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茵在家中住的舒心极了,舒心到她第三日便想出门去走走,徐氏如临大敌,苦口婆心劝阻着:“外头都是人,挤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闻锦茵三年苦寒之地的日子被养大了性子,原先是深闺中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现下竟养出了两分玩儿性,周云朗纵着她:“岳母放心,小婿陪着她,孕中人心情最忌郁结,不叫她出门去,怕是不爽利。”
徐氏嗔怪:“你就纵着她罢。”,闻锦茵羞的双颊泛红,打了周云朗一下,二人对视而笑,徐氏瞧着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姑爷是真心爱护茵儿的。
甜水巷
姝晚本想借着出门卖绣品的由头把芸姐儿带出门去,眼瞧着这几日芸姐儿都清减了些,姝晚心疼的紧,想与闻时砚商量一番,却又是好几日不见。
杨嬷嬷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并不让芸姐儿出门,彼时芸姐儿已经临了快一整日的字帖了,姝晚便想与杨嬷嬷打个商量,哪知杨嬷嬷铁面无私,说不准那便不准。
姝晚无他,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脑海里芸姐儿眼泪汪汪的神色却挥之不去。
邹妈妈想劝她,杨嬷嬷这般也是为芸姐儿好,但姝晚脑子里并无高门那一套的东西,说了也是白搭。
二人再次进了那方铺子,姝晚转身对明荷道:“你先去陈记买些点心来。”,明荷瞧着人在铺子里应当是无事,便叮嘱姝晚却要在原地等着她。
老板见着她笑的眯起了眼睛:“哟,您来了,这次又带了什么花样?您可不知,上次的绣品,卖的好的很,大娘子们颇为喜欢,独一份儿啊。”
姝晚听了,郁结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掀开竹篮递了过去。
闻锦茵正四处瞧着,时不时挑剔着,一边单手扶着肚子,一边与身旁的周云朗低语,忽得她听到了老板高昂的声音,神思被吸引了去,入目是一道婀娜的身姿背影。
她被吸引的走了过去,视线落在了女子胳膊上挂着的竹篮里,眸色一亮。
“呀,这虎镇五毒如意纹绣的可真好。”一道清亮娴雅的声音在姝晚耳边响起,姝晚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瞧,碧山色身影映入眼帘,旁边的女子比她高了半个头,发髻高耸,通身气度娴雅端庄,一手扶着腰肢,探过身仔细瞧着老板手中的绣品。
一旁的男子更是高大异常,容貌周正、浓眉大眼,二人凑在一处,大掌始终护着女子的腰。
闻锦茵瞧着这肚兜喜爱极了,一想到这肚兜穿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样子便当即道:“我都要了。”
老板一听,坏菜,卖家买家都聚在了一处,这不好吃回扣了。
闻锦茵转头对姝晚夸赞:“娘子好手艺。”她笑靥如花,亲和异常,姝晚不由自主对她产生了好感。
瞧着闻锦茵爱不释手的样子,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娘子谬赞了,只是打发时间,比绣坊的绣坊还是不行的。”
闻锦茵不大同意这话:“可别这样说,方才这老板都说卖的好,可见这东西就是好的,娘子实在妄自菲薄。”
周云朗见着二人聊的火热,自觉去付了钱,他非没有眼色之人,瞧着老板的面色便瞧出了大概,便给了两份钱,老板喜笑颜开,周云朗淡淡:“绣品做的好,也少不了您这中间商。”
身后的闻锦茵随口问:“娘子贵姓?我瞧您这一手绣活儿熟练的很,若是方便,我以后便直接从娘子这般订了,你可是不知,我这绣活儿比起娘子可差的远。”
闻锦茵虽出身大家,琴棋书画、品茶插画样样精通,唯独这绣活儿勉强过的眼,偏生眼光又高,做不出来一气之下再也不动绣花针,连徐氏都说她在女工上是眼高手低。
姝晚低头抿了抿唇,有些受宠若惊:“免贵姓尹,家住长安街甜水巷闻府。”
声音好似惊雷般叫闻锦茵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般失声道:“什么?”,姝晚以为是她未说清,便缓缓的又重复了一次。
闻锦茵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如螺旋般转了起来。
闻府?还有哪个闻府,这上京城除了国公府一家姓闻还有哪人姓闻,甜水巷?若她未记错,在她及笄后掌家的那三月,甜水巷有一处宅子是她砚弟用私产所购,这事因着徐氏那三月把对牌给了闻锦茵,也未晓得这一事。
而闻锦茵则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便佯装不知。
蓦地,姝晚痛呼出声,眼前的娘子无意识的捏着她的手腕,力气失了分寸。
闻锦茵还在出神,并未察觉此事,蓦地身后一具温柔的身躯环了上来,拽了拽她的手臂,闻锦茵如梦初醒,周云朗并未出言指责,他很细心,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闻锦茵的不对劲。
她缓缓的松开了姝晚的手腕,勉强笑了笑:“原来如此,尹娘子。”
姝晚有些不解的瞧着闻锦茵,闻锦茵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家夫名谁?”
