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迎来春暖花开的三月,天枢宫中树木葱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香气盈绕。


    这时宫中开始流行用花瓣泡澡,据说花瓣泡澡能使皮肤细腻,还可以使肌肤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而叶修容便是用这种独门秘法,使崇明帝在她的云光殿流连忘返。


    因此御花园的花被掐得一枝不剩,还有甚者,见结了花苞,便天天来守着,结果半夜里便被人偷采了。


    为这采花之事,各宫的侍女还打得头破血流,几次闹到赵常侍那里。


    鸳鸯行色匆匆地进入甘露宫,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案台上。


    这个月赵常侍依旧没给姚荺送来皇后的俸禄,便连甘露宫中的侍女和太监也没领到俸禄。


    甘露宫的日子艰难,姚荺便让鸳鸯去民间买些布匹针线回来,两人做针黹换些钱贴补宫中用度。


    姚荺不在宫中,鸳鸯料着她去玉鉴楼看书,便去耳房找梅兰和梅菊,想让她们也一起做针黹。


    不料到了耳房,梅兰和梅菊正在收拾行装。


    “你们这是要走吗?”鸳鸯大吃一惊。


    梅兰和梅菊是两姐妹,与鸳鸯一同来甘露宫当差,年龄比鸳鸯大两三岁。


    “鸳鸯,我们要去云光殿当差了。”


    “云光殿,你们是去叶修容那里吗?”


    “现在不是叶修容了,是叶贵嫔。”梅菊满脸的光彩。


    鸳鸯一怔,真快,才两个月就升为贵嫔,就只在皇后之下了。“你俩好端端地在甘露宫,怎么要去云光殿?是谁让你们去的?”


    梅兰手按在鸳鸯肩上,道:“鸳鸯,甘露宫的情形你不比我们更清楚,殿下得罪了赵常侍,赵常侍是不会给殿下送俸禄,因此连累我们这些侍女和太监都没了俸禄。”


    “你怎么这样说?殿下平时待你们姐妹差了吗?”顿时鸳鸯气得不行。


    梅菊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待我们不差,但我们也要过日子,这没钱能让我们怎么办?前两日我们抬水时遇到叶贵嫔,叶贵嫔说我们姐妹勤劳,便要我们去云光殿给她当差。”


    鸳鸯抿紧嘴唇,梅菊说的是实情,可也不能抛下主子就另投他人。


    “那你们和殿下说了没有?”


    “说了,殿下也同意了,她还祝福我们姐妹。”


    “好吧,你们走吧。”鸳鸯无力起来。


    梅兰和梅菊收拾好行装,打成包袱背在肩上,默默望了鸳鸯一眼便就出门。


    鸳鸯追到门口,梅兰回过头,道:“姐妹一场,有句话我也劝你,不只是我们想走,甘露宫里其他人都想去别的宫殿当差。鸳鸯,你也最好另寻出路吧。”


    “我是不会走的,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鸳鸯重重地摇头。


    鸳鸯送着梅兰梅菊离开甘露宫,便在鱼池边的岩石坐下。


    池中的红鲤都认熟鸳鸯,以为是来喂食,都巴巴地挤在池边。


    当初修建甘露宫时,发现这片地方有一处细小的泉眼,便在泉眼四周掘池喂养红鲤,而甘露宫之名也源于这处泉眼。


    泉眼虽小却能聚少成多,汇聚成大海,象征着兴旺,因此甘露宫便一直作为皇后的居所。


    “如果你们是鲤鱼仙子就好了,就可以帮帮殿下了,不要让她这么难。”


    姚荺进来便听到鸳鸯在岩石上嘀咕,笑道:“什么鲤鱼仙子?鸳鸯仙子,你快倒杯茶我饮,口渴死了。”


    “哼,你又打趣我。”鸳鸯白了姚荺一眼。


    鸳鸯进屋去倒茶,姚荺渴极一口饮尽,鸳鸯便要再倒一杯茶来。“不用了,你刚才嘀嘀咕咕什么鲤鱼仙子,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求仙子帮忙?”


    “唉!还不是为了你。”鸳鸯直叹气。


    姚荺摸着她的脸,笑道:“别整天一副操碎心的样子,我没事,我说过,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来。而且我相信,我的运气不会差,好运会来的。”


    “梅兰梅菊她们走了。”鸳鸯仍是愁眉不展。


    “我知道,我同意她们走的,只要宫里人有好去处,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吧,不必介怀。”


    “如果我要走呢?”鸳鸯凝视姚荺的面容。


    “当然要让你走,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比我的父母兄弟还要亲,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样我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姚荺流露出的伤感让鸳鸯精神忽地振发起来,她握住姚荺的手道:“殿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也是我最亲密的人,但我不希望我是你最亲密的人,我希望陛下是你最亲密的人。”


    “会的,鸳鸯你别急。”


    “我急,如果鲤鱼能化成仙,我多希望他们能帮你,帮你见到陛下。”


    姚荺眼中氤氲出薄薄的雾气,她甩甩头,笑道:“鲤鱼仙子应该听到你的话,所以他们会帮我的,我会见到陛下。来,我们进屋去。”


    两人在屋里裁布,打算缝几双鞋子,鸳鸯做鞋面,姚荺纳鞋底。


    好在女子们基本都会女红,这针黹之活也难不倒她俩。


    “殿下,还是你做鞋面吧,我来纳鞋底。”鞋底厚实,非常耗力,鸳鸯便想和姚荺换活计。


    “还是我来纳鞋底,你刺绣比我好,应该做鞋面。”


    一坐下来后就忙到夜里,两人在屋里说笑,时间也过得快。


    烛焰不停抖动,鸳鸯剪了烛芯,又另外燃了一枝,将蜡烛悄悄地往姚荺那端移动。


    “殿下,你说世上真的有仙子吗?鲤鱼真的化成仙?”


