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绵绵心中一动, 问道：“什么奇怪的东西？”
洛芙看了一眼江晚：“我也是刚起床才听说，这不直接就来叫你们起床了么。”
宁绵绵有几分意外，听洛芙话里的意思, 是江晚第一个起床, 发现异常后又折返回来告诉了洛芙。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看来江晚进公会指日可待啊。
江晚开口道：“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一起过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娱乐区走，一路上都是萧条破败的景象，天花板上的灯管时明时灭, 发出兹拉兹拉的电流声响, 地面落满灰尘，墙角挂着的蜘蛛网随着路过人的步伐轻轻摇晃。
到了地方一看, 果然如同江晚所说，别说门禁了，就连娱乐区的自动金属门都缺了半边，缺口参差不齐, 像是被什么怪兽啃咬过。
门内传来一阵喧嚣, 在玩家们的惊呼声里，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草，快拦住他！！”
“算了快走快走, 别跟疯子纠缠。”
紧接着是个粗鲁的男声, 听起来还有几分熟悉，“你们完了！全都完了！”
然后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大笑。
宁绵绵揉了揉眼睛, 突然意识到那似乎是23号的声音。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大早晨的又作什么妖。
想到23号之前的所作所为, 宁绵绵一阵气血上涌，正想上前, 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林岑抬起手，腕上的[炼狱]先她一步，从半敞着的门里游走进了娱乐区。
门内传来杀猪似的惨叫：“疼疼疼疼疼！！啊————”
23号被绑得结结实实，像块扭动的五花肉，巨大的斧子飞出去老远。在他徒劳的叫喊声里，几人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宁绵绵看了看周围，书架被撞倒了好几个，多米诺骨牌似的堆叠着，书本散落了一地。电视机前的桌椅也十分凌乱，似乎被人冲撞过。
电视屏幕上面是无规则的凌乱色块，正是电视台没有节目放送时的待机模样。她顺手捡起地上的遥控器，尝试换台，却发现遥控器已经失灵了。
旁边的人见始作俑者被控制住，指了指23号，对宁绵绵她们小声解释道：“我们几个也刚来，正想看电视呢，结果这人突然大呼小叫地冲进来，开始砸东西。一边砸还一边喊‘你们都完了’，跟疯了似的。”
“当时场面很混乱，也不知道电视是不是被他砸到了，突然就没信号了，真是倒霉。”
江晚扫了23号一眼，眸子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扬剑就要动手，洛芙赶紧把她拦住：“等等等等，先问问话。”
她倒不是同情心泛滥，23号崇尚武力，为了金币可以滥杀无辜，死不足惜。但他现在这副神经质的模样，看起来还挺有研究价值的。
宁绵绵也发现了23号的异常，他的眼神跟昨天的15号和16号简直一模一样，狂热又暴躁，精神状态明显不对。
林岑手指轻轻一握，黑色缎带也随之骤然缩紧，让他完全动弹不得。23号叫得更卖力了，眼睛里都憋出了血丝。
林岑蹲下身，用手中短刀的刀背在他的脸上一划。
刀光晃的人睁不开眼，23号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粗重地喘息着，直勾勾地盯着林岑。
林岑用刀身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么？”
23号咧开嘴，脸上笑容狰狞，“没用的，你们已经输了。”
宁绵绵问：“为什么这么说？”
23号说：“我受到了神明的召唤，他会指引着我通关游戏。”
宁绵绵听得很是无语，怎么又是神明啊，她都要对神明这个词PTSD了。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扰乱玩家的心神。
23号眼珠转了转，又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而你们，都要死！当然了，如果你们愿意好好伺候我，我也是可以教你们怎么才能通关……”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岑手里的刀已经挨上了他的咽喉，刀锋锐利，接触到肌肤的瞬间，那里就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你可以不配合。”林岑淡淡道，“不过在全身的血液流完之前，你的神明会来救你么？”
也许是被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23号的眼神变了变，最终还是咬牙选择了妥协。
林岑问：“你的灵力值是多少。”
23号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迟疑道：“5000。”
宁绵绵了然，她9000多的灵力值SAN值都不稳，何况只有5000的23号。
看他现在的状态，SAN值应该已经跌到60以下了。
林岑又问：“你所谓的神明，给了你什么指示？”
