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崔妈妈端了个茶案来, 一杯滚烫的毛尖放在了姝晚旁边,蒸腾的热气氤氲着姝晚的视线,姝晚淡淡看了一眼, 收回了视线。
顾氏不说话, 她就不说话,柔嘉公主在对面儿做着,垂着头瞧着面色不大好看。
“尝尝,上好的毛尖, 是你以前没碰过的东西。”,顾氏还是那个顾氏,一开口便是刻薄味儿,她一副慵懒样儿,身上的衣着却温婉了些,不似从前般糜艳。
姝晚淡淡道:“茶水有些烫,晾一晾。”
顾氏嗤笑一声:“这茶啊就是滚烫着喝才能品出味儿来。”, 话虽如此但姝晚并没有动弹。
顾氏有些恼怒, 她本就在孕中, 极为易怒,稍有些不顺心便砸东西或是找人发泄, 姝晚是个闷葫芦,又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瞧瞧, 长辈说话这般就是这般态度?”顾氏阴阳怪气, “哦,你瞧我这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苦日子过惯了,怕是一时习惯不来这些规矩, 不过三年前好歹也是在府上待过一段时日,虽说是个通房,但好歹也学了些规矩罢,我这儿妈妈女使多的是,崔妈妈,你去挑两个人叫砚哥儿媳妇带回去。”
崔妈妈躬身:“是。”
姝晚笑了笑,手边的茶水总算凉了些,她端起来小坠了口,不疾不徐的回答:“通房的规矩自是不比大娘子的,但婆母已然给媳妇安排了妈妈,就不牢顾婆母操心了。”她微微笑着,叫人挑不出错儿。
“徐氏是做长辈的心意,我也是做长辈的心意,索性一道儿带回去得了。”顾氏悠然说。
姝晚装作苦恼:“此事我还是得请示婆母一番。”
顾氏眼角一抽:“你好歹是大娘子,怎的这种小事都要请示。”
姝晚以退为进:“谁让媳妇出身不好,没什么见识,这来往人情一概不懂,免得做了错事惹官人不高兴,顾婆母且等着,待我领着人去请示婆母。”
言罢竟探着身子往外瞧:“是哪两位妈妈?”
顾氏瞧她这样子,气狠了,把人领到紫鸣苑岂不是有去无回了,真是小看了这小丫头了。
“既如此,我便不强求了。”顾氏不情不愿。
“那便实在可惜了,婆母若是不许,正好留在婆母院子里侍奉,做些洒扫的伙计也是可以的。”姝晚拍了拍大腿,喜气洋洋。
柔嘉掩了掩唇,堂堂大娘子的贴身妈妈被派去死对头院儿里做洒扫的伙计,真够损的。
柔嘉公主头一次对姝晚有了改观。
“时候不早了,媳妇得去老夫人院里请安了,就不打扰了。”姝晚行了行礼便离开了。
走出了老远听到了屋内传来摔盏的声音。
她暗暗勾了勾唇角,眸色狡黠。
顾氏气的头疼,葡萄扔了一地,汁水四溅,空中飘散着酸甜的味道,柔嘉有些可惜,这婆母,一盘子水果半盘子糟蹋,宫中的贵人们都没她这般奢靡。
不多时,暮影居庭院里又传来一阵喧嚣,乖揉着脑袋,几乎要尖叫:“谁啊,谁在外面吵吵嚷嚷。”
崔妈妈惶恐:“老奴听着像是序公子房中的姨娘。”
柔嘉偷偷的查看她的神色,果然顾氏一拍桌子:“给我把他们哄回去,小娼妇们仗着肚子里头有货便敢耀武扬威的。”
崔妈妈:“老奴这便出去瞧着。”
没多久她着急忙慌的进来:“大娘子,月姨娘说她肚子疼,林姨娘说她染了风寒,谢姨娘也说肚子不舒服。”
顾氏不耐:“那便去叫大夫啊,与我说这些做甚。”
“大夫昨日刚来过,已经各自开了安胎药。”柔嘉补充道,她摸得清这些姨娘们的心思,无非觉着自个儿怀了国公府嫡子的后嗣,现成的日子过不舒然闹的慌。
“不若把库房的燕窝给他们分了?再叫小厨房炖些药膳和鸡汤补一补,以后每隔几日便送些补品,毕竟三胎,还是要上心些。”
果然顾氏的脸色愈发难看:“燕窝?这些贱蹄子也配吃燕窝?”,柔嘉公主的这番话果然踩在了顾氏的雷点上,暮影居有四位怀有身孕的妇人,顾氏身份尊贵自然是所有珍贵玩意儿紧着她,再来那三位姨娘的身份确实是不配碰这些东西的。
柔嘉公主犹豫道:“毕竟是官人的长子长女们,总不好苛待。”
顾氏寒意森森:“去找个妥帖的郎中来,记着不要引人注目。”
柔嘉公主垂下了眼帘,手掌无意识的攥紧。
姝晚在暮霞院和闻时砚陪老夫人一道儿用了午饭,闻时砚留言到姝晚对老夫人屋里的瘦肉段很是喜欢,这道菜几乎吃了个光。
老夫给了姝晚一副点翠头面,极为精巧,据说是御赐之物,不过是先皇时期的了,在自己人手里赠送也是无伤大雅的。
“你既嫁入了闻家,便是闻家的人,凡事三思后行,看账理财,人情打点都要上手学着,也要学会御下。”老夫人很是肃然,拿起一旁的茶水漱了漱口后又用帕子拭了嘴。
姝晚安静的听着,闻时砚时不时的帮他夹菜。
“早些怀上嫡子才是正事。”老夫人叮嘱道。
姝晚脸色一红,呐呐称是,随后老夫人意味深长道:“切莫善妒。”
姝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闻旁边的人回应:“这便不牢祖母操心了。”
姝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老夫人说的莫不是纳妾,她顿时心思飘远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闻时砚神色自若的拉着姝晚起身:“孙儿与孙媳先告退了。”
老夫人摆摆手,叫他们赶紧回去,新婚夫妇还是要时常在一起磨合感情。
姝晚回去的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闻时砚如何不知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担心,我不会纳妾。”
姝晚倏然抬头看向他,迟疑了半响,她自认这种事应当不是二人能决定的,柔嘉公主也说过闻时序院子里的姨娘都是顾氏亲自打点的。
徐氏……她也不知,但应当也是会的,闻时砚瞧她不说话,试探问:“你不信我?”
姝晚摇了摇头,决定先不说,“没有,我们才成婚,不要想这些好吗?”
闻时砚摸了摸她的脸颊,探身上去一吻,却被打了一下:“孟浪。”
瞧着姝晚娇嗔的语气应当是放下了此事,闻时砚缓缓松了口气。
“走,带你出门去。”
姝晚被拉着往前走:“去何处?”
闻时砚言简意赅:“游湖。”
二人换了衣裳出了门去,套了马车往凤鳞湖而去,现在可以去踩莲蓬,然后给姝晚剥莲子。
姝晚听他说着舌根泛起了清甜之意,方才的事被她抛到了脑后,二人去的湖岸人烟稀少,闻时砚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回来说:“还得有一会儿船才能来,这边是我特意寻得地方,人群全在另一头,所以船来时会花费不少时间。”
姝晚点了点头,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接天莲叶无穷碧,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莲叶由远及近。
闻时砚本有些惬意,在瞧见姝晚的姿势时眼神一暗,纤细的蜂腰被包裹在茜红色的轻纱中,弧度姣好,最令人移不开眼的是下面一方浑圆紧翘。
他喉头滚动了一番,闻时砚自问不是重欲之人,但面前的姝晚……
姝晚突然觉着后面覆上了炙热之物,霎时脸颊一红,慌忙转身瞪了他一眼:“光天化日,孟浪。”
偏生闻时砚的神色瞧不出一丝不对劲,神色自若,淡定的可以去参加朝会与百官唇枪舌剑。
外面鸟鸣声叫不停,不多一会儿马车便开始很有频率的晃动开来,时快时慢,马儿被行径折磨的不停的在原地踢踏,嘶鸣,掩盖了奇异的声音。
过了许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姝晚掀开一角帘子透气,令人惊异的红晕四散,闻时砚除了气息有些乱外衣襟很是整洁,衣角处有一处褶皱。
姝晚捂着脸,而后船夫来后还埋在马车上,用袖口捂着脸颊,任闻时砚再怎么哄诱也没有理他。
闻时砚打发走了船夫,姝晚才同他下了马车,坐上了晃晃悠悠的乌篷船,驶向掀起惊澜的湖心深处。
湖中漾着涟漪,清澈见底,闻时砚一下下划着船,玄色轻纱广袖衣袍披在身上,绣着大片峥嵘松柏,远山青黛,好似装进了整片山河。
姝晚还有些不适,坐着难受的紧,臀下垫着从马车上拿着的软垫子。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叫姝晚撩起湖中的水撒向他,闻时砚不躲不闪,任由水珠沾湿了一片衣襟。
“是我的错。”低沉清越的嗓音好听的紧。
姝晚百思不得其解,这厮怎的……如此衣冠禽兽,与先前的模样相差甚远。
她出神的想着,没注意船驶向了湖心深处,周遭被大片的荷叶荷花环绕,一只莲蓬伸到了姝晚眼前。
姝晚伸手接过,熟练的剥起了莲蓬,她以前摘过,所以这次很麻利的剥了不少,莲子清甜,可以当个败火的零嘴。
想到此她给闻时砚塞了不少,闻时砚哭笑不得。
乌篷船隐没在莲池中,摇摇晃晃,硕大的荷叶被姝晚摇摇曳曳的撒入了水珠,滚来滚去,荷叶被闻时砚留了下来,“旁边是农庄,可以去买只鸡,用荷叶包着做叫花鸡。”他若有所思道。
姝晚顷刻间被农庄吸引,她离开灵水村许久,些许怀念浮上了心头,迟疑了半响:“我……我想回灵水村看看。”
闻时砚划船的手一顿:“好,待过几日我陪你回去。”
这段时日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过灵水村,这个地方承载了他们不好的开始,有欺骗,有怯懦,无数复杂的心绪,如果可以姝晚永远都不想提起那个地方。
但比起身两个人不好的开始,那儿到底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娘亲阿爹的记忆全部停留在那里,姝晚思念的紧,且许久没给爹娘上坟了,坟头杂草怕是长了不知道多高。
她沉思的模样落入了闻时砚眸子里,“介时,把岳父岳母的牌位迁入太平观吧。”他似是提起一间不能再正常的事,却叫姝晚红了眼睛。
“嗯。”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
闻时砚给她剥莲子吃:“多带些回府给母亲和芸姐儿吃。”清朗的面庞是醉人的温柔。
待接近傍晚,二人从船上靠岸,姝晚的脸晒得有些红,后面全靠那些莲叶挡。
闻时砚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怪我,大热天的带你出来踩莲蓬。”
姝晚摇摇头,拿莲碰锤了他一下。
农庄就在不远处,闻时砚进了一家篱笆门,院子里有一位妇人在洗衣服,听闻来意,无不欢喜。
姝晚闻着院子里淡淡的皂角味道,心间涌上股熟悉的意味。
“我们这儿啊,时常有贵人们来吃饭,别客气,坐。”农庄算得上是私人的农家饭庄,来歇脚的人多了,自然也就形成了。
