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苍白的月光,幽深的夜宛如一块黑丝绒幕布,透出玫红色灯光的公寓是被夜包裹的献礼。


    为了应节,美术社团的独栋公寓开启玫红色灯光;大厅悬挂长短不一的赤红丝带,它们安静地悬吊,等待冒失的脑袋闯进来。


    玫红灯光深入走廊,偏偏走廊的壁灯发出幽蓝的光线,与玫红灯光浅显交融,如敌争锋。


    走出房门的女生,半张脸映着玫红色,半张脸染上幽蓝,仿佛戴了双色假面。


    她穿着“染血”的护士装准备去大礼堂参加舞会,经过某个房门的时候,她瞧见底下的门缝透的红光更加鲜艳。


    “苏西,你还没去大礼堂吗?”女生敲着门问。


    她听见门后的细微动静停止。


    嘎吱——


    暗红的房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缝隙后面却没有人。


    “苏西?”她懵懵懂懂地推门进去。


    随后,透出门缝的红光变浓了些。


    恢复平静不久,两个人影闯入鬼魅的公寓。


    “哈尔森,你确定幕后主使在这里?”玫红的光芒笼罩卡丽坦,反而衬得她的冷脸毫无生气,像丧礼上的死尸。


    哈尔森腹诽这些美术生会玩,默默地挪开视线不想看她。“我有信心。每具被啃食的尸体都缺失一个她们最美的部位,恰好这些部位能拼凑成一具人体。懂得这种变态美学的不是医生就是美术生。”


    “但这里是女生宿舍。”卡丽坦凝重地沉吟,“校长说,学生在上个月开始流行收藏魂盒,之后发生连环命案,这点不足以证明凶手是女生。”


    淋了血般的墙壁红得刺眼,一晃眼,他们错觉墙上歪歪扭扭的曲线图案在流动。


    跟血一样。


    两人觉得添堵,尽量不看墙壁。


    “女生也能杀害女生,而且更容易下手。”


    “你认为初拥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有,我不信巧合。”


    “不管怎么说,我们要赶在唐若拉到来之前结束一切。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成为驱魔师,我们更不允许冒牌货打着驱魔师的名号,关于驱魔会的声誉。”


    哈尔森耸肩。“驱魔会的声誉跟我没关系,我倒是想看那位女士的能耐。”


    卡丽坦也想,可是驱赶她更加重要。


    他们停在楼梯口前,探头往上望。


    “口”字形的楼梯尽是玫红与幽蓝的光芒交织,属于艺术生诡谲的浪漫。


    哈尔森膈应得很,果断拿出探测负面磁场的指南针。可惜指南针对一楼的反应比较小,两人硬着头皮上楼。


    到了三楼,指针疯狂地摇摆,最后指着他们前方。他们转头望又红又蓝的阴森走廊,发现其中一道门缝透出的灯光格外深。


    卡丽坦默不作声地指着那扇门,然后从黑色的毛衣下翻出沾了圣水的项链。


    项链的吊坠是神的象征——太阳。


    哈尔森也翻出项链,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暗红如口的房门。


    路过的一个漆黑房间中,突然浮现一张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部注视他们经过。


    佩戴在胸前的护身符发热,两人蓦地一顿。他们全身的肌肉猛然绷紧,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沉浸在陌生、冰冷的气息之中。


    卡丽坦抓紧吊坠看向哈尔森,后者视死如归地点头。


    旋即,两人同时后退到刚才的房门。


    门里没东西。


    打算速战速决的哈尔森伸手进房间摸电灯开关。“啪”一声,房间亮如白昼。


    几乎同时,门框猝不及防地垂下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脑袋,金色的长发遮罩他们的脸。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驱魔师,他们窒息一秒便举起吊坠念驱魔的圣文:“万能的太阳神,请赐予我永恒的信念和力量,使我借助您神圣的力量,满怀自信,安心地对抗这残暴的恶灵!”[1]


    沙哑的一声嚎叫应声而起,门上的鬼魅跳下地面,远离他们。


    哈尔森瞧见卡丽坦从衣兜拿出马克笔,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另一只手抽出别腰间的伸缩棍。


    “最不洁的恶灵!我以太阳神之名驱逐你!从太阳神创造的这个生命身上——”[2]


    他还没念完,一道看不见的蛮力把他甩到墙上,并且提着卡丽坦的脖子使她悬在半空。


    快要窒息的卡丽坦双手乱抓空气,根本抓不到掐她的东西。情急之下,她拿出一瓶喷雾喷出草的清香,须臾无形的力量松开,她坠落地上。


    喷雾叫曼拉拉草剂,能驱赶邪恶生物,每个驱魔师都能领取,是一名伟大的巫师提供给驱魔会。


    另一边的哈尔森当机立断,往戴着面具的女人掷去一瓶圣水。


    然而,又一道无形的力量把瓶子甩到墙上,圣水四处飞溅。


    两人面如死灰。


    它不是恶灵,而是比恶灵强大的恶魔!


