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师(继续炸更)
姜璟行动迅速, 征得虞枝同意后便迅速派人把画都拿上来。
由于虞枝脸皮薄,姜璟屏退掉闲杂人等,殿内只剩下他与虞枝。
姜璟翻开第一幅画像, 画中人正是上回虞枝见过的俊朗少年。
姜璟向虞枝解释:“此人姓谢,名昭, 乃千牛卫中郎将之子, 形貌周正,性格开朗风趣, 尚未娶妻, 干干净净。”
听着姜璟的解释,虞枝脸红, 她实在没碰过如此羞耻的事。
虞枝掩饰性地咳嗽几声, “好了,令容, 我只是看画像, 不用特意介绍。”
她只是看看, 只想快点完成这项事宜, 让姜璟放心,虞枝真没那心思,心里那道坎她跨不过去。
姜璟道:“儿臣只是让您了解一下,好供母妃参考。”
虞枝摇头:“不用。”
“好。”姜璟不勉强。
想起姜璟的介绍, 虞枝若有所思。
“令容,后面的人不会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吧?”虞枝猜测道。
这位少年出身不错, 目光神采奕奕, 一看便知是一位该报效朝廷的好苗子, 合该子承父业, 而不是
她只会耽误他, 如果她真有意,恐他一生的仕途名声说不定就毁在她手上了。
虞枝不想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而害了旁人。
“也不尽是。”姜璟道。
“母妃,您无须担心,您只管挑选,剩下的一切交由儿臣来便是。”
姜璟说着,目视眼前的画像,这位谢昭是谢中郎将的庶子。
他本来是看中谢中郎将的嫡子,然而深入调查这位嫡子后,发现他不仅有数房姬妾,喜欢狎.妓,外头甚至还养着几个外室,于是姜璟对他是越看越不过关,遂弃了他。
无意中暗卫发现谢府有谢昭,姜璟看他各方面都合格,便选中了他。
在择选人的时候,姜璟不看门第,不看身份地位,不看贵贱,独看姿色与性情,合不合他眼缘。
各种性格的男子他都有收录画像。
“可是”虞枝嘴唇翕动,略微蹙眉注视姜璟。
“母妃,既然您没相中他,那就换下一个人了。”姜璟话锋一转。
虞枝只好继续瞧,反正她打定主意谁都不选,等看完,她再试试和姜璟沟通。
接下来,虞枝的眼中划过许多张人脸,然而她神色如常,半点不见惊艳的反应,平平淡淡。
在看完十五张画后,虞枝一个都没相中,她以为都看完了,不禁仰头对着姜璟眨眼,正要说话,姜璟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拿出新的画像。
姜璟微笑:“还有呢。”
“这几天,儿臣也没闲着,儿臣准备得很是充分。”
姜璟的话对虞枝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虞枝瘪了瘪唇,轻声抗议道:“今天看了这么多幅已经够了,要不我们明儿再来?”
姜璟摇头:“母妃,明日儿臣很忙,恐无闲暇来玉漱殿。”
姜璟一旦忙起来,便是政务缠身,脚不沾地。
“好吧。”
话落,姜璟把卷起来的画像放在桌面上,再扯开红绳,缓缓打开画像,一个年轻郎君的模样渐渐展露出来。
虞枝叹了一口气,忽地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姜璟的请求,陪着他胡闹。
稍微压下懊恼的心绪,虞枝慢慢把目光放上去,从画卷尾端一寸寸朝上,待目及画卷上男子的五官后,虞枝骤然愣住了。
有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拨开。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浮出水面,在虞枝脑海中乱窜。
虞枝沉默。
见虞枝反应,姜璟以为虞枝是相中了,他问道:“这一张吗?”
片晌后,虞枝从怔然中醒来,她垂下颤动的眼睫,遮住里面泄露出的情绪,以至于姜璟没有看到。
“母妃?”
虞枝没注意听他适才说的话,她调整好心情,询问道:“你说什么?”
姜璟看了虞枝半晌,道:“你相中此人了?”
“不是,没有!”仿佛是被人刺中了什么敏感的地方,虞枝下意识否认。
而在姜璟眼中,虞枝突然的激烈反应像欲盖弥彰,更加印证他的猜想。
姜璟略一眯眼,扫过画中人,忍下欲图挑起虞枝下颌的念想,口吻冷静:“今日就看到这里。”
“嗯?”虞枝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道,“真的?”
姜璟目不斜视收画,手若柔润白玉,“真的。”
虞枝一颗紧巴巴的心逐渐落下来。
“儿臣告辞。”
“等等,你不在这用午膳吗?”
姜璟清亮如琉璃的眼瞳中情绪不高,温声反问道:“母妃不是嫌儿臣吗?”
被姜璟洞悉不久前的意图,虞枝不好意思,一张脸不知道往哪里搁。
再看姜璟,好整以暇,神情温淡,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勾出他炙热的情绪。
如今大多时候虞枝觉得姜璟比自己都要成熟稳重许多。
虞枝甚至不能再把他当成弟弟看,而是要当成同龄人,乃至是比她还大的人看。
不过,姜璟变成这样可靠持重也有自己教导的原因在,虞枝欣慰又有道不明的滋味。
收敛心思,虞枝勉力肃正面色,闷闷解释道:“我才没有,方才只是,咳咳,没什么,反正你留下罢,我叫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
姜璟佯装矜持,过了一会儿方颔首:“好。”
“等下你可不许再提旁的事。”
姜璟似是一惊,不明白虞枝所言何意,道:“提什么事?”
虞枝见状,立刻嫣然一笑,摆手道:“无事,等会菜上来了,令容,你可要多吃些。”
二人用过午膳,姜璟有要事,离开了玉漱殿。
虞枝在殿中静坐半天,实在压不住心中如潮水般的思绪,就跑去写烧香静心。
无他,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罢了。
虞枝如是心道.
初秋的尾巴朝世人摇晃。
前几日下了场雨,洗涤人心中杂念,雨后晴空,空气中飘浮泥土芬芳,叫人神清气爽。
虞枝正在提笔写字,最近她在学着临摹草书。
这是她头一回涉猎草书。
草书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惊鸿翩跹,癫狂至极。
写好草书需要将笔墨运用到极致,要畅快淋漓,一气呵成,力透纸背,不可唯唯诺诺。
于虞枝而言,很有挑战性。
她学了好几天,却仍旧写不好草书。
虞枝皱了皱眉,拿起书帖再观摩观摩。
正当虞枝苦恼时,绿漪撩开帘子走近,她道:“娘娘,有一位郎君过来了。”
“嗯?郎君?”虞枝侧首,眸光困惑。
绿漪道:“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娘娘的惊喜,娘娘要过去瞧瞧吗?”
听罢,虞枝眼皮一跳,她略微忖度惊喜?
缘何是个郎君?
虞枝想了想,旋即脑子一动,思及某种可能,她忙不迭放下书帖,正色道:“过去看看。”
虞枝动身,绿漪亦步亦趋跟在虞枝后面。
到外殿后,虞枝就看到殿中有一位负手背身的男子站定,穿着一身襕衫,身姿挺拔,背影如松,即便看不到他的样貌,亦可感知到此人气质冷冽出尘。
明明是极为陌生的背影,可虞枝却觉着有一分眼熟。
虞枝脑中轰鸣一声,停下脚步。
男子像是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转过身来,不出所料见到虞枝,他目光冷淡而隐忍,躬身行礼。
“某见过娘娘。”声线同他的人一般冷。
虞枝眼中晃过男子的眉眼,“不必多礼,你是?”
他恭敬道:“某姓贺,单名一个嘉。”
虞枝:“贺郎君,是陛下叫您来的?”
贺嘉:“是。”
虞枝:“他叫你来做什么?”
“陛下听闻娘娘近日在研习书法,刚好某于书法上略有钻研,遂令某来教导娘娘。”
“只是书法吗?”虞枝问。
顶着虞枝的视线,贺嘉实话实说:“若娘娘有任何要求,某都应该一应满足。”
虞枝低吁一口气,温声细语说:“贺郎君,对不住,我这里不需要你,你请回吧,也替我多谢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贺嘉正是上一回虞枝看呆的画中人。
她原本以为姜璟暂时是放弃了,却不成想姜璟一声不吭就把人送了过来。
看来当时她的反应没有逃过姜璟的法眼。
虞枝无奈又气恼,她明白姜璟用意。
可是贺嘉并未离开,他纹丝不动。
四周沉默一刻。
虞枝思量,放柔语气道:“贺郎君,怎么了?难道是有苦衷?有的话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总之”
虞枝扶额,笑了笑:“陛下就是在胡闹,你莫要在意,还有你无须忧心,陛下那边我会去说的。”
闻言,贺嘉悄悄乜视了虞枝一眼,随后又垂下头颅,道:
“不,娘娘,某不能走,某的的确确是自愿而来。”
自愿?
虞枝端详贺嘉,观其气质便知是人中龙凤,既然是有才之辈,怎会不知来她这里会失去什么?
虞枝不信,可她也不认为姜璟会胁迫贺嘉过来。
“你可是世家子弟?”
贺嘉道:“某出身寒微。”
虞枝继续问:“那你在宫中担任什么职位?”
“某任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是经世之才,是天子近臣,他能从寒门中脱颖而出成为翰林学士,除去才学之外,其中道路必然艰辛,虞枝心惊,这不就是胡闹吗?
“你跟我走,我去找陛下,你一个翰林学士怎么可以待着我这里?”
荒唐。
“娘娘,且慢。”贺嘉叫住虞枝。
虞枝:“怎么了?你什么话要讲?”
“恳请娘娘将某留在您身边,某会竭尽所能将某所学倾囊相授。”贺嘉直接跪地,郑重道。
“某真是心甘情愿。”贺嘉字字恳切,不像在说假话。
虞枝皱眉,看着贺嘉。
贺嘉又道:“娘娘,若是您今日将某赶了出去,明儿陛下就会削了某的职,”
虞枝抿唇。
“娘娘,某知道您不会提旁的要求,是以某是真心实意来教您书法的,不然陛下那边某也不好交差。”
虞枝考虑了许久,目光落在贺嘉身上,末了她松口:
“好吧,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也没意见,你快起来。”
虞枝上前,扶贺嘉起来。
虞枝斟酌片刻道:“你要教我束发,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叫你一声老师?”
贺嘉迟疑两瞬,颔首。
虞枝微笑:“老师。”
【📢作者有话说】
不能给小虞开后/宫,但是会和别人1v1谈恋爱
能接受吗?
不能接受我也要写!!
前期,姜三津津有味看着小虞谈情说爱
后来,他自食“恶果,疯狂吃醋):哒咩!
小虞:不搭理
姜三:拿上棒打鸳鸯,强取豪夺的剧本搞事情。
第32章 耀眼
高忠向姜璟禀告贺嘉成功留在玉漱殿, 眼下贺嘉正在教导虞枝书法。
姜璟提笔一顿,颔首。
很是凑巧,刚好虞枝对草书起了兴趣, 而她相中的贺嘉正好对草书有所研究,虽不是什么大家, 却对草书小有所成, 且贺嘉的老师对书法亦有所得,相信贺嘉能教好虞枝。
能被虞枝看上, 那是贺嘉的福气。
有一就有二, 虞枝的接受度会慢慢打开的。
姜璟往玉漱殿送了不少笔墨纸砚,以供虞枝用, 除此外, 姜璟还下了一道圣旨,封虞枝为一品慧国夫人, 又是一堆赏赐入了玉漱殿。
在圣旨和赏赐到的时候, 虞枝正在欣赏草帖, 观其笔画形神。
宦官读完圣旨, 虞枝收下。
她早前在绿漪等人唤她娘娘的时候便觉不妥,而今姜璟封她为慧国夫人,正好让宫里的人改口。
再瞧瞧姜璟送过来笔墨纸砚,再加上他给自己配的老师, 原本只有三分兴致猛地一下成了十分兴致。
虞枝决定好好学习草书,不枉费姜璟的好意。
虞枝打定主意, 拿出十二分精神, 她完完全全投入进学习中, 把贺嘉当成自己的老师。
贺嘉也是个有能力的。
在贺嘉的提点下, 虞枝对草书的历史和理解突飞猛进, 她开始照贺嘉给她定制的计划行动,先写小草,从小草中去感受草书的笔法和字法。
虞枝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在进宫十年来,虞枝从未有过这般专心致志学习一样东西的时候,她觉得年轻时无穷的精力和朝气似乎回来了,整个人的血液在沸腾,头脑兴奋。
等姜璟闲下来,觉得可以了,便前往玉漱殿用晚膳时,见到这样一副情景——
殿中墙壁上挂着各种书帖和宣纸,地上也摆着笔墨砚,以及盛水的小水缸,有些浸入墨的水溅在地上,慢慢晕染开。
空气中也满是墨香味。
在稍显脏乱的殿中,有一方黑白交织的丽影很是显眼。
虞枝正站在一片墙前,手执笔,专心致志地写字。
姜璟目视虞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提步,无声靠近虞枝,发现她身上的黑白交织,是因为白色的素服上沾满斑驳的墨迹。
她执笔写字的那一只手上,除去腕骨间鲜红的血玉镯,她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有好几道墨印。
姜璟知道虞枝学得用心,但亲眼所见带来的认识更加强烈。
等距离虞枝仅一尺时,姜璟驻足,虞枝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姜璟静静观察虞枝,端量她一笔一画,心无旁骛地写出一个又一个的张扬肆意的字。
她的侧颊划过两道墨痕,肌肤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墨,抻长的颈项也有斜短的墨印。
橙黄烛光跃动,虞枝眉眼认真,鼻尖汗珠反射出莹亮的光,唇瓣紧紧抿直,下巴绷紧,呼吸稳而缓。
原本妩媚艳丽的面靥变得柔美。
周身散发出一种沉静如水的气息,令人着迷。
姜璟愣了一瞬,旋即眼帘被刺激似的下拉,遮住些许从虞枝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他直觉虞枝非常刺眼。
姜璟忘了笑,上翘的唇角凝滞,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深沉情绪,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随着心中所想,忽然生出一种压抑又热烈的欲望,欲将虞枝的头给掰过来,只能正对他。
然而这个想法不过存在须臾。
再睁目时,姜璟瞳中情绪尽数归为平静。
脑中想起贺嘉的话:“夫人是一块璞玉,于书法上天赋不小,只要潜心学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像虞枝这样温柔良善的女子,初次接触草书,毫无功底,且已习惯些簪花小楷,如今骤然转变字迹风骨,要想写出写好写精张扬肆意、入木三分的草书,谈何容易?
