十岁了,我扮演了太久阿德勒,我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我二十岁以前都经历过什么。
我只还记得,我是在夏天出生的,这件事和真的阿德勒截然相反。
但我从未觉得,我的人生被谁夺走过,我想,奥玛可能已经告诉了你。
我常和奥玛这么说,奥玛也常和我说,我们在这件事上持有着相同观点:人想要做的事就要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去做,不要留下遗憾。
柏莎,今时今日,我写下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我刚刚得知“戴维”的死亡。
欧恩死了,我最后未了的心愿也已完成,我的人生无比圆满,找不到一块缺憾。
只有一句话,我还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告诉某人,希望她可以原谅我不好意思当面和她说。
好了,我要说了,你在听,对吗?
我爱你,孩子-
柏莎放下信件,猛吸了一下鼻子,她把信仔仔细细塞进信封,收回口袋。
葬礼继续来人,这次来和她拥抱的人,对方和她都怔了下。
是弗丽达。她们互看着对方,目光淡淡,然后两人又同时默契地打开手臂,抱了一下。
柏莎记不清上次和弗丽达拥抱是什么时候,也记不清上次在心里发自内心厌恶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
那都不重要了,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很轻、很轻。
再下一个人是拉托纳,柏莎面对他时有点局促,拉托纳则是紧张。
他们尝试拥抱,很神奇地两次都将手臂错过了对方身体。
又尝试了一次,柏莎放弃,她伸出手,同他握了下。
拉托纳离开后,是学院的众人,埃莉卡抱住她的时候,流眼泪了,她抬起手指为小姑娘擦干眼角。
“不要哭,埃莉卡教授,学院的未来还需要你和我呢!”
她没想到,后来,她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哭。迪夫、杜克、波文,还有奥玛、肯特。
奥玛在那个早晨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今天脸却埋在柏莎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哪里有那么容易释怀呀。哪怕知道老人人生无憾,爱他的人也还是无法接受他的离开。
等到大家都走开了,迦南最后一个走向柏莎。
无须说,爱哭的青年抱住她的时候,流下了多少眼泪。
“柏莎,柏莎。”
他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又不说任何其他的话,他心中盘旋着老人死亡前一天对他的嘱咐。
他答应了老人,会好好照顾她,但他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她。
言语太短暂,他要做的是用一生去证明的事-
礼堂的另一边,拉托纳身体弯曲,蜷缩在地。
弗丽达看见了他,她紧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拉托纳摇头,不说话,弗丽达冷嗤了声,转身就要步开。
离开前,她听到了拉托纳的自语。
“他和我说过……”
“他说,‘没有名字的人不只是你。’”
弗丽达听不懂拉托纳在说什么,拉托纳很多年以前,初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明白。
现在,他懂了。老人看穿了他内心的小人,老人在他自己的人生里也就是个小人。
小人蹲坐在了小人的身旁。
拉托纳,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名字,但没关系,我也没有名字。
是的,这就是老人当时在对他说的话。
他却直到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葬礼结束后,奥玛说,有一些东西要给你。
柏莎点点头,和迦南一起跟随奥玛离开。
路上,奥玛和柏莎说起阿德勒的事,那位真正的阿德勒的事。
“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故事,大体就和他告诉你的差不多,但有些事,他隐瞒了你,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
“您是说,战争时期的那场争吵吗?”
“不,发生在战争以前。当时,他们两个在房内,爱琳摔碎了房里的摆件,尖叫大喊‘如果我用的是从前那张脸,你根本就不会爱我!’,阿德勒尝试解释,但爱琳不听,这场争吵听说持续了好多天。后来到了黑白战争末期,有一天,爱琳的脸被划伤了。有人猜测,她是为了试探阿德勒对她是否是真爱,而故意把自己脸弄伤的。”
“那,父亲对她是真爱吗?”
“怎么会不是?如果不是,他就不会背弃对欧恩的信仰,而说要杀了欧恩那种话了。”
“您说得对……”
“说实话,我不理解爱琳为什么质疑阿德勒的爱,我觉得每个在阿德勒身边的人都看得出,他在那场舞会前就已经迷上爱琳了。”
柏莎摊手,摇头,“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奥玛说:“马上,你就不会对他们一无所知了。”
“难道说……?”
“我说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父母的遗物,不过没有太多东西,都是一些书本。”
迦南好奇道:“是不是有《魔法学》呢,奥玛教授?”
奥玛说:“有。”
柏莎想起来,“他说过,我母亲快把那本《魔法学》翻烂了。”
奥玛说:“何止翻烂,爱琳还在上面做了很多笔记,只是可能在你这位自然魔法学教授看来,那些笔记会显得有些幼稚吧。”
柏莎说:“那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马上就可以看到我母亲的字迹了!”
柏莎捂着心口,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蹦出来了,奥玛猜出她的心思,在前加快了脚步。
终点是奥玛的房间,奥玛将架子上,她珍藏了七十年都没有挪动过的匣子取出,在柏莎面前打开。
柏莎眼睛发亮地看着匣子中央的那本魔法学,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慢慢向上抱起。
这本书说是被翻烂一点都不夸张,柏莎自以为她已经很爱读《魔法学》了,却也无法同这个人的爱读相比。
“看来,我喜欢《魔法学》是受到了母亲的遗传呀。”
她轻快地自语道,将书本翻开,没翻几页,她便看见了注解在旁的笔记。
迦南发现柏莎的脸色立刻变了,“老师,怎么了?”
柏莎不回答,她加快了翻页的速度,她越看,脸色变得越凝重。
这会,奥玛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关心道:“柏莎,你发现什么了吗?”
柏莎这时候已经快速将书翻掉了三分之一,她已经可以确定……她的猜想了。
“奥玛,你知道吗,这些《魔法学》上的笔记一点都不幼稚。”
“你是说,水准和你差不多?”
“不,远远超过我。”
“那是要半神?或者人神?”
“不是法师等级的高低,这个人不仅非常了解魔法,还非常了解《魔法学》本身,她知道哪一页哪一行还有缺陷,还有需要增添、修改、完善的地方。”
“……”
柏莎知道奥玛已经明白,至于另一边的魔物青年,她不打算欺负他。
故而,她面向他,揭晓答案:“没有一个人会这么了解《魔法学》,除非那个人就是基恩自己。”
她也在这一刻,明白了母亲和父亲争吵的真相。
“如果我用的是从前那张脸,你根本就不会爱我!”
母亲在说的是:我比我伪装出来的那张普通容貌还要更丑陋。
如果我是以那张脸和你相遇的话,你还会爱我吗,阿德勒?
第128章 龙如何烹饪
◎此刻,她在他的脸上读到了:烹饪真龙的100种方法。◎
乔治说, 基恩写下《魔法学》后就消失了,后来,欧恩常常和漂亮女人亲近。
柏莎当时没有太在意的这句话, 现在具有了新的含义。
柏莎向奥玛告知了拉托纳的经历:“奥玛教授, 我怀疑基恩也曾遭遇和拉托纳相似的事。”
奥玛面色沉重,“你是说, 欧恩当初找那些女人,是为了给基恩收集五官?”