妇人姓薛,边同他们说话边矮下身在鸡窝里掏鸡蛋,“今儿中午杀条鱼,炖了喝汤。”薛大娘面带喜意道。
闻时砚自然提出要向他们买只鸡,农户人家的鸡大多是不卖的,留着自己下蛋,姝晚自然也知道,刚想劝他要不算了,就见闻时砚放下了一锭银子。
薛大娘当即喜笑颜开,利索的一伸手,眼疾手快掐住了母鸡脖子,递到了闻时砚手里,母鸡还在扑棱着,叫唤个不停。
姝晚:……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以为闻时砚会自己杀或者叫薛大娘杀,谁料他把鸡递给了自己。
“试试。”闻时砚示意她拿。
姝晚苦笑不得,却被他奇异的关怀暖到了心,他是想叫她用这种法子怀念一下从前的日子,没有束缚,只思虑每日三顿饭吃什么的日子。
薛大娘偷偷瞧着这一对儿郎才女貌的贵人,原想着这公子瞧着便是个矜贵人儿,哪还会杀鸡,却见他下一瞬便把扑腾个不停的母鸡递给了旁边柔弱温婉的娘子。
薛大娘疑惑的紧,手上的活儿都停了下来。
却见那娘子神情淡定,挽起了袖子,利索的接过母鸡,放在案首上用旁边的棍子敲晕了鸡头。
第62章 二合一
薛娘子有些大跌眼睛, 实在没想到这般娇滴滴的娘子竟然杀鸡这么利索,她欲言又止,眼睁睁瞧着鸡被姝晚处理好交给了闻时砚。
对面的公子不知是被吓傻还是怎的,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瞧。
闻时砚自然是没有被吓傻的, 他只是在沉思姝晚这一刻好像又跟三年前的她重合在了一起。
他拿来了荷叶,把鸡处理好裹上泥块埋到火种烤,姝晚又丢了几个红薯进去,薛娘子收拾好了情绪, 笑着给姝晚递来了两节脆藕。
“咬着吃,解腻。”,姝晚有些怀念的咬了一大口,以前家中穷,有时候能吃的花样不多,吃一口脆藕解解馋已经是很幸福的事儿了。
闻时砚蹭了蹭她的嘴角,趁薛娘子不注意啄了姝晚一口。
很快, 薛娘子的相公和姑娘回来了。
“今儿个去城内卖了不少银钱, 秀秀也卖了不少自己的绣帕。”薛娘子的相公刘大哥是个高大爽朗的汉子, 得知二人来的目的特意把自家酿的米酒拿了出来。
姝晚轻嗅着,忍不住喝了一口, 暑热天气十分解热。
旁边随刘大哥回来的姑娘瞧着十五岁左右,清清秀秀的姑娘, 站在一旁直愣愣的看着闻时砚, 脸颊红的跟天边的翻滚的流云般。
姝晚自然能瞧得出来,淡笑不语, 闻时砚皱了皱眉, 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只是背了过去能避则避。
吃饭的时候薛大娘招呼刘大哥端菜, 小姑娘就蹲在一旁羞赧的不行,闻时砚扒拉了一下烤着的叫花鸡,泥块剥开,散发出了阵阵香气,姝晚伸手想撕一块儿,结果被热气烫了一下,闻时砚当即拉过手问:“没事吧?”
姝晚摇摇头,二人亲昵的模样叫秀秀轻咬下唇,有些失落。
吃饭是农家的矮脚桌,闻时砚挨着刘大哥坐,姝晚挨着薛大娘坐,桌子上是和脸差不多的玉米面白面蒸馍,很实在,还有一碟蒜泥辣子,稠稀饭,炖了一锅酸辣鱼,闻时砚烤的叫花鸡,几个香甜的烤红薯。
“吃不惯的有白面蒸馍。”薛大娘掰了一半玉米面蒸馍递给了姝晚,米酒甜甜的,不醉人。
“这几年世道太平了,好啊,想当初凤鳞湖就是个荒湖,别说游玩了,贵人们都不愿来,还是后来先帝来过一次,大加赞赏,然后京城的贵人们来的前仆后继。”刘大哥感叹。
闻时砚淡笑,他不多言,静静的听着刘大哥说话,偶尔接一句,不显热络但也不疏离。
刘大哥见多了,大多数的贵人颐指气使,眼睛长在头顶上,今儿个来的算是好的了。
薛娘子忍不住问:“我瞧娘子杀鸡挺利索的。”
姝晚:“是,我以前也是农妇出身,这些伙计也是做的趁手的。”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过去,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叫薛娘子刘大哥好不惊讶。
无人可见原本吃饭吃的心不在焉的秀秀眼神突然亮起了光。
吃过饭天已然黑了,闻时砚跟薛娘子一家道别,“多谢款待。”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内敛温和。
“哎呀,不必客气,常来常来啊。”薛娘子招手。
秀秀眼神随着二人一直离开,薛娘子一巴掌招呼到了她背上:“死丫头,今儿个心野到哪里去了,饭桌上话也不说一句,真真是没礼貌。”
秀秀被打疼了,嘀咕了两句,最后说:“娘,我也想当贵人。”
薛娘子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做梦呢你?还贵人?赶紧洗碗去。”
秀秀倔强:“我不,我就要当贵人,方才那娘子也是农妇出身,她当得我怎么就当不得了。”
薛娘子大骂:“你还跟人家比,瞧人家什么样儿,你什么样儿,天鹅有天鹅的命,你啊,充其量就是个野鸭子。”说完端着锅进了厨房。
秀秀一扔丝瓜瓤气急败坏的回了屋。
姝晚和闻时砚乘着马车往府上赶,匾额上的红绸灯笼轻轻的晃荡,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拂过姝晚的脸颊,闻时砚下了马车,把手递给她,姝晚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
还不待她站稳,闻时砚便把她横抱在怀中,姝晚吓了一跳,羞赧的说:“你……你快放我下来。”
闻时砚淡淡道:“无妨,就这么进去。”好堵一堵府上人各异的言论。
他就这么抱着人从侧门进去,穿过苍竹翠林,鹅卵石道路,数个月洞门,路上遇到了不少女使小厮,瞧见他们当即垂下了头,隔日府上便传遍了世子爷夜晚抱着世子夫人回房的信儿。
翌日,姝晚起身依着规矩给婆母晨昏定省,还未至紫鸣苑便闻屋内传来嬉笑打趣声,姝晚脚步一顿,这是来了客。
随后刘妈妈出了屋子见着姝晚,笑着请安:“尹大娘子。”这一声叫姝晚好些恍惚。
“今儿个国公府的亲戚来访,现下大娘子正陪着吃茶。”刘妈妈边领着姝晚往里走边说。
姝晚:“既如此我恐会打扰婆母。”她神情试探,神色倒是还镇定。
刘妈妈忙道:“怎会,大娘子说了若是您来了便叫进去,认认亲说说私房话,都是那日给咱家世子爷贺喜来的,好些老家的亲戚。”
姝晚微微颔首,掀开帘子进了屋去,一入门就被屋里的人数惊着了,好些多。
徐氏坐在上头,旁边还有一位富态的妇人,穿金戴银的,往下便是些瞧着年岁不大不小的,也有些姑娘和年岁小的,乌泱泱坐在一处,叫姝晚一时不知道该看谁。
殊不知她这样儿却叫不少亲戚觉着果然是小门户家的,规矩礼仪实在不怎么样。
“来姝晚,过来认认亲,前儿个成婚,都是给你和砚哥儿贺喜的长辈。”徐氏不同于素日的淡漠,脸上挂着笑意,一身绛紫色对襟褙子犹似盛放的牡丹,首饰也是低调内敛却不失档次的东西。
姝晚乖觉的走上前,站在徐氏身旁,仿佛是撑腰似的,徐氏握上了她的手。
“这位是溧阳老家的胡大娘子,是你父亲的兄长的内眷,你唤大伯母便好。”国公爷的兄长并不是老夫人所生,而是庶子,因离得远,这些年与国公府也不甚来往。
姝晚屈膝:“大伯母好。”一把温润的好嗓声若琳琅,落在胡氏耳朵里真真儿是酥了耳朵。
“好好,头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东珠你送你做见面礼。”她招呼身后的女使,赠上了一盒子珍珠,通体莹润,白的晃眼,在场众位微微变了脸色,果真是富商,当真是大手笔。
徐氏微微一笑,对姝晚道:“收下罢。”
姝晚垂头:“多谢大伯母。”但她得体的叫明荷上前把盒子盖上妥帖收了起来。
胡氏淡笑,倒是个不骄不躁的孩子,她虽是商贾家的大娘子,但家中是书香门第出身,当初下嫁给经商的闻大爷,也是看中了他老实出色的经商能力,父亲清廉,一辈子做官家中没什么积蓄。
也是嫁了闻大爷日子才好了些。
下边依次是胡氏的两位儿媳妇周氏和王氏,还有临州的两位表亲高大娘子和章大娘子,与徐氏年岁接近,旁边带着两位姑娘,是他们家的姑娘,瞧着年岁不大,很是腼腆的样子。
姝晚都一一问好,他们也依次给了见面礼。
“到底是新妇,与自家夫君温存了些,这般时候才过来请安。”高大娘子打趣着,实则话也是刻薄了些。
“未婚姑娘还在呢,说什么呢。”章大娘子嗔了她一句,后面两位姑娘红着脸垂下了头。
姝晚不疾不徐:“是晚辈不知今日各位长辈来,如若不然定早早的在这儿候着。”
“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早不早的晚不晚的。”胡氏笑着说道。
众位大娘子都是吃过早饭来的,说说笑笑到午时自然是要留下用午饭的。
高氏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全靠她来说些有的没的活跃气氛,众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唉,砚哥儿媳妇,准备何时要个孩子?”高氏探身问。
姝晚一愣,还真没想过,“……此事顺其自然就好。”她挑了个不出错儿的回答。
“怎能顺其自然呢,还是要早些准备,免得妾室生在前头,院子里一箩筐的庶子。”高氏撇撇嘴,屋内气氛一时滞涩。
“我听闻顾氏家的序哥儿就已经有了三位姨娘有了身子,要我说顾氏真是个不操心的,成日里打扮自个儿,疲懒不说还磋磨自个儿媳妇,好歹是个公主。”瞧她越说越没谱,章氏赶紧拉着她。
“行了行了,你这张嘴留着吃饭用吧,砚哥儿洁身自好,可不似那小子。”
章氏转移了话题:“对了砚哥儿媳妇,既砚哥儿院子里没个伺候的,不然把我家芷儿领回去,我家芷儿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听话的很。”她拉过身后早已红透了脸颊的姑娘。
一身半件色广袖长褙,上面绣着大片莲纹,直领衫打底,细褶儿的襦裙,衣带掐出细细的腰身,弯月髻俏皮清秀,端的是小家碧玉。
姝晚收敛了笑意,到底还是来了。
徐氏神色自若:“瞧你说的,怎好叫芷姐儿做小。”
章氏却摆手:“怎的,我还以为你是瞧不上我家呢,无妨的,庶女罢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完希冀的瞧着姝晚。
徐氏不好拒绝,心里也暗暗啐他们一嘴,哪有人新婚头几日就给人塞妾的,上赶子的恶心人不是。
“不若,带回去安置在屋里?”徐氏和稀泥的问姝晚,她也有些为难。
高氏则不想把自己宝贝姑娘给人做小,煽风点火:“你是婆母,安置不安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姝晚静静的听着,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思索了几日问:“不然婶婶过几个月再把妹妹带过来?”