虞枝必然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虽然要吃苦,但虞枝想学,姜璟不会有任何意见。
而且说不定接下来虞枝真正接受贺嘉。
思及此,姜璟无意识地拧了一下眉头,转而拨弄两下佛珠。
姜璟没有叨扰虞枝,而是转身找了卧榻坐下,随手拿过小几上放的纸,拿过来看。
方方正正的宣纸上写满虞枝练习的小草。
虞枝是初学,不再专心与沉重的笔画,而是改为更适合她的轻灵笔触,字体的弧线优美,不过筋节连接稍显生硬,有待进步。
从满纸上,姜璟还看出虞枝的用心专一。
姜璟细细观赏。
姜璟同虞枝各占一方,没有交流,却不显古怪尴尬。
殿中安静无声,唯有熏香袅袅升起,气氛出奇的祥和清静。
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虞枝才写完一副小草书帖,这副书帖她已经重复写了不下十遍,终于叫她领悟出其中形神。
她的笔画也愈发流畅了。
更重要的是她顺利完成贺嘉给她布置的作业,明日可以交差了。
虞枝笑着用手背摁了摁额头的汗,放下笔后舒展身体,肚子在这时突然抗议起来。
虞枝打算叫人准备晚膳,转身后却猝不及防看到坐在榻上的姜璟,而他手里正拿着她的草稿在看。
虞枝当即就不好意思了,她踱步靠近,“令容,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姜璟抬首,弯着眼睛笑道:“儿臣见母妃如此专注,不忍打扰。”
虞枝想起事,道:“是过来用晚膳的吧,抱歉,我今儿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去叫人传膳。”
“无事。”姜璟道。
趁姜璟说话的工夫,虞枝抽走姜璟手里的纸,折好,“好了,这个你就别看了,是我写的草稿,不好看,字又拙又丑。”
姜璟拢了拢空荡荡的手心,“儿臣可没看出来,儿臣私以为您的字已初步形神了。”
“儿臣只是想瞧瞧您现在练字练得如何了,谁知母妃您竟不让儿臣看。”他语气似有委屈。
“就你嘴甜,但是我现在还差得远,老师说我还要勤加努力。”
姜璟略微挑眉:“他对您还挺严厉。”
虞枝佯装正色:“严才好,总之我可不想献丑,你要是想看,往后等我练好了,再叫你看个够。”
“儿臣知道了。”姜璟顿了顿,道,“您高兴吗?”
虞枝立刻露出开朗的笑容,开心地点头:“嗯,好久没这么认真了,感觉好舒服,就像是吃醉了酒,酣畅淋漓。”
姜璟眼睛像被她灿烂笑容蛰到,瞳孔略微收缩。
他从未见过虞枝如此有干劲的一面,被她高亢的情绪渲染,不由跟着高兴了些。
姜璟起身,拿住巾帕给虞枝擦拭额头的汗珠,一面道:“那就好,儿臣再问您一个问题,您还满意贺嘉吗?”
阴影笼罩下来,虞枝眼睫扇动,“当然满意,他很好,始终很用心得教导我,你可不要为难他,还有你把他送过来时真是吓了我一跳。”
“只要他对您用心,儿臣便不会找他麻烦。”姜璟回答。
虞枝点头,道:“对了,你不要命令人家干奇怪的事,他跟我说如果当时我不同意,你就会撤他的官职。”
说着,虞枝飞了姜璟一眼。
“他好歹是你的臣子,你作甚要威胁他?”
听言,姜璟笑了笑,“儿臣无辜,哪里威胁他,当真是他自己要过来的。”
“反正我现在把他当老师。”虞枝告诉姜璟。
姜璟淡淡回道:“嗯,如果母妃后续不需要他了,儿臣再给您找个更好的,这一次,真的只是老师,没旁的事。当然您若是觉得累,您可以重新选一个。”
虞枝瞪他,没好气道:“越说越荒唐。”
姜璟不以为然,话锋一转道:“等等,您脸上有墨水。”
“啊?”虞枝下意识用手摸脸,“哪里?”
“别动,您手上也有。”姜璟一边捉住虞枝的手腕,一边给虞枝擦去她脸上的墨迹。
虞枝低眼打量自己的手,好几团的墨,她再环顾凌乱的四周,神色讪讪,“真不好意思,令容,让你看到了这些,我都没叫人收拾。”
“无妨,这说明您对此十分用功,儿臣怎会有意见?”
墨水擦不干净,姜璟叫人去打水过来。
湿巾帕比干的好用,姜璟让虞枝坐在榻上,他站在她面前,盯着虞枝如同小花猫的脸,忍不住失笑。
虞枝抿唇,故作不悦道:“别笑。”
“好。”
姜璟攥好巾帕,认真地给虞枝把脸上的墨汁揩干净,虞枝下意识阖上双目。
过了一会儿,姜璟道:“您抬起脖子,脖子上也有。”
“嗯。”虞枝睁开眼睛,仰起颈子。
就着姜璟的视线,可见虞枝纤细漂亮的脖颈,姜璟倾身,捻着帕子覆上去时,能感觉到颈面下温热血液的流动。
“还有手。”姜璟换好新的绢帕。
虞枝伸出她的一双手,姜璟先牵起她的右手,卷起她的衣袖,用巾帕慢慢把小臂上的墨痕拭干净。
动作间,他指腹的温度熨在虞枝的肌肤上。
接着才是虞枝的手。
姜璟擦得细致,连她的指缝都照顾到,不曾遗留一点地方。
时间缓慢流逝,虞枝的一双手终于干净了,同时,她的肚子猝然叫起来,在宁静的殿中显得特别明晰。
虞枝老脸一红。
姜璟面色如常:“时辰不早了,儿臣有点饿了,该用晚膳了。”
“母妃,您先去换一件衣裳吧。”
“好。”虞枝想也不想起来,像是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她,她飞快跑着进内殿,去换外衫,再同姜璟用膳。
姜璟目送虞枝落荒而逃的背影,眉眼含笑,唇角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爱。
用膳时,宫婢们将宫殿内外清理干净。
吃完饭,虞枝才感觉手腕酸胀,一抽一抽地疼,姜璟给她按揉小臂腕骨。
“您告诉儿臣要劳逸结合,您自己也要注意。”
“我知道了。”
“三日后儿臣休沐,您届时就别练了,儿臣带您去游湖如何?放松放松。”
“三日后?”
“对。”
虞枝道:“这天恐不行。”
姜璟眸光一凝,“为何?”
“老师跟我说要带我去爬山,体会自然风光,也有利于理解形神,这件事我也正好要跟你讲。”
姜璟语气不明:“是吗?”
虞枝看不到,姜璟眸中的笑意淡了。
第33章 登山(平平无奇加更)
三日后, 旭日明朗,秋高气爽,雀鸟啼叫, 如静美婉转的歌声,正是登高的好时节。
虞枝带好东西, 便去往左银台门, 贺嘉已在那边等候,地点是贺嘉选的。
对于此次出宫, 虞枝既期待又高兴。
为何?
概因虞枝已经许久没有正式出过宫, 上回出宫,心怀牵挂, 身有责任, 她无瑕顾忌其他。
而这一次出宫,是为自己, 虞枝心情不同。
过去几年, 虞枝大抵是习惯安逸, 追求和光同尘, 选择困在自己一方宫殿中,不喜欢出去,也对宫外的繁华热闹没多少向往。
性子说好听是平和淡然,与世无争, 说实话便是循规蹈矩,固步自封。
曾几何时, 她虞枝也是一个喜欢玩闹、充满好奇的小娘子。
出了宫门, 虞枝坐上马车, 贺嘉骑马, 身后跟随一队姜璟派来的亲卫。
众人朝北麓去。
虞枝撩开车帘, 探出头观赏沿途风景,心中一阵唏嘘。
到山脚后,虞枝下马车,第一眼即是雄伟壮阔的峰峦叠嶂。
第二眼,她目光一怔,嘴巴轻张:“令容?”
窸窸窣窣的轻响后,姜璟从侧方的树影下走出来,他似乎有些意外在这里和虞枝碰到,微惊道:“母妃?这么巧,你也来北麓。”
闻言,贺嘉嘴角抽搐了一下,躬身道:“某见过陛下。”
姜璟:“贺学士不必多礼。”
虞枝问:“你怎会在这?”
姜璟回:“母妃您说要去登高,儿臣经您一说,突然也起了兴趣,这便来了。”
“原来如此,你是刚来吗?”
“是。”
虞枝看眼不说话的贺嘉,道,“我和老师还有要事在,就先上去了。”
说完,虞枝对贺嘉道:“老师,走吧。”
贺嘉沉默一瞬:“好。”
姜璟一言不发,目送二人离去。
贺嘉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如刀刃般的视线在切割他的背影,激得他背脊生寒,他只能默默承受。
他叹了一口气,他只是个臣子,蔫能改变主子的心思?
贺嘉也没办法,谁知虞枝只带上他,他想心思细腻的虞枝估计是怕姜璟掺和进来,气氛会紧张尴尬。
不得不说,虞枝考虑得很周到。
而姜璟,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嘉跟了姜璟三年,倒是头一回看到姜璟吃瘪,冰冷的脸上不仅和缓,如春风化雪。
犹记前几日,姜璟如往常一般召见他,亲自过问他在玉漱殿和虞枝在玉漱殿做了什么,他是如何教虞枝的,他教了虞枝什么
贺嘉事无巨细地向姜璟禀告,他知道姜璟十分关心虞枝,然而这份关心似乎有些越界,甚至是变质,而姜璟好像还未曾察觉,并习以为常。
贺嘉作为旁观者,感到非常怪异,另一方面他作为臣子,这条命还是姜璟救下的,他只会永远向着姜璟,不会多问。
紧接着,姜璟就问他,他要带虞枝去哪座山。
贺嘉说是北麓。
姜璟点头,贺嘉开口,试探问姜璟可否看在他尽心尽力教导虞枝的份上,收留他几日,最近他实在被尚书府的人烦死了,阴魂不散。
姜璟说不能,不过可以帮他重新找个躲藏的住所,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姜璟跟贺嘉讲,你要是想躲一世,那不如直接当朕母妃的面首。
贺嘉摇头,说就算他想,夫人估计也不会愿意,旋即贺嘉谢过姜璟隆恩。
考虑到贺嘉,虞枝并未觉得抛下姜璟有何不对。
她与贺嘉慢慢爬山,爬山是个体力活,虞枝许久未曾如此活动过,不免有些吃不消,出了薄薄的汗,体力消耗很大。
不过虞枝没有喊累,只是在口渴时打开水囊喝了几次水,同贺嘉聊着天。
贺嘉夸了几句虞枝的努力,虞枝欣喜,忘了几分疲惫,神采奕奕。
中途的时候,贺嘉看出虞枝的乏累,就提议先在山腰处歇息一下,虞枝同意了。
贺嘉道:“某去四周瞧瞧。”
“你去吧。”虞枝找了一个干净的树,倚靠在树干上,不怎么热就是累。
另厢贺嘉看到有不少野果子,有野生的猕猴桃、八月炸、五味子、酸枣等,他遂去摘了不少回来,用袍子兜在一起。
贺嘉犹豫半晌,走上前,道:“夫人,某发现了野果子,您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尝一尝。”
“这些都可以吃吗?”虞枝过了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不认识这些野果子,听到它们能吃,很是好奇。
贺嘉道:“当然可以。”
说着,贺嘉拿起一颗酸枣,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上去了。
贺嘉道:“某吃的是酸枣,某推荐您吃这个猕猴桃,某摘得都是熟了的,应该都是甜的。”
“好,谢谢你。”虞枝小心地拿起一颗毛茸茸的灰绿色猕猴桃。
“好软。”虞枝下意识道,手轻轻捏了捏猕猴桃。
“剥开皮吃里面的果肉。”贺嘉补充道。
虞枝觉得新鲜,照贺嘉说得去做,用手指拨开猕猴桃外层的皮,露出里面软糯可口的果肉,然后她慢慢小咬一口,细细咀嚼。
果肉很甜,水分很多。
“好吃。”虞枝称赞道。
“喜欢吃的话,这里还有。”贺嘉道,同虞枝介绍他摘的野果子叫什么。
虞枝记住了,颇感新奇,点头道:“好。”
这几日相处下来,虞枝同贺嘉熟络了许多。
等虞枝吃着野果子填饱肚子后,姜璟毫无预兆出现,神情莫辩。
“母妃。”
“令容。”虞枝吓了一跳。
“你吃了什么?”姜璟目光落在虞枝的嘴巴上。
“果子。”虞枝说。
贺嘉适时解释:“禀陛下,是某给夫人摘的野果子,无毒可食。”
听罢,姜璟没说话,径自走过来,自然而然掏出帕子给虞枝擦拭唇边的汁水。
旁边还有贺嘉在,虞枝倏然就不自在了,她试着道:“我可以自己来。”
姜璟恍若未闻,默了半晌,开口:“下次不许吃了。”
语毕,姜璟甩过来眼神,警告贺嘉。
贺嘉:“”
“令容。”虞枝唤他,姜璟不应,她又喊,“陛下。”
姜璟这才敷衍“嗯”了一声,动作没撤,甚而抓住虞枝的手,将她手心沾到的细绒的毛和汁液弄干净,旋即又抽出一方巾帕,给虞枝拭额头的薄汗。
“累不累?”
