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那辆通体漆黑的幻影,简亭灵才从这场奇异到不真实的夜梦中回过神来。
身上的大衣轻暖垂坠,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到古雅繁复的暗纹。
衣袖很长,垂下来遮住她小半个手掌。
简亭灵偷偷掀开袖口,垂眸看一眼自己的手腕,那里正微微发着烫,染上了星点红酒般迷离又暧昧的痕迹。
她有些羞赧,又将袖口盖回去。
她自认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不动声色,却全被柯意之瞧在了眼皮底下。
“握痛你了?”
他冷不丁问道。
一贯清冷好听的声线,带着微不可闻的紧张。
“啊,没有没有。”简亭灵绷直脊背,连连否认。
“那个……柯、柯……”
她本想问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在称呼上卡了壳。
几年没见,大班长变得奇奇怪怪,喜欢被人叫老师。她要是叫全名,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可是,她今夜被他拉出来,又到底是以什么身份?
综艺里排名倒数的学员?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还是……
额,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他,两人还欠了一架没打的,彪悍女校霸?
其实,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不能算是校霸。
只是有一身不输男性的天生怪力,又常为被欺负的同学出头。
学校里的纨绔什么过分事儿都干得出。老师不敢说,家长也不管。年幼的简亭灵发现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最原始的恐惧感让他们听话。
她下手一向很有分寸,除了一身狠劲比较吓人。
天台约架的场面历历在目,简亭灵心虚得根本不敢看他,自顾自捂住脸,老半天才挤出一句:
“咳,我能不叫你老师吗,我真叫不出口。”
身旁男人静默半晌,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要是前座司机听见,估计握方向盘的手都要抖几下。
他给柯意之当了两年司机,他就笑过两三次,全是因为她。
不过,车内隐私套件齐全,前后舱设有可变色玻璃制成的挡板,隔音也好,不用对讲机就无法通话。
在这片私.密又奢华的空间里,沉沉的笑声响起来,令两人间那道阔别已久的厚厚冰层,也随之破碎,坍塌。
空气中荡起一股亲切的熟稔,仿佛又回到高一(9)班的教室里。她坐后排靠窗,懒懒散散披着制服外套,指尖在课桌上灵动飞舞,敲击着原创的旋律。
他站在黑板前给同学答疑,目光却一次次被她吸引过去。
“你想叫什么?”
形状好看的卧蚕在笑意中浮现出来。柯意之垂首看她,眼底满是细碎的柔光。
简亭灵仍捂着脸,错过了这一幕盛世美颜:“就、就全名,行吗。”
“好。”
柯意之微微颔首,知道她不自在,也没提起旧事,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解释当下的情况。
“我刚下通告,听节目组的人说你还在练舞,索性来接你。本来不用这么赶着带你出来,但园区门口守了十几个狗仔,要是被拍到,对你不好。”
“狗仔?”这种在八卦新闻界搅弄风云的人物,简亭灵还是头一回在现实生活中遇到。
“他们是来堵你的吗?”
“不是我。”柯意之摇头,“如果知道我在,不会只来这点人。”
“哦,是哦。”
简亭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的影响力,她再清楚不过。
“那是谁呢?”她忽然有点好奇,“总不可能是来蹲我们这些练习生的吧。”
“不知道。也许节目组有其他安排。”
幻影开出园区,于寂寥无人的夜色中疾驰。迷离的霓虹光彩在窗外流泻,像酒液汇成的汩汩溪流,舒缓又梦幻。
看着窗外的流光,简亭灵急促的心跳终于渐渐平缓下来,不由地放松身体,朝后靠去。
大衣松松垮垮地笼在身上,由于出来得急,纽扣也没系,正顺着她的肩膀,往下耷拉。
她心大,没发现里面的运动bra和瑜伽裤都露了出来,盈盈有致的玲珑身材,被衣料勾勒得分毫毕现。
两件衣服都早已湿透,染上她周身温热而浓郁的青橘气息,于车舱内袅袅散开,有种将清冽与滚烫完美融合的极致性.感。
柯意之挪开视线,一对凤眸晦暗不明。
少顷,他在简亭灵耳旁垂首,轻声问道:
“如果,狗仔拍到你深夜穿着这么一身,坐我车里的样子,你该怎么办?”
他这话像在提醒她,尾音却带着一点缱绻又温润的无奈。
简亭灵被他说得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用双臂护住前胸,一对长腿也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该怎么办?