章氏一愣:“什么意思。”
姝晚不好意思道:“我与夫君新婚,方才高婶婶说的有理,我还是想尽快要个孩子,给国公府绵延子嗣,若是叫妹妹进门来恐是不大行,耽误了子嗣晚辈担待不起,不若过三月?过三月婶婶再领着来,说不准晚辈有了身子妹妹便能进门了。”
她尽职尽责的装个小门户家的姑娘,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着边际歪打正着,章氏的脸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姝晚看似无意,实则点了章氏不过是个倒贴的罢,呼之即来招之即去,既然你这般想上赶子的倒贴,那便来吧,但何时来得我定。
你来了便坐实了倒贴打秋风的嫌疑,不来便是心虚,若是想把善妒的名头栽过来,那也是不成的,先不说新婚便塞小妾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把子嗣之事甩出去谁也不敢说什么。
章氏被噎得,身后的姑娘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高氏似是瞧不过去要说什么却被胡氏打断了话头:“嗨,你瞧我们这,想的少了,是是,子嗣最重要。”
章氏勉强住嘴,“是,是,是我想岔了。”上首的徐氏淡笑不语,向姝晚投去了欣赏的眼神。
“行了,行了,聊了许久,刘妈妈上些七宝擂茶叫大娘子们垫垫肚子,半个时辰后传午饭。”
姝晚站的腿有些酸,徐氏发了话明荷便给她搬来张椅子坐在徐氏身旁。
七宝擂茶上的很快,高氏确实是说的渴了,端起碗来便喝,姝晚也抬袖掩嘴,鼻尖充斥着茶香与芝麻花生等混杂的香气。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便传了午饭,众位娘子坐在八仙长桌上,姝晚靠近了徐氏,方便她侍候婆母。
菜品花样繁杂,八宝鸭,樱桃肉,虾羹,鹅炙,酒醉鸡,卤牛肉,蟹黄粥,汤面。
姝晚瞧着那一锅粥热气蒸腾便生了馋意,黄澄澄的粥配着卤牛肉,鲜香至极。
“瞧这砚哥儿媳妇是个喜欢蟹的娘子,待日后去溧阳做客,那儿的大闸蟹到了季节很是鲜美,不过蟹膏寒凉还是得少吃。”胡氏叮嘱着姝晚。
却没瞧见姝晚脸色一变,她怔愣着瞧着碗里的粥,竟……是蟹黄粥,她有些无措的放下了碗。
徐氏瞧见了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姝晚也没隐瞒,装作无恙般:“儿媳不知这是蟹黄粥,只因从前只见过鱼虾,却不知蟹的味道。”
徐氏笑笑:“胡大娘子说的有理,蟹膏寒凉,少吃些。”
姝晚点点头,当即放下了碗,心怀侥幸,她已然有好多年没碰过鱼虾海鲜,应当是无事的。
而后姝晚便只食汤面,别的一概不碰。
但意外还是来了,午饭过后,姝晚隐蔽的把手伸进衣袖内,轻轻的挠着皓腕,痒意不断的从身上迸发。
尤其是脖子,姝晚再忍耐也不自觉的伸手挠。
“呀,砚哥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高氏大惊小怪,捂着嘴巴指着姝晚道。
众人的视线扭了过去,姝晚白皙的脖颈处密密麻麻的起了红疹,随着姝晚的挠痕发了出来,甚是触目惊心。
她抬手间,衣袖滑落,白嫩的皓腕上也是轻轻浅浅的痕迹。
胡氏面色一变:“快去叫大夫,这是起风疹了。”
徐氏皱着眉头问:“你方才吃了许多蟹黄粥,你这孩子不能食海鲜怎的不说,赶紧的,快别挠了。”
章氏和高氏面色一变,躲得远了些生怕传染到自个儿身上,胡氏不满,直来直去:“天色不早了,二人先回去罢。”
章氏讪讪:“你这是何意,我们……”
徐氏保持着仪态笑着对他们说:“今儿个二位娘子也瞧见了,确实有些失礼,改日临走前必登门拜访。”
章氏高氏面色好看了些,说了几句叮嘱的场面话便离开了。
姝晚则红疹愈发严重了些,徐氏叹气,对明荷道:“快,快去通知世子一声。”
明荷早想去了,闻言忙不迭的去了。
姝晚起了疹子不能见风,徐氏便把她安排在了偏房,赶紧把人塞到被窝里歇着。
闻时砚正与吏部的下属商议公务,他们掌管全国官员选调,譬如这几日有两位到了升迁时,他们便会商讨哪儿有合适的职位安排到这里。
“世子爷,不好了。”明荷敲着门大喊。
闻时砚眉头一蹙,并未计较明荷的失礼,若非姝晚出了事儿她不会这般冒失。
门打开了,闻时砚先她一步:“怎么了?姝晚出了何事?”
明荷喘着气把情况说了一遭,闻时砚便留下一句:“改日再议。”随后刮了起一阵风般离开了。
下属们面面相觑。
闻时砚比大夫早到一步,他到时姝晚正在睡着,发了些低热。
“怎么好端端的会起了风疹。”他抚着姝晚出了许多红疹的脖颈,心间泛起细密的疼。
徐氏自责不已:“怪我,不知道她不能食海鲜,误打误撞的食了许多蟹黄粥。”
闻时砚摇摇头:“她不是这般不谨慎之人,定是不识的才不小心入的口。”
大夫来后把了一通脉:“无事,喝几贴药便好,最迟今晚便会退热。”
徐氏到底是女子,拉着大夫问:“红疹何时能退,我瞧着这般严重,还有些肿,会不会留下疤痕什么的。”
大夫:“得些几日,夫人无妨,待老夫开些活血化瘀的药有助于疤痕消退。”
闻时砚放心了:“多谢大夫。”
刘妈妈在一旁插了句:“大娘子,近段时日因着暮影居那边儿有了身孕,怕是知晓了府上有这样的药,会闹腾。”
闻时砚淡淡:“无妨,不必管她,左右她的饮食汤药并不与众人一道儿管。”随后他把葛忠唤了过来叫他与大夫一道儿去抓药。
徐氏见无恙了,便起身道:“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闻时砚把母亲送回屋后便回到了姝晚身边照看她。
姝晚阖着眼沉睡,双唇微微张开,因着发热,似是红梅般糜艳。
他静静瞧了片刻,矮身覆了上去 ,在唇上吮吸着轻吻,随后越来越深,直至睡着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这般作弄,睡得再深的人也醒了,果然他起身时姝晚已然醒了过来,好似被摧残过的,零落成泥的梅花,无力地推拒他。
随后她抬手捂着脸,背过身去,闻时砚揽过她:“怎么了,嗯?”,他当然知道姝晚的心思,只是随意的引导着她,不想叫她特别难受。
姝晚闷闷道:“起疹子了,太丑了。”
闻时砚低低的笑,嗓音带着暗哑:“不会。”,呵出的热气扑在了姝晚的后颈处,痒意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姝晚抬手就要挠。
谁料被摁在了一侧。
“你做什么。”姝晚有些恼怒。
“大夫说不能挠,会留疤。”闻时砚不容置疑。
姝晚哀求:“夫君,你帮我挠。”,如小猫似的轻哼叫闻时砚一僵,他似是忍耐,但又无奈的伸手帮她轻轻的挠着。
姝晚哼哼,想叫他劲儿大些,闻时砚却收了手,姝晚带着水意的眸子恼怒地瞪着他。
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个安抚的吻。
轻贴的唇泄露一丝呢喃:“乖,再叫声夫君。”
廊道上风卷枯叶,浮散飘过,天气渐渐阴沉,流云聚在了一处,恍然间豆大般的雨滴落了下来,传来阵阵雨打芭蕉声,湿润了窗棂,透进了水汽。
明荷熬药果然受到了阻挠。
厨房的婆子一瞧见药便警觉的上前问:“这是从哪儿来的药。”
明荷不满这婆子的语气,挺直了腰板说:“尹大娘子病了,自是给大娘子抓的药。”
婆子软了下来,“明荷姑娘,不巧这段日子顾大娘子怀着身孕,所以府内一切药物都得查问明白。”
明荷翻了个白眼冷笑:“怎的,若是查到了与胎气相冲的,便不能熬药了?我家大娘子出了事儿你那几俩重的骨头配的起吗?”