姜璟的举止叫虞枝不敢去看贺嘉,心里冒出两分别扭,“还好,方才休息了一会儿。”
虞枝殊不知,其实姜璟始终跟在她后面,他看到她和贺嘉相处的画面,也看到她在吃贺嘉摘的果子。
姜璟不认识那些果子,却也知道果子没毒,贺嘉不可能害虞枝,但是姜璟就是不放心。
踟蹰良久,姜璟遂强行插.进来了,尽管他明白会引起虞枝不满和困扰。
“儿臣不放心您,接下来儿臣陪您一起。”说着,姜璟夺过虞枝腰间的水囊,“儿臣来拿着就好。”
“您若是累,儿臣可以背您。”
“不用。”虞枝汗颜。
虞枝拿姜璟没办法。
接下来成了三人行,气氛虽然沉闷,但没想象中的凝滞。
途中,姜璟时刻关注虞枝的情况,她一有磕碰,姜璟就表示要背虞枝,虞枝连声拒绝,她没有那么柔弱。
听到虞枝说这句话,姜璟睨她一眼,而后他没再说什么。
在历经一个时辰后,虞枝终于爬上山顶。
山顶的风景如画,致使虞枝忽视双腿的酸疼,她定定望着山峦,只觉无与伦比的畅快。
她抑制不住雀跃的情绪,迈动步子就要跑到峰顶最前面,幸好姜璟及时拉住虞枝。
“母妃,您慢点,小心地上的石头绊脚。”姜璟无奈道。
虞枝稍稍冷静下来。
贺嘉道:“夫人现在心情如何?”
虞枝笑道:“很高兴,感觉胸襟无比宽阔,一股豪情壮志在心口蔓延。”
“对,就是这种心情,要练好草书,不仅要去感悟形神,更好去了解形神中蕴含的精神气韵”
贺嘉开始给虞枝讲述草书的精髓,讲述草书
虞枝专心聆听,姜璟站在虞枝身侧,稍稍扶住虞枝的身形。
事实证明,贺嘉确确实实是个好老师,对虞枝言传身教,讲述完理论,即兴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几行草书。
虽说只是弱冠之年,比虞枝小了八岁,但他怀揣真材实料,于书法上造诣不低,令人敬佩。
虞枝感悟颇多,恨不得回去立刻描摹一篇书帖。
在山顶待了小半时辰,已到午时,该下山了。
下山途中,虞枝咬唇,偶尔偷偷按一按自己的大腿,揉揉自己的腰。
姜璟早已看穿虞枝是强弩之弓,终是妥协。
他轻轻叹息一声,什么招呼都没打,直接将虞枝拦腰抱起。
虞枝猝不及防身体悬空被抱起来,登时慌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头顶传来姜璟清润的声音:“儿臣冒犯了。”
“儿臣不忍您受累,下山的路就由儿臣替您走。”吐字间,姜璟的喉结微微滚动,
虞枝小声反抗:“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
姜璟置若罔闻,面色温煦如常,但揽住虞枝的手带着强硬的、不容抗拒的力道,步伐沉稳,看着完全没有因为抱着虞枝而显吃力。
虞枝只好随他了,缩着脑袋埋进姜璟宽阔的胸膛中,意外听到他胸腔内潜藏的心跳声。
心脏平稳低沉地震动,象征姜璟强大的生命力,一声赛过一声,在她耳边回荡。
身后的贺嘉没讲话.
回宫后,姜璟让贺嘉回去休憩。
姜璟旋即对虞枝道:“母妃,您下次不要再吃旁人给您的东西。”
“为何?”
姜璟言简意赅:“脏。”
虞枝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在说贺嘉摘的果子。”
姜璟睇她,沉默以对。
虞枝微蹙起眉,尽量让声线平静:“令容,那是老师摘的,他还给我吃,我怎么可以拒绝他的好意?而且,哪里脏了?擦擦不就好了?”
“你不要这样讲。”虞枝轻声说。
姜璟只道:“母妃是要为他和儿臣吵吗?”
两人周围氛围变了,像是要吵架的迹象。
不过虞枝认为这不是吵,是在理论,她摇首道:“我没有要和你吵的意思,令容,你不要误会。”
“既然如此,母妃只管听儿臣的便是。”姜璟道。
虞枝认为不妥,她力图辩解:“我明白你是担心我,可是不过是吃他的东西,有何问题?”
“而且老师不是你放在我身边的吗?你怎么现在还介意起这个了?”虞枝充满费解。
此话一出,姜璟神色微不可察地变化。
他敛目,复而微笑:“是儿臣的错,儿臣许是累了。”
姜璟眼中倒映出虞枝的容貌,似笑非笑,“母妃,儿臣先回宫了,就不送您了。”
言罢,姜璟转身离开。
望着姜璟的背影,虞枝心生异样。
【📢作者有话说】
无师生恋。
第34章 桂花糕
虞枝并不是凭空兴起要学草书, 在她儿时,她便见过她父亲写草书,至此对那龙飞凤舞的字产生极大好奇和喜欢。
不过虞枝父亲认为草书不适合女子学习, 让虞枝去练簪花小楷,她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 只好乖乖去学了。
还未成长的幼苗就此掐断。
后来入宫, 十年精力都放在成佑帝和姜璟身上。虞枝更是没空去想旁的。
如今成佑帝仙逝,虞枝感觉背负的某种枷锁突然自己断了, 加上姜璟那惊世骇俗的话从另一个方面点醒虞枝, 消失的幼苗再度复苏。
爬山给了虞枝不少感悟,她藉由体会, 遵循贺嘉的教导, 开始稳扎稳打,扎扎实实练字, 所有的精力皆投在上面。
而这些日子, 虞枝和贺嘉的关系突飞猛进, 她发现贺嘉只是看着秉性冷而已, 二人之间俨然产生了真正的师生情谊。
虞枝在同贺嘉聊天时方才知道他原来是三年前的新科探花,而三年前发生科举舞弊案,贺嘉被同窗诬陷作弊入狱,好在后来沉冤昭雪, 是姜璟为他翻案。
虞枝没想到贺嘉和姜璟之间还有这层渊源。
大抵是同虞枝熟了,贺嘉道:“其实夫人当真可以参考陛下的提议, 夫人你还如此年轻, 世事无常, 无须约束自己, 当遵循本心, 取悦自己。”
贺嘉身上也是带着一股子离经叛道的劲儿在的。
虞枝诧异道:“老师,你不会是陛下派来的细作吧?”
贺嘉摇首,严肃道:“非也。”在姜璟让他来时,姜璟的确让他找机会劝说虞枝,圣人的命令无法忤逆,贺嘉只能铆足劲劝告。
虞枝莞尔,她思量了一下。
“既如此,那我冒昧一下,老师不如现在来履行陛下交代你的事。”虞枝调侃道,接触了一两次面首后,虞枝也不排斥面首这个词,能从容不迫地讲出来。
贺嘉一本正经道:“某已经作为夫人的老师,怕是当不了面首了,某精力有限,无法身兼两职。”
虞枝被逗笑,笑了一会儿,眉眼焕发出耀眼的光彩,饶是心如止水的贺嘉都不由心悸了下。
无他,虞枝从前也美得不可方物,却撼动不了对美色过敏的贺嘉,可是现在一笑,使她明艳的五官鲜活到极点,有种颠倒众生的韵味。
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得在她的笑容中化成一团水。
她道:“我没有养面首的想法。”
贺嘉不动声色别开眼,回道:“那就不找面首,找个合你心意的情郎。”
情郎这个词要比面首好听。
虞枝听言,只觉如醍醐灌顶,心里有一块地方无端赞同贺嘉的话。
内心动摇,虞枝陷入沉思。
姜璟想有人陪她,但她不愿养面首,二者看似冲突,但只要她愿意找个情郎不就得了,一切迎刃而解。
而且在宫里,确实是有点寂寞,特别是闲下来的时候。
虞枝犹豫道:“但我现在只想专心学习草书。”
贺嘉道:“夫人何须纠结,谈情和练字并不冲突,只要保持冷静,合理安排好时间和计划,便是锦上添花。”
“又不是日日都要去钻研书法,若是日日去学,只会适得其反,学傻学呆。”
“老师你说得对。”
虞枝露出开怀的微笑:“我决定了。”
等虞枝想通后才发现她已经有七八日未曾见过姜璟。
虞枝并未感到奇怪,姜璟日理万机,从前她当贵妃,偶尔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成佑帝。
虞枝想等下次姜璟来时,就告诉他她的想法。
约莫是心结打开,虞枝精神放松,练起字来如鱼得水。
到虞枝休息的日子,按道理贺嘉无须进宫,但虞枝诚心邀请贺嘉过来。
贺嘉教导她这么久,她作为学生,要合礼数,总得宴请一下老师,以表敬重。
虞枝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另一方面,金秋九月,应当做些合季节的糕点。
虞枝打算亲手做桂花糕。
打定主意,虞枝就带着绿漪和绿萝去桂花园采撷桂花。
一番功夫下来,她们三人足足摘了一篓子的桂花,够做桂花糕了,有多的还可以分给玉漱殿的宫人们。
回宫后,趁贺嘉还未来,虞枝马不停蹄开始准备食材用料做桂花糕,小厨房里还有几名厨娘和宫女打下手。
宫女端来清水,虞枝洗净手,就开始捣鼓食材,虞枝做桂花糕的手艺是在家乡跟厨娘学的,后来进宫,又在宫里厨娘的提点下,增进了手艺。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做两份桂花糕,一份给成佑帝,一份给姜璟,成佑帝很喜欢吃她做的桂花糕,姜璟对此亦是赞不绝口。
但如今成佑帝已经不在。
虞枝感慨顷刻,就抛弃杂念,专心手中事。
许久,在众人齐心合力下,虞枝做了三份桂花糕,一份留给贺嘉,一份给姜璟,剩下一份虞枝让绿萝拿去给宫里的人分了。
随后虞枝将其中一份交给绿漪,让绿漪送去给姜璟。
绿漪提着食盒到紫宸殿时,没看到高忠,而是一位叫桂子的内侍,他是高忠的干儿子。
桂子得知绿漪来意,忙不迭道:“眼下陛下正在校场,不知什么时辰才会回来。”
绿漪点头,想了想虞枝的吩咐,桂花糕最好是趁新鲜吃,这样口味才好。
绿漪转身跑到校场,见到高忠,忙把食盒递给高忠。
“高公公,这是娘娘做的桂花糕。”绿漪还不习惯换称呼。
是虞枝亲手做的糕点,那就耽误不得,高忠道:“麻烦你了,咱家这就去交给陛下。”
“有劳高公公,那我就回去了。”绿漪走了,高忠则提上食盒进校场。
彼时广阔的校场上,姜璟手执弓箭,正在同霍阳比试射箭。
霍阳是射箭的天才,箭无虚发,当得起神箭手的荣誉,他也是当年那个对成佑帝下手的人。
是姜璟在西北时救下的俊才。
一轮比试结束,霍阳放下箭弓,遥望前方箭靶。
霍阳的箭靶红心上插满长箭,没一支箭落下,而姜璟的箭靶红心上的箭羽不少,不过红心外也有几支射偏的箭镞。
从前姜璟几乎和他一样百发百中,鲜少有失误,最近不知姜璟怎么了,不仅时常找他来校场比试,失误也不少。
霍阳斟酌言辞,忠心耿耿道:“陛下最近有心事?臣愿为陛下分忧。”
姜璟声调不高:“没有,只是最近政务繁多,有些累了。”
霍洋:“请陛下注意龙体,不如传御医过来,让御医给您看看诊?”
姜璟淡淡说:“无妨。”
“陛下,夫人给您送了桂花糕过来,是夫人的亲自做的。”高忠的声音传过来。
姜璟转身瞧见高忠手里拿的食盒,他岿然不动,半晌,姜璟才接过食盒,提着来到殿中。
霍阳跟在姜璟身后,他看到姜璟把食盒放在桌上,继而坐下来。
姜璟没有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盯着看看,神情寡淡,眸光不明,像是在审视,周围安静,落针可闻。
良久,姜璟打开食盒,桂花糕的清甜的香味散出来,是熟悉的香气。
姜璟瓷白的指节在桌面上叩动,缓缓启唇:“霍阳,可要尝尝?”
“可是这不是夫人給陛下做的吗?”霍阳清楚虞枝送来的点心只会自己吃完,从来不存在让他人来试味道。
姜璟:“无事。”说着,姜璟就拿起一块桂花糕,“来。”
霍阳一时搞不懂姜璟想法,犹豫着静立,心里古怪。
“霍阳。”
闻言,霍阳诚惶诚恐,像受罪似的上前接受姜璟出于意料的赏赐。
“手,难道你还想朕喂你?”
霍阳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当即就窘迫起来,讪讪伸出手。
却在这时,许是看见霍阳如临大罪的脸,姜璟改了主意,道:“罢了,朕不喜欢勉强人。”
言休,姜璟将手中捻着的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感受桂花的香气在口中漫开。
是虞枝的手艺。
而霍阳:“”
霍阳如蒙大赦地退下来,默默看着姜璟把食盒中的桂花糕吃得一干二净,连渣子都不剩下一点。
见姜璟吃得这么香,霍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方才陪姜璟练了好久的箭,肚子真是有点饿了。
姜璟不经意间抬眼,瞥霍阳:“想吃了?”
