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豚这群可靠帮手相助,莫君然他们比预计时间提早许多抵达目的地。
见任务完成,小家伙们纷纷上前邀功,莫君然挨个抚摸,实际上暗中为它们梳理身体,完了便解下绳索,放它们自由行动。
海豚却不愿离去,一直游弋在附近海域,直到莫君然一个精神暗示,这才恋恋不舍离开,不过并未游远。
许靖炎默默看着这一切,想问又无从问起,索性一言不发。
菱花汛期间捕捞菱花鱼是苍县一年一度盛事,此时天色尚早,还不到捕捞时间,莫君然他们却并非第一个到达,早在这之前,附近海面便三三两两聚集起不少船只,有大有小,见靠近的只是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还乖觉地仅在外围打转,给了个眼神后便不再关注。
对此,莫君然不置可否。他只需达成目标即可,旁的无需在意,若非许靖炎请他出马,他还不想过来凑这个热闹。
见眼下无事可做,许靖炎详细为莫君然进一步介绍菱花汛相关讯息。
菱花鱼只在晚上上浮,子时接近海面,白天栖息于海底,很难捕捉,菱花汛之后,就更是踪影难觅。种种限制之下,菱花鱼成了苍县特产,进而成为贡品上奉朝廷。当然,只有优质菱花鱼才有这个殊荣。
再如何稀缺,菱花汛期间,想吃菱花鱼并不算难,难的是如何足额甚至超额完成朝廷下达的上供任务。
上有所钟,下面多的是投其所好之人,苍县县令亦不能免俗。若只这样,要完成任务倒也不难,毕竟皇帝只有一个,问题是上行下效之下,再加上层层盘剥,致使对菱花鱼需求逐年增大,而这笔额外数量,被分摊到镇乡之中,最终落实于各村各户。
今年云湾村分派到的任务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重,许家作为许氏一族旁支三房话事人,且为村里头一等人家,责无旁贷。眼见菱花汛即将过去,普通菱花鱼捕捞了不少,满足条件的特级菱花鱼却不够数目,许家想尽办法,托人情走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愿出大价钱购买,却效果寥寥,多数时候尽皆铩羽而归,一时间许氏一族三房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若非如此,许家怎么也不会放许靖炎一个大少爷驾着小渔船冒险跑去海上。
大海无情,风雨交加之下,一个浪头就能将小渔船掀翻,此刻却也顾不得,任务达不成,恐怕等待许家甚至整个云湾村的下场,不比葬身大海好上多少。
许靖炎娓娓道来,不掺杂任何主观臆断,莫君然却听得眉头一皱,结合近月来他所获悉现状,以及游弋在远处菱花汛外围海域为数不少的护航船队,东华国怕是颓势已现,日薄西山也未可知。
瞧着离夜幕降临还有段时间,莫君然进舱换上下水鲛衣,带好气囊,跟许靖炎交代一声,便一个猛子扎进海中,片刻后就没了踪迹。
许靖炎只当他是下海查看情况,并未出言阻拦,兀自做着下网捕捞准备,殊不知莫君然此去所作所为与他预计偏差之大,简直超乎想象。
菱花汛涉及海域属于近海,水深不大,不过十几丈,对于东华国人而言,却是难以触及之地,偏莫君然就是那个例外。
一入海,他便如鱼得水,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如龙戏水,大海就像是他的后花园,任由他来去。
莫君然随便一摆腿,就窜出去老远,不过眨眼间,他就下潜到海底。将近五十米深,光照已经非常弱,却一点不影响莫君然视物,一切在他眼中都纤毫毕现,水压也仿佛不存在。
海洋不再神秘,莫君然轻轻一撩,面纱便就此揭开,将其后景象尽现于前。
莫君然没忘此行目标,于海底站稳后,他精神力一扫,菱花鱼聚集地便跃然脑海。他脚轻轻一蹬,身体当即如离弦之箭射出。照理,这么快速度,应当带起偌大动静才对,事实却非如此,水流轻柔环绕在莫君然身周一寸,一寸之外风平浪静。
水草随波摇曳,鱼虾在从中嬉戏,扇贝海螺一张一合,多么宁静祥和。事实却正相反,海中处处潜藏危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可不是说着玩的。
就这么一会工夫,浓郁的血腥味飘过,不远处正上演一场输死搏杀,莫君然淡淡一瞥,便扭过头不再理睬。这样的猎杀每时每刻大海中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物竞天择,除却看顺眼,偶尔兴起帮把手之外,莫君然不会随便出手干预。
探查人员经验老道,给出的情报相当精准,圈定的菱花汛范围出入不大,几个呼吸间,莫君然便游到目标点。
入目所及全是菱花鱼,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有密集恐惧症的只怕当场就能晕过去。
莫君然就漂浮在离它们不及一丈之处,菱花鱼却浑然未觉,他仔细看了看,顿觉好笑。这群鱼竟然在睡觉,难怪白天见不到它们身影,菱花汛过后,更是踪迹难寻,原来如此。
莫君然暂时还不想暴露太多,随手捞了一条他觉得很可能符合上供要求的菱花鱼,便迅速上浮。
还未靠近渔船,一道讥诮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莫君然微微眯起眼。
“呦,这不是许靖炎‘许大少’吗?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竟然需要‘许大少’亲自出马驾着小舟捕捞菱花鱼?”