    大意了。


    “应该再带多一些装备来的。”


    盖比仰望整栋灯光妖媚的别墅,忐忑不安。“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背熟祈祷文,可以帮你们的忙。”


    “里面的血腥味很浓。”霍尔德略有不适,冷静地压制汹涌的食欲。


    三人一同进入公寓,顿觉玫红灯光伤眼。上面悬吊挠他们头顶的红丝带,长的挠他们的脖子,烦人得很。


    盖比不停地用手挥上方的红丝带,旁边二人却淡定地穿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问恶灵在哪,便看见唐若拉不假思索地拾级而上。


    浸没在玫红灯光中,楼梯的扶手反射枣红色的哑光,三道黑影随着他们上楼而移动,衬得脚下的阶梯像淌血。


    盖比走在最后,背后凉飕飕,头顶拂过若有若无的凉气。他走得很不安稳,回头看身后却没有发现。


    再转回头的时候,他感到头顶的几缕发丝轻轻摇摆。


    “唐小姐……”他颤声喊住前面的两人。


    当唐若拉和霍尔德回首,玫红的灯光映照他们的半张脸,黑漆漆的鼻影吞没另外半张脸。


    盖比紧张得喉咙干疼。


    唐若拉轻蹙秀眉,“赶紧上来,别磨磨唧唧。”


    “啊?不是,你有没有觉得……”


    “闭嘴,再慢吞吞就赶你回去!”


    “不是,我……”


    委屈的盖比突然注意到霍尔德的冷峻表情,随即,对方的蓝眸往左看。


    左?


    盖比恍然大悟,噤若寒蝉地乖乖上楼。


    古曰:左手是魔鬼之手。


    他身边的确有东西。


    到了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盖比感到头顶更凉了——那东西离他越来越近。


    前面的唐若拉忽而背向他们驻足,手揣到衣兜里。


    盖比跟着停下,脖子布满鸡皮疙瘩。不经意间,他的余光瞥见左边的肩上多了一只染红光的脚!


    又一瞥右边的肩头,凑成一对脚。


    他恐惧又无助地盯着唐若拉和霍尔德。


    这时,他们俩同时转身。


    “盖比,捉住你肩膀上的脚。”


    “?!”


    “快!”


    视死如归的盖比急忙双手攀着肩上的脚,手掌的触感像极抓冰块。感到这双脚在挣扎,他拼命地抓紧。


    下一刻,冰冷的双脚夹紧他的脑袋,疼得他头痛欲裂。


    与此同时,唐若拉拿着马克笔在盖比的周围画驱魔圈。


    敌人似乎感到威胁,扬起一阵刚烈的风弹开唐若拉。


    一刹那,她看向霍尔德松开马克笔。


    霍尔德及时拉着她的手,避免她甩出去。


    好险!她暗道,同时惊讶他的力道非常大。


    全身发抖的盖比直接抱紧冰冷的双脚,头被夹成猪肝色,尽管对方怎么挣扎他也不放手。


    沿着双脚往上望,他看到一个挣扎的长发女人。


    又一道无形的力量甩来,这次甩开的是盖比。可怜的盖比滚下楼梯,额头破皮出血。


    正当戴着惨白面具的女人跳下地面,她发现被一个黑色的圆圈拘禁。她转头,看见画好驱魔圈的高大男人。


    他的神速出乎她的意料。


    她朝霍尔德说一句话,嘶哑的声线说着古老、旁人听不懂的语言。


    “有没有事?”他晾下面具女人,转头问唐若拉。


    “没事。她对你说什么?”


    霍尔德蓝眸幽深,一瞥爬上来的盖比,摇头说不知道。


    “嘶……沙……”驱魔圈内的女人像一只打量猎物的野兽,弓着背踱步,审视三个活人。


    玫红灯光照不进面具的两个黑窟窿,根本看不清窟窿下是不是一双眼睛。


    “人类……”面具下发出老妪般的声音,发音生硬。


    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她。


    “我……看见了你们内心的恐惧……你们害怕被我杀死……你们害怕死亡……”


    “原来是恶魔。”唐若拉面无表情。


    “她是恶魔?”盖比震惊一整年,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要面对恶魔,起点太高了吧。


    “桀桀……”女人盯着盖比,伸出长长的尖指甲指着他。“你的内心有空洞……你害怕成不了牧师……你在意周围的眼光……”


    “你胡说!”


    “别听她说话!”唐若拉声色俱厉地打断,从腰间的皮夹抽出一把短匕。


    这把短匕的刀柄,缠着白色的布条。


    女人如临大敌,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年轻的牧师……我能实现你的愿望……我能赐予你强大的力量……你旁边的女人是女巫……那个男人不是人类……你不要相信他们……”


    盖比大吃一惊。


    唐若拉不客气地嗞她一脸驱魔香水。


    “啊!卑劣的女巫!”


    惨白的面具当即融化,一坨坨白色的液体滴落地面,露出一张只有血盆大口的脸。


    “我的神啊!”盖比立刻举起太阳神项链,“仁、仁慈而宽容的太阳神……”


    霍尔德打断他祷告:“这个恶魔身上有很浓烈的血腥味。”


    盖比愣了一秒。“脸上是大嘴,身上有血腥味,啃食人类……啊,我知道她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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