姜璟忽然笑了笑,用绢巾擦拭手指,慢声说:“真是遗憾,没了。”
不知为何,霍阳听出姜璟似乎在相他炫耀.
另厢。
玉漱殿,贺嘉到了,虞枝过来招待他。
宴请贺嘉的午膳丰盛,俱是贺嘉爱吃的菜。
一顿饭下来,贺嘉又在宫中做了一会儿,同虞枝闲聊。
在听到贺嘉说起长安的繁华后,虞枝联想到过去姜璟给她讲述出远门的故事。
虞枝顿时心生向往,突然也想多出去玩玩。
她现在觉得宫里是真的枯燥无味。
虞枝顺从心意,跟贺嘉说她的想法。
贺嘉鼓励虞枝,完全可以。
虞枝点头。
临走前,虞枝把装好桂花糕和栗子糕的食盒交到贺嘉手中。
有栗子糕是因为虞枝在知道贺嘉喜欢吃栗子糕后,叫人去尚食局拿来的。
姜璟过来时就同出殿的贺嘉打个照面,他一眼便捕捉到贺嘉手里提的食盒。
食盒的样式颜色与虞枝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见过陛下。”
姜璟听到自己问:“这是她送你的?”
贺嘉道:“对。”
“里面是桂花糕?”
“还有栗子糕。”贺嘉补充。
姜璟眼神变了。
以为是独一份的桂花糕原来别人也有,不仅如此,别人比他还多一份栗子糕。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为何小虞当夫人,是因为不能太后太妃和作为皇帝的小姜有牵扯。
第35章 嫌弃
姜璟俯视贺嘉。
贺嘉察觉姜璟不容忽视的视线。
二人之间谁都没讲话, 气氛凝滞。
末了,贺嘉张了张嘴。
“陛下,还有事吗?”
贺嘉真没料到好巧不巧撞见姜璟, 手中的食盒成了烫手山芋,可是这烫手山芋又是虞枝精心准备的。
贺嘉陷入左右为难中。
姜璟淡笑:“无事。”
贺嘉道:“那某便告退了。”
“嗯, 去吧, 你辛苦了。”
“对了,贺嘉, 点心可不能浪费。”
贺嘉怎么听都感觉这话掺杂了点阴阳怪气。
姜璟同贺嘉分开, 姜璟迈步朝玉漱殿去,凑巧看到玉漱殿的几个宫人在吃点心, 他心中一动, 遂踱步靠近,闻到桂花香。
“你们吃的是桂花糕?”他轻声问。
听到声音, 宫人们转身, 乍见姜璟, 顿时战战兢兢, 手里的桂花糕都掉了下去。
“奴婢参见陛下。”宫人们下意识跪拜,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姜璟扫了一眼地上的桂花糕,道:“不用跪,你们别怕, 回答朕的问题就是。”
其中一位宫人稍稍镇定后回答:“奴婢吃的是桂花糕。”
姜璟谈吐温和:“是她做的?”
她,她是谁。
宫人们愣了一下就明白是在讲虞枝了。
宫人忙不迭道:“是, 是夫人做的, 夫人体恤奴婢等人, 分了一些桂花糕给奴婢们吃。”
闻言, 姜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用很轻的话自言自语一句:“当真是心善。”
旋即他又留下一句“有劳你们把地上的点心扫干净”后就进了宫殿。
就绕过他们一次。
待姜璟一走,宫人这才敢抬头,惊惶未定。
其实在宫人眼中姜璟一直是为温和亲善的圣人,从前姜璟过来玉漱殿时,见到正在洒扫做事的他们,时常会慰问他们一下,偶尔不慎冲撞到他,他也不曾在意,只是叫他们日后小心,努力伺候好虞枝。
姜璟这个人,第一眼看他的人很少会去注意到他的样貌,更多的是会注意到他通身出众的气质,温柔、高雅、谦和,淡然,端的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
玉漱殿的宫人们没有一个人不被姜璟折服,情不自禁听从他的话,更加努力去伺候好虞枝,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然而这一次,在看到姜璟时,宫人们无意识地害怕起来,说不上理由。
彼时,虞枝正在美人榻上歇息,绿萝正在给虞枝按摩肩膀,而绿漪则是在给虞枝整理她写下的字帖。
在姜璟进内殿时,二人便看到了他,姜璟无声过来,替代绿萝的位置,然后无声屏退掉她们两人。
虞枝并未发现背后按摩的人换了,男人的手修长有力,在给虞枝按捏时手背凸起淡色的青筋。
过了一会儿,肩头骨头被按得又疼又胀,虞枝微蹙眉头,柔声说:“绿萝,有点疼,你轻点。”
背后的人闻言,按照她的话收收气力,不再捏得那么重。
许久之后,姜璟忍不住开口:“您舒服吗?”
“嗯,这个力道刚刚好。”虞枝说完,便意识到声线不对。
她立即睁眼,侧首,始料不及与姜璟近在咫尺的视线相互碰撞,她惊讶出声:“令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须臾,姜璟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回:“没多久。”
“也不告诉我一声。”
“儿臣不忍打扰您,本来是想试试您什么时候会发现的,结果还是要儿臣提醒。”
虞枝道:“我有点乏,一时没注意到,不是故意的。”
“嗯,儿臣不怪您。”姜璟扯着如常微笑。
“你过来坐吧,不用给我按了。”虞枝招呼道。
姜璟没动,只是说:“听说您宴请了贺嘉?”
虞枝:“对,他教习我许久,我总得尽尽学生本分,不然于礼不合。”
“儿臣在过来时碰见了他,他离开是还带了食盒,是您送他的?”
“对,怎么了?”
姜璟平声道:“贺嘉跟儿臣说,食盒里有桂花糕和栗子糕。”
虞枝:“老师喜欢吃,我便多加了一份栗子糕,你也想吃吗?我去叫尚食局准备。”
姜璟捕捉到要点:“不是您做的?”
虞枝道:“当然不是,我不会做栗子糕。”
姜璟露出真心实意地笑,嘀咕道:“原来是这样。”
“令容,你说什么?”虞枝没有听到姜璟的话。
姜璟仰头,牵起唇角笑道:“没什么。”
他转而道:“母妃,您做的桂花糕很好吃。”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称赞之意。
虞枝高兴道:“你喜欢就好。”
“我本来是打算给你做的,后来想起要请贺老师吃一顿饭,便顺道给他也做了一份。”
“多谢母妃。”姜璟淡淡道。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自以为对虞枝的好意似乎是大错特错。
姜璟必须得承认这件事。
内心深处冒出阴暗的摧毁欲,它如野草般疯狂滋长,叫嚣着让错误的事砸个粉碎,最好自己分崩离析。
姜璟敛眸,贴心地询问道:“母妃,贺嘉他教得您怎样?可需要儿臣再给你找一位老师?”
“不用了,贺老师可以了。”虞枝摇头拒绝。
听言,姜璟眼中笑容渐渐凝固,但在外人眼中丝毫看不出来他没再笑了。
“是吗?看来您是真的很满意他。”姜璟说。
虞枝颔首:“有他足够了,若是再来一位老师,教学方式肯定不同,届时只会给我造成困扰。”
“您说得对。”
“对了,我要同你讲两件事情。”虞枝郑重道。
“哦?何事?”
“我同意了。”虞枝目视姜璟,慢慢吐出清晰的字眼,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她不奢求情爱,但试试也无妨。
一举两得,何不快哉?
“同意?”姜璟有些没反应过来,“您说同意是同意什么?”
虞枝咳了一声,虽然做好准备了,可是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颊。
见此情形,姜璟冒出丝丝缕缕的不祥预兆。
果然——
虞枝酝酿好言辞,解释道:
“就你说让我找面首的事,不过我不找面首,我就只找一个,嗯,应该叫情郎。”
姜璟沉默了,他直勾勾盯着虞枝看,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说假话的迹象,然后虞枝眉眼极为认真,不像是在诓他。
“令容?”久不见姜璟回答,虞枝唤他。
“您这么快就想通了?”姜璟面不改色地笑道,与言语不符合的是他的举止——搭在美人榻背上的手在用力,手上节节指骨突出,无瑕肤面上冒出条条分明的青色筋络。
“嗯,自从你对我说过那些话后,我后来就一直在思考,今儿老师也提点了我一下,是以我决定试一试,反正也不少块肉,而且我不想辜负你的苦心。”
虞枝温柔的话语在姜璟听来犹如一条条难听的咒语。
姜璟恍惚,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但姜璟并未怔然许久,很快他就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舒展屈指,手背上压抑的青筋也隐下去,不露出任何破绽。
姜璟眼眸带笑,微微挑眉。
“您要和贺嘉”姜璟欲言又止。
“不是。”虞枝摆手,“他只是我的老师。”
姜璟语调不高:“那您是要重新看画像吗?”
虞枝严肃地想了想,道:“我就不再去看什么画像了就你上回给我看的那个叫谢昭的少年吧,我想和他见一面,看看我们两个合不合得来,如果可以,就处处看,如果不行,再另寻他人。”
“你觉得怎么样?”虞枝扬脸问道。
姜璟顿了顿:“可以。”
“那您要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虞枝脑子转了转:“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没有那么快。”
姜璟好心道:“儿臣来安排如何?”
“好,有劳你了,令容。”
“无妨,这是儿臣该做的。”姜璟唇际衔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他多大了?”虞枝问道。
“十八。”
与心中估算的年纪不相上下,虞枝还是不禁感慨。
太年轻了。
可虞枝转念一想自己与成佑帝之间差的岁数,又不太惊讶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嫌弃我的年龄?”虞枝担忧道,这毕竟是件大胆的事,多少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她的年龄便是其中一个问题。
“谁敢嫌弃?”
“您又不老,正处在最好的年纪。”姜璟诚恳道,“旁人拥趸您还来不及。”
虞枝粲然一笑:“我在你心里难道还是个小姑娘?”
“您就是您。”
虞枝闻言愣了愣,旋即回以一笑。
姜璟继续道:“您说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虞枝眼睛很亮,闪着细碎的光,说:“我往后想多出宫走走。”
姜璟应允:“没问题,儿臣等会把令牌给您,不过您为何突然要出宫?”
“也没什么,就是在宫里待久了有些闷。”
姜璟想到另一个层面,他定睛凝视虞枝,问:“您是在怨儿臣没多陪您吗?”
“不是,怎么会,令容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真的纯粹是我想出宫玩。”虞枝强调。
她红唇张合,短暂地陷入回忆,过了会儿,虞枝走出来,她解释道:“以前你父皇在的时候我就鲜少出宫,那时有你父皇管着我,我也犯懒,不知道出去玩的益处。”
虞枝惋惜地叹一口气:“如今想来当真是荒废了不少时日,我在宫里待太久了,所以现在想通后就想出宫看一看长安城,欣赏人间烟火,顺道锻炼身体,上回我爬个山就气喘吁吁,实在体弱。”
说到这,虞枝轻皱一下眉头,并不满意自己那匮乏的体力。
“儿臣同意,但是儿臣有一个要求,您每次出宫儿臣都要陪同。”
“这样不好。”
“为何?难道您是想让贺嘉来陪您?”
“不是,我自己的事不会劳烦贺老师。你现在是皇帝,政务繁多,就莫要陪我胡闹,况且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姜璟不予置评。
他倾身,盯着虞枝的脸,将她肩头上一缕发拎到后头,眼睛黑白分明,隐隐透出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姜璟只用低沉的声线说:“您是嫌弃儿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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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年
四日后, 虞枝出宫,此行她就带了绿漪和绿萝和几个便衣打扮的健壮甲士。
姜璟觉得人太少,要她再带些护卫, 虞枝摇头婉拒,她是白日出去, 只想低调行事, 不必兴师动众。
姜璟忖度片刻,点头同意, 暗中吩咐暗卫保护好虞枝, 不可让她受一点儿伤。
上回关于虞枝出去的事两人各抒己见,没谈拢, 也没因此闹矛盾, 事情搁置下来,但姜璟还是把出宫令牌给了虞枝。
而后得知虞枝坚持要出去, 最初姜璟铁定要陪同左右, 可在虞枝强烈要求下, 姜璟无法违背虞枝意念, 无奈放弃,没有强求,且朝政上也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处理,遂未跟去。
虞枝临走前, 姜璟还派高忠过来跟虞枝说清楚要注意的事,长安城哪里适合她去玩, 遇到事不要怕, 有他给她当靠山等等诸类的话。
活像担心孩子出门的长辈。
这长辈晚辈的角色好似被姜璟翻转过来。
虞枝好笑, 点头:“我知道了。”
高忠旋即又将准备好的铜钱分别交给绿漪和绿萝。
虞枝在宫里根本用不到铜钱, 但在长安城要买平常的东西需要的是铜钱, 而非金子和绢布。
姜璟的细致让虞枝心尖泛暖。
高忠又道:“陛下吩咐奴婢给夫人您传一句话。”
“不要玩太晚,记得早点回宫。”高忠学着姜璟当时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道。
虞枝听了不禁腼颜。
“好。”虞枝呐呐应道。
出了宫,便见车马塞道、人头攒动的大街,乘着宽敞舒适的马车,虞枝直接驶去西市。
西市,同样是人群熙攘,稠密拥挤,但闻此起彼伏的人声杂语,闹哄哄的,有胡饼出炉,商贩吆喝,街道上飘荡阵阵香味,勾人口涎。
天光正好,虞枝戴好帷帽下车,先去买了个胡饼尝鲜,才慢慢开始逛。
秋风吹拂虞枝的帷帽和群裾,虽不见其容貌,仅凭背影就引得道路上的行人驻足回眸,目视虞枝背后跟着的侍女和健奴,他们心道许是哪家世家贵女出来游街。
一路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还观摩了不少杂技表演,在热闹轻快的气氛下,虞枝感觉自己的心态都年轻了许久。
处处皆是人间烟火气。
玩得差不多了,虞枝记起正事,上马车去往卖文房四宝的街巷,进了长安有名的堂铺,在里面挑了一只上等的羊毫笔,花了两金,最后再去书肆挑买了几本好看的话本子,以及简单的书帖。
她需要瞧瞧旁人的书法,看清差距,以作参考。
到午时,虞枝前往长安城很负盛名的酒楼云水间吃饭。
云水间不仅菜肴上佳,就连点心也很有特色。
虞枝很久以前在陪成佑帝出宫时来过云水间,如今再来,云水间修缮得更加精致,雕栏玉砌,焕然一新。
云水间统共三层,一楼与二楼是开阔式的热闹厅堂,三楼才是雅静的包厢。
虞枝带着绿漪、绿萝和一名甲士上三楼雅间。
在即将到二楼时,虞枝听到上方传来阵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喂,宋云熙,现在大伯母的亲儿子都找到了,你一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不好好呆在自己屋里,还有偏要出来丢人现眼,脸皮真厚!”