明荷扬眉吐气了,就是这货,当初克扣她家娘子的伙食,还给他们眼色瞧,如今啊,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呸。
婆子变了脸色:“所以,大娘子这药里到底有哪几味药,您得叫我们瞧一眼。”
明荷不耐烦:“看吧看吧。”
婆子对身边的白发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便上去扒开纸包捻着药材闻。
“哟,明荷姑娘,这是活血化瘀的药啊,这可不成。”那嬷嬷变了脸色。
明荷:“大娘子发了风疹,大夫说了为了避免留疤得吃些活血化瘀的,你还怕这药跑到暮影居不成。”
婆子讪笑:“你这话说的,都是为了子嗣着想,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尹大娘子既是病了,那奴婢自然也是拦不住的,这样吧,叫这位嬷嬷在旁瞧着,确保汤药准确无误的送到尹大娘子。”婆子退了一步道。
明荷不想生事,但也不怕事,勉勉强强同意了,熬药期间,那嬷嬷就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那儿盯着明荷,叫她特别不自在。
好在汤药顺顺当当的送到了紫鸣苑。
喝了药,半个多时辰,那红疹却是发的更厉害了。
“这……怎么瞧着倒是更厉害了些。”闻锦茵端详着姝晚的脖子,她听闻了消息便赶回来瞧。
闻时砚皱着眉头:“大夫说第一日得要全发出来,后面才能好利索,不然恐会发热。”
“唉,别闹。”闻锦茵眼疾手快地捉着姝晚的手,不叫她乱挠。
姝晚满脸难受,到处蹭蹭。
宁姐儿与芸姐儿趴在床前好奇的瞧着。
说来巧,宁姐儿虽不过三岁,但竟能与芸姐儿玩儿到一起,二人一见如故,姐姐拉着妹妹的手,亲亲热热的挨在一处。
“我听母亲说了今日的事,那章氏在我成婚时便做过这等事,自个儿姑娘小,就拿身边的家生子塞过来,幸而你姐夫替我拒了去。”闻锦茵一脸糟心。
母亲一字不落的说了姝晚的话儿,闻锦茵听着直叫好,就是该挫挫那章氏的锐气。
姝晚忍着痒意,晓得闻锦茵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生怕有些冒犯呢,到底是长辈。”
“无妨,除了胡大娘子与母亲交好,其余那两个走的近的是人家顾大娘子。”闻锦茵颇有些阴阳怪气。
姝晚了然,怪道那般,原是一路人。
姝晚的疹子待到第二日全发了出来,幸而脸上无事,大多是脖子,手臂,腿上,痒的晚上睡不着,老挠,闻时砚想给她抱在怀中,姝晚嫌难受,硬使性子给他推开。
闹得二人一晚上不好睡,全依赖大夫给她开的药,隔半个时辰闻时砚便翻身起来给她涂药。
轻轻抚着抹着,勾的闻时砚一身火气,偏生始作俑者一脸不耐难受,叫他又无奈又心疼。
又过了两三日,疹子才慢慢的好了起来,可正是快好了,才痒的厉害。
“好了,莫生气了,再过几日便不会痒了。”闻时砚好声好气的哄着姝晚,一边给她涂药。
姝晚挎着一张脸,不悦的很,把气全撒着闻时砚身上了,竟有了几分作的气性。
明荷一脸糟心样儿,瞧着姝晚不高兴便想着转移她注意力:“大娘子不知,今儿个府上可热闹了,山月居那房序公子的两个姨娘都落了胎,就连顾大娘子也动了胎气。”
姝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且细细说来。”
“今儿早上,山月居就闹开了,火急火燎的去请大夫,那谢姨娘和月姨娘全都见了红,你说巧不巧,这不剩下的林姨娘千夫所指。”明荷一脸兴奋。
“闹到了顾大娘子身边,谁料顾大娘子竟然动了胎气,且咬定是有人害她。”
姝晚听着有些糟心,婆母与媳妇竟都遇上了这种事。
“然后呢。”姝晚边擦药边问。
“然后,顾大娘子便去寻国公爷做主,奴婢也就听了一嘴,剩下的也不大清楚了。”明荷道。
姝晚便也兴致缺缺,她想着待疹子好了便要去铺子里瞧瞧。
谁料午时过后,国公爷身边的茯苓突然来了沉姝院。
“国公爷请大娘子去前院儿一遭。”茯苓一板一眼的说。
姝晚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驳了公爹的面子,带着满腹疑问:“好,晓得了。”
第63章
姝晚带着不解去了前院儿, 她风疹还未好全,见不得风,原本的回门日子也推迟了, 不过家中只有寒哥儿一人, 无甚大碍。
这几日徐氏也下了命令,说若是没什么事儿不准来沉姝院打扰她,想来公爹来唤她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前厅气氛沉重,旁边花几上的盆栽还贴着喜字, 好似留着前几日的喜庆,顾氏哭哭啼啼的头上带着靛蓝色绣珍珠的抹额,崔妈妈跟着一道儿抹泪。
徐氏在左侧扶额坐着,明显被吵得心烦,秦姨娘罕见的也在旁边忧愁的瞧着徐氏。
“安郎,你要为我做主啊,定是有人要害我们的女儿, 我好怕啊安郎。”顾氏抹着泪, 双眼肿的跟大桃儿似的。
章氏和高氏竟也在, 在旁边安抚顾氏,“你还怀着孕, 莫要伤心了,国公爷定会把凶手揪出来的。”
国公爷沉着一张脸, 气势迫人, 嘴上却说着无奈且哄人的话:“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说着拍了拍顾氏的背。
顾氏这才停了哭泣, 勉勉强强的缓过气儿。
姝晚进了门, 稍微有些紧张,她环视了一圈:“公爹叫儿媳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国公爷瞧着堂内中间站着的姝晚, 剑眉压迫着眼皮,他从心底开始便没瞧得上姝晚,偏生自己儿子不知被惯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娶这个村妇,叫他在朝上丢尽了脸。
他哼了一声:“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
好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姝晚懵了,视线不自觉瞧向徐氏,“媳妇不知做了什么事,还请公爹说明白。”
徐氏闻言冷笑:“国公爷,还没查清楚的事儿就盖棺定论了,您未免也太独断了。”
顾氏抬起头指着姝晚:“这些日子府上除了尹氏便没人用丹参和大黄入药,厨房的婆子说了尹氏身边的女使鬼鬼祟祟就想不想让人查看尹氏的药,可见是想蒙混过关,好拿来害妾身。”
姝晚闻言一脸匪夷所思:“顾婆母,说话要过脑子的,媳妇喝药是为了治病,何时就与害您扯上了关系,媳妇为何要害您?”
国公爷面色难看:“住嘴,你敢顶撞长辈。”
顾氏嗓音愈发尖锐:“定是你婆母指使你做的。”
徐氏被攀咬了也没有变脸,只是一脸平静,顾氏却瞧不上她这般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差点想冲上去动手。
“够了。”还不待国公爷阻拦,一道低沉凌冽的声音响起,身着绯色官服的闻时砚突然出现,从后面扶住了姝晚,姝晚一惊,抬眸便对上了闻时砚带着怒意的眼睛。
顾氏神色一扭曲,咬牙道:“砚哥儿,你这是何意,你……你是想不敬尊长吗?”顾氏用这罪名威胁了不知多少次了,闻时砚早就不怕了。
但徐氏警惕的瞧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对劲把顾氏给骂了,怎么说顾氏也是他的长辈,忤逆尊长叫她传出去,对砚哥儿的往后的名声是不利的。
国公爷沉沉的望着闻时砚,这个儿子不知何时起已经从蹒跚学步变到如今锋芒毕露的高大青年,无论是从仕途才学还是胆色智谋都要比他出色,但,国公爷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便能挑战父亲的权威。
在这个家无论他怎么样,哪怕在外头呼风唤雨,回了家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听他这个老子的话。
闻时砚安抚的握住了姝晚的手,“你这便是贼喊捉贼了,三弟房内那两个姨娘的事是顾大娘子做的罢,晚晚的药旁人不知晓,只有你让你的婆子瞧了药的成分,所以你便借机栽赃到了姝晚的头上。”
闻时砚不疾不徐道,对她这种低级又愚蠢的手段看不上眼,一个王爵家的姑娘,怎的有如此愚蠢的头脑。
不难想象,许是随了父亲罢,闻时砚脑海中显现出安王好吃懒做的模样,且他最近又查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顾氏面色骤变,“你……你胡言乱语。”
闻时砚冷冷瞧着她,倒不是因为山月居落胎才注意到,而是因为姝晚的药被人动过了,少了几味药,他也是偶然发觉姝晚身上的疹子好的有些慢,便生了警觉,把药拿去叫太医瞧了瞧,才知药里面少了东西。
顾氏是个蠢得,深知出门去买更容易查的到,便借着派人在厨房守着的由头,让懂些药理的嬷嬷偷偷的把里面几味药扒拉出来,再在厨房熬制安胎药时混入其中。
只是顾氏自己动了胎气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国公爷脑袋里的弦崩断了,他面色极其难看,视线沉沉锁着心虚慌乱的顾氏,咬牙切齿:“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氏眼神一转,便扶着自己肚子:“安郎,安郎我肚子疼。”
国公爷再蠢被顾氏玩弄了三番五次的也清醒了,他收敛了神色,一撩袖子盯着顾氏道:“府内容不下兴风作浪迫害性命的毒妇,既如此那便叫开封府的来彻查此事罢。”
国公爷自然不会叫官府的来查,不过是唬一唬顾氏罢了,何况他不关心后宅之事,若不是闻时砚方才说他还不知道后宅出了这等腌臜事。
顾氏慌了:“安郎别,这事情传出去不好……”,她这番表情恰恰证明了事情确实是她所做。
国公爷愣住了,半响指着她不可置信:“还真是你,你怎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那……那是你孙儿啊,你怎么下的去手。”
顾氏哀哀哭泣:“不过是几个庶子罢了,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还是三个,指不定传出去叫人笑话,何况我不也留了一个。”,顾氏想的简单,高门大院儿里谁家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意味着家风不正,况且她阿娘便是这般对待那些姨娘庶子的。
庶子怎比得过嫡子。
这下徐氏也震撼了,“你……,你当真是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她说不出话了,这事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徐氏心绪复杂的瞧着顾氏,虽然她理解,但她远远没有顾氏心狠。
“劝顾大娘子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应到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闻锦茵冷冷道。
顾氏一摸肚子,霎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国公爷扶着额头:“禁足一月,滚回去。”,他对顾氏下不了狠手,尤其是她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子嗣。
