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才活不成了……
河边不远处,一群玩耍的小孩子看到林清玉,一个个跑到她身边,懵懵懂懂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天真无邪的笑着问她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
快要下雨,林清玉倚着一颗大树静坐,低头看着忙碌的蚂蚁群搬家。
这话她听了很多很多年,早已司空见惯……
半晌,那群不大不小的毛孩子还围着她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林清玉不理他们,他们也说的言辞确凿,仿佛已经看到她死的哪一天了。
天上的雨试探着,一滴,一滴往下掉。
林清玉伸手接了一滴,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要下雨了,你们该回家了。”
她说着,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去找小娘子。
孩子们也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往家跑。
天空灰蒙蒙的,犹如一片化不开的水墨……
河边只剩下小娘子一个人在洗衣服了,洗衣盆里的衣服全是林清玉的。
小娘子一如前世那般温柔体贴,林清玉昏迷期间一直冷汗不断,恐她穿着不舒服,小娘子给她勤换着干净内衫,一直守着她,照顾她。
今日她醒了,小娘子要洗衣服便跟着去了。
起初,林母不准,林清玉吐血昏倒在她眼前,她担心的很,恨不得把林清玉日日拘在房里,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林清玉便借口出去透透气,误打误撞,恰好林郎中也跟林母交代过她情绪不可大起大落,需要保持心性平和,多出门走走有益无害,林母只能答应了。
小娘子亲手给自己洗衣服……
虽然前世有过很多次,林清玉还是很开心,唯一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小娘子应该知道了她非男儿身,可她不知小娘子心中在想什么……
从她清醒到现在,小娘子竟一直没有问她隐瞒身份一事,这似乎不太正常……
兰卿紧赶慢赶,总算在阴雨来临之际洗完了。
她直起身,轻轻捶了捶酸胀的后腰,瞥见林清玉过来,眸里划过一抹暖意,“夫君,我们回家吧。”
小娘子一如既往的温婉从容,看上去并无异样。
林清玉心虚,面上挂着笑,殷勤接过水盆和衣篮,拉小娘子上岸。
小娘子的手冰凉,在水里泡久了有些褶皱泛白。
“小娘子,你手好凉啊……”
林清玉满眼心疼,察觉到小娘子想挣脱,抓着小娘子的手不由紧了紧,“小娘子,我给你暖暖。”
“不用,我不冷……”兰卿拒绝着,可手被林清玉握着贴在她脸上取暖时,声音也不自觉跟着弱了下来。
四目相对,林清玉对着小娘子腼腆一笑,“小娘子,这样会不会没那么冷了?”
小娘子羞赧,别过头轻轻嗯了声。
兰卿待字闺中时,见过不苟言笑的父亲令人望而生畏,也见过温文尔雅的哥哥刻在骨子里的淡漠疏离,原以为夫妻间最好的相处莫过于相敬如宾……
回到家里时,雨已经下大了。
林家二老也才到家没多久,林水生在院子里接着泥水洗脚,林母忙着把院子里的鸡往笼子里赶,总有三两只鸡不听话,扑闪着翅膀从她胳膊下溜出去。
大门敞开,林清玉走到门口便瞧见了,朝兰卿笑了下,松开相牵的手,“小娘子,你快进屋避避雨,我帮娘把鸡赶进去。”
兰卿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木盆,准备回房晾干衣服,院子里是不能晾晒了。
林水生拧着的眉头稍显舒展,转头对着小声嘟囔的林母道:“老婆子,人回来了。”
“哪儿呢?”林母回头,一看到林清玉,脸上笑容就瞬间浮现出来,也不管不愿进笼的鸡了,“可算回来了。”
“娘,我帮你。”
林清玉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没到跟前,林母便慌着让她回屋,面上尽是欣慰的笑,“娘自己来就好,你快回屋躺着,身体刚好,可千万不能淋着雨。”
林母力气大,推着林清玉,把她推进了屋,“玉儿,你可一定得仔细着身体,别再吓娘了。”
已经过去两天了,可现在说起来她还有些后怕……
“娘,我真没事,林叔都说了我没事了。”林清玉哑然失笑,语气无奈,实则很是受用,眉眼带笑的模样可做不了假。
兰卿只听她说话,便知道她此刻心情极好,不自觉跟着唇角微扬,一抹浅浅笑意,毫不掩饰的喜欢,如划过心湖的涟漪,恰到好处的惊艳。
可惜的是转瞬即逝,林清玉错过了。
林母出去时,林水生已经把鸡赶进了笼,正在关院子的大门,快五十的人了,年轻时挺拔的背已经开始显得佝偻,头上的白发数量也增多了,变得惹眼起来……
兰卿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晾干衣服的好地方,便想要在窗户与床之间拉一条绳子。
可林家实在太穷了,说句家徒四壁也没不为过。
林母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多余的麻绳,只好剪了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服,用布条给拉了一根晾衣绳。
布条裁剪的极细,衣服搭在上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兰卿默默瞥了眼这简陋的房屋,心中困惑不解,林家这么穷,是如何有银钱供夫君读书和治病的?