23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林岑眼神一冷，手腕一转，手中的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23号一瞬间慌了：“我说！我都说！”
他眼神放空，喃喃道：“神明说，我们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对我们的考验。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受了很多苦。但是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放弃希望，要好好赚钱，好好为厂里创造价值。”
“她还说，金币、金币是很重要的，但是现在格子间出了问题，你们都不能再工作了！你们的金币都不够！我的金币最多，只有我是安全的！你们完了，都完了！”
“昨天你们都在担心金币有问题，结果呢？我用了这么多，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们，马上就要完了！”
说到这里，23号咧开嘴大笑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狰狞。
旁边的几个围观的玩家听完，脸上浮现出几分惊慌。刚才看见工作区的电脑故障，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赚钱了，正在发愁。如今听23号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没底儿。
23号察觉到他们俩的表情变化，嘿嘿一笑，“不过，有个办法可以换取金币。”
有人迟疑道：“什么办法？”
23号压低了语气，神秘兮兮道：“用你的四肢，去自动售卖机那里兑换金币。”
那人一哆嗦：“四肢？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23号阴恻恻地看着他，“砍下你的四肢放在自动售卖机前，机子会吐出金币。你可以不信，不过等到了副本结束评定的时候，你别后悔就行。现在还只是损失四肢，出了副本就能恢复，到时候可是直接就没命了！”
周围的几个玩家闻言，面上都浮现出几分复杂神色，已经有人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冲动地想要往餐饮区跑了。
宁绵绵非常无语，赶紧叫住他：“别走，回来！”
她叹了口气，觉得不管是23号也好，还是附近的这几个玩家也好，脑子都不太转，可能是因为SAN值掉了太多吧。
宁绵绵唤出[蝶翼]，也在23号面前蹲了下来。
她说：“把你的金币从背包里拿出来，全部给我。”
在23号拒绝之前，她示威似的扬了扬手中的金色匕首，“不然我先挖你的眼睛，再割你的舌头，然后砍了你的四肢，拿到自动售卖机换金币。”
做这些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林岑，对方正在看她。她心中一紧，她自觉在林岑这里一只都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可爱形象，该不会是要塌房子了吧。
结果林岑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轻笑了一声，好像还有点惊喜。
23号听傻了，其他几个围观的玩家也如梦初醒般的反应过来。是啊，现在23号是他们的阶下囚，为什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宁绵绵看着他们苦恼的样子，没有多说，只是让他们多关注一下自己的SAN值。23号老老实实地把金币全给了她，她将金币分发给几个玩家，又跟洛芙一起叮嘱了众人几句，谨慎使用，毕竟这个钱来路不正。
几个玩家连连道谢，瓜分完金币散去之后，林岑才给23号松了绑，他身体能动弹的一瞬间就想爬起来往外跑，但又好似浑身无力一般瘫软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无人再理会他，几人分头走到倒着的书架附近，翻看了一下地上的几本书，发现书上的内容还是跟昨晚一样，并没有更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宁绵绵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发现电视上又开始播放起了节目。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纷纷放下手中的书，凑到了电视机前。
这似乎是一档访谈节目，开场音乐过后，画面切换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演播室中。主持人对着镜头，面带笑容地说起了开场白。
江晚将剑收起，平静地注视着屏幕，开口道：“刚才播的就是这个。”
“……今天我们请到的这位嘉宾是著名企业家安德烈·布朗之女、‘长生’集团现任负责人——爱丽丝·布朗，让我们欢迎她！”
镜头切换至演播室入口，一道曼妙身影款款而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浅粉色的长发。
宁绵绵的心跳骤然漏掉一拍。
这个女孩子她曾经见过。
只不过，是以林岑的身份。