柏莎点头, “情况还有可能更糟糕,比如说,欧恩对那些女人都不满意, 最后, 他用了那个人的脸……”
迦南知道柏莎说的“那个人”是谁, “小公主?”
奥玛喃喃:“龙王圣沃尔的故事难道是真的吗……”
柏莎攥紧了手,“如果欧恩把小公主的脸给了我母亲,那小公主拥有的又是一张什么脸呢?我母亲的脸吗?还是她自那天起就被欧恩杀死了?”
奥玛、迦南都是摇头, 柏莎自己也是, 他们对于小公主的事都了解得太少。
柏莎想, 龙王圣沃尔肯定知道什么, 但那头龙什么也不肯说。
想想也对,圣沃尔深爱小公主, 小公主的脸却被夺到了她母亲的脸上,圣沃尔不杀了她,已经算温和。
柏莎想到这,不禁抚摸着脸, 自语:“这种魔法还真是神奇, 它竟然能遗传给后代。”
奥玛评价说:“这是一种永恒的改变。”
柏莎悲伤道:“永恒, 但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我……我不是在为我的母亲说话,但以我现在对基恩的了解,我不认为基恩会愿意接受一张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脸。”
奥玛声音温和:“我认识的爱琳女士十分正直。”
柏莎感激地看了眼奥玛,“谢谢您。”
迦南想起那本小说,“欧恩就像是海登伯爵,以爱之名伤害莉莉。”
柏莎苦笑,“是啊,海登是欧恩,莉莉是基恩,小公主是公爵小姐?可能吧。”
奥玛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故事,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奥玛对柏莎说:“柏莎,如果爱琳就是基恩,她那张脸又是欧恩亲手创造的,那欧恩不可能认不出你是她的孩子啊!”
迦南想起过去的事,“老师,您说过,‘戴维’盯上过您,他盯上您,就是因为发现您是基恩的孩子吧?”
柏莎做了个抬手的动作,“这件事,我想过了。九年前,‘戴维’的确盯上过我,但过去的多年里,他都没有继续找我。我猜,是梅尔达对他做了什么。”
奥玛、迦南同时目露困惑地看向柏莎。
柏莎说:“消除记忆。我猜梅尔达消除了他的记忆,‘戴维’忘记了我是谁,甚至可能连基恩和他的关系都忘记了。”
奥玛的猜测更大胆,“有可能,梅尔达干脆让‘戴维’忘了自己是欧恩。”
迦南担心道:“可是,老师,被消除的记忆不是还能再找回来吗?”
奥玛说:“我猜他已经想起来了,好在,他也已经死了。”
对于这件事,柏莎还有疑虑,“‘戴维’是欧恩终究只是我的猜测,我这两天常常在想,我会不会判断失误了。”
奥玛说:“我原本还不信‘戴维’是欧恩,但今天听到你说,‘戴维’对你施展过消除记忆的魔法,那他就肯定是欧恩了。”
柏莎茫然,“为什么?”
奥玛说:“整个魔法界会施展消除记忆魔法的人类法师就只有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欧恩。”
柏莎咋舌,“您?”
奥玛点头,“心灵魔法向来遭到管制,但魔法塔又需要一个会使用消除记忆魔法的法师做他们的‘工具’,他们选中了我。除我之外,会这个魔法的就只有欧恩。”
柏莎抿了下嘴唇,听奥玛这么说,那戴维百分百就是欧恩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不安呢?
柏莎在房内走动,她焦躁得把头发抓得乱糟糟,忽然间,她灵光一闪,有了个想法。
她把自己斗篷的兜帽向前一翻,奥玛、迦南疑惑地望她。
“老师,您在做什么?”迦南问。
柏莎说:“如果我这样从你们面前走过,你们能看见我的脸吗?”
迦南好认真地看柏莎,他摇了摇头,“我只能看见您的头发。”
奥玛也说:“对,看不到脸,斗篷的兜帽太大。”
柏莎边放下帽子,边看向奥玛、迦南说:“可魔法塔的法师袍也是这样的,如果当时有人从房内出来,那个人戴上了兜帽,谁又能认出他是乔治还是戴维?”
迦南、奥玛听到她这么说,齐声吸了口凉气。
奥玛说:“你难道是在想,现在的乔治和戴维已经互换身份了吗?”
柏莎说:“我很难不这么想,你们也知道,那具尸体尸首分离。”
设置了反阵的房间内,欧恩无法使用魔法,他必须先将乔治的人头带走,换完脸,再把人头送回。
迦南有些站不稳,“老师,这听起来太可怕了!”
奥玛相比青年,要冷静一些,“柏莎,如果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必须马上把‘乔治’控制起来。按照你们之前的推测,百年已过,他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
柏莎说:“我赞同您说得。但如果我是‘乔治’,我现在的计划会是和大家玩捉迷藏,然后静静等待真龙降世。”
她话虽这么说,人却已朝门口走去。“无论如何,我们先试着去找找看吧。”-
柏莎、奥玛、迦南三人,耗时了整整一天一夜,几乎将整个圣沃尔国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哪都没有“乔治”的身影。
他们三人都累得趴下,负责开传送门的迦南更是虚弱得靠在柏莎肩上喘|息。
柏莎怜爱得揉揉他的下巴,“我们放弃吧。”她说。
迦南从柏莎肩膀上抬起头,他累到目光涣散,声音却很坚定:“我们不可以放弃,老师,他只要还活着一天,就有可能来伤害您!”
奥玛赞同迦南的话,但她也认为不能再找下去了。“我们找不到他的。”奥玛说,“没有谁比那个人更熟悉这个国家,甚至是这片大陆。”
柏莎下结论说:“我们只能等他来找我们。”
迦南咬唇,“老师,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能做的吗?”
柏莎说:“有啊,我们要阻止拉托纳变成龙。只要没有下一条真龙给欧恩‘续命’,总有一天,这场捉迷藏他会玩不下去。”-
三人分开后,柏莎发送通讯给拉托纳。
拉托纳收到通讯,回复了一个字:好。
柏莎暂时放下了心,但她心中的不安没有因此消弭。
她总觉得自己还忽视了哪里,“乔治”当下的处境是不是太被动了些?
那个活了两百年的狡猾法师,欧恩法师,他会把自己置于这样被动的境地吗?
这一问题困扰着她,她合上眼睛也无法入睡,她干脆放弃睡眠,起身前往办公室。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柏莎推开门,看到向她皱眉的黑发青年。
“老师,我就知道您还会回来工作。”
“我睡不着……”
“那您也要睡,昨天找寻‘乔治’,您和奥玛女士都累坏了,你们需要好好休息。”
“你不也是吗?你的魔力都耗光了,你最需要休息。”
“我会的。等您睡着了,我就睡。”
“可我——”
柏莎的话无法再说下去,她整个人被悬空抱起,他是那样熟悉她的身体,他的拥抱舒服得让她无法拒绝。
她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睡意,直到在他气味的包裹中,她放松下了身体,她这才发现她的眼皮有多么重。
重到无法睁开,重到马上就要失去意识。
柏莎用尽她最后一点力气,拽住迦南的衣领说:“迦南。”
“嗯?”