且不说治病,只读书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知道,寻常百姓家可是连纸笔都买不起……
林清玉有些累,整个人没什么形象的趴在床上,连鞋袜都没脱,刚闭上眼准备小憩,就被人从身后揪着后衣襟轻扯了几下。
林母走了,房间里只有她和小娘子。
果然,小娘子温温柔柔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来,“夫君,睡了吗?”
林清玉转过头,见小娘微蹙着眉,神色困惑,“夫君,家里这般穷,爹娘怎会有闲钱供你上学堂?”
这倒把林清玉问住了。
她揉了揉略显模糊的眼睛,想了会儿,“攒的吧,爹和娘都很节省,平时不怎么花销,过了农忙季节,爹还去镇上给人家干活,娘也会接一些绣活,或者去给人家洗衣之类……”
兰卿静静听着,心中半信半疑,未被抄家前,她的哥哥也是秀才,母亲那时常抱怨着读书费钱,请先生需要钱,置办一身行头需要钱……
那时她随口问了句,母亲告诉她,平民百姓供不起孩子读书,连他们这种小官家里供出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不容易。
林清玉说完自己知道的,停顿了会儿,见小娘子仍旧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有些好奇坐起来问道:“小娘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兰卿微微摇头,片刻,有些羞赧,低低道:“方才只是觉得爹娘能供起夫君读书,家中不该如此清贫……”
“钱都被我花光了,”林清玉也不好意思起来,在小娘子注视下更是囧的脸色微红,强行挽尊,“其实我花的也不多,很多书都是从我同窗那里借阅的,先生布置的课业我也只做背诵部分,几乎也不怎么买笔墨纸砚……”
“原来如此……”
兰卿恍然大悟,望着林清玉,不由多了些敬佩。
小娘子这样的目光,林清玉是喜欢的,却也受之有愧,讷讷半晌,又重新趴回床上,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小娘子,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兰卿没有戳穿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眸微垂,落在她悬在半空中的两条腿,“先把鞋袜脱了,这样睡会不舒服……”
“一会儿就起……”林清玉闷闷出声,话音刚落,便感觉脚踝被人握住了。
她身形不由一顿,连头都不敢回,她知道自己的脸该红成什么样了。
“小娘子我自己来,你……你……”林清玉说不出让小娘子出去的话,外面还下着雨……
“我来也是一样的。”
兰卿开口制止她,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淡寻常不过的事情。
说话间,就脱掉了林清玉一只鞋。
“我……我不睡了……”林清玉也顾不住被小娘子发现脸红,慌忙下床,还没站稳就要往后退,身形摇摇晃晃差点儿要摔倒,兰卿及时扶住她,低垂眉眼,关切里隐隐夹杂着几分羞意,“夫君不是也为我洗过脚吗?”
林清玉喘了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来,“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小娘子抬起了头,眼神真挚,一本正经问她。
林清玉不说话了。
重生是秘密,她不能告诉小娘子。
前世都是小娘子照顾她,这一世她也想要照顾小娘子,偿还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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