顾氏瞧国公爷的脸色便知他真的动怒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恨恨的瞪了闻时砚一眼便离开了。
姝晚则被迫瞧了一出戏。
国公爷面色不大好看,手还时不时抚着胸前,闻锦茵有些担忧的问:“父亲,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然叫大夫瞧瞧吧。”
国公爷摆摆手:“老毛病了。”言罢,撑起身子离开了。
他从小对闻锦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充其量是有些无视的,但闻锦茵仍旧是把他当做坚实的避风港,虽然母亲总是受委屈居多,但闻锦茵心中对国公爷保留父亲的情感。
这事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夫人,但因着顾氏怀有身孕,老夫人不好训话,国公爷便被叫了过去。
他坐在一旁,垂着头扶着膝盖,面色阴沉。
老夫人跪在佛前摩挲着佛珠,缓缓道:“府上出了这等事实在是作孽啊,这么多年来她仍旧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性子,且越发的心狠手辣,当初我就不让你娶她,可你偏偏不听,说着是不想得罪安王,但实则是贪心她的爱慕。”
国公爷被戳中了心思,不言语。
“徐氏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头一个妻子,顾氏再如何也是矮徐氏一头,就算是进了门凭着她郡主的身份也是可以与徐氏平起平坐的,但你偏生不,宠着她,纵着她,叫她每每与徐氏敌对,搅得府上不得安宁。”老夫人不急不缓的说着。
她佛性很重,最是看不上这种腌臜事儿,对顾氏又厌恶上几分。
“顾氏天生疲懒,闺阁里便名声不大好,不会管家,不懂看账,只知情爱享受,捧着你顺着你,你们二人什么锅配什么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人说话不留情面,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数落起来熟门熟路。
国公爷脸上臊得慌,一把年纪的被老母当做毛头小子训。
“母亲就莫要训孩儿了。”他心里不舒服的紧。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当我稀得管你,我是不想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被人糟蹋了。”
国公爷脸上红一时白一时,久久没有言语。
徐氏从前厅出来后便叫住了往臻和院而去秦姨娘,秦姨娘在府上总是默默无闻的,是个老实人,顾氏许多年前也针对过她,发觉无论如何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便觉得无趣的紧,这么多年也算是平平安安了。
“顾氏的药,是你下的吧。”随行而来的闻锦茵听到了她母亲说的话,恍似一阵惊雷顿在了原地。
秦姨娘转过身,那双云淡风轻的眸子并不意外,淡然一笑:“是妾身。”
徐氏点点头:“没事,我只是问一下罢了。”
秦姨娘一如既往的寡言,默了默留下一句:“大娘子,您是个好人。”便离开了。
闻锦茵惊愕的不行:“母亲,您……”如何得知秦姨娘会做这种事。
徐氏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你觉着你父亲曾经娶我是为何。”
闻锦茵疑惑:“自然是因为平昌侯府与祖父是世交,父亲母亲二人顺理成章联姻。”
徐氏摇摇头,边走边娓娓道来:“那可不是,秦姨娘是你父亲未成婚时的通房,跟了你父亲远比我与顾氏的年岁要久,你父亲喜爱她,但身份使然她不能名正言顺的陪在身边,你父亲便想着娶一个端庄大度的妻子,好为他们二人打掩护。”
“可叹我曾经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待嫁过来发觉了真相,已然晚了,后来顾氏临插一脚,缠着你父亲,你父亲变心变的很快,对秦姨娘渐渐冷落,满心满眼都是顾氏,秦姨娘的第一个孩子便是顾氏所害。”
闻锦茵掩唇惊问:“父亲可知此事。”
徐氏嘲讽:“他当然知道了,但是当时候和顾氏情正浓,被她蒙骗了去,此事不了了之。”
闻锦茵想了想又觉得疑惑:“那为何当初怀序哥儿时秦姨娘不动手,现在才动。”
徐氏蹙着眉头:“也许是不敢,秦姨娘这人老实本分,她不敢赌,何况那时顾氏针对她针对的厉害。”
“秦姨娘是个可怜人,两个姑娘被她养的不敢冒头,我素日里也吩咐砚儿若是见了兰儿和园儿多看顾些。”
闻锦茵叹息一声,原是如此,还有这样一遭往事,那她的父亲当真是……陈世美再生。
“母亲当时就没想着和离?”
徐氏摇摇头:“想过,年轻时气性大,但是你外祖在外征战,兄长也不在身边,没人做主,徒留你外祖母一人,我不想给家中添麻烦的,便想着也许你父亲会回过头来瞧瞧我。”
谁成想这一耽误就是一生,她徐沁春这一辈子都耽误在这高门大院儿里了。
闻锦茵挽着徐氏,忽得明白了当初为何要帮着姝晚离开这儿。
姝晚与闻时砚二人回到了沉姝院,自她搬来了沉姝院,闻时砚就跟扎在这儿似的,卧房里摆上了书案,素日里办公写字都在这儿。
闻时砚凑近瞧姝晚的疹子,摸了摸,有些突,姝晚被痒的不行,瞪她一眼。
闻时砚却被这一眼瞪的发笑,凑过去轻轻一吻,现在只要二人在一处,他就控住不住般想与她贴近,或是把人抱在膝盖上,下颌放在肩窝处,或是搂在腰前,捧着脸颊轻吻。
姝晚常常备她闹得面红耳赤,偏生闻时砚房事要的多且频繁,叫她受不住,近几日她身子不舒服没碰,眼下闻时砚火气格外大。
“唉,不成,我……葵水来了。”姝晚羞耻道。
闻时砚当即停了下来,温暖的掌心抚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着,“疼吗?”,他温柔的语气叫姝晚不免心软的一塌糊涂,“疼。”
尾音中带了一丝鼻音,白嫩的手却向下探去。
闻时砚闷哼一声。
第64章
紧要的地方被抓在手中, 二人间的温度上升,闻时砚腰身绷得紧紧的,嗓音暗哑:“你做甚。”
姝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却被他揽入怀中, 啧啧水声响彻房内。
没多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闻时砚埋在姝晚脖颈处啄吻。
高大结实的身躯似是坚不可摧的牢笼般锁着姝晚,胳膊上的大掌越缠越紧,耳边的喘息声也愈发强烈。
二人间的氛围也愈发粘腻。
姝晚轻轻蹙起了眉头:“夫君。”, 一声婉转的带着些许不满:“手酸。”,随即感觉到闻时砚身躯一紧。
半响,姝晚懒懒躺在榻上,闻时砚给她揉着手,手酸自然是借口,姝晚活儿干多了没那么矫情。
只是她亦享受着闻时砚带给她的照顾关心。
“明日便随你回门去。”闻时砚矮身在她耳边说,姝晚睁开眼, 双眸显而易见的喜色,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嚯然坐起身, 一脸凝重。
闻时砚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姝晚沉思道:“寒哥儿这年岁是不是寻常人家父母都给张罗定亲了。”
闻时砚哑然,哭笑不得说:“没事, 你方才成亲,若是你未成亲去给寒哥儿定亲反倒不便,正好, 不晚。”
姝晚撇下嘴角,暗叹自己没经验, “那……我这几日便相看着。”她嘴上虽这么说着, 但估摸着还是要去问问徐氏。
闻时砚摸摸她的头,头上飘着一股淡淡的桂花头油的味道, 比从前初见时细腻多了,发髻上的珍珠步摇细腻圆润,他刚要靠近便被推开。
闻时砚:?
姝晚急急的说:“哎呀,那我得去寻母亲一遭,你去换衣服,晚上我们去母亲房中用饭。”
言罢带着明荷提着裙子急急的离开了,闻时砚浑身的火没法儿泄,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徐氏在房内看账本,暮影居的支出是一笔糊涂账,若不是为了自个儿不受磋磨,这烂账中馈她是一日都不想管,早早地扔了出去。
先前国公爷因序哥儿尚了公主,顾氏便找了个由头把中馈要了去,徐氏不着急,反倒一身轻松。
谁料短短几月国公府的开支越发含糊,用的东西也次了起来,徐氏荒唐的想,不能够吧,堂堂安王府的嫡姑娘竟然连管账都不会。
她私下探查了一番,却发现暮影居开支奢靡,不怪别的院子开支含糊,实在是好的东西全供应了暮影居,国公爷和老夫人那边儿倒还没太过分,只是紫鸣苑这些的含糊的紧。
徐氏便设了个局,很低级的局,顾氏钻了进来,账上亏了银子,还是不少,须得她拿自己的嫁妆填,徐氏吃准顾氏不会咽下这口污糟气,赌的就是把事儿闹到国公爷那边去,最后叫老夫人也晓得。
果然顾氏被训斥了一番,中馈又回到了她手里,虽然掌中馈不是个好伙计,但为了顾氏不霍霍他们母子,徐氏不得不操这个心。
多年来顾氏奢靡成性,竟然还想叫徐氏拿银子填亏空的账,徐氏本着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脸的法子,把账直接甩到国公爷和顾氏面前,你们自个儿瞧着办,国公爷每每偏袒,幸而他没有昏聩到真的惦记大娘子的嫁妆。
但为了顾氏也投入了不少。
徐氏出神的想着,她恨极了顾氏,尤其是压抑了许多年的恨意突然爆发,徐氏也想豁出去一回。
“母亲。”一道清丽的声音唤回了徐氏的思绪,她瞧着门口的身影,挑眉问:“怎么来了。”
姝晚提着食盒:“儿媳炖了一吊梨汤,这天气最是败火,您尝尝。”,经历了上午的事儿,姝晚晓得徐氏一肚子火气,特意炖的梨汤。
“有心了,风疹还没好,做什么乱跑。”徐氏不轻不重的嗔责了她一句,手腕上的翡翠玉镯磕碰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好了,就是愈发的痒。”姝晚摸了摸脖子,徐氏招呼刘妈妈:“快,把我妆匣里的生肌养颜膏拿来,待风疹下去了,把这个涂上,虽起不得完全大的作用,但是养颜的效果很不错,配着汤药吃,很快就瞧不见了。”徐氏递给她一个小瞧的铁盒子。
姝晚谢过徐氏,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母亲,我寻思着尹家就我一个妇道人家,寒哥儿年岁越发的大,先前我也没什么好主意,耽误了许久,眼下该张罗着定亲之事,只是媳妇没什么经验,想来寻问母亲。”,姝晚说完忐忑不已,她是怕徐氏误以为她来寻徐氏是要给寒哥儿谋一门好亲事。
徐氏倒没这么想,闻言笑道:“你这可问对人了,你等着,我这儿有一份京城人家的事簿,你瞧瞧,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姝晚犹豫着:“这……是不是要问问寒哥儿的意思。”她这样大包大揽是不是不太好。
徐氏却安抚她:“哪有自己琢磨亲事的,传出去可没姑娘嫁,就算是你要考虑她的心意,也得给他把关喽,后面什么纳采,下聘合八字都得你这个长姐去和亲家谈。”
姝晚有些无措,先前徐氏顾及到了她的情况,定亲时便直接包揽了,姝晚也没操什么心,眼下她更觉得麻烦徐氏了:“劳烦母亲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徐氏说着把事簿放在了姝晚前头,厚厚一踏瞧着姝晚咋舌。