“答应我,我睡着后,你也要记得睡……”-
柏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母亲没有被欧恩改变容貌,因而她的脸就同基恩一样丑陋。
她就这样和迦南相遇,美丽的魅魔青年远远望见她,温和、礼貌向她微笑。
但也只是这样了,他们错身而过,彼此再也没有交集。
柏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趴睡在她旁边的青年有所意识地睁开眼睛。
“老师,您做噩梦了吗?”
柏莎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倏然搂住青年的脖子,同他交换了一个长吻。
迦南被吻到晕眩,一吻结束,他从她那里得知梦境的全貌。
他起身,坐到床边,把她按进怀里安慰:“老师,我不会因为您不美丽就不爱您。”
柏莎说:“我相信。你肯定还会爱我,如果你不爱我,我也会马上把你踢开。”
迦南微笑,“我不会让您有机会的。所以,您都想踢我了,又还在为什么哭泣呢?”
柏莎说:“我在为,为所有我具有、而我母亲不具有的。”
柏莎回顾自己的一生,她是在爱、赞美、认可中长大。
哪怕她现在容貌被毁,她还是能昂首挺胸,相信所有爱她的人依然爱她。
但母亲不同。基恩是在贬低、否认、嘲笑的环境下长大,她要如何相信,有人会真心爱她呢?
基恩的心中怀有巨大的不安,她这一生还从未以她自己的容貌,被谁坚定地爱过。
也因此,她才会和父亲爆发那场争吵吧……
柏莎用了好长时间,才从对基恩的感伤中回过神。
而这时她发现又一重痛苦向她袭来,这次不是精神的痛苦,是身体的痛苦。
她痛到咬牙呻|吟,迦南赶忙抓过她的手腕。
他用魔法为她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老师,您中毒了。”他皱了下眉,没有判断出这是什么毒。
柏莎从他那抽回手,把自己的右手搭上左手,她的手镯里还余有一些可供使用的魔晶石。
半晌,柏莎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老师,您是查出这是什么毒了吗?”
“没有。我猜是种稀有的、我从未见过的毒物。”
“那您为什么还笑呢?”
柏莎听见这个问题,笑得愈发灿烂,“因为这个毒证明了,欧恩果然还活着!”
果然,欧恩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他们递出了下一项挑战。
已知真龙之血可治百病,那么,她如果将死,拉托纳会怎么抉择呢?
柏莎还不知道拉托纳的回答是什么,听见她雀跃分享这件事的迦南,已徘徊在晕倒的边缘。
如果拉托纳大人不变成龙,老师就会死。
如果拉托纳大人变成龙,欧恩就会再活一百年。
两方都是绝不可以发生的事,迦南想了好久,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老师,您把拉托纳大人吃了吧。”
“…………”
柏莎很好奇,迦南是如何做到,顶着那样一双单纯无害的粉眼睛,说出这么可怕的话的。
某种意义上,青年此刻的确已经失去理智。
只要柏莎一句话,下一秒,拉托纳就会被他带到这、扔进锅里。
诶,不对,要先等拉托纳大人变成龙才行。
可是,真龙要怎么烹饪好呢?那么大一头龙,要用多大的铁锅才够?
老师喜欢辣的、还是喜欢甜的,要加多少盐才更合理呢?
迦南的思绪越飘越远,越飘越恐怖。
柏莎发觉她哪怕读不到他的心思,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
此刻,她在他的脸上读到了:烹饪真龙的100种方法。
拉托纳,你还真是可怜啊,谁都希望你死……
柏莎无奈地伸出双手,抓住青年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他。
“冷静,迦南,我又没有说只有这一个办法。”
第129章 蔷薇之坟墓
◎迦南没有机会看一眼这里的蔷薇花,因为他是混在棺材里进去的。◎
柏莎的办法是, 基恩留下的那一大本写有笔记的《魔法学》。
“您是说,那里面有治疗的方法吗?”
“唔,说不准。但我在笔记中看到了很多新的药剂配方, 我们可以试试看。”
迦南沮丧道:“听您这么说, 好像不是万无一失。”
柏莎笑了,“怎么, 你就那么想要我吃了拉托纳啊?”
迦南觉得这句话有歧意,“我是希望您能吃了真龙圣沃尔。”
柏莎捧住迦南的脸说:“迦南,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死,但我不可以这么做。这不是因为我和拉托纳熟识,而是我觉得我的生不该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死上。不然的话, 我和欧恩有什么区别?”
迦南觉得柏莎说的是对的, 他的大脑冷静下来后, 也开始反思自己不该幻想炖了拉托纳大人。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老师可能死亡的事。
他往后要如何生活在一个没有柏莎的世界里?柏莎太好了, 世界上不可以没有柏莎。
柏莎看着面前青年漂亮的脸颊, 粉眸又好像要变得湿漉漉的, 她赶紧打断他。
“迦南, 不准哭,我还活得好好的!”
“是的, 老师,我看见了,有您的世界真好啊。”
“以后也会有我的,相信我, 迦南。”
“我相信您。那, 老师, 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柏莎露出了狡猾的一笑,这个笑容似曾相识。
迦南恍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天来到学院被安排通宵工作时,她也是这么笑的。
迦南懂了,他的声音有些兴奋:“我们要开始工作了,对吗?”
柏莎大笑,“迦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那么喜欢工作。”
迦南说:“这是因为您安排的工作里,一定有您特别的用意。”
柏莎思考过往,她给他安排的大多数工作都没什么特别用意。
算啦,就让他一直这样误解下去吧-
自然魔法学的众人近来收到一堆草药的研磨工作。
埃莉卡负责把研磨好的草药送到药剂工坊,在那里,唯一指定药剂师迦南承担了所有药剂的熬制工作。
柏莎是这么说的:“熬制药剂需要注入魔力,比起让我们消耗龙鳞,还是让迦南来吧。”
埃莉卡赞同柏莎的说法,只是她觉得把所有工作都交给迦南一人,未免过分了点。
埃莉卡并不知道,这些药剂将会被用在哪、用在谁的身上,如果她知道,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柏莎告诉迦南,这件事只能是她和他的秘密。
迦南答应了保密,可当他每每独自看到老师疼痛地跪坐在地,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但是不行,药剂的熬制工作一旦开始不能停下,他们正在熬制的又是些从未尝试过的新配方。
草药比例、火候、搅拌手法、注入的魔力高低,这些都是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
好消息是,柏莎从瓦伦那里带回来的死根,她还有不少,这种强力的“催化剂”大大帮助他们减少了尝试时间。
两天过去,他们总共熬制出了八瓶药剂,柏莎眼都不眨得全部喝下。
“感觉怎么样,老师?”
“感觉……苦了点,要不要加点糖?”
“柏莎,认真回答!”
“好嘛。我感觉身体舒服了点,是这瓶起得效果,你再帮我多做几份。”
说完,柏莎踮起脚尖,亲了迦南一下,她将药剂残余的味道送入他的口中。
他尝到了药剂,的确苦,苦得他掉眼泪。
“老师,等您好了,我给您做樱桃蛋糕。”
“什么呀,你连蛋糕都会做?”