这跟直接往内娱扔了颗原子.弹有什么区别?她绝对会被撕得尸骨无存。
直到他说完这句话,她才从那场气氛迷离的夜奔中走出来,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穿着什么。
这身出现在练舞室里很正常,但出现在这里,就实在太过清凉、太过刺激了。
尤其她还——
深夜,孤身,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身上余温散去,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冰凉,鼓起小颗小颗的鸡皮疙瘩。
简亭灵向来率性洒脱,却不知为何,此刻遭遇了平生罕有的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身旁的男人,朝着她的方向侧过身来。
原本幽微的书墨气,蓦地浓郁了几分。
她才发现他身形这样高大,稍稍一侧,便遮蔽了窗外的万千霓虹。
宽肩窄腰线条完美,能令人窥得风月无限,对百般绮丽的流光都不再眼馋。
然后——
他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抬起,隔着衣料,将指尖落在她身上。
她温软的身体蓦地一抖。
“别怕。”
轻叹般的吐息扫过她耳廓,自上方淋下来,如同一场滚烫的甘霖。
简亭灵这才意识到,柯意之的双手,只落在了她大衣后领上。
车内空间狭小,他的姿势亲昵得像是温柔环住她后颈的恋人,手臂却很有分寸,丝毫没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只是动作很轻地,将那件松松垮垮的大衣拉了上来。
而后,那双指骨分明的手,从她身后滑到身前。
又逐渐下移。
!
简亭灵紧张地吞咽一下。
却见他神色心无旁骛,那对以蛊惑人心著称的凤眸,此时暗藏着幽微的情绪,清澈如冰山融雪。
白玉般的双手悬在半空,指尖轻柔地在她身前打转。
为她,一颗颗地,系上了纽扣。
裹紧的大衣带来妥帖的温度,青橘味的汗水洇了进去。
柔软的内衬贴身穿也舒适,令人有种被拥抱的错觉。
最后一颗纽扣系好,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也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简亭灵松了口气。
可重新安下心的瞬间,又莫名多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情绪。
好像特别想在什么地方上使一下劲。
可是又使不上。
就这种感觉。
“还冷吗?”
柯意之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比之前哑了一些。
但怎么会哑呢,车里这么暖和,一丝冷风也没有。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简亭灵摇摇头,过了一阵悄悄偏头看他,却见他仍凝视着自己。
明明身处严冬,可那对黑沉沉的凤眸间,却不知在何时,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盛夏燥意。
他抿了下唇。
唇瓣形状好看极了,如同衔着一片轻软的薄樱,要将它挤出馥郁的花汁。
有那么一瞬间。
简亭灵觉得,自己的唇畔,也有如过电般酥麻。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唇珠红得像露水樱桃。
红润的樱桃映在凤眸之间,似乎将那股燥意撩拨得越来越浓。
他又朝她靠得更近了些。
那股书墨香被体温蒸得愈发浓郁,丝丝缕缕逸散成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车座一隅。
下颌线流畅好看,侧颈处的冷白皮肤也泛着微红。
他朝她垂下头。
简亭灵大脑一片空白,轻飘飘的像塞满了云朵。
她闭上双眼,眼睫颤得一塌糊涂。
就在此时——
车停了下来。
对讲系统里传来司机毕恭毕敬的声音:“柯先生,咱们到地方了。”
无形的纱幕骤然破开,绮梦般的暧昧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墨香夹杂着无所适从的青橘气息,从微微下摇的车窗里逸出去。
刹那间,两人如梦方醒。
柯意之的喉结微滚两下,简亭灵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他已与她近在咫尺,不得不将目光下移。
而后,他自然地伸出手,去为她束大衣的系带。
十指修长如玉竹,灵活地在系带间穿行,于她腰侧打了一枚工整而漂亮的结。
动作时,他的手腕、手指,不经意地碰触了几下她的腰间。
饶是隔着衣料,简亭灵的心头,仍一下一下地发麻。
做完这些,柯意之转身坐回原位,解开了安全带。
“下车吧。”
车门打开,雪风顿时侵入车内,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
清寒的月色射入,影影绰绰地映在车座上,像一片小小的冰薄荷。
就是这片冰薄荷,刺破了简亭灵眼前的旖旎纱幔,又从她双眼,直直扎进了她昏昏沉沉的大脑里。
她心头一颤,猛地从幻梦般的飘忽云端清醒过来。
是啊,人摸不到云。
他是身价过亿的顶流天王,她是来选秀都嫌年纪大的透明素人。
他的代步车是限量版幻影,而她的小越野十万出头。
再往前数,柯家是云珀城绵延三代首屈一指的华族,而简家,则是近年来,富豪圈里津津乐道的笑话。
简亭灵望着那片薄荷般的月光出神,自嘲般地笑了笑。
就算他为人亲切,自己又是在肖想什么呢?
身侧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柯意之为她拉开车门,又伸出右手臂:“地上有雪,小心滑。”
简亭灵垂下头。
“不用了。我穿运动鞋,不怕滑。”
她没问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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