“有京城的,还有外地的,门当户对的不少,就是年岁合适的没那么多。”
姝晚翻看的,徐氏给她细细说,什么通判家的姑娘,侍郎家的姑娘,这个稳重,那个有才学。
听得姝晚头都大了。
徐氏说的口渴,梨汤微微凉了,但喝起来正好,解渴解热,姝晚把他们挑出来的收好,妥帖的收了起来:“明日我与官人回门,我问问寒哥儿的意思。”
徐氏:“好,礼已经备下了,就在库房,你记得去清点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再补。”
姝晚为徐氏的上心感激:“母亲做主儿媳放心。”
闻时砚瞧着姝晚心不在焉的回来,怀中还抱着一踏子事簿,看也不看他便径直走过,闻时砚有些不大舒服:“这么快便回来了。”
姝晚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坐在圆桌上继续翻看,随意道:“还成吧,母亲说她乏了,不让我们留下用饭,还说明日叫我去问问寒哥儿的意思。”
闻时砚放下毛笔,缓步走了过去,姝晚正瞧着入神,蓦然一道沾染着墨香的身躯贴了上来,紧实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唉,你……这是做甚。”姝晚吓了一跳。
闻时砚抱着她颠了颠,面无表情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夜已经深了,该做些正事了。”
他总是顶着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出令人眼红心跳的话,姝晚羞红了脸,到现在还是没有适应他这般孟浪的行径。
闻时砚瞧着她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些可爱,纱幔放了下来,二人拥吻到一处。
夜风徐徐吹过,遮掩了室内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姝晚累的不行,她上身的衣裙完好,发丝微微凌乱,步摇被拆在一旁,因着力道没有收好,珍珠步摇散落在软垫上。
她的亵裤已然散落在地上,细嫩纤细的脚腕处泛着淡淡的红痕,始作俑者眉眼清淡的坐在一旁,仿佛这事并未给他什么影响,但还未平复的喘息透露了一丝的不平静,帐内都是旖旎的味道。
“别,我饿了。”姝晚推开身上还想继续的男人,有些受不住的想逃开。
“我也饿。”闻时砚哑着声音轻咬着姝晚的耳垂。
二人胡闹了一番已经晚了,姝晚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的,床都下不来,还得闻时砚喂着吃。
晚饭依旧是些清淡的不行的菜和粥。
“我想吃加辣椒的酸菜馒头。”姝晚渴望的瞧着闻时砚,亮晶晶的眸子似是鹿般。
“不行,待过几日。”闻时砚很干脆的拒绝了,贪图一时爽快的后果便是再对吃几日汤药,前几日姝晚贪嘴,本来已经不发红疹了,她贪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结果当晚便又开始挠痒痒。
好吧,姝晚瘪瘪嘴,喝着手里寡淡无味的糯米粥,里面加了补品,喝着不算是没滋味的。
翌日,一早,姝晚便起身准备回门,芸姐儿也起的早,乖觉地坐在一旁守着阿姐,她好几日没见哥哥了,有些想念,但是她很乖,并不会在阿姐面前念叨。
“阿姐,我可以买两串糖葫芦吗?”姝芸问。
姝晚:“不可以,你只能买一串。”她温和的否定了姝芸的请求。
“锦园没有吃过,我想送给她尝尝。”姝芸又解释,锦园是秦姨娘的二姑娘,今年与她年岁差不多大,自姝芸来了,二人便时常待在一处。
姝晚晓得二人关系好,想了想:“那行吧,但是你得问问秦姨娘的意思。”
姝芸眼睛亮了,语气高昂道:“问过啦,秦姨娘说可以。”
姝晚点点头,为姝芸有了自己的朋友而开心。
三人来到了正门前,马车已经套好了,仪仗盛大,还拉着一扯东西,徐氏站在门前送二人。
姝晚一袭深紫色褙子,直领打底白衫同色束腰襦裙,发髻高高的盘起来,翡翠镯子耳坠,俨然一副气度斐然高门贵妇的模样。
妍丽的面容叫路人为之驻足,二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难听的传言不攻自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并非是上不得台面之人,无论是从礼仪还是言行方面都挑不出错儿。
两家挨得近,寒哥儿早早的在家候着了,宅子只尹书寒一人居住,按理不必置办下人女使,且寒哥儿的月例暂且还不足以支撑偌大的支出,虽然阿姐的铺子进项不少,但寒哥儿绝不会动阿姐的东西一分。
所以便只包办给了福满楼,提前订了饭菜,差不多午时便会送上门。
“阿姐。”清朗的少年露出笑容憨憨的看着阿姐,芸姐儿跑进寒哥儿怀中,也放肆的显现出小孩子的疯劲儿。
“书寒见过姐夫。”尹书寒恭恭敬敬地对着闻时砚作揖,闻时砚扶起了他的手。
此行仪仗盛大,带了不少仆从,他们把东西安置好便在院子里候着了。
芸姐儿去了自己的房间,三人坐在桌子前,姝晚记着今日来的目的,拿出事簿摆在书寒面前。
书寒愣着瞧事簿:“这……这是何意?”
姝晚:“你年岁不小了,寻常人家已然成婚生子,怪阿姐没上心,这不我去找了婆母要了一份事簿,这是我们二人挑选出的适婚女子,过来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哪家好阿姐便上门去提亲。”说完希冀的瞧着尹书寒。
谁料尹书寒摇摇头:“阿姐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姝晚和闻时砚对视一眼,“为何?可是担心聘礼的问题,这个不必担心,二人门当户对便好,阿姐有钱。”
书寒闻言苦笑:“我怎么能用阿姐的钱,现在我还只是个六品官,什么也没有,我想再过几年再考虑成家的事儿。”他这般说着,脑海中却是想到了那日在翰林院门前拦着她的姑娘。
听说那是温阁老家的嫡女,书香门第,家世显赫,这样的姑娘自己怎么高攀的起呢。
他脸上的心事简直藏不住,闻时砚一眼便瞧出来了,姝晚闻言也只好说:“阿姐也不逼你,这事簿你拿着,随便翻翻也成,有想法了与阿姐说。”
言罢,姝晚揭过了话题。
尹府门外有一高大的男子鬼鬼祟祟的在墙角张望,自以为做的很隐蔽,但一眼就被眼神极好的葛忠捕捉到了。
他没动,此人他已经监视了许久,闻时砚嘱咐他收集的证据越多越好,现在他已经站在那儿半个时辰了。
眼神心虚,脸上粗糙却样貌英俊,手不停摩挲着裤脚,但戒备异常。
第65章
午饭吃的尽兴, 福满楼的菜色一如既往的精巧,虽只有四人,但言语间松快的紧, 不必有多余的规矩。
午饭过后, 姝晚与闻时砚便先回了府,芸姐儿留下让寒哥儿考校功课,待晚上给她送回去。
他们刚进门就有小厮来传唤:“世子,大娘子, 老夫人有请。”,二人闻言便衣裳都没换的去了暮霞院。
暮霞院人到的很齐,闻锦茵一家,闻时序一家都聚在这儿,一向礼佛的老夫人也脱下了素衣,端坐在上首,威严肃穆。
“做, 砚哥儿和砚哥儿媳妇, 找你们来是要商议一件事, 后日是太平观内的元成节,你们各自准备着, 明儿个去太平观内住几日。”老夫人不疾不徐道。
闻锦茵:“祖母,往日不是就去拜拜, 上个香, 怎的今年要去那儿住几日。”不是她不愿,只是那太平观虽香火旺盛, 气势恢宏, 但八月正是多雨的季节,后山厢房难免潮湿的紧, 她生怕孩子受不了。
老夫人淡淡:“此事是砚哥儿所提,国公府上近些日子喜事连连,那几日太平观的素餐也不错,后山的风景,就当修身养性罢了。”
老夫人一向信佛,但是儒释道为一家,故而闻时砚提起来自然是满口答应,再说了人年纪大了谁不想多活些日子,天天待在家中腿脚都不灵便了。
顾氏却不情不愿,她如今有了身孕,才不想去什么道观里去食素。
老夫人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瞥:“尤其是雪芙,怀了身子才要多出去走走,像你那般成日里榻上一倚,珍馐美食伺候上,小心胎大。”,此言一出,顾氏脸色一变,她一摸腰,确实是比怀孕前粗了些,一时不知是胖的还是显了怀。
顾氏便收敛了神色:“听母亲的。”
老夫人满意点点头。
如此闻锦茵也不好说什么,宁姐儿还没那么娇贵,姝晚则想着若是去太平观,芸儿自是不能带了,不若便留在寒哥儿身边,唉不成,寒哥儿公务繁忙。
她出神的想着,闻时砚瞧了出来:“把芸姐儿带上罢。”,姝晚沉默了片刻:“……不大合适。”,闻时砚却覆着她的手:“若你不便带着便交给秦姨娘,让她与园姐儿一道儿。”
秦姨娘就在跟前,听到后凑了过来:“大娘子若不嫌弃,妾身便带着芸姐儿。”,园姐儿眉眼亮晶晶,叫姝晚哑然,半响她点点头:“麻烦姨娘了。”
秦姨娘笑了笑:“不麻烦,我就喜欢小孩子。”
国公爷关怀备至:“母亲,太平观山间湿冷,不若拿些手炉炭盆。”
闻锦茵松了口气,老夫人思虑着:“嗯,孩子们怕是受不了,多带些罢。”
姝晚去过一次太平观,先前把父母的牌位迁入里头时上过香,但没有多留,听闻太平观属后山的景色最为美丽,尤其是下雨期间,雾色空蒙,水汽澹澹。
如此她有些兴致盎然,回到了自个儿院子里后便叫了明荷寒露他们收拾东西。
“被子不必带了,带两床薄毯便好,把枕头带着,还有这些书,叫官人闲暇时看。”姝晚站在屋内指挥着,挑挑拣拣,总怕带多了,又怕带少了。
“头一次出门我也没经验,不若问问母亲。”姝晚老毛病又犯了,犹豫不定,闻时砚安抚她:“没多大事儿,随意带些便好。”
“这个带着,饿了能垫肚子。”姝晚拿着一罐坚果仁儿说,七宝擂茶她会做,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饿着,虽然成了大娘子,但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闻时砚哪有不应的:“好,都听你的。”
芸姐儿晚上回来后也听闻了此事,兴奋的跑来跑去。
“唉,这么晚了去哪儿去。”姝晚叫住她往外跑的步伐。
芸姐儿高声:“我去找园儿睡,已经托人告诉姨娘了。”,姝晚无奈,这孩子,学会先斩后奏了。
身上的疹子差不多消了,就是还有些痕迹,沐浴过后,姝晚着茜红色亵衣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徐氏给她的养颜膏,闻着有股淡淡的玫瑰香。
墨发半干状态,闻时砚从浴房出来后视线落在了她的背影上,纤细的腰脊挺直,臀部圆润挺翘,勾勒出美好的弧线,瞧得闻时砚口干舌燥,蓦地鼻尖飘来一股浅淡的幽香,好似晨间沾着露水的玫瑰,催.情一般。
他手掌扶上了姝晚的腰,正是情动时刻,姝晚淡淡:“葵水还在。”叫闻时砚瞬间颇为郁闷,指节沾了一点乳白色的养颜膏,却被姝晚啪的打在了手背上:“别乱动。”
闻时砚一挑眉把人横抱起来,突如其来的悬空惊了姝晚一下,“吓死我了。”
他缓步往床榻走,顺手一扯纱幔,藕荷色的纱幔流水般散落,掩盖住了重叠的身躯。
长夜漫漫,有许多事可以做。
翌日,阳光透过纱幔落在了姝晚闭着的眼眸上,形成了阴影,热意催醒了姝晚,她睁眼时外头动静很大,放空一瞬才回忆起今日要出门。
姝晚嚯然起身,掀开了被子,披了件衣服打开了房门,闻时砚站在院儿里指挥着小厮们往外般行头。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转头淡笑:“待吃完早饭后便走。”
姝晚懵然:“几时了现在。”
“辰时三刻。”
竟这么晚了,姝晚一慌:“母亲他们呢?”