电视屏幕上，皓齿明眸的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小礼服，脚步轻盈地走向桌边的软椅。
她坐直身体，看着镜头笑得弯起眼睛。
“大家好呀，又见面了。”
第 72 章
在新手副本中经历过的幻境, 宁绵绵至今还清晰地记得。
空荡的房间，诡异的红色沼泽，时隐时现的黑色血管, 身着白裙笑容甜美的粉头发少女……一幕一幕, 常常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一开始她只当这是林岑在新手副本中留下的心理阴影，但跟林岑一起度过了这段时日后, 尤其是得知了“魇”的存在后，她的心中渐渐地滋生出一些新的想法。
电视屏幕上，少女的声音还是跟幻境中一样甜。她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嗨, 我是爱丽丝，安德烈的女儿, 担任‘长生’集团的负责人已经三年了。”
听到少女说“三年”的时候，宁绵绵表情顿了顿。
她之前参加幻境中茶话会的时候，有人提到安德烈的小女儿爱丽丝跟她差不多大，如今快要接手“长生”了。这么说, 她之前见到的场景, 都是副本中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宁绵绵沉思着，她所在的副本世界观很扭曲，有公民和贱民两个等级。
虽然不知道具体评定标准, 但像她们这样的在格子间打工的底层劳动者, 一定是贱民身份，可能还说最卑微的那种。
少女说自己是安德烈的女儿, 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拥有一个高于其他人的身份？
宁绵绵思索着, 猛然想起林岑之前说过的话。
有时候，副本中的BOSS是由魇来扮演的, 相当于对立面的玩家。大多数魇生性狡猾暴戾，会很大程度上提升副本的难度。如果说少女是副本BOSS，那么她难道也是魇？
不过为什么，同样是魇，绒绒就是玩家身份，有游戏面板，可以跟她们一起组队刷副本，而少女则在她们的对立面呢？
而且林岑……又是怎样的身份和立场？
想到这里，宁绵绵偷偷地瞟了身边的人一眼。
林岑正在看电视，精致无瑕的脸上并无过多情绪，银发的缝隙中有细碎的灯光穿过，在纤薄的锁骨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她看着屏幕上侃侃而谈的粉头发少女，眼神漠然，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主持人道：“您出身尊贵，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后来又就读于名校，毕业后主要负责集团的管理和技术研发工作，还对传统的格子间模式进行了改良，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么我想请问，在您的生活中，是否也会遭遇挫折呢？”
少女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公主切侧边的碎发，随和道：“当然也是有的，在对格子间进行转型的过程中，我因为缺乏管理经验，吃了不少苦头。”
主持人问：“能请您具体讲一讲么？”
少女道：“当初用人不利，招募了一部分喜欢偷奸耍滑的员工。导致有一些区域总是出状况，比如island、bird、rainbow……等等。前一阵子我裁掉了很多不合格的人员，最近打算再好好整顿一下，巩固效果，杀鸡儆猴。”
少女说出“island”的时候，几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之前查尔斯也说过，island的员工消耗的特别快，她们入职以来经历了这么多的诡异事件，现在难道要把这件事怪罪在她们头上？
绒绒害怕地往洛芙身后缩了缩，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怎么办呀，该不是要裁掉我吧，真特么烦人。”
她知道自己改代码没有其他人快，要是论工作能力，她肯定是第一个被裁掉的。在副本中的被裁，就算不死也绝对没好事……
洛芙安慰她：“没关系，咱们金币都是平分的，也不比其他人少呀。”
宁绵绵也说：“而且她说的是偷奸耍滑，你工作这么努力，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
绒绒想想也是，转而又皱着一张小脸担心起摸鱼的洛芙来。
然而少女后面说的话又让几人愣了愣。
“这么轻松的工作都做不好，我的企业不需要这样的员工。”
少女叹口了气，满脸苦恼地对主持人道，“只是一些简单的日常维护罢了，我们还设有专门的警报提醒，能让这些人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但偏偏，他们就是不用心做，有一次更是酿成了大错，病毒感染导致整个系统的崩盘，到现在还不太稳定。”
“那次多亏了高一级的管理人员发现及时，第一时间采取了补救应急措施，但还是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也让我的父亲对我非常失望。从那时我就决定，一定要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女眼神清澈动人，语气却非常坚定，有种莫名的感染力。主持人被她打动，附和了几句，又开始采访她的心路历程。
而电视机前的几个人，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首先，对于少女说的“工作轻松，只是简单的日常维护而已”，众人都有些许困惑。