    “当然有了。鸳鸯,我给你讲一个鲤鱼仙的故事。”


    “好,好久没听殿下你讲故事了。”鸳鸯来了兴趣,她一边在鞋面上绣牡丹,一边倾听。


    “以前有一个年轻公子,他出身武将世家,爷爷还袭过侯,但是到他这一代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好在公子刚出生时,父母为他定下婚约,公子便拿着定婚信物去见丈人。


    “在路上,公子看到打渔人网了一条红鲤鱼,他不忍红鲤鱼成为盘中餐,便将红鲤鱼买下放生。”


    这个开头立即吸引了鸳鸯,她忘记手中的活计,瞪大眼瞅着姚荺。


    “等到了丈人家中,不料丈人却嫌贫爱富将他赶走。公子贫困交加,在街头病倒,这时一名非常美貌的小姐出现,自称是他的未婚妻,请医给他治病。”


    “真是他的未婚妻吗?”鸳鸯忍不住插嘴。


    姚荺微笑,并不回答鸳鸯这个问题,道:“在小姐的照料下,公子的病很快好了,他们也好得如胶似漆。小姐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让他去前线从军,然后等他功成名就回来迎娶她。”


    “公子答应了,小姐赠送他路上的盘缠,目送公子远去。几年后,公子当上统领一方大元帅,他没有忘记和小姐的誓言,带着丰厚的聘礼来迎娶小姐。”


    鸳鸯嘟起唇,道:“那这里有鲤鱼仙什么事?”


    姚荺握针在发丝里抹了抹,一针刺穿鞋底,缝了两三针后接着道:“等到了丈人家,公子才发觉小姐并不是当年救他的小姐。”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过了多少年,公子又来到当年放生红鲤鱼的地方,听到当地人要为鲤鱼仙修建祠堂。他来到祠堂一看,发现鲤鱼仙的铜像竟与救他的小姐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鸳鸯急了,忙道:“那公子最后和鲤鱼仙在一起没有?”


    “你猜呢?”


    “一定是在一起了,我喜欢这样的结局,那鲤鱼仙就是公子当年放生的红鲤鱼。”鸳鸯对着烛火出神,如果姚荺也能遇到这样的鲤鱼仙该有多好!


    “好啦,故事听完了,鸳鸯你去睡吧,明早还得起来继续做活。”


    将鸳鸯赶到耳房歇息后,姚荺又独自在窗前纳鞋底。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姚荺微微一怔,赶紧起身去开窗,只听啪地一响,一个黑色的物件便从窗外飞进来。


    包袱的四个角系得很紧,姚荺打开看,里面装的还是金元宝。


    姚荺迅速开门出去,院落里微风拂动,落花满地,月影侵上台阶。


    “能出来一见吗?”姚荺转了一圈,幢幢的阴影中那人无迹可寻,但姚荺知道那人还在甘露宫中。


    没有人回应,只有鱼池中的泉水叮咚作响,姚荺向着鱼池走近。


    月光投在鱼池中,但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水面上一片墨色。


    姚荺叹了一口气,便在鱼池边的岩石坐下来。


    忽然水声滴沥,如珠落玉盘,姚荺赶紧转过头,便见一道黑影自鱼池中而起。


    那黑影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光彩。


    姚荺惊得站起来,捂着嘴道:“你是……”


    “我是鲤鱼仙。”


    动听的声音里有丝笑意,但声音却是男人的。


    “仙也有男人吗?”姚荺下意识地问道。


    “人有男女之分,仙自然也有男女。”


    姚荺目瞪口呆,她原是故意编个故意哄鸳鸯,没想到却真的有鲤鱼仙。


    “那金元宝是你给我的吗?”姚荺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鲤鱼仙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金元宝?”


    “因为我想帮你。”


    姚荺兴奋起来,她抚着自己的半张脸,想说一些话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还想说什么?”


    这鲤鱼仙看出她的难处,果然是仙。


    “鲤鱼仙,你既然可以帮我,那我请你去帮另一个人,行不行?”


    “帮谁?”鲤鱼仙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司马措。”


    鲤鱼仙没有说话,但蒙住的嘴唇发出低低的笑声,暗淡的眼神瞬间又明亮了,比刚才还要亮,像两簇燃烧的小火苗。


    “可以吗?”姚荺露出祈求的神色。


    “好。现在你转身向前走十步,不要回头,记住不能回头,否则我就不帮司马措。”


    姚荺大喜,依言转身向前走,她走出十步后犹是不敢回头。“鲤鱼仙,现在我能回头了吗?”


    身后静悄悄的,姚荺倏地转身,哪里还有鲤鱼仙的身影。


    她跑到鱼池前,这时她看清了水面,几十尾红鲤鱼头挨头挤在一起,分不清哪尾是鲤鱼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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