“把钱袋还我。”一个清脆沙哑的少年音响起。
“给你?你想得美。”
“把钱袋还给我。”少年固执地强调。
可是说话的人根本无动于衷,饶有趣味地盯着干着急的少年看。
“宋云弘,你说我跟你过来,你就把钱袋还给我的。”少年气得红眼,控诉道。
“哈哈,我说过这种话吗?”
说话的宋云弘甚至转头问向旁边的纨绔世家子弟们,装模作样重复问,“你们可有听到我讲过这话?”
几个沆瀣一气的纨绔子弟连连摇头:“没有啊,宋云熙,你莫要信口雌黄,冤枉你堂兄啊。”
他们一唱一和,颠倒黑白,完全把少年当傻子逗弄,少年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被宋云弘耍得团团转。
少年面容泛红,深深呼吸,看着他们恶心的嘴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少年稍稍冷静,怒斥道:
“宋云弘,你怎可如此蛮不讲理,明明是你当街抢了我的钱袋,现在却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说我不要脸,我看你才是不、要、脸。”
越说,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导致少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漂亮秀丽的脸蛋上浮现出薄薄的红色,像是抹了层胭脂。
这使少年的模样愈发昳丽。
少年的母亲寿辰在即,又是在这个敏感的关键时候,他不想和宋云弘闹矛盾,惹出麻烦,故而上了宋云弘的当。
而宋云弘瞧着少年的样子,一阵轻蔑反感,对其恶语相向:“我抢?宋云熙,你说话给我当心点,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巴,这钱来路不正,肯定是因为伯母生辰将近,你这小子想讨好伯母,所以就偷了谁的钱。”
“你这个小偷!说,你是偷了谁的?”宋云弘道。
少年身体颤抖,极力辩驳:“你!我没有,你少血口喷人了,这钱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不是什么偷窃来的。”
“你说是就是吗?笑死,谁信你?”宋云弘嗤笑。
旁边的纨绔皆为一丘之貉,立刻连声附和:“我们可都不相信你的话。”
他们毫不留情地打压孤身一人的少年。
少年就像是落入虎穴的兔子,面对扑面而来的危险,毫无反抗力。
少年寡不敌众,百口莫辩,被人污蔑的愤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至胸口,烧得他胸腔灼热,让少年心中潜藏的暴戾几乎要爆发出来。
少年咬牙,死死握紧拳头。
“你这个娘们玩意,识相的,你就趁早滚蛋吧,你瞧瞧,伯母的亲儿子可是圣人身边的近臣,而你这些年再用功也没考上个进士,真是废物一个!哈哈哈哈。”
宋云弘嘲笑,专门抓准少年最在意的痛点去戳他肺管子。
少年忍无可忍:“闭嘴!我不是!”
话音未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少年就一拳朝宋云弘的脸挥过去,他秀气的眉眼写满怒火,活脱脱像是从无害的兔子化身为暴怒的狮子。
少年拳头不似他貌若好女的外表,裹着一阵强风,很硬,一拳到肉。
宋云弘猝不及防受了一拳,鼻子瞬间就流出鲜血,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看到手指上的血后,他勃然大怒。
“你,你这个废物敢打我?该死的。”宋云弘扔下钱袋,也挥拳,冲着少年砸过去。
两人就此开始互殴,然而,宋云弘低估了少年,少年看似单薄,实则力气竟然不小,而且颇有技巧,照着他的下三路去打。
宋云弘很快处于劣势中。
“喂,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过来帮忙!”宋云弘毫无廉耻之心,公然叫旁边的纨绔们帮忙。
纨绔们一听,也没什么良心,直接起身去帮忙压制少年。
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制不住宋云熙这个废物玩意?
周围正在吃饭的客人们纷纷被吸引,忍不住投来目光,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丝毫没有要过来劝架的意思。
而酒楼的小二们在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时,根本不敢过去,这些贵公子可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与此同时,虞枝在看到少年与宋云弘打架的时候,知道不能袖手旁观,就让绿漪去找白日巡逻的街使,然后她带着绿萝和甲士走过去。
彼时,少年已然被纨绔们齐心合力压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虞枝赶忙示意甲士过去阻止。
于是,在纨绔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头顶已经笼罩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你是谁?”其中一个纨绔乍见黑影,下意识问道。
甲士面容沉肃,沉默不语,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武功高强的甲士收拾一些整天只知道眠花宿柳、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简直轻而易举,毫无压力。
他一个个将纨绔们拎起来,像扔鸡崽似的丢在地上,纨绔们从未遭遇过这等待遇,感觉蒙受奇耻大辱,自尊心被一个奴仆践踏。
他们骤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大胆,你是哪个府上的奴仆,竟敢对我动手。”
“简直放肆!!是不是不要命了!”
宋云弘也被无情地扔在地上,他吃痛着撑起身子,看着如巍峨山峰的甲士,“你是宋云熙找来的帮手?”
甲士不搭理他们,径自站在少年面前,沉默不语,将少年护在自己身后。
见此,纨绔们一番猜测后就确定甲士是少年请来的帮手了,难怪少年敢挥拳,原来是有帮手,真是不自量力。
看衣着就知道是个低贱的奴仆,找死。
另厢,倒地的少年抬起眼帘,愣愣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就在这时,身侧响起一道轻柔婉转的女声:“你没事吧?小郎君。”
女声如春雨一般毫无征兆闯入少年耳边,如若甘霖,在身处泥潭的少年听来,此音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少年大脑空白一瞬,不由耳朵一酥,突然忘掉了身体上的疼痛。
虞枝见少年毫无反应,再看他脸上的淤青和嘴角血丝,以为他是打傻了,赶紧道:“你还可以动吗?我扶你起来。”
少年下意识“嗯”了一声,鼻尖嗅到虞枝散发出的幽香,脸一红,脑子成了浆糊,身边无意识顺从虞枝的话。
“绿萝。”虞枝唤。
绿萝依言搭上手,与虞枝一道合力将受伤的少年搀扶起来。
“自己可以站着吗?”虞枝柔声问。
少年低低“嗯”了一声,适才同宋云弘等人对峙的戾气全然消散,收敛全身倒刺,此时,他整个人又变回一个无害好看的模样。
虞枝:“那我松手了,你当心点。”
说罢,虞枝收手,绿萝也跟着垂手。
感觉手臂处的力道消失,少年心里一片失落,他用余光去瞥虞枝,发现她戴着帷帽,根本瞧不真切容貌。
然而少年却在莫名悸动。
紧接着在少年悸动与失落交织之际,虞枝递给少年一方帕子,“擦擦吧,唇边有血。”
少年好半晌才回神,迟钝地接过帕子,眼神飘忽,堪称一板一眼地抹自己嘴唇。
帕子离鼻端很近,他能嗅到帕子上漫出来的属于身边女子的香气。
而纨绔们见两名女子扶起少年,微微一怔。
两位女子都穿得素净,其中一位戴帷帽的应当就是甲士的主子。
原来她才是宋云熙真正的帮手。
可那又如何?只带一个护卫,这女子断然不会是什么世家女,估计是个富贾人家的娘子。
思及此,宋云弘对虞枝狂妄道:“我不管你们是谁,宋云熙是我们宋家的人,我告诉你们,少管闲事,还有你这位奴仆打伤了我们,在场的人可都看到了,你们也别想走!”
【📢作者有话说】
好了要开启宫斗大戏了。
绿茶高中生VS温柔大学生
小虞负责享受,男人负责争风吃醋。
第37章 依依不舍
虞枝皱眉, 没见过像宋云弘这般趾高气扬的人,简直是欠教训的孩子。
既然同为本家,怎地还带着外人去欺负自家人?
而甲士一听宋云弘大放厥词对虞枝不敬, 无法原谅宋云弘的无知,登时粗暴地拎起宋云弘的衣襟, 将他的脸摁在桌上。
“嘭!”是宋云弘的脸砸在木桌上的动静。
紧随其后是宋云弘的闷声惨叫, “啊”
有鲜红的血从桌上蜿蜒下来,像一条条可怖的血蛇, 吐出猩红的蛇信子, 触目惊心,令人寒毛倒竖。
旁边的纨绔子弟被甲士的粗鲁凶狠吓坏了胆, 惊觉甲士方才对他们算是手下留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什么气焰一轰而散,眼下只能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胆量和自尊, 饶是如此, 身体仍抑制不住瑟瑟发抖。
虞枝扫过宋云弘和其余纨绔子弟, 道:
“是你们不依不饶在先, 平白无故抢人的钱袋不还,还合起伙来冷嘲热讽,肆意欺负这位小郎君,在场的客人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我也看得很清楚,你们可还叫记得你们长辈是如何耳提面命教导你们的?”
“我不会走, 我方才已叫了街使过来, 待街使过来主持公道, 若判定我有责任, 我不会逃避, 但若是你们寻衅滋事在先,那就请你们向他道歉。”
“现在,请你们把小郎君的钱袋归还。”透过帷帽,众人听到虞枝掷地有声的话语。
分明是个女子,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可在她说话时就是没人敢出声,能从她的话中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威仪。
无人敢说不。
“是是。”一名识相的纨绔赶忙佝偻着背脊拿起钱袋,然后狗腿地送过来,当真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软怕硬的典范。
绿萝接过,再还给少年宋云熙。
宋云熙看着失而复得的钱袋,紧紧捏着,脑中不断重复一个认知:这是与他萍水相逢的虞枝帮他的证据。
钱袋好像烫起来。
这一刻,宋云熙心中动荡。
郁气一散,宋云熙眼中忽然闪烁泪光,配上青青紫紫的脸,显得可怜兮兮的,他由衷地言谢:“谢谢你,姐姐。”
字里行间充满少年的赤诚。
他看得出这位娘子是比他要大,不过宋云熙私心作祟,斗胆开口称呼她为姐姐。
虞枝轻笑,又有点惊讶宋云熙竟然要流眼泪。
虞枝语调安抚道:“无事,往后你可要保护好你的钱袋,方才听他们说,这是你要用来给你母亲买寿礼用的吗?”
“是。”
“那可要好好挑选寿礼,你母亲肯定会喜欢你送的礼物的。”虞枝鼓励道。
宋云熙闻言,心中一酸,随即仰头,眼泪倒回。
他对着虞枝笑,两颗小虎牙微微露出来,五官一下子鲜活起来,如春日最美的朝霞。
透过帷纱,虞枝与宋云熙的眼睛对视,彻底看清宋云熙的脸庞,心中一惊。
这位小郎君竟然长得比贺嘉还有像两分。
久远的记忆再度席卷而来,虞枝生生怔了两息。
“我会的。”宋云熙重重点头,将虞枝的话放在心上。
“可以放了。”虞枝道。
甲士得令,收回手退回虞枝身后,如一堵坚硬的铁壁护在虞枝身边,不让她遭受一点儿罪。
被押住的宋云弘得以喘息,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摸了摸鼻子,一手的血,狼狈至极。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愤怒冲上天灵盖。
宋云弘被怒意占据头脑,怒目直视虞枝等人。
“是谁在云水间闹事?”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是绿漪找的街使到了。
街使带着几名佩刀的金吾卫大步流星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宋云弘一见是自己认识的崔街使过来,喜上心头。
稍作冷静后,他赶紧冲崔街使使个眼色,然后卖惨控诉道:“崔街使,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现在伤成什么样了,都是那个女人支使她的奴仆打的!”
那个女人简直愚蠢,竟然请街使过来,以为自己会占据上风吗?好在老天开眼,好巧不巧,来的人竟然是宋云弘熟知的崔街使。
往日宋云弘可没少和崔街使打交道,二人私底下算是酒肉朋友,关系不错。
而今崔街使一来,难道还不帮他?大局已定,那个女人和宋云熙注定要败。
想到这,宋云弘心里乐了,面上不可抑制地露出胜券在握的冷笑,其余纨绔也在见到崔街使时眼睛一亮,预感可以扬眉吐气了。
“是他们几个。”虞枝则道。
闻言,宋云弘和纨绔子弟眼神嘲弄,而宋云熙则担忧地看着虞枝,他小声道:“姐姐,他和堂兄认识。”
虞枝淡定道:“无妨。”
话落,跟在街使身后的绿漪回来。
“什么我们,明明是你这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他来打我们,我脸上的血就是罪证!你还要狡辩什么!”宋云弘横眉眦目。
宋云熙:“宋云弘,你少胡言乱语,这位姐姐她是为了帮我,就因为你带头抢我的钱袋,见敌不过我就带着这群人打我!”