“会哦。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以后每天都给您做一份新的。”
柏莎愣了下,被他质朴的话语打动,她仿佛都能因为这句话幻想到他们的未来了。
他们会有未来吗?她好希望能和他有未来呀!
她现在想起那个令她冷汗淋漓的结婚噩梦,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了,只觉得向往。
迦南,我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柏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可他们此刻正在注视对方,相爱的两人怎么可能在对视中隐瞒住心思呢?
她对他的喜欢,以及她欺骗他的谎言都早已被他看穿。
谎言一开始还不是谎言,基恩的笔记里的确有新的药剂配方。
只是,那些配方还不足以根治她体内的毒……
她必须欺骗他,因为在自我治疗前,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要安排下去-
“什么,策划葬礼,策划你的葬礼?!柏莎大人,你疯了吧!”
埃莉卡站了起来,她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产生了诸多裂痕,敬语也全都抛在了脑后。
迪夫怀有相同看法,他也觉得柏莎疯了,他更在意的是,安如果知道柏莎“死”了,该有多伤心。
“安会大哭的,柏莎大人,您再考虑一下吧!”迪夫说。
柏莎挥挥手,不理会那两个年轻人。
她走到另一边,去面对年长的几人:弗丽达、拉托纳、奥玛、肯特、迦南。
这几位年长者比那两个年轻人要多知道一份信息:欧恩下毒的事。
不过,柏莎告诉他们的是,她身体里的毒已经被清除了。
这件事是谎言,是她和迦南共同守护的谎言。
此刻,迦南失了血色的脸上,维持微笑都很艰难,他深深地低下头,以防其他人发现他表情的不对。
柏莎走近他,暗暗握住他的手。
奥玛在思考柏莎的计划,“柏莎,你需要先向我保证,那个毒你真的已经解开了。”
柏莎迎向奥玛,神情轻松,“奥玛教授,不要忘记,我可是一位自然魔法学的教授。更别说,我还有基恩留下的笔记。”
奥玛犹豫,“可对方是欧恩啊……”
拉托纳持有着相同观点,他的浅眸盯着柏莎,声音极轻极慢:“柏莎,你没有骗我,对吗?”
柏莎凝眉看他,“拉托纳,过去这么多年,明明是你骗我比较多。”
拉托纳哑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柏莎说:“算了,不提了。”她就这样狡猾地绕过了拉托纳的提问,拉托纳太了解欧恩,她不敢和他谈论太多,“你们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肯特摊手,“我没有问题。小柏莎,你交代的任务很简单,你就是要我们配合在葬礼上大哭一场,对吧?”
弗丽达说:“别指望我会为你哭。”
柏莎回弗丽达:“我知道。我叫你来,和你提前商量,是因为我想,如果是我的葬礼,你是绝不会出席的。”
弗丽达挑眉,“当然,不会有哪场葬礼比你的更让我期待了。”
弗丽达话虽这么说,刚才听到欧恩给柏莎下毒时,她掌间流下的汗到现在都没有干。
她讨厌柏莎,但讨厌和希望她死不是同一回事。
这整个屋子里,又有谁会希望柏莎死?没有人。
柏莎自己也不愿意死,这些天她和迦南积极尝试了很多办法,最有效的一次,她一天都没有发作。
那次他们都以为成功,要开始庆祝了,直至凌晨,痛苦又一次无征兆地将柏莎叫醒。
迦南紧抱住她,泪水将她的衣衫打湿,他抱她的力气,像是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当然没有那么脆弱,她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迦南,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迦南望着她,轻声问:“真的吗?您真的没有骗我吗?”
柏莎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结果,她又一次骗了他,她实在想不到办法。说到底,她才活了多少年,欧恩又活了多少年?
她承认,她斗不过他,但至少,她要最后用她的“死”、她的“葬礼”将他引出-
葬礼策划完,众人离开,柏莎和迦南最后走出大楼。
一路上,柏莎感到迦南的视线黏着在她的脸上,她却有些不敢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怕她会忍不住靠近他,向他哭泣、向他诉说自己的恐惧。
她当然恐惧。不论是对死亡,还是对欧恩,她也害怕,自己的计划不能够成功。
她的计划是,利用欧恩对基恩的执念,引他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她希望,她能够骗过他……
圣沃尔国的冬天愈发寒冷,柏莎的思考停下时,才注意到天气的事。
她抖索了下,迦南有所觉察地松开她的手,改为揽过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甜蜜地望了她的恋人一眼,顺着这次视线的上移,她仰起的脖子忽而顿住,目光凝结在了天空。
她这才注意到,今天是她这个冬天以来第一次,没有主动望向天空寻找雪的痕迹。
而现在,就在这个片刻中,无数片雪花从天空缓慢向下坠落。
众多的雪花整齐、壮观,宛如在温柔地赴往一场地面的盛宴。
柏莎看到这场雪,兴奋极了,“迦南,快看,是你期待的雪!”
迦南说:“我在看。”
他看的是柏莎,雪花降落在她的长睫上,他盯着那片雪花,直至它融化、消失。
“老师,您不会骗我的,对吗?”他突然问。
柏莎眨了下眼睛,未融的雪花无声落下,融在她眨眼之间。
“如果,我说会呢?”她没有看他。
“那我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信任您,信任的意思是,哪怕是谎言,我也会无条件地相信。”
柏莎沉默了,她转向迦南,绿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青年的黑发被雪水打湿,贴在额前,他的模样狼狈、可怜,唯有美丽没有被折损半分。
他当初就是靠这张脸从她这获得了巨大的好感,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考场,匆匆一瞥,难以忘怀。
后来,她不再会因为看他就心动,因为,她哪怕看不到他,她也会心动。
柏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扑了上去,等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的时候,迦南已经被她按在身下。
他们抱在一起,在肮脏、泥泞、还来不及被雪铺得柔软的地面上拥抱、打滚。
像两个尚未学会人类文明、礼仪,初次来到世界上的小孩子或者小动物。
他们一边笑,一边哭,还尽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您果然骗我了对吧。”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您……没有说过,我也喜欢您的气味。”
然后,某一刻,谈话戛然而止。
雪花消融在恋人的吻中,世界暂时地归于寂静。
……
静谧之间,柏莎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柏莎,你不会死。”
是纯白种子。
“纯白种子,你为什么这么说?”