闻时砚负手而立:“已经走了。”
走了,姝晚更懵了,闻时砚瞧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无事,我跟母亲说了,我能晚些去,不必随他们一起也是可以的。”
姝晚懊恼:“都怪你。”,闻时砚失笑,任她撒气。
早发是甜甜糯糯热乎乎的花生酪,上面撒了桂花蜜和果仁,姝晚吃着很香,忍不住想再来第二碗。
闻时砚拦着她,叮嘱她:“小心积食。”
姝晚闲闲瞪他一眼,若是以前定会羞愧的赶紧放下,现在,姝晚爱谁谁了,拨开他的手又盛了一碗,只是这次没有加桂花蜜了,就加了些碎果仁。
闻时砚无奈,但也纵容。
去太平观的路大约半个时辰,姝晚本就没有睡醒,马车摇摇晃晃的,叫她打了个盹,闻时砚在旁边看书,马车上燃着清神醒目的香,却对姝晚无甚用处。
到了太平观后,爬着那很长的台阶提着裙子往上走,因着元成节到了,香客很多,姝晚随意一瞥,对上了一双阴沉的视线,叫她霎时一愣。
是一张英俊的脸,但很粗糙,看起来不修边幅,蹲在树下,啃着苹果,姝晚扫了他一眼便与闻时砚去了后山。
果然是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泠泠山泉声叫她心静了下来,苍翠峥嵘的松树隐隐绰绰,混杂着草木清醒的味道,姝晚残留的一点睡意也没了。
“呀,你们来了。”闻锦茵吆喝她,姝晚快步走了过去,“阿姐,我起晚了。”说完一脸愧疚。
闻锦茵不以为意:“多大点儿事。”想当初她比姝晚还疲懒,何况这只是二人刚刚成婚
“太平观饭堂可以吃饭了,去尝尝素食罢。”闻锦茵邀她一道儿去,闻时砚在卧房内收拾东西,她是偷偷溜出来的。
饭堂热闹的很,老夫人与不知道某家的大娘子聊在兴头上,顾氏仍旧面色不好看,对桌子上的素食挑挑拣拣,姝晚坐了过去,桌上大多数是一些凉拌胡萝卜,清炒土豆丝,干笋丝,芋头,白萝卜,腐乳,最荤的是油焖笋,带着些赤色的油腥味,主食是青菜皮蛋粥。
顾氏旁边摆着一碗牛乳蛋羹,她百般不情愿的搅着蛋羹,挑挑拣拣,嘴里嘀咕:“连荤腥儿都不见。”
姝晚倒是胃口大开,桌上的干笋丝和腐乳很合她的胃口,顾氏自个儿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阴阳怪气:“砚哥儿媳妇倒是用的香,这些东西应当是你小时候吃惯了的,在国公府山珍海味吃多了还是窝窝头咸菜香。”
老夫人敛下了笑意,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若是要找茬就滚回屋里去,莫要扰了道家清净之地。”
顾氏面色其差,蛋羹也吃不下去了老夫人的嘴还是不敢顶,闻锦茵嘀咕:“也不晓得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顾氏一听差点要掀了桌子,但顾及到老夫人森然的眼神,艰难的忍着怒意。
姝晚淡定的吃着粥,早上的花生酪吃多了,吃些清淡的好。
吃完后,姝晚便回了房,明荷晒着屋内的被子说:“大娘子,世子说了他与国公爷去拜访故人,叫您累了便歇息。”
姝晚点点头:“好。”
顾氏憋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卧房,崔妈妈哄着她。
“这什么破地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一摸被子,带着一股潮意:“人呢,人都死绝了?被子也不知道晒。”顾氏叉着腰大喊。
崔妈妈赶紧说:“姑娘,被子晒过了,只是她这屋内潮,但是已经是好的了。”,实际上被子晒过后已经不怎么潮了,就是木床有些微微的潮意,但他们从府上带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睡上去绝对感觉不到。
“快,给我弄些牛乳燕窝来,还有水晶糕,豌豆黄。”顾氏揉着眉心不耐道。
崔妈妈犹豫,太平观元成节不太好公然食荤罢,何况,顾氏确实补的有些过头,胃口变大了不说,时常易怒易燥,与三哥儿那时远远不一样,崔妈妈想着难道是因为肚子里的流的血不一样的缘故?
随即她打住了自己的心思,呸,此事烂在肚子里。
临靠着山,天色黑的早,众人也都回了卧房,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后山的一座小亭内,四处张望着,随后在亭子内跺了三声脚,等着要寻的人出来。
半响一道高大的人影从后山深处走了出来,身躯隐没在阴影里,“什么事。”,男子嗓音粗粝,像是坏了嗓子般,低低沉沉,无端透露着一股郁气。
“去市集内买些肉食来,还要燕窝,糕点,你知道买哪些,赶紧去,别让人瞧见了。”崔妈妈做贼似的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男子手里。
男子沉默半响:“孩子……好吗?”
崔妈妈瞪起眉眼:“住口,国公府六姑娘岂容你这种泥腿子掺和。”
男子不说话了:“知道了。”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顾氏已然不耐烦时崔妈妈回来了,她坐起身:“怎的去了这么久,忒慢了。”
崔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道:“路远,都关了门,得花些时间呢。”
顾氏勉勉强强的问:“他人呢。”
崔妈妈:“放心,奴婢叫他藏好了,绝对叫人发现不了。”
顾氏懒懒得吃着油纸包里的芙蓉酥,倚在榻上:“明儿个晚上,把人给我叫过来。”
崔妈妈大惊失色:“姑娘不可,您……传出去名声就毁了啊。”何止名声毁了,私通是大罪,安王府的一家老小难道不顾了?
但她是个奴婢,管不了主子,可她不想死。
顾氏心大:“怕什么,夜深人静,人都睡了,谁能发现,何况她的屋子旁边就是老夫人,老夫人更没那个警觉性。”
崔妈妈坚决:“这不行,王妃会砍了奴婢的。”
顾氏瞪过去:“你这老货,竟敢逆主。”话虽然重,但语气轻飘飘的,但仍旧压的崔妈妈喘不过气,万般艰难下,她跪在地上:“是……”
完了,堂堂国公府大娘子,与侍卫私通,这可是大罪,崔妈妈瞬间脑海中过了她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她没了,可怎么养活他们。
崔妈妈虽然跟了顾氏许多年,忠心护主,在顾氏最落魄时没有弃之敝履,但不能看着她走上歧路,对不起了姑娘,奴婢劝您您不听,奴婢真不想死,她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纵容主子做坏事儿轻则发卖重则乱棍打死。
她颤颤瞧了一眼顾氏,悠然食用燕窝,仍旧没心没肺。
第66章
大清早的姝晚就被钟声吵醒了, 钟声一响意味着节日开始,外头天蒙蒙亮,她没有认床的习惯, 况且太平观的床是硬的, 她更习惯些。
闻时砚便没那么好了,昨夜翻来覆去的,沉沉的胳膊压在姝晚身上,眼下他眼睛半睁未睁, 手腕搭在额上,另一只手懒懒的拉着姝晚,罕见的显露出依赖。
“你多睡会儿,不急,我先起。”姝晚跟他说。
“算了,我也睡不着了,一起吧。”他的声音含着刚醒的沙哑, 低沉好听, 一直脚踏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起身,去换衣服。
早饭还是素食, 还真有窝窝头咸菜,顾氏仍旧是一脸嫌弃, 脸色也不大好, 国公爷也用的少,显然是不大习惯。
早饭后便去了三清殿, 跪在蒲团上烧香祈愿, 殿中檀香味儿很重,姝晚闻着很舒服, 顾氏却没跪多久便喊起了头晕,老夫人没说什么,也只得她什么德行。闻锦茵叫宁姐儿与芸姐儿去后山玩儿。
顾氏扶着肚子搭着崔妈妈的胳膊起身,往后山而去,原本跪着闭眼祈愿的闻时砚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眉眼挤出褶皱,衬得他眉目清隽。
顾氏昨夜瞧了瞧,避开人群,轻手轻脚的往后山而去,崔妈妈则在一处石路前给她守着风,石路隐蔽在竹林内,曲径通往小亭,这处小亭各位隐蔽,多年不处理的竹支挡住了出入口,形成一处天然的幽会地点。
顾氏坐在石凳上,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稳健,轻巧,缓缓的停在她身后。
“见过大小姐。”沙哑粗粝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性感,俨然是昨夜与崔妈妈见面的男子。
顾氏懒懒的转过身,支着头暧昧的上下打量他,这人叫顾昭,是安王府的侍从,长的很俊,后来受了伤,从安王府离开了,前段时间顾雪芙找到他说要用他。
顾昭生是安王府的人,死是安王府的鬼,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谁料顾雪芙一身透明纱衣躺在床上叫他过去时,顾昭脑海里的烟花炸了。
此后半月,顾昭就每日待在暮影居伺候顾雪芙,直到他怀了身孕。
顾雪芙当然知道此事是大罪,但是她能怎么办,太后夺了她的封号,寿宴之事必定是徐氏害她,眼瞧着安郎对她日渐不耐,顾氏兵行险招,她要恢复从前的地位,她一向睚眦必报,徐氏的仇她必定是要报的。
左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安郎的,顾氏虽然心疼,但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扳倒徐氏。
“我要让徐氏亲自把堕胎药递到我嘴里。”顾氏冷冷笑着,顾昭是个闷的,大小姐发话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大小姐有任何事情,顾昭在所不辞。”
顾氏:“很好,徐沁春她有湿热,特别热的时候需要饮薄荷绿豆粥,你去往里面加些薏米,与燕麦混了,徐氏必然会盯着,但又不会盯着那么仔细。”
“眼下山间湿气重,不出几日便会煮薄荷绿豆粥,你且盯着瞧。”顾氏懒懒的说,三个月的身子开始乏了。