宋云弘:“什么打你,不是你自己先开始的吗?还有,这里没你这个废物说话的地方!给我闭嘴!”
“够了!”看够热闹的崔街使出声。
“我来时便从那位姑娘的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崔街使严肃地看向宋云弘等人,眼底划过一丝怜悯和庆幸。
“宋云弘!”崔街一本正经怒道,“你不仅当街抢夺堂弟的钱袋,甚至还欺骗堂弟,将其带到酒楼后言语侮辱,甚至带人动手围殴你堂弟,你简直毫无人性,冷血至极,当真是肆意妄为,把大夏律法当什么了!”
崔街使一通义愤填膺斥责下来,属实让宋云弘等人皆懵懂不已。
“什么姑娘?崔街使你在说什么?”宋云弘满头雾水,傻傻弄不明白情况。
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
绿漪吱声:“是我去请街使过来,自然是我告知的。”
宋云弘:“什么?崔街使,她可是那个女人的侍女,你莫不是想凭借她的一面之词就轻易下结论?”
虞枝:“绿漪不会说假话。”
宋云熙附和道:“宋云弘,这二楼所有的人都是目击者,你抢我钱袋的事也有不少人看到,就比如说你的好兄弟们。”
纨绔们一听,打马虎眼:“什么?我们可没看到。”
他们正说着,甲士的目光扫过来,纨绔们顿时泄气似的,越说越小声,导致后面一句话根本没人听到。
身后没声了,宋云弘愣愣注视着倒戈的崔街使,始终不明白为何崔街使不帮他,反而去帮那个女人和宋云熙讲话,甚至要定他的罪。
宋云弘百思不得其解,也陷入孤立无援中,可谓腹背受敌。
崔街使含着怜惜地目视宋云弘等人,唉,这几个人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这下真是踢到铁板了,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招惹了宫里的贵人,真是单纯得可爱。
不对,是蠢得令人发指。
收拢心绪,崔街使道:“按照律法,围堵殴打他人笞四十,下手最重的为主犯,其他人皆为从犯。”
崔街使寸寸审视宋云弘等人,宋云弘等人见状就要开口辩驳,然而崔街使压根就不听他们的借口。
他继而端量宋云熙的脸,问道:“宋郎君,你身体可伤到了?”
宋云熙收了收手臂,双拳难敌四手,现在的他肯定很是狼狈,那虞枝肯定都看到了,想到这,宋云熙红了脸,微微窘迫道:“哪里都疼。”
崔街使点头:“打伤身体,八十下。”
“来人。”崔街使干净利落地大手一挥。
“给我将这群找事的人给我押回去受刑。”
宋云弘等人试图反抗,但以他们的力量压根抵挡不住金吾卫的气力,宋云弘等人就这样因为寻衅滋事被带走,此事告一段落。
在离开前,崔街使道:“夫人,没什么事,我便先告辞了。”
虞枝道:“有劳崔街使了。”
崔街使点头,又叫一声:“好了,大家都各干各的吧,热闹已经结束了。”
话落,崔街使离开,看热闹的客人也慢悠悠收回视线,但又忍不住在收回时再看眼虞枝。
因着街使没处置虞枝,甚至还唤她夫人,二楼不少酒客都在猜测虞枝的身份,然虞枝面都不露,神秘十足,让众人绞尽脑汁也没琢磨出虞枝的真实身份。
长安城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夫人?
既然是受崔街使的尊敬,想必身份定然不简单。
虞枝早已习惯旁人目光,没什么不自在,她对宋云熙道:“事情已经解决,你快去找个医师看看,让他给你开点药。”
宋云熙没立刻走,或者说他舍不得走,他道:“承蒙姐姐担心,我会的,真的谢谢你,姐姐,如果没有你,我今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虞枝柔声说:“相遇便是缘,你无须在意,不过举手之劳。”
“不,对我而言,姐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宋云熙顺理成章道,“请恕我冒昧,敢问姐姐名讳,家住何方,这样我日后才好回报姐姐你的恩情。”
“对了。”宋云熙补充道,“我姓宋,名云熙,家父是礼部尚书,住在崇仁坊”
闻言,虞枝没忍住笑了,绿漪和绿萝也被宋云熙的直白逗笑了。
宋云熙听到她们的笑,耳根发红,茫然地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虞枝摇头,她是第一次遇到这般赤诚如火的少年,“就是你不用讲那么细。”
宋云熙颔首,他继续道:
“那我介绍过自己了,该姐姐向我介绍你自己了,礼尚往来。”
少年的真诚和纯粹打动到虞枝,加上第一眼见少年的背影时,莫名令她回想起姜璟少年时的模样。
虞枝想了想,开口道:“我姓虞。”
“虞姐姐。”宋云熙十分顺口地喊出这三个字,说完后,他又在舌尖来回咀嚼,回味其中。
虽然虞枝没讲住所,但宋云熙已然很是高兴了。
高兴之后,他紧接着想起适才的“夫人”二字
“姐姐,他为何叫你夫人?你是成亲了吗?”宋云熙忍了忍,实在憋不出心里的想法。
虞枝点头。
宋云熙的眼里的光没了。
直到他听到虞枝的下一句:“但他已经不在了。”
宋云熙强忍着喜悦,故作歉疚道:“抱歉,姐姐,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无妨。”
“你和崔街使是认识吗?”不然崔街使怎会那样做?
虞枝道:“不是,只是因为一些旁的原因。”
听言,宋云熙不再问,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虞枝道:“我定了三楼的雅间,要上去了。”
宋云熙立刻道:“等等姐姐,我以后要怎么找你报恩?”
虞枝丢下一句“有缘再见”,便带人上楼。
只留下宋云熙一个人,他攥紧手心的钱袋,依依不舍地目送虞枝。
【📢作者有话说】
“”围堵殴打他人笞四十,下手最重的为主犯,其他人皆为从犯。”
“打伤身体,八十下。”———简化摘自《唐律疏议》,微调了一下。
第38章 再遇钟情
虞枝在云水间用完午膳, 打包好买的点心和绿蚁酒,下楼出云水间。
岂料才要跨出云水间的门槛,宋云熙突然从侧边窜出来, 闪烁着亮晶晶的眼眸,欢喜地喊道:“虞姐姐。”
甲士下意识以手拦住宋云熙。
虞枝受惊, 偏头望向宋云熙, 诧异道:“宋小郎君,你怎么还在这?”
宋云熙解释道:“不是, 我按照虞姐姐你的吩咐去了医馆, 医师给我用完药后我就来云水间吃午饭,不成想竟然又和虞姐姐遇上了。”
“虞姐姐, 正是应了你适才说的话, ‘有缘再见’,我和你真的有缘。”宋云熙挠挠头, 面颊上洋溢出璀璨的笑容。
虞枝笑了笑, 帷帽轻晃, 道:“看起来是的。”
“那虞姐姐,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我冒昧问虞姐姐,你接下来还要去哪?我对长安很熟,可以陪你去。”
由于虞枝戴帷帽, 宋云熙看不到虞枝的神情,心下忐忑, 生怕虞枝拒绝, 赶忙又补充一句:“姐姐你帮了我大忙, 我想还恩, 适才对姐姐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但于我而言,是一辈子都要牢记的大恩。”
“你说得太夸张了。”虞枝道。
宋云熙坚定语气道:“不,完全不夸张,我是实话实说。”
虞枝思量少顷,道:“你不是还要给你母亲去买寿礼吗?你若跟我走,岂不是会耽误时辰?”
宋云熙义正言辞道:“母亲生辰还有好些天,我不急,今儿出来也只是来瞧瞧,而且我母亲教导我要知恩图报,还望姐姐给我这一个机会。”
少年赶着报恩,他单纯的热情浇在虞枝头上,让她心中微动,都讲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少年稚嫩的模样总会勾起她尘封的年少回忆
看他的模样,保不准是早在水云间门口等她下来。
虞枝没反应,宋云熙有点失落,他缓缓垂眼,像是有些委屈道:“长安城这么大,下次遇到姐姐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虞枝:“可以。”
宋云熙大喜。
估摸是过于高兴,俊秀的脸蛋飞上薄红,看着像一个极容易害羞的少年。
绿漪在这时开口:“夫人,这会不会不好?您不是要回去了吗?”
闻言,宋云熙压下眉梢,抿唇道:“啊?姐姐你要回家了?”
虞枝迟疑顷刻,道:“再逛一下也无妨,况且我本来就是出来游玩的,我深居已久,对长安城不熟,接下来就麻烦小郎君你当我的引路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乐意效劳!”宋云熙拍拍胸口,他大声保证道,“你放心,姐姐,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你这次来得有收获。”
虞枝浅笑:“好。”
绿漪低声:“夫人。”
虞枝瞄眼绿漪:“无事。”
绿漪没再开口,只抬头扫眼宋云熙,想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郎君,也没什么。
宋云熙经过自己的努力顺理成章上了虞枝的马车——坐在车辕上,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雀跃的宋云熙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不知从哪过来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停留三息后,视线若无其事地移开。
宋云熙准备先带虞枝去游湖,那里的菊花桂花都开得好。
一路上,宋云熙同虞枝隔着车帘说着话,他的话特别多,很会找话题,从长安城的东边讲到西边话锋一转,莫名其妙讲起自己的小时候。
宋云熙几乎是把自己的老底都毫无隐瞒地掏出来。
他说他小时候特别调皮,因为总是犯错,故而经常被他的父亲打,而他的母亲也会告诉他这是错的。
然而小时候的宋云熙长着反骨。
家里人越不让他做,他越来做,至此闹出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来。
虞枝听了不住轻笑,车内的绿漪和绿萝都很是震惊,宋云熙的话实在太多,能说会道,口若悬河。
绿漪和绿萝真真是头一回撞见如此话多的小郎君。
车外的宋云熙听到虞枝的笑声,脑子发热,满腔高兴。
于是,宋云熙越说越多,整个人如脱缰野马似的,十个人拉都拉不回来。
他不过脑地说自己并不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儿子,严格来说,宋尚书和宋夫人是宋云熙的养父养母。
宋家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宋云熙自己是父亲庶弟的儿子,为何会抱到宋尚书膝下养?是因为宋尚书被外派为官,怀孕的宋夫人跟着自己丈夫走了。
为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宋夫人去寺庙礼佛,谁成想去寺庙途中宋夫人受惊,突然生产,宋家的家仆们迫不得已找了间破庙为宋夫人接生。
宋夫人艰难生下孩子,在寺庙里休养两日就回去,然而谁都没想到白日一到,宋夫人的孩子就不翼而飞。
此后宋夫人一直以泪洗面。
后来过了两年,宋尚书庶弟的妾室生下一个男孩,也就是宋云熙,因宋夫人见孩子长得像她不见的孩子,遂抱养过来。
当然这其中隐秘宋云熙并未讲出来,只是非常随意地提了一嘴自己不是亲生的事,虽非亲生,但宋尚书和宋夫人待他如亲生。
是以宋云熙才能毫无芥蒂地讲给虞枝听。
宋云熙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和虞枝说这些,也许是他想让虞枝多了解他自己。
轻飘飘的一句话揭过,宋云熙就接着讲旁的趣事,言辞生动,风趣幽默,和虞枝聊天。
他懂分寸,没有去问虞枝什么,只是挑很有意思的故事分享。
气氛在他的努力下很热。
虞枝听了一席的话,没觉得聒噪,反而听得起劲,同时也愈发了解这位叫宋云熙的少年。
在知晓宋云熙非亲生时,她不禁回忆宋云弘的话,鸠占鹊巢。
莫非宋家的亲儿子找到了?是以宋云弘才敢肆意欺负宋云熙?
虞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过这为宋云熙的家事,她无法插手,心里却不由对宋云熙生出几分怜惜。
感慨中,虞枝忽然想到一个情景,当了十几年无忧无语的公子,忽然有一天自己养父养母的亲儿子回来,所有的一切崩塌
从臆想中虞枝忍不住将宋云熙同自己经历过的事对比,殊途同归。
虞枝示意绿萝倒杯水给宋云熙。
绿萝依言倒水,撩开车帘递给宋云熙:“小郎君,喝口水吧,想必你定是口渴了。”
宋云熙转身,低头打量眼前的水玉杯,精致又漂亮,由此可见,虞枝的身份定不简单。
“多谢这位姐姐。”宋云熙一面笑,一面接过水,样子十分讨喜,惹得绿萝笑笑,对他的好感上升。
宋云熙喝完水,抬头把杯子还给绿萝,也正是他抬起脑袋这一刻,宋云熙透过撩开的缝隙看到了车厢内虞枝的样貌。
他呆滞住,犹若一尊伫立的雕塑,神情无端透出几分痴痴傻傻。
也不怪他露出痴傻神色,委实是虞枝美得过分,是宋云熙迄今而至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明眸皓齿,唇若丹霞,冰肌玉骨,靡颜腻理。
车厢里,似是觉出前方一道视线,虞枝看过去,与宋云熙的目光交接。
虞枝眉目舒展,两片薄薄的唇片翘起,冲宋云熙莞尔,笑容温柔可亲,恰似天边柔和美丽的云彩。
绿萝问:“还要吗?”
声音敲醒宋云熙木木的脑袋,他下意识低首,不敢再去看虞枝,仓促还了杯子,小声道了一句“不需要了”,急匆匆回过身。
绿萝没觉出古怪,收好杯子,放下车帘。
车厢外,宋云熙脸烫得惊人,他头垂得很低,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聆听什么,比如胸腔心脏剧烈地跳动。
驾驶马车的侍卫目不斜视。
然后侍卫就听到一阵很轻的笑声——傻笑声。
侍卫面无表情斜瞟宋云熙.