纯白种子没有回答-
柏莎的葬礼上,每个知情者都在竭尽全力扮演伤心。
但也有人在真的伤心,比如迦南。
黑发青年的哭声惊天动地,吓坏了每一个到场的法师。
学院的校长刚去世一个、又去世一个,整个葬礼上随处可见脸色苍白的法师。
他们比起难过,更好奇的是校长这个位置到底有着多大的诅咒。
拉托纳过了很久才到场,他步调缓慢,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独立在旁,浅眸里空洞无光,每个看见他的人,都能从他身上看出他为前恋人之死感到的悲伤。
弗丽达瞥了他一眼,皱眉在心中想道,他演得真好。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扮演?他在乎的柏莎,光是遇到危险,就足以叫他伤心。
弗丽达手攥了攥,心中泛起妒恨,极少的一点。
她对拉托纳已经失望,只有些名为“好胜心”的东西还在作祟。
弗丽达偶尔会想,可能她从不爱拉托纳,她爱的只是属于柏莎的拉托纳。
而这场竞争的游戏,柏莎已经退出,她又有什么必要再纠缠其中……
弗丽达想到这的时候,她身体里的龙又对她说起了情话。
弗丽达心里恶心,她很想问拉托纳,圣沃尔也会这样吗,他身体里的龙也会频繁地和他说话吗?
当她顺着这番思考,又一次看向拉托纳时,她注意到拉托纳正在自语。
或是说,他正在和龙说话。
他们相隔太远,她没有听见,他在和圣沃尔说些什么-
圣沃尔国哪里的蔷薇最多?每个人都会回答你:蔷薇坟墓。
至少,法师们都会这么回答,那里是法师们的死后安眠地。
大家都说,是死亡的气息滋养了那里的蔷薇,让它们开得愈发鲜红。
不幸的是,迦南没有机会看一眼这里的蔷薇花,因为他是混在棺材里进去的。
嗯……是的,棺材。柏莎的棺材。
迦南知道老师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可是他担心她,她近来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他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那个“黑匣子”里。
但他没有想到,今天比昨天还要糟糕。
她发现他进来,连责备他的力气都使不出,她艰难地张合唇,声音虚弱,只勉强地吐露出几个字词。
它们组合在一起是一句叮嘱,叮嘱他躺好,不要想着带她离开。
迦南知道,如果现在离开就前功尽弃,欧恩还没有出现呢。
可欧恩要是一直不出现该怎么办?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师在他身边死去吗?
不!她不会死!她还会活很久很久……
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不断有恐惧涌现?他的眼泪为什么一直流个不停?
柏莎知道他哭了,遗憾的是,她无法抬手像平常一样给他擦眼泪。
她今天的身体情况的确糟糕,但还没有到要死的地步,她指导迦南从她身上掏出一瓶药剂,喂给她。
她喝完了那瓶药,有了些困意,她选择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迦南以为她睡着了,面对“沉睡”的她,他忍不住对她坦诚自己内心的话语。
全是些“我喜欢你”、“你这也好那也好”的话,故而柏莎没打断他,她还很想回应他。
可惜,身体不允许,于是她就只在心里回应。
慢慢地,话题的走向变得奇怪,他好像真的以为她快死了。
“老师,我想过,等您死了,我就立刻随您而去。”
柏莎:不要啊!!!
“但我又想,这样做是不对的,您不仅是我爱的人,也是我的老师,我不能忘记您的教诲。”
柏莎:这还差不多。
“所以,我会等到把地城的大家解救出去、帮助尔纳巴照顾完人类的法师、杀了欧恩、辅佐奥玛教授他们管理好学院,再来找您。”
柏莎:你就一定要和我一起死,是吧?
“我想,等我做完这一切后,再去见您的话,您就不会怪我了。”
柏莎:我会!我会骂死你,你这个笨蛋!
“老师,您知道吗,姐姐们小时候给我念的故事里,说生命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柏莎:童话故事啦……
“姐姐们每次念到这段都会哈哈大笑,说是骗小孩子的。我却很信,我现在更信了。”
柏莎:嗯,是吗?
“在那个世界,我们会遇见对方吧。我们还会遇见‘他’,遇见我们的家人。”
柏莎:那样的话也不错呢。
“在那里,您还会记得我吗?我们会不会又要重新开始认识呢?”
柏莎:唉,我要重新计划睡你吗?好累啊。
“那时,迦南会是什么样的迦南,柏莎又是否还是我的柏莎,这一次,我会赶在其他男人前先认识您吗?”
柏莎:那就要看你的速度咯。
“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奔向您,总有一天,您会看见我。”
柏莎:我会的。
“等您看见我,您还会再喜欢我一次吗?我希望会。但不会也没有关系,我只要能再次和您相遇就够了。”
柏莎:不够,我觉得不够!
“老师,我一直都觉得,能被喜欢的人喜欢是非常幸运的事。迄今为止,我都太幸运了……”
柏莎:我也觉得,遇到你是我非常幸运的事。
迦南的自语还在继续,柏莎却无法再听下去,因为她嗅见了一丝血腥味。
难道他现在就打算——
柏莎不顾身体疼痛地发出声音:“迦南,你在做什么?!”
听到她突然开口,迦南迅速地在狭窄的棺木里进行了一个侧身,他的粉眸朝向她,眸光乖巧。
“老师,我什么也没做。”
“那我怎么闻到了血的味道?”
迦南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原来是他刚才无意识在自己手背上抓出了伤口。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到她会死,一紧张,就……
柏莎望着他的表情,还未等他解释就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她松下了一口气,他不是故意伤害自己,她就放心了。
“迦南,手伸过来。”柏莎说。
迦南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制止道:“老师,我的血它——”
“你的血有魅惑的作用,对吗?我发现你是魅魔的时候就猜到啦。”
“没有关系吗?”
“你不是随身带着解药吗?我帮你清理完,你再喂我喝药。”
迦南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为我这么做呢?”
柏莎的声音轻而无奈:“因为我喜欢你啊,不要总问这种问题了。”
柏莎握住迦南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吻住他的伤口,她发现他的血和上次尝到的一样甜。
然后,就在这清理的过程中,她的身体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不是欲望,是一种更轻盈、更健康的感觉。
身体的疼痛正在离她而去。
蓦然间,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柏莎脑内。
柏莎开口:“迦南,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你的父亲是头龙。”
“!!!”
第130章 还喜欢我吗
◎他的柏莎,还会喜欢他吗?◎
我的父亲是一头龙?
迦南作为一只魅魔,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老师,绝不可能,我们魅魔不可能和龙结合, 这是耻辱!”
“那你说, 是你们魅魔的荣耻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您重要!”
“那不就好了。”
迦南想了一会, 才明白柏莎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激动到哭泣:“您不会是在说,我、我……我的血是龙血吧!”
柏莎笑出声, “哎,你才反应过来啊,笨蛋。”
迦南哭得更厉害了, “太好了, 您可以活下去了, 我再给您开几道伤口。”
柏莎:“慢着——”
柏莎还未来得及阻拦,迦南已经引领魔法刀刃在右臂上割出几道伤口。
鲜血猛烈流淌,柏莎瞟了眼, 觉得她可以“饱餐”一整天。
她心疼他, 但不会在这种事上和他客气, 她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 默默饮干他的血。
越喝,她越确认, 他的血就是龙血没错。
至少,有部分是龙血。
但龙族的血肉、龙鳞不都已经被诅咒没了吗,为什么迦南身上还会流淌着这样的血呢?
难道说,迦南的父亲是一头血肉、鳞片还未被诅咒的龙?那还真是稀有啊!