周云朗咳了咳,闻锦茵对上了周云朗的视线,周云朗的视线带着些责怪之意,说哪有妇人问陌生娘子的夫君,成何体统。
闻锦茵也意识到有些唐突,便道:“娘子见谅,是我失态了,只是听娘子说起甜水巷,便想起了故人之居。”
姝晚被打消了疑虑,觉着也不是什么好隐瞒便道:“家夫闻月疏,是宫中的侍卫。”
这下不止是闻锦茵,连一旁的周云朗也吃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周云朗及时出声:“看来是我家娘子想岔了,尹娘子见谅。”
闻锦茵勉强笑了笑,从恍惚出拽回了神思:“是,天色不早了,娘子早些回去罢,改日定登门拜访。”短短一瞬,她已收拾好了情绪,体面的与姝晚比拜别。
姝晚未察觉到二人的心思:“好,先行一步。”随即她拿了卖绣品的银钱便出了门。
回府的路上闻锦茵心神不定,周云朗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瞧你,大夫昨日才说了孕中最忌忧思,你今日便把大夫的话望在了脑后。”低沉的嗓音如清风般抚慰着闻锦茵的心神。
闻锦茵眉头轻蹙:“方才那娘子……”
“方才那娘子不过是一普通妇人,应当是巧合,娘子莫要想东想西,再说若真是砚弟,你当真能插手置喙?”周云朗温和的打断了她的话。
闻时砚,字月疏,除了他,还有何人唤月疏。
闻锦茵思索着他的话,叹气一声,以阿砚那个性子,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她做长姐的实在无法看着弟弟做出这等…败坏家风之事。
闻锦茵忧愁的紧:“母亲最重规矩,届时,我实在不愿看着母亲大动肝火,她为了我这几年已然操碎了心。”
马车踏踏的行驶在青石路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初秋的风吹过车帘,钻入马车内,周云朗环住了闻锦茵,把头搁在她的发旋上。
姝晚与明荷往家中而去,方才的事她并未放在心上,心中依旧是惦记着芸姐儿。
身后马车踏踏声响起,一道讶异低醇的嗓音唤住她:“晚晚。”
姝晚回过头去,好几日未见的身影入她眼帘:“月郎。”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
闻时砚伸出修长素白的手掌:“做何去了?”,姝晚把手放入他掌心,腿上一用力,进了马车里,“卖绣品去了。”
她嗅着周身清冷淡雅的气息,只觉安心,闻时砚皱眉:“怎么?缺钱了?”
姝晚摇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想着做些事干。”
闻时砚待姝晚坐稳后,便往右边挪了挪,二人坐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疏远,他闻言有些不大同意,:“这等小事交给管家邹妈妈去做便好,做甚走这么远的路去。”
姝晚笑了笑,自然是想着出来透透气,但她不想刚见面就与闻时砚起争执,便岔开了话头。
“月郎,我想着府里人是够的,实在不必再请一嬷嬷来教导芸儿,实在是太麻烦嬷嬷了。”她斟酌着提起杨嬷嬷的事。
闻时砚随口道:“不麻烦,她本就是伺候嬷嬷出身,不过是教养一小姑娘,有何麻烦的。”
姝晚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诉说她的心疼,闻时砚却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
幽暗如墨的眸子低垂着注视姝晚,叫姝晚有些不敢看他,视线闪了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时砚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躲什么,嗯?”
姝晚的眸子好似氤氲着水意般,她鼓起勇气道:“月郎,杨嬷嬷实在铁面无私,我瞧着有些心疼,还是莫要让她教了。”说完她有些羞耻的别过了头,眼下她就跟一背后说小话的妇人般,小心眼的紧。
这般直白倒是叫闻时砚始料未及,他原本冷厉的眼角眉梢霎时浮现了一丝柔色,但并不显眼,马车里的默然叫姝晚更加抬不起头。
“好,既然晚晚不想,那就叫杨嬷嬷走罢。”半响,闻时砚收回手,随意道。
姝晚蓦地抬头:“当真?”
闻时砚与她对上视线:“自然是真的,只不过须得你去劝杨嬷嬷走。”
姝晚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她为难道:“她如何会听我的话,何况是你把人请来的。”
闻时砚嘴角隐晦一弯,一息便恢复了冷淡神色:“我是好心请杨嬷嬷来教养芸儿,眼下你叫我何事都没有便把人打发走,这怎么说得过去。”
“最好的法子便是,你出面。”闻时砚把难题抛给她。
姝晚呆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闻时砚暗自一哂,总是这般想一出是一出,“好了,你回去仔细想想?”他拂袖撩开帘子:“不回府了,拐道去璟庄。”闻时砚吩咐车夫。
姝晚一听有些急:“芸儿还等着我呢。”
“少你在一顿饭,不会有什么区别的,听话,芸儿有杨嬷嬷照顾,你不必担忧。”闻时砚不容置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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