宋云熙带虞枝去了不少地方,两人也因此逐渐熟络。
逛久了,虞枝乏累,且时辰不早了,已至申时。
虞枝记得姜璟的话,遂和宋云熙告别。
宋云熙不舍:“姐姐,你就要回去了?”
“嗯,家里有人还在等我。”
“这样啊”宋云熙耸拉眉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最后请姐姐喝杯茶好吗?”
他说着,一双露出央求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虞枝看。
“要不了多久的。”宋云熙道。
虞枝无奈点头。
宋云熙立刻带虞枝去了茶肆,请虞枝喝茶。
喝完茶,两人出茶肆,宋云熙觑了觑虞枝,想知道虞枝住在哪里,这样他以后还可以去找虞枝,可是虞枝丝毫没有要说的迹象。
宋云熙心里着急,又不敢过于得寸进尺,只好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念想。
宋云熙克忍道:“姐姐,你日后可以来宋府找我玩。”
虞枝点头。
“一定要来。”宋云熙强调,“我还没报完恩情。”
虞枝没答,而是口中吐出两个字:“老师?”
宋云熙奇怪,发现虞枝在看另一边道旁,遂追随她的目光望过去。
是一位年轻郎君,长身鹤立,他直直朝前面踱步,目不别视,面色冷漠不耐。
他身边跟着一位贵妇人,贵妇人后面有好几位侍女。
贵妇人脸颊闪烁泪光,似乎在同年轻郎君说什么话,而年轻郎君置若罔闻,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贵妇人伤心,想要去抓年轻郎君的手臂,却被年轻郎君躲开。
宋云熙觉得贵妇人眼熟又陌生,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凝睐,这次他看清贵妇人的样子——是他的母亲宋夫人。
宋云熙从未见过宋夫人这般模样,神思一动,他想到某件事。
几乎是一瞬间,宋云熙白了脸。
虞枝并未发觉宋云熙异样,她见贺嘉与贵妇人两人之间的拉扯,迟疑片刻,琢磨贺嘉是遇到麻烦了。
于是她大声道:“老师。”
【📢作者有话说】
小宋(手拿土狗剧本):一听倾心,二见钟情,后来三见沉沦。
姜三:只怪老婆魅力太大,想对我老婆图谋不轨,勾引我老婆,做梦!都给朕嘎!
后面剧情撒点狗血,嘻嘻。
对了,小宋十八岁,和虞姐姐差十岁哦。
不过虞姐姐不是御姐。
第39章 亲近(二)
间隔一条街道, 听到有人叫他,贺嘉扭头循着声音投去视线。
竟瞧见虞枝。
贺嘉眉梢一松,像看见救星似的, 马不停蹄越过直道往虞枝那边过去。
宋夫人见状,瞄了对面一眼后注意力回到贺嘉身上, 急急忙忙跟过去, 她顶着慈母的模样,问道:“嘉儿, 你要作甚?”
嘉儿这肉麻的话一出来, 贺嘉鸡皮疙瘩起来,遏制不住地皱眉, 步伐越来越快, 只想赶快远离宋夫人。
贺嘉在姜璟给他安排的宅子躲了尚书府的人好几天。
今天,贺嘉终于憋不住想出来走走, 谁成想他倒霉透顶, 刚出来没多久就被正在寻找他的尚书府的人给看见了。
尚书府的人为找到他派了数不清的人出来搜罗他, 简直像天罗地网。
贺嘉无力又懊恼。
然后宋夫人亲自过来, 试图让贺嘉回来,宋夫人说家里很多人都想见见贺嘉,并且她寿辰将至,想要贺嘉看在她过寿辰的份上过来。
可惜贺嘉冷心冷肺, 根本不给宋夫人面子,他对宋府上下既不认识, 也不想打什么交道, 没有要见面的意思。
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宋夫人的儿子, 也只想自己过自己的。
无奈宋夫人在发现贺嘉身上的胎记后, 便认为贺嘉是她失去的儿子, 加上贺嘉长得很像宋尚书,宋夫人更加确信贺嘉就是她的儿子。
至此,宋夫人对贺嘉胡搅蛮缠,贺嘉百般无奈下采纳姜璟提议,躲宫里去了。
然而有钱能使鬼推磨,贺嘉的行踪总是暴露的,夜里也有人在他家附近徘徊,只要贺嘉一出来,在门外守着的人就会过来,语重心长地劝说贺嘉。
贺嘉从未如此语塞,令他窒息反感。
回忆回笼,贺嘉冷着脸加快步伐。
宋夫人年纪不小了,自然是赶不上贺嘉的步伐。
“嘉儿,你慢点。”宋夫人道。
侍女们赶紧扶住宋夫人。
贺嘉不理睬宋夫人的话。
很快,贺嘉来到虞枝身边,虞枝瞥眼正在过来的宋夫人,小声道:“老师,你是遇到麻烦了?”
贺嘉想了想,扶额道:“是,还请夫人帮帮某。”
虞枝询问道:“她是谁?”
“难道是老师你的倾慕者?”
“不是。”贺嘉反驳道。
虞枝不解又好奇:“那是怎么一回事?”
贺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眉心突突地跳:“说来话长。”
语毕,贺嘉蓦地察觉虞枝身边一个人射来的视线,他侧首对上,与一位与他肖似的少年眼神交迭。
贺嘉一愣。
而宋云熙则抿唇不语,神色微微古怪。
今日的宋云熙本该是欢喜的,只因他在这里遇见他喜欢的姑娘,可是他怎么都没料到在这一日他还会看到他严厉冷漠的母亲对着真正的“宋云熙”好声好气,卑微讨好。
这一幕生生刺痛到宋云熙的眼睛。
从前无论他怎么做,做了多少事,都不会得来宋夫人慈爱的一眼,而眼下,真正的“宋云熙”对宋夫人置之不理,宋夫人却眼巴巴凑上去,脸色可谓和蔼到极点。
反正宋云熙在这十几年都没见过宋夫人此般模样。
果然这才是亲生的,果然宋夫人从未把他当过儿子,也从未用正眼看得起他,因为宋云熙是妾室的儿子。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喜欢的人竟然和真正的“宋云熙”有牵扯,而且虞枝还叫“宋云熙”老师。
宋云熙百感交集,无数苦涩酸楚接踵而来,堵塞住宋云熙的胸腔,叫他难以呼吸。
宋云熙咬着后槽牙,握紧拳头,用全部的意志力生生压下所有情绪。
旋即只见宋云熙把目光挪开,放在宋夫人身上。
宋云熙张了张干涩的嘴唇,主动打招呼。
“母亲。”宋云熙略显艰涩的声音飘荡在虞枝等人的耳边,格外明晰。
此话一出,颇有分量,虞枝惊了,脑中某些思绪开始飞转串联。
而贺嘉又是一阵愕然,他记起来有宋府的人曾告诉过他,在“他”失踪时,宋夫人抱养了一位与“他”长得很像的庶弟。
宋府的人再度说,宋夫人在找到“他”时,就确定宋府的嫡长子只会是“他”。
这说明宋夫人会放弃那个代替“他”的孩子。
听到这些讯息,贺嘉对宋府更反感,更不想和宋府有任何牵连。
宋夫人闻言,抬头,这才注意到虞枝身边的宋云熙。
宋夫人当即皱眉,冷冷地说:
“宋云熙,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知道你兄长在这,所以你就过来添乱了?”
宋夫人满心以为宋云熙对贺嘉心怀恶意,怕贺嘉入府抢他的位置,先入为主。
宋云熙没讲话。
旁边的虞枝沉思之后,基本弄清楚鸠占鹊巢是何等情况了,鸠是在宋家十几年的宋云熙,鹊是宋家突然找到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贺嘉。
亲生和非亲生立见亲疏。
虞枝唇瓣轻启:“宋夫人,您误会宋小郎君了,他今儿是出来是来给您挑选寿礼的。”
宋夫人:“寿礼?是吗?”
宋夫人话里话外完全不稀罕不在意宋云熙的心意,她只在意贺嘉。
虞枝眼看宋夫人靠近贺嘉,温温柔柔道:“嘉儿,跟阿娘走。”
宋夫人对宋云熙和贺嘉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宋云熙眼中流露出压不住的伤心,嘴唇几不可察哆嗦。
虞枝皱眉。
再见宋夫人的态度,虞枝意识到宋夫人和宋云熙之间的关系应当不好,转念想起宋云熙今日出来是为宋夫人挑选寿礼,却被宋云弘抢了钱袋玩弄,宋云熙被激怒同宋云弘打起来。
倘若她今日没出现,估计宋云熙
虞枝没往下去想。
难怪宋云弘敢对宋云熙肆意妄为,皆是因为宋夫人的忽视,宋夫人如此,那宋尚书估计也差不多。
所有的一切串通,虞枝突然透过宋云熙的皮囊看到他内心深处的脆弱孤独,看透他冷静神情下的隐忍和难过。
不久前少年跟她讲的儿时趣事在脑中飘过。
虞枝心中一动,心道他是个可怜孩子。
思及此,虞枝垂下眼帘,“宋夫人,您或许不该如此?”
“你说什么?”
虞枝吸气,心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她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保不准越来越混乱。
虞枝只好咽下话,道:“老师他不能陪您走。”
贺嘉道:“宋夫人,某同自己的学生还有事,还望您不要再纠缠我。”
宋夫人充耳不闻,只对着虞枝道:“你是谁?方才听你喊嘉儿老师,你是嘉儿的学生?”
虞枝客客气气道:“我的确是老师的学生,抱歉,正如老师所言,接下来我找老师还有要事,耽搁不得,老师怕是不能陪宋夫人你走了,还望宋夫人见谅。”
“你什么意思?我是嘉儿的母亲,而你只是嘉儿的学生,你有什么权利带走嘉儿,看在你是他学生的份上,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宋夫人冷道。
随即宋夫人对宋云熙道:“宋云熙,她是你的朋友吗?还不快管管?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干什么。”
语气斥责。
宋云熙终于开口道:“母亲你要这样说,姐姐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宋夫人纳罕。
贺嘉道:“夫人,请你慎言,某不是你的儿子,请你不要拿某同您的儿子比较。”
宋夫人注意力转移,激动道:“你才是我儿子!嘉儿,难道你是因为宋云熙才不回来的?天哪,你千万不要去在乎他,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宋夫人狠声说完,又恢复柔情,轻声细语道:“嘉儿,因为失去你,我这些年活着真的太痛苦了,没有一日不再思念你,求你可怜可怜阿娘,就和我回去认祖归宗吧!”
宋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乃至眼中含泪。
看来她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态度坚决。
贺嘉没话说,心硬如铁,凭借他的努力,压根撬不动宋夫人这颗脑袋。
宋云熙小声道:“母亲”
诚如宋夫人所言,她这些年的的确确在思念贺嘉,她坚信贺嘉没有死,是以她总会透过宋云熙来怀念她的儿子。
贺嘉就是宋夫人心中的一颗连年累月的刺,无论如何都拔不掉。
曾经,不管宋云熙有多努力也无法剔除他母亲心里的刺,原本宋云熙想他不急,他可以慢慢来,来日方长。
直到贺嘉的出现,打碎宋云熙心中美好的祈愿。
宋云熙深深吸气。
这时,绿漪提高声音道:“宋夫人,我们夫人不仅是贺学士的学生,更是圣上亲封的慧国夫人,敢问宋夫人,慧国夫人有没有权利去找自己的老师?”
四周安静。
宋夫人缓缓出声:“慧国夫人?”那不是当今圣上的母亲吗?
怎么可能?
宋夫人一脸不可置信。
宋云熙亦然震惊。
绿漪直接拿出一块象征皇帝的令牌。
也是这块令牌,她才能把崔街使给叫过来。
“看清楚了吗?”
许久之后,宋夫人赶忙向虞枝行礼,毕恭毕敬道:“见过慧国夫人,方才不知夫人身份,多有得罪,恳请夫人宽宥。”
宋夫人只是个三等淑人,身份地位与虞枝可谓是天壤之别。
宋夫人想起一件事,她知道贺嘉经常出入皇宫,也知道他当了虞枝的老师,在外人看来贺嘉即是虞枝的面首,毕竟圣上给虞枝挑选面首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宋夫人曾经不喜欢,但是宋尚书告诉宋夫人,只要贺嘉同虞枝搞好关系,那无所谓面不面首,且贺嘉的翰林学士还在。
他们知道,只要和虞枝关系好,那就可以和圣上搭上关系,更别说贺嘉是天子近臣了,总而言之,只要贺嘉回来认祖归宗,那宋家接下来的路一片坦然。
在宋尚书和宋夫人眼中,贺嘉太有出息了,相比之下,宋云熙被映照得一无是处,白养他了。
虞枝道:“嗯,宋夫人回去吧,老师要和我走。”
听言,宋夫人咬了咬牙,随后她抬头,对宋云熙道:“跟我回去。”
虞枝看了宋云熙一眼。
“姐姐,那我想陪母亲回府了。”宋云熙道。
虞枝:“好。”
宋云熙扫眼虞枝身边的贺嘉。
在他的眼中,贺嘉与虞枝是那般亲密,二人的关系是师徒
为何贺嘉什么都比他好,也什么都要和他抢?
宋云熙收敛心中异样和阴暗思潮,深深看了虞枝一眼,继而朝她微笑,虞枝回以一笑。
“姐姐再见。”宋云熙挥手。
虞枝道:“嗯。”
见宋云熙和虞枝之间的互动,宋夫人眸光一闪。
“嘉儿,保重身体,还有我的请求,你务必再考虑考虑。”
“夫人抱歉,不可能。”
宋夫人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最后她一步三回头,带着宋云熙打道回府。
“老师,你没事了吧。”
“今日多亏你,暂时是无事了。”贺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阐明,虞枝听罢后哭笑不得。
她道:“他们未免也太不依不饶了。”
贺嘉道:“是啊。”
“老师,那接下来他们要是再缠着你该怎么办?”