柏莎思忖着这件事, 不禁在喝血的间歇里感慨道:“梅尔达真会挑选男人。”
迦南心情复杂, “我还是难以想象魅魔会和龙在一起。”
柏莎说:“你还记得吗?你说过, 你的族人认为梅尔达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你以为是她同外族结婚,而实际上,他们想说的是,她结婚的对象竟然是一头龙。”
迦南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知道!”
柏莎说:“不,我猜知道的人不多,要不然欧恩不会疏忽了这件事。”
七十七年前,黑白战争,世上残余的龙已没有多少只,身躯未被诅咒的很有可能就只有迦南的父亲利奇一个。
利奇大概是为了保护后代,而隐瞒了自己龙的身份吧。
迦南已慢慢接受父亲是龙的事,他想象到父亲的模样,一头龙,一头伟岸、强壮、英俊的巨龙。
他发现,他的心里并不厌恶,甚至还有些高兴。
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幻想自己不是魅魔,而是像坎普那样的巨龙,今天他的梦想竟然实现。
他还用他的血救了老师的命,他的老师,他的柏莎……
迦南又一次哭泣,“谢谢您,母亲,谢谢您,父亲。”他自语道。
数分钟后,柏莎饮到了足够的血,喝下了情药的解药,她委托迦南为她的身体做检查,迦南回答说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柏莎呆滞了会,才敢相信这一消息,她的心底缓慢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和迦南抱到一起,两个以为要分开的恋人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
可惜,棺材太窄,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他们实在是那种稍有机会就要和对方亲昵的类型。
迦南的想法更进一步,柏莎阻拦住他的手。
“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你觉得合理吗!”
“我可以的,我可以做到。”
“真受不了你们魅魔……”
“我现在不只是魅魔了哦,老师,我还是龙。”
柏莎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我的魅魔龙,欧恩看来是不会来了,我们快出去把你有龙血的事告诉其他人吧。”
迦南说“好”,他使用魔法,把棺木推开,外面的墓穴仍然昏暗,他们走到盖住墓穴的巨石前,迦南再度使用魔法,移开巨石。
烛火的光芒出现在外。柏莎借着烛光,向后审视了自己的坟墓,“不愧是我,这里好宽敞啊!”
迦南沮丧道:“请您不要再回头看了。”
柏莎说:“看看有什么关系?我们顺便再去看看某人的墓穴吧。”
“某人?”
“戴维。”
他们去了,戴维的棺材里是一具完整的尸体,看来负责尸体处理的法师耗费了不少精力,将头和身体衔接得完美无缺。
柏莎弯腰,手伸出去要为戴维解开衣服,迦南拦住她:“老师,让我来吧。”
柏莎皱眉,嘀咕:“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我触碰男尸都会介意。”
迦南委屈,“老师,我只是担心这里有阴谋,欧恩太狡猾了。”
柏莎点了点头,她赞同,欧恩的确狡猾,她天真地以为她的假死能引他出现,他却一点动静都没。
他是认为她肯定死不了吗,还是觉得她无论生死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呢?
柏莎越想,越感到不安,他们要赶快出去,提醒拉托纳他们才行。
迦南已经解开戴维的衣衫,他们一同看向戴维的身体,只一眼,就都明白了。
还记得曾经在基恩的第十大迷宫里,乔治曾捋开袖子,给他们看手臂上的鞭痕。
现在,他们看到的正是那具鞭痕满布的身体……
果然,乔治已经是欧恩了。
“我们快走吧。”柏莎沉重道。
她心底的不安就快攀到顶峰,等他们走出蔷薇坟墓,迦南就要召出去安静城的传送门。
一道奇异的低吼声骤然划破远方的高空。
他们两个同时怔住,循声回头,在天空看到乌黑的一块。
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巨大。
大到整片蔷薇坟墓的天空都快要无法容纳。
世界被切割成了黑白两片,下方的白雪,上方的黑影。
影子并非全黑,黑暗中,还有着两颗金色的“宝石”熠熠发光。
迦南望着那对“宝石”,“老师,那是……”
柏莎说:“龙。”准确来说,是龙王圣沃尔。
她仰头,和龙的金眸对视,她的绿眸里凝满了悲伤和绝望-
“拉托纳,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
巨龙趴伏在银发女性的身旁,乖巧得像一只巨型宠物,他视线低垂,龙语喃喃。
柏莎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为了救你。
“可我不是说了,我已经治好了吗?”
龙说:我了解欧恩,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但我,我真的已经……”
柏莎攥紧了手,无法再说下去,她不忍心说。
既然他已经变成了龙,无可挽回,那还不如不要把真相告诉他。
迦南也这样想,可他们可以隐藏话语,却无法隐藏眼底流露出的同情。
龙已有所感,他浑身抖颤,金眸悲伤地抿在一起,他仰头发出一声长吟。
龙吟回荡在寒风中,久久不散。
柏莎等声音停下,问他:“你现在是拉托纳还是圣沃尔?”
龙回答:还是我自己。
那就是拉托纳。
至少,情况还没有最糟糕。
柏莎刚想到这,只是抬头的时间,她见到龙周围的空中倏然出现数千上万根光亮的丝线,它们凭空生成,迅捷在龙的身上缠绕,将他的手、脚、翅膀一圈圈地捆束。
迦南尝试用魔法截断那些绳子,失败了。
与此同时,他和柏莎都注意到,黑龙的身下有一个不断扩大、向下凹陷的黑洞,黑色丝状的魔法物质密集点缀在洞的边缘,如同人手可怖地向上摇曳。
迦南立刻伸出翅膀,抱住柏莎飞出黑洞的范围,但柏莎按住了他的手。
“迦南,这是召唤魔法,”她在去基恩迷宫时见过,“有人在召唤拉托纳,所以我们——”
“嗯?”
“要一起去。”
说话间,黑洞已吞噬掉龙的半个躯体,越缩越小,柏莎赶快指挥迦南紧抱住她,向黑洞扎去-
强烈的眩晕剥夺了柏莎的五感,再醒来,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装潢熟悉的房屋中。
她手扶着额头,边检视周围的环境,边回想她是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哦,她想起来了,这里是瓦伦的府邸。
她检视时,发现拉托纳、迦南都在她的旁边,迦南的手脚被魔法缚住、嘴巴被静谧魔法封住,巨龙被缩成了幼小的、猫咪大的一团,浑身上下都已被魔法的丝线绑住。
只有她,身上没有一点束缚,还可以自由站立、活动。
她巡视了房间的三个方向,唯有背后一眼没看,因为她知道那里有谁。
对方先一步失了耐心,和她主动打了招呼,如果那算是和她打招呼的话。
“基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柏莎转过身,和坐在桌后、唤她为基恩的中年男人面对着面,男人在用他深蓝色的眼睛深情注视着她。
柏莎回想起老人的葬礼上,他曾拥抱过她,当时他的指腹奇怪地从她的腰部走过,她没有关注,现在想起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真实的乔治不会这么做,即使那位乔治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可他至少分得清谁是谁。
柏莎双手紧攥,面向新乔治,她一字一顿地说:“请您看清楚,我不是基恩,我是她的女儿柏莎。”
英俊的中年人闻声,笑了,“基恩,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开些无聊的玩笑。”
柏莎额角青筋蹦跳,“没人在和你开玩笑。我再说一次,我不叫基恩,我是她的女儿,我叫柏莎!”