说话间,一艘大船缓缓驶近,要不是不好把控,就差船贴船。船头站着几位富家公子,发话的正是人群中被簇拥的那位,长得一表人才,说出的话却相当不中听,此刻他满眼戏谑,望着许靖炎就像是在看笼中困兽。
不等许靖炎回应,他朝后招了招手,很快,小厮抬上来一个专用于鱼类保鲜的冰鉴,在他点头之下,盒盖被掀开,满满一盒都是特级菱花鱼:“我那后院还缺一位侍君,只要你开口,这些就都归你。”
许靖炎一惯带笑的脸上,此刻一片冰霜,手紧紧攥住,青筋毕露,显然忍耐已经达到极限:“不牢吕大少费心。”
“哈哈!不愧为夫子都看重的‘许大少’,当真有骨气,也罢,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不过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到时候再求上门,只怕连侍君的位置都没你的份。”吕欣逸笑得不可自抑,抬手一挥,大船当即驶离,带起的旋涡差点把许靖炎所在小渔船卷入海中。
许靖炎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许家收购特级菱花鱼频频受挫,吕家功不可没。他怎么也没想到吕欣逸竟然如此小肚鸡肠,不过拒绝他求亲,便记恨到现在,更要命的是,吕欣逸先前一直忍耐,不露分毫,直至许家遭遇麻烦,方才行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连补救措施都来不及想。
莫君然出水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一个翻身上船,把手上那条菱花鱼随手丢入冰桶,边擦拭身体边问一旁脸色不善的许靖炎:“那人跟你有过节,你家陷入困境同他有关?”
“嗯。”
“要不我先帮你讨回点利息?”略一思忖,莫君然随口提议。
“……”许靖炎蓦然抬头,眼中写满诧异,鬼使神差道,“你别胡来。”
“怎么会?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莫君然展颜一笑,那模样瞧着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许靖炎再次无语,他也不知道刚刚他为何会出言规劝,那句话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现在他却觉得非常有必要。吕欣逸人是可恶,采取的手段却还算光明,许家落至此等境地,说到底还是自身实力不够,怨不得旁人。
或许也正是如此,吕欣逸才耿耿于怀。谁让吕家家底比许家丰厚许多,被一个家世远不如自己的人拒绝,恐怕谁都会觉得脸面大失。
“看好了。”莫君然换上常服,笑呵呵提醒,笑意却不达眼底,取而代之升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许靖炎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怎可容人轻辱?
随着莫君然话落,几只海豚猛力撞向吕欣逸所在大船。当然,这只是幌子,那船体积硕大,区区一小群海豚还不足以撼动它,真正暗中动手的是莫君然。
船身一阵晃动,“噗通”一声,船上瞬间少了一人。
众人不觉傻眼,吕欣逸明明站在人群中间,外围的都没落水,偏偏他中招,这得有多倒霉!
“都傻愣着干吗?快,放绳索下去。”总算不是人人都傻,有人机灵,很快就反应过来,甲板上一阵骚动后,吕欣逸湿哒哒狼狈爬上船。
好巧不巧,他这副落汤鸡形象正好被凑近看热闹的许靖炎瞧了个正着。
“怎么样,心里舒坦些没?”莫君然靠过去朝他挤眉弄眼。
“不错,多谢。”许靖炎笑得含蓄,整个人却透着股愉悦,之前的阴霾尽扫,随口感叹道,“这群海豚力道真大。”
莫君然不欲在这上面打转,忙笑着岔开话题,指着冰桶中那条菱花鱼道:“你看下,这鱼够格上供不?”
许靖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漏了什么,立刻上前几步,弯腰捞起菱花鱼仔细查验,打量许久后,唇边倏然绽开一抹笑,在夕阳照耀下,整个人熠熠生辉。
莫君然再次被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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