“某也不知,走一步算一步了。”贺嘉的根就驻扎在长安,他对此束手无策。
虞枝想了想道:“我有个建议。”
“夫人请说来听听。”
“既然他们要老师你回去,那你就顺他们的意,回去瞧瞧得了”虞枝小声对贺嘉说了自己的盘算。
贺嘉瞳孔一缩,犹豫了一阵,轻轻笑了起来。
“没想到夫人你也会有如此赅人听闻的想法。”
“我只是灵机一动。”虞枝谦逊道,为自己胆大妄为的念头感到一点羞耻和惭愧。
“值得一试。”贺嘉同意了。
虞枝道:“对了,老师,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
“在马车上。”
虞枝领着贺嘉到马车边,虞枝上马车,从里面拿出描金长盒送给贺嘉。
贺嘉打开一看,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羊毫笔,单单游弋其外表,便知此笔不凡。
虞枝问:“不知老师喜欢吗?”
贺嘉默了一下,道:“多谢夫人,某很喜欢。”
“看来我是送对了。”虞枝笑笑,“不枉我在铺子里挑了那么久。”
闻声,贺嘉怔然,随后定定目视虞枝,眼中流转暗光。
“怎么了?”虞枝道。
贺嘉回神,语调有点低:“没什么。”
“今日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贺嘉深深作揖,表示自己的谢意。
虞枝道:“无须见外,你是我的老师。”
你是我的老师。
这句话突然化作一片流光,直入贺嘉天灵盖,继而渗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令他内心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一刻,贺嘉感受到有什么变了。
贺嘉闭了闭眼,他缓声道:“夫人,某有一个僭越的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贺嘉环顾四周,虞枝察觉贺嘉用意,便让旁人都退开。
“先请夫人恕某无礼。”
“无妨,你直言便是。”
贺嘉这才道:“夫人你认为自己和陛下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怎么看待你和陛下之间的联系?”
虞枝道:“他是我在长安最重要的人。”
“只是亲情?”贺嘉小心翼翼问。
虞枝笑了笑:“老师,你问这个作甚?”
贺嘉:“烦请娘娘回答,这个问题对某很重要。”
见贺嘉郑重的态度,虞枝心中有股淡淡的怪异冒出来,她说:“当然是亲情了,他不然还能是什么?”
贺嘉松一口气:“那就好。”
虞枝听得一头雾水。
贺嘉看着虞枝,轻声道:“夫人,你不觉得自己和陛下之间过于亲近了么?”
第40章 亲近
虞枝把贺嘉送回府上后, 便径自回宫。
好像她和姜璟之间是有点超越原本的关系了。
途中,虞枝脑海中徘徊贺嘉问她的话,此话如同魔咒, 箍住虞枝脑袋,让她思绪很杂。
她阖目,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心情复杂。
深吸一口气, 虞枝开始把往昔的记忆挖出来,不错过一点细枝末节。
回想许久, 虞枝睁开眼睛, 心道自己似乎在成佑帝死后就很依赖姜璟。
在成佑帝健在时,她与姜璟的肢体接触不多, 都处在正常范围内, 关系也恰若平常。
因为成佑帝不喜虞枝叫姜璟的表字,成佑帝觉得太亲近了, 故而虞枝在明面上永远喊姜璟太子。
后来在姜璟的要求下, 她在私底下才叫姜璟的表字, 关于这一点, 成佑帝并不知情。
总之,这时候虞枝和姜璟的关系从未僭越,严守楚河汉界。
然而成佑帝一死,她又经历大起大落, 虞枝下意识依靠姜璟,从来没真正去注意过二人愈发亲密的距离。
不知为何, 她竟然没有严词拒绝过姜璟的举动, 顺从他的话, 默许他的靠近, 甚至不再拘泥场合和称呼, 习惯性叫他的表字直到现在。
看起来正常,但处处透出一股难以察觉的不正常。
她不认为姜璟会对她有什么旁的感情。
只是她和姜璟在宫里只有彼此,可谓相依为命,是以没把握住分寸。
虞枝收敛好思绪,开口问:“绿漪,绿萝,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绿漪和绿萝同时道:“夫人您说。”
虞枝表情古怪。她迟疑须臾,才道:“你们认为我和陛下之间的相处如何?”
绿漪率先道:“温馨自然,陛下很尊敬您,您也很关心陛下。”
绿萝眨了眨眼,说:“奴婢觉得夫人您和陛下之间相处很融洽。”
“是吗?”在她身边最久的两个侍女都说没问题,那究竟有没有问题?
但贺嘉是她的老师,他既然说出那种话,就证明他不是开玩笑。
面临两种不同的看法,虞枝纠结,她该不该去听贺嘉的话还是去相信绿漪和绿萝的话呢?
绿漪问:“夫人,您问这个作甚?”
虞枝:“没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个问题,就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绿漪道:“陛下对您自然是好到没话说。”.
虞枝回到玉漱殿,看着自己给姜璟留的点心和酒,心中纠结要不要送过去。
她踟蹰许久也没得出结论。
虞枝实在烦躁,索性不想了,先由着它去吧。
虞枝刚打定主意,绿萝就从外殿悄悄过来,“夫人。”
“怎么了,绿萝。”
绿漪小声道:“关于夫人您在马车上问奴婢的问题,奴婢回来深深想了很久,奴婢觉得陛下看您的眼神”
绿漪对虞枝咬耳朵,“很奇怪。”
“你为何会这样想?”
绿萝顶着脑袋瓜子思忖,半天没得出结论,她揪了揪手心,支支吾吾道:“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那样。”
绿萝似乎是急了,“总之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不一样了,夫人你信我,我没骗你。”
虞枝握住绿萝的手,稍稍掰开她揪住的手,温柔道:“嗯,我相信你的直觉。”
绿萝放心下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虞枝笑吟吟的,摸了摸绿萝的头,挥手说,“好了,你今天陪我也累了,现在去玩吧,可以去荡秋千。”
绿萝笑着点头:“那奴婢去玩了!”
“多叫几个人。”
“奴婢省得。”
绿萝出去后,虞枝坐在小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虞枝正出神间,姜璟已然来到殿内。
“母妃,您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虞枝听到声音,没有马上抬头,也未讲话。
过了一会儿,虞枝仰头,喝了杯茶定神,道:“没什么,就是在回味今儿看到的表演。”
姜璟一面靠近,一面道:“今天玩得高兴吗?”
虞枝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茶盏。
“您都去了哪些地方?”姜璟问,斜坐在小榻另一边,袍衣堆叠,一尘不染。
虞枝道:“去了西市,吃了不少小点心,还在云水间用了午膳,期间遇到一些小事,不过都解决了。”
“小事是?”
姜璟适当露出一点儿小情绪,接着补充一句:“儿臣没能陪您去,深感遗憾。”
他顿了顿,眉眼洇出疲倦,“儿臣在宫里焦头烂额,这一日过得当真枯燥,所以想听您同儿臣讲讲故事。”
“你想听什么?”
“就是您今日都做了什么,方才您讲的小事是什么?”
虞枝道:“在云水间时碰到一个小郎君的堂兄找他麻烦,那堂兄性子恶劣,竟然抢他堂弟的钱袋,还激怒那名小郎君,最后两人打起来,那堂兄打不过就叫帮手。”
虞枝叹气:“我便帮了他一下。”
“还有这等事,后来如何了?”
“我让绿漪去叫了官,那小郎君的堂兄和帮凶都被抓走了,而后那名小郎君就兴冲冲找我,要向我报恩,真是赤诚。”
说着说着,虞枝倾诉欲上来,娓娓道来自己今日一整天经历的事,包括宋府的事。
“你知道这件事吗?”虞枝道。
姜璟道:“儿臣知晓,其实贺嘉愿意来您这,就是为躲宋夫人。”
虞枝诧异,哭笑不得:“老师当真是烦她。令容,老师他真是宋夫人的儿子吗?”
“十之八九是,他和宋尚书生得很像。”
虞枝想了想,贺嘉还和宋云熙肖似,毫无疑问贺嘉是宋夫人亲生儿子,那她提的意见岂不是丧尽天良?
虞枝赶紧问:“老师知道吗?”
姜璟:“他心中有底。”
虞枝试探道:“那他往后有没有可能会回宋家?”
姜璟:“贺嘉此人习惯独来独往。”
闻言,虞枝稍稍松懈。
虞枝继续道:“这世间当真是有够巧合的,还竟然叫我碰见。遇到的小郎君和老师有这一层关系,我当时琢磨的时候便十分震惊。那宋夫人一瞧便是个偏心眼,估计从前也未把宋小郎君当亲生的,这位小郎君日后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听宋夫人的口气,她是随时会为贺嘉抛弃宋云熙的,完全不在乎宋云熙陪她十几年的情分。
一个养母当真如此绝情?虞枝不明白。
“您要帮他吗?”姜璟道。
虞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遑论我?一窍不通。这是旁人家事,只是感慨罢了。”
“他是个好孩子。”虞枝唏嘘道,一想起临别时宋云熙那副模样,虞枝就心有不忍。
姜璟似是随意道:“儿臣不是么?”
虞枝愣住片刻,复笑颔首。
“明日您还出宫吗?”姜璟问。
虞枝:“不了,明日要修学习字,后面也暂时不会出去了。我出宫买了些书帖,想研究研究。”
今日一行消耗虞枝好几日的体力。
姜璟:“您要是需要书帖,只管同儿臣说便是。”
虞枝:“哪能什么事麻烦你,更何况你送过来名家书帖和孤本够了,我买书帖是为看看旁人是怎么学习进步的。”
“您莫要同儿臣见外。”
“这不是见外,只是你政务繁忙,我不想你太劳累。”
姜璟神色愈发柔和。
“贺嘉现在教到什么地方了?”
虞枝:“还在让我学习小草。”
姜璟点头,不知是想到什么,他注视虞枝,调侃道:“说来他这个老师的待遇当真令儿臣艳羡。”
“艳羡?”
“您不仅精心布膳宴请贺嘉,送他点心,还挑了只笔给他。母妃,那儿臣为您找来贺嘉这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难道不应该有报酬吗?”
闻言,虞枝没有接姜璟的话茬,几乎是一瞬间她注意到平日尚未在意的细节和华点。
比如,笔。
送笔一事虞枝可没同姜璟提及,那他怎会知道她赠送贺嘉羊毫笔一事?
虞枝心中猜忌,但明面上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露出什么痕迹。
过去在姜璟面前虞枝藏不住心事,如今经过贺嘉以及绿萝的话,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再这样下去。
虞枝道:“照你这么说,你也确实该得到报酬。”
随后虞枝招来绿漪,让她把保存在厨房的食盒拿过来。
绿漪来去一趟,虞枝接过食盒后,把食盒放在小榻中间的矮几上,她说:“里面是云水间的点心和绿蚁新醅酒,别说我不记得你,这是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你尝尝。”
“也算是你的报酬了。”
“好。”姜璟神色带一点淡喜。
“儿臣就承下这报酬了。”姜璟轻笑。
姜璟把点心和酒都吃完了.
二人说着话,便到晚膳。
用膳时,姜璟道:“母妃,关于谢昭,他如今在京郊军营,近日军营忙着演练,恐最近这段时日都得不出空闲。”
“不急,公事要紧。”虞枝道。
姜璟端量虞枝,见她神色平静,无旁情绪,他收回眼。
虞枝喝完汤后,肚子便饱了。
旁边的姜璟瞥见虞枝唇边有汤汁,如往常一般递过白色巾帕,然这一次却不见虞枝接。
只因虞枝自己拿出绣帕在擦拭唇角。
姜璟动作一顿,只笑了笑,没觉得什么,慢慢收回手。
用完晚膳,姜璟待在虞枝殿中,手捏着黑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此时虞枝正在湢室沐浴。
当虞枝沐浴出来后,她看到姜璟低头思考的模样,她愣了愣,又察觉到一个细节,他还未离开。
她如今算是寡居,有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儿子,不是亲生。
虽是母子关系,可虞枝一直以来拿姜璟当弟弟。
思及此,某些她和姜璟显得亲密的记忆倒腾出来,令虞枝眉头一皱。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姜璟的关系委实是有点毫无边界了。
在虞枝心烦之际,姜璟抬头,目视虞枝滴着水的头发,放下手中黑子起身,朝虞枝走过来,他屏退绿漪等人。
姜璟道:“母妃,儿臣帮你绞头发,最近儿臣的手艺大有进步。”
虞枝眸光微滞,旋即她飞快摇头:“你棋都没下完,今天让绿萝来罢。”
姜璟默了一下,说道:“好。”
“儿臣去把绿萝叫进来。”
“有劳你了。”虞枝看眼殿中更漏。
姜璟只笑笑,不言语,正要去叫绿萝时,耳畔传来虞枝轻柔微哑的嗓音。
“时辰不早了,令容,你明日还要早朝,该回去就寝了。”虞枝用关心的语气道。
她的声音伴随明晰的更漏声,二者交织,如同一首缓慢的乐曲。
话音一落,姜璟身形停顿,目光回转到虞枝身上。
这是虞枝第一次示意姜璟离开,不对,是虞枝第一次出言赶姜璟走,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姜璟凝眄虞枝。
须臾,他克制的微笑,依旧是足矣令人倾心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姜三(内心):现在还没把小宋当一回事。
姜三:不过是她随手在路边救下的一条小狗。老婆好善良。
宋云熙挑衅:小狗怎么了?你等着瞧吧,小狗能把你气死,能让你狂吃狗粮。
宋云熙:你老婆是我的。
虞枝过来,宋云熙立刻哭戚戚道:姐姐,他羞辱我!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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