这一回有些效果,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冷得像一块冰。
声音也像冰:“那我也再说一次,你就是我的基恩,我不会认不出我自己的造物!”
柏莎翻了个白眼,“你只是觉得我像她,我是她的孩子,我当然遗传了她的相貌!”
男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所有东西随他充盈的魔力向上跃去,悬浮在半空。
“够了,不要再和我说‘孩子’这个词,基恩不会有孩子,她永远都不会有!就算有,那也是和我!”
“她?”柏莎抓住了这个代称,“原来如此,欧恩法师,您内心很清楚吧?我不是‘她’,我不是基恩。”
“那你是什么?你顶着这张脸和我说话,你问过自己吗,这是你的脸吗?”
“哦,我知道,你想说这张脸是你的造物对吧?我很清楚,你逼迫我的母亲换上这张脸,就像是你当初逼迫她和你发生关系,你这个无耻、卑鄙的强女干犯!基恩永远都会恨你,我也永远都会恨你!”
“……”
柏莎的怒斥停在半空,对方竟然没有回驳,半句都没。
欧恩反是因她的话,一下子冷静下去,他坐了回去,桌上的东西温柔地落向原地。
欧恩双手交叠在桌上,“看来,基恩,你忘记了很多事。”
柏莎茫然,“什、什么?!”
欧恩微笑,“那可不能算‘逼迫’发生关系,我们是两情相悦,你忘记了吗?”
柏莎:“…………”
这个男人是有妄想症吧!!!
柏莎心底涌现了一万句咒骂的灵感,不过她一句都没有说,因为已没有必要。
她刚从迦南递来的眼神里接受到信息,他已经解开自己身上、还有拉托纳身上的魔法桎梏。
没错,这才是她主动和欧恩发起争吵的真正原因。
现在,他们又一次交流眼神,准备逃跑。
两人双手紧握,迦南的另一只手抱起“幼龙”拉托纳,他们三个向门口奔去,可是才跨出两步,迦南就感到自己手上一空。
柏莎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抬头,看到龙的身躯飘向了空中。
龙身上魔法的丝线原来并没有解开,或者说,这整个房间四面八方都是对他的桎梏。
不,不对,没有那么简单。柏莎仔细观察了龙悬浮的位置,以及空中那些丝线的构成。
这些丝线弯弯绕绕,但有着规律,以及有着以龙为圆心的对称性……
柏莎叫出声音:“不好,这是个魔法阵,我猜这是欧恩在完成‘吃’龙的仪式!”
对啊,谁说“吃”龙的吃,一定是常识中的吃呢?谁能真的吃下一头巨龙?
迦南还未完全理解柏莎的话,但他已经知道,他需要做些什么。
他向上对丝线做出攻击,柏莎同样向上发出魔法。
她原本空荡的手镯在几天前已重新灌满晶石,欧恩未死,战斗未尽,她还必须借用“黑暗”的力量。
他们的魔法在空中交汇,却连一根丝线都没能扯断,柏莎立刻作出判断,在下个魔法启动前,她转变了攻击的方向。
——转向欧恩。
欧恩抬起右掌,收下柏莎的火球,像是接下一份礼物。
他连站都没有站起,扬了下手,徐徐作出还击。
还击的目标不是她。迦南侧身,避开几发飞弹,他躲避的同时双手做出一个上抬的动作。
几步之外,地板咔嚓破裂,三根骷髅白骨砰地一声捅穿地板,手舞白刃,向蓝眼男人刺去。
柏莎接连击出两个响指,配合白骨在欧恩头顶降下光箭。
欧恩一时无处可逃,可他脸上没有半点退怯,唇角还上扬了两分。
欧恩以快得难以捕捉的动作,徒手捏碎白骨,又轻飘飘地手指朝上绕了个圈,把光箭射的方向换成柏莎。
迦南下意识用魔法为柏莎做阻挡,光箭却在中途换了方向,攻向了他。
他急忙为自己生出另一面盾牌,紧接着,他才意识到他中了欧恩的计谋。
他双手都被其他魔法占据,欧恩就趁这时向他发出攻击。
魔法的光波迅速前击,精准地击中黑发青年的肚子,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去。
迦南的后背砸到墙壁,他吐出了一口血,柏莎向他看去,他半阖着眼,抬手对她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柏莎心痛,但现在不是揪心的时候,她定了定心神,接连向欧恩击出几发响指。
窗外的大树树枝击碎窗户,成为她的“双手”,意图攻向欧恩。
欧恩却已提前预判到她的动作,他准确地站在两根枝干的中间,静等它们的到来,它们一靠近他,就被他身上震出的火焰烧了个干净。
柏莎愕然了一秒,她知道火克树木,但她从未见过这样强力的火焰。
欧恩边烧着柏莎的魔法成果,边向她微笑,“你啊,过去就总喜欢这种不知所谓的魔法。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元素魔法学才是人类最具前途的魔法,但为了你,我也学习了不少自然魔法学……”
后一句话如同情话,柏莎却只觉得恶心,她又一次要击出响指,身后传来迦南的阻拦声。
“老师,节省魔力,您去救拉托纳大人,我来对付他。”
欧恩听到这句话,大笑。
“你来对付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母亲都是死在我的手下?”
欧恩说话间,迦南已经手持魔法刀刃向他冲去,他听到这话表情滞了一拍,动作没有减慢。
他在路途中作出回应,声音轻而坚定,响在和他错身而过的柏莎耳畔。
“我猜到了。所以,我会杀了你。”
这是柏莎认识迦南以来,第一次听见他主动说出“杀”这个字。
柏莎攥紧了手,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她必须专心对付面前的魔法阵。
然而,这并不容易,它看上去太特殊了,仿佛是为了“吃”龙而特意创造出的。
“柏莎。”
房间的门这时被拉开一条缝,柏莎顺着声音看去,在门缝外见到府邸的主人,瓦伦。
瓦伦隔着门向她招手,换作平时,她一定不会去。
但现在,和欧恩相比,所有人都是朋友。
瓦伦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憎恨这个女人,可这份憎恨,怎么能同杀父杀母之仇比较?
柏莎推开门,就要随瓦伦离开时,迦南又一次被摔在墙上。
她离开的瞬间里,和他目光对视上一眼,他浑身是血,表情痛到扭曲。
见到她时,嘴角却向上提起了几分,笑容乖巧、熟悉。
他们无声道别-
“基恩!”