顾昭攥紧手掌:“大小姐这是拿自己的身子糟蹋,万一……”
“没有万一,原本我想着把这孩子留下,但,不成,总归是个祸害。”顾氏不耐了。
顾昭低低的说:“是。”
顾氏又笑了,旖旎的很:“今夜来我房中。”
顾昭却一反常态的拒绝:“身子重要,望大小姐慎重。”
顾氏气不打一处来,她生性高傲,段没有再说第二次的可能。
翌日,徐氏和姝晚闻锦茵三人坐在凉亭内,女使在身后扇着扇子,一旁点着艾草,除蚊虫,徐氏拿帕子掖着鬓角的汗珠。
姝晚:“母亲若是热了那便回房罢。”
徐氏摇头:“屋内闷热,还不如在这儿,你别担心,老毛病了,受不住热,待会儿叫厨房熬些薄荷绿豆粥,吃了清凉败火,我得多吃几碗,叫厨房拿冰镇着。”
“明日便回去了,没想到八月的天气还这么热,你瞧小孩子们跑啊跳的,就是比我们有精力。”闻锦茵摇着扇子眼睛不离宁姐儿。
姝晚也有些热,待午饭时三人赶着去了饭堂,薄荷绿豆粥徐氏叫人熬了一大锅,亲自在旁边盯着。
“顾大娘子和老夫人的莫要冰着,其他人的要冰些,我的里面加些碎冰。”徐氏吩咐着。
午饭时一碗薄荷绿豆粥实实在在解了暑热,绿豆本就败火,里面加了糯米白糖熬煮,出了沙,燕麦颗粒饱满,还加了些薄荷水凉意更甚,吃下去一口,暑热都跑没了。
芸姐儿嚷着要吃两碗,姝晚坚定的拒绝了。
老夫人亦舒心的很,顾氏这次倒是没再闹腾了,嘴上还是嘀嘀咕咕的:“还成吧,总算有个像样儿的东西了,不够甜,多加些蜜就好了。”
柔嘉公主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从罐子里舀了些蜜出来给婆母加了些。
闻时序埋头苦吃,他也是个不能受苦的性子,太平观没有冰,屋子里热的跟什么似的,还不如在国公府自己院子里与美娇娘春宵一刻。
顾氏还想在找茬。
国公爷咳嗽了两声,警告似的瞪了她两眼。
顾氏撇撇嘴,不大情愿的吃着粥,她胃口大,还把徐氏的第二份儿给吃了,徐氏懒得与她计较。
只是没想到,当夜便出了事儿。
夜晚蝉鸣声格外清晰,叫个不停的姝晚都被吵得睡不着了,突然一道尖叫声响彻后院儿,惊得姝晚和闻时砚即刻坐起了身。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姝晚揪着被子问。
闻时砚侧耳倾听:“好像是祖母那边的声响,你别动,我去瞧瞧。”说完便下了床披着衣服往外头走,火折子一吹,尖叫声越发清晰。
“救命啊,大娘子见红了。”崔妈妈惊慌的叫喊着,碰到了出来查看的周云朗和闻时砚。
“世子爷,姑爷,快我家大娘子见红了,得要大夫。”
二人对视一眼,周云朗沉声道:“三清殿的紫缘师太懂医术,我去寻她。”
闻时砚也凝神道:“快,派人去叫父亲。”
静谧的太平观刹那间灯火通明,打水声走路声交谈声充斥着这一方院子,紫缘师太一手持拂尘神色肃穆跟在周云朗身后,顾氏门外已然站了许多人。
国公爷看见紫缘师太当即走上前:“师太,求您救救内人罢。”他的神色做不得假,夏日的晚间额头渗出点点汗意,国公爷的行径引得徐氏忍不住侧目。
他是真爱顾氏啊,知晓顾氏善妒,性子跋扈愚蠢,可他还是爱顾氏,外人知晓顾氏被夺封号国公爷便许多日不见她,觉着国公爷只是贪图她的虚荣,徐氏却知晓那些日子他在暗中打点,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外人只道顾氏究竟有什么好,徐氏却知就是这份飞蛾扑火的感情才叫虚伪自私薄情的国公爷打开了心扉。
紫缘师太对他颔首:“施主请放心,贫尼会尽力而为。”随后便随崔妈妈进了屋,屋内的惨叫声愈发强烈,没多久一盆盆血水便端了出来,触目惊心,国公爷一时没站稳,咬紧了牙关。
闻时序和柔嘉公主姗姗来迟,闻时序想冲进屋内:“母亲,母亲怎么了。”却被柔嘉拦住:“不可,现在不能进去。”,却反被闻时序推了一个踉跄:“滚开。”
“够了,闹什么闹,要闹滚回去。”国公爷呵斥道。闻时序悻悻的收敛了性子。
姝晚也听闻了此事,穿上了衣服和闻时砚站在后面,闻时砚眸子却瞧向了一个地方,久久凝视。
“你看什么呢?”姝晚忍不住问,闻时砚笑了笑:“一个有趣的东西。”
“啊?”姝晚茫然问,闻时砚却打哑迷般不说话了。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紫缘师太带着一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出来了,满脸遗憾:“顾大娘子……的孩子保不住了。”
国公爷脚下踉跄,老夫人也露出了担忧之色:“怎会如此,到底……到底怎么了。”,随后她懊恼的不行,显然是复盘几日顾氏的行径,暗叹自己不该带顾氏而来。
紫缘师太:“顾大娘子今日吃了什么东西?”
国公爷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女使道:“把今日大娘子的饭食说一遍。”
女使战战兢兢:“早饭吃了蛋羹,还有一些萝卜丝,黄瓜丝,吃了两块儿芙蓉酥,暮影居自己带的。”
“午饭便是一些汤饼,吃的不多,喝了一碗薄荷绿豆粥大娘子说热的慌,下午用了几块儿水晶糕,晚饭喝了一碗薄荷绿豆粥便没了。”
除了太平观做的食物,紫缘师太叫女使把屋内的糕点拿了出来,又差人去把厨房的薄荷绿豆粥拿过来。
紫缘师太用手碾碎了糕点仔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不对劲,又拿起勺子搅了搅薄荷绿豆粥,粥放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些沉淀。
看了半响她舀起一勺抿入嘴里,恍然大悟:“贫尼知道了,这薄荷绿豆粥里混入了薏米。”
徐氏睁大眼睛失声:“不可能,我亲自盯着何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这般做。”
“薏米祛湿,据贫尼所知大娘子一到夏季便湿热难耐,说不准是厨房的厨子混入了些。”紫缘师太静静阐述她的想法。
闻时序瞪着徐氏怒目而视:“就是你,你害我母亲,父亲你要为我母亲做主啊。”,旁边的柔嘉公主倒是未言语。
国公爷面色阴沉,转身便抬起手朝徐氏而去,凌厉的掌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却硬生生的拦在了空中,闻时砚挡在他母亲前,神似国公爷的剑眉拧在一处,气势迫人。
“滚开,小心我连你一起打。”国公爷咬牙道。
“父亲这般不讲道理,是否会寒了母亲和孩儿的心。”闻时砚不怕他,沉沉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这毒妇,除了你还有谁,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么大一顶帽子便扣在了徐氏的头上,徐氏失望的看着国公爷:“妾身……绝对没有把薏米混入粥内,薄荷绿豆粥里加的肯定是糯米。”
一旁的崔妈妈忍不住说:“兴许是厨子自作主张。”
国公爷却不信她:“查,给我细细查。”,随后他便进了顾氏的屋内,卧房里血腥气还没有散去,带着一股湿气,顾氏虚弱的躺在床上,静默的流泪。
听到了国公爷的动静挣扎的起身,国公爷几步上去忙把她抱在怀里。
“安郎,我们的孩子。”顾氏戚戚哀哀。
国公爷抚着她的后背:“没事我们还有序儿,若你喜欢那便把秦姨娘的过继过来。”
顾氏忍不住抽泣:“我就想要我们的孩子。”
门外,徐氏心神俱震,姝晚和闻锦茵上前扶着,姝晚安抚道:“母亲,肯定是误会,只要查清楚便好。”
闻锦茵:“是啊,父亲只是昏了头。”
徐氏摇头:“没事,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她一瞬间的脆弱又收了回去,又变成了那个淡漠坚韧的大娘子。
老夫人也沉沉的说:“此事疑云从从,须得彻查,还未定罪的事我看谁敢说出去,今夜谁都不准动,把嘴给我闭上了,谁要敢泄出一丝风声,乱棍打死。”
女使小厮们一震,当即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徐氏心头一热:“多谢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坐在了崔妈妈给她拿的八仙椅上,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坐在院内。
国公爷在房内安抚着顾氏,顾氏累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国公爷拨开她的发丝叹气一声,随即起身出了院子,恰好搜查的府兵匆匆而来:“回国公爷,厨房内的厨子说他们并未放入薏米,且属下仔细搜查了糯米袋子,里面并无薏米。”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没有放入,那薏米是从何处而来,国公爷闭了闭眼睛对徐氏道:“若叫我查出来是你害了芙儿的孩子,那国公府便容不下你这等毒妇。”
闻锦茵失声:“父亲。”却被徐氏拦住。
这点小事还吓不住徐氏,她挑眉冷笑:“国公爷难不成要休妻吗?”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在我这儿只有和离的份儿,这国公府我也早就待够了,国公爷自私薄情,虚伪至极,你拍着胸脯自问,当年娶我是为何意,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居然与你做了二十年夫妻。”徐氏像是一抹锋利的剑兰,身上的傲气不输顾氏。
国公爷被戳中了痛处,倒退两步,颤颤抬手指着徐氏:“你……你,出嫁从夫,你敢出言不敬。”
徐氏上前两步,神情半隐没在窗棂透出的烛火里:“我父亲乃是征阀沙场的平昌侯,手握兵权,你,敢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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