发现银发女人要走,欧恩愤怒地向大门砸出数个魔法,全部向门外的瓦伦而去。
但未能成功,魔法在半空被全数湮灭,湮灭者是那个刚被他砸到墙上的青年。
青年抬手擦擦脸上的血,继而没有半刻停息的,又一次手持魔法之刃向欧恩冲去。
欧恩皱眉,向前伸直手臂,五指张开,又几个光波被释放出去,分别击中青年的腹部、右肩、左大腿。
迦南一口吐出鲜血,膝盖弯曲,跪倒在地,先前两次被击倒已经让他的身体力竭,这次,他连站起都艰难。
欧恩看着他,表情既嫌恶又同情,他想起他父亲、母亲的死相。
欧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你至少比你母亲耐打,但你不如你的父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杀过人,而你没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强者在杀戮中才会变得更强。从来没有血液滋养过你吧?这样说来,你打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
欧恩语调温柔地说着赞美的话,踩在青年手上的脚却无半点要放轻的意思。
他不断加大力气,直至听到清脆的一声,才满意地把脚收回。
欧恩一边转身慢走,一边把话语补完:“夸赞归夸赞,你碰了我的基恩那么多次,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人马上回了句什么。
欧恩没有听清,他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地上的人尝试站起,右手已被踩断,左手用不上足够力气,他努力尝试几次,像濒死的河鱼在岸上扑腾。
样子极其滑稽,就连欧恩都被他逗笑,欧恩更好奇这条“鱼”想说什么了。
然后,过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鱼”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鱼”身体摇摇晃晃,好像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是临时被组装到他的身上。
他的那张原本漂亮到叫人觉得肤浅的脸,今后恐怕不会再有人用肤浅去评价,人们只会评价恐怖。
他顶着那张被鲜血、伤痕覆满的脸,露出比脸更可怕的表情,他龇牙咧嘴,野兽般瞪视着对面的男人。
“她不是基恩,她是柏莎!柏莎!柏莎!柏莎!”
他每喊一句“柏莎”,声音就变得更高昂,到最后是一种嘶吼般的破声。
老实说,他已有些神志不清,不知自己在哪,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要杀了面前的男人,为父亲报仇、为母亲报仇……还有,他要保护他的柏莎。
欧恩的表情随他听到的每一声“柏莎”变得愈发狰狞,他本还打算给青年一个痛快的死亡。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我的基恩,她很喜欢你的这张脸吧?”
欧恩挥手向前施出魔法,空中“叮”声作响,三柄利剑悬停在空。
同一时间,它们刺向青年,一柄划破左脸,一柄划破右脸,还有一柄——
“砰”地一声,一颗眼球轻轻滚落在地。
迦南手捂着脸,低头伫立,欧恩惊讶他这次竟然没有倒下。
不仅没有倒下,好像还正在拿出再次迎战的姿势。
迦南移开手掌,露出左边空洞的眼眶,还有右边被血染红了一点的粉眼睛。
不,欧恩蹙眉,他看出青年的眼球不是被染红,而是正在变红。
且正在越变越红。
“欧恩法师,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做个好人。”
“希望你是我最后一个杀的人。”
青年以那残缺、破烂的身躯说出的这番话,怎么听都叫人觉得不自量力。
可他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
他的右眼已完全变红-
瓦伦府邸,图书室。
“长话短说,如果不破坏掉那个魔法阵,欧恩就会‘吃’下真龙,再得百年不死之身。”
“好,我们要怎么做?”
瓦伦把一本堪比《魔法学》厚的书塞进柏莎手中。
“柏莎大人,请您把这本书尽快吃透。”
“全部……?”
“对,全部。这是基恩法师留给我们家族的,里面有对抗欧恩魔法阵的方法,我看不懂,只能靠你了。”
“好吧,我知道了。”
柏莎不认为有人能够在一天之内,研读、掌握完这么厚的一本魔法著作。
更不用说,她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有。
可她别无选择。她的恋人正在另一边进行着生死未卜的战斗,她也必须尽她全力地完成她的战斗。
柏莎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她惊诧地发现这是她读过的内容,第二页、第三页也全都如此。
众所周知,自然魔法学是不受重视的魔法。
有关这门魔法的书籍中,有非常多令人费解、让人怀疑有什么实际作用的理论知识。
柏莎当初不懂,老人为什么推荐她选自然魔法学,老人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爱琳希望她的孩子去学这门魔法。
现在,所有问题都在这本书中得到了解答,过往学到的所有理论知识原来都是基恩递向未来的暗语。
那些“无用”的知识,此刻在这本书中得到了融会贯通,它们原来是一种强大阵法的理论基础。
魔法阵、反阵外的第三种阵,基恩没有为之命名,那就暂且叫它“基恩阵”吧。
“瓦伦,替我准备魔法材料。”
“你看完了?这才过去了十分钟!”
“是的,我们要尽快布置阵法,就在这个房间。”
“……好的。”-
柏莎、瓦伦抵达房间附近时,远远便听到激烈的打斗声。
柏莎的心脏随之绞紧,她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至少这声音证明迦南还活着,他们还在打。
难过的是,听上去,迦南被打得特别惨。
无论她在想什么,她都没有减缓前进的速度,她已经在以她最快的速度向房间奔去。
只是,当她抵达门口后,她反而站住不动了。
她张大了嘴巴,看着房内的场景,晚她一步到来的瓦伦,奇怪她为什么一动不动。
等到他也看到房间内发生的事后,他做出了和银发女人相同的表情。
且他的心情要比柏莎更复杂一分,他回想起自己曾肖想过这位黑发青年,感到一分后怕。
此时此刻,青年在做什么呢?
他在双臂高举某人的身体,朝地面摔去。
摔完了,又接着抱起,接着摔下去。
动作极其简单、粗暴,毫无美感,就像是一具麻木的机器。
柏莎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是呼喊他,可声音卡在了她的喉咙口。
她看到了,她看到一颗落在地上的球状东西。
她花了一点时间去辨认,然后一下子,她双腿失力,跪在地上。
迦南,迦南,她的迦南……
黑发青年仿佛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动作倏地停住,他把手上的“东西”礼貌地轻放在地。
他转过身,表情呆呆地看向银发女人,他红色的右眼渐渐褪回粉色,空荡的左边里,有血泪淌下。
他这才想起,他变丑了。
他的柏莎,还会喜欢他吗?
黑发青年心里忐忑时,站起身的银发女人已跌跌撞撞向他奔去。
他紧抿着嘴唇,心里徘徊了一万个回答,他想,等她待会提问,他一定要让她相信,他的脸还可以恢复如初。
可以的,肯定可以,他会好多好多厉害的魔法……
但,不知为何,这些回答一个也没有用出来。
“痛吗?”
这才是她的问题。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他却被问得措手不及了,他两边的眼眶都开始流眼泪。
“我,不痛。一点都不痛。见到您,就哪里都不痛了。”
瓦伦默默看着他们,他静声走进房间,越过那对恋人,走到他们脚下的男人身旁。
男人已然垂死,只有手指还能够动弹,哪怕现在放任他不管,他不用多久也会自己死掉。
但瓦伦才不管这些,他从衣衫里掏出那把他预备了很久的匕首,双手紧握,直直捅进男人的胸膛。
又旋转了两次。
“这一刀,为我父亲,为我母亲,以及为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基恩法师。”
听到“基恩”这个名字,被捅的男人仿佛不知痛苦地,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也是明天18:00!!!
欧恩确实死了,不过距离结局还有几章啦
后面就没什么虐的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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