这两天的时间，她们在格子间的主要工作是修改代码，如果这能勉强称得上是“维护”的话，那么“轻松”又从何而谈呢？
对于没有积分的普通格子间员工来说，如果全靠金币支撑个人花销，一天连续工作八小时，也只能勉强糊口，根本不能用轻松形容。
而且少女还说出现异常时会有警报提醒，但尽管玩家们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异常，她们也从未接收到过任何警报。
假设之前15号、16号、23号口中的“神明的召唤”是系统发布的警报提醒，从逻辑上也说不通。毕竟受到召唤并且遵循着去执行的玩家们都很快便精神错乱，继而不幸身亡了。
林岑沉吟道：“她想裁掉的或许不是我们，是我们上一级的管理人员。我们目前的地位，应该还不值得特意在新闻中提到。”
宁绵绵听得挺心酸，但又觉得林岑说的很有道理。
绒绒想了想，说道：“上一级的管理人员，难道是指查尔斯吗？可是，他已经坏掉了呀。”
林岑道：“查尔斯是人工智能，最多只是个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宁绵绵赞同道：“一定有相应的管理人员编写了程序，在背后对查尔斯进行操纵，完成大部分日常工作。有了人工智能的协助，管理人员的工作确实会轻松很多。”
“格子间很像一个系统，我们是系统的一部分，而查尔斯出现故障，以及副本中的种种怪相，还有所谓‘神明的召唤’，或许跟她说的‘病毒感染导致系统不稳定’有关。”
15号是副本新人，综合素质不及16号，所以比16号先受到病毒影响，随着感染程度的加剧，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就会对所谓的神明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宁绵绵突然觉得有些可怕，难道她们此刻身处的格子间里，充斥着一种看不见的病毒么？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角落里的一处破损，思绪有片刻的恍惚，突然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蹿。
这时，屏幕上的少女讲完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复杂心路历程，主持人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看来这段经历让您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您感触最深的是哪一点呢？”
少女想了想，道：“要说感触最深的一点，那就是你可以给予员工一定的信任和权利，但也要有完善的配套监管制度。并且作为最高的领导者，定期深入基层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惊讶道：“您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去基层视察员工们有没有在认真工作吗？这也太委屈您了吧！”
宁绵绵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这主持人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听说了古代的皇帝要微服私访一般，诚惶诚恐的。
但少女的身份也只是个企业家，可见这个世界资本家的势力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地位非常高。好像她下基层这件事对员工来说，还说多大的恩赐似的。
少女笑道：“不委屈呀，很多员工觉得我只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不会亲自下基层，但我偏偏要做给他们看看。”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前往工厂，对一些经常出问题的区域做抽查，看看员工们是否很好的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少女说着，拿过放在桌面上的遥控器，白皙的指尖按了按两下。
在她身后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分布着一排金属门，门口的牌子上贴着不同工作区的名字，有rain、rose、moon……等等。
少女指着屏幕介绍道：“这是一次突击检查，并且这次病毒感染导致的一些损伤是不可逆的。大局已定，就算这些人现在开始再重新整改也来不及了。”
“如果他们其中有人正在工作期间摸鱼看电视的话，此刻内心一定非常慌乱吧。明天我会一一算账，严肃处理。”
正在摸鱼看电视的宁绵绵听得心中一紧。
什么情况，难道少女还真是冲着她们来的？不过查尔斯之前明明说过，她们工作时间是自己决定的，多劳多得。何况现在格子间莫名其妙的变成这副样子，也没办法继续再工作了，还不让看看电视吗？
而且她又想起了在新手副本中经历过的，少女和林岑的种种对话。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究竟有什么利益牵扯，但仔细回想起来，少女更像是那个地方的管理者，而林岑则是被培养监视的对象。
如果是这样话，现在身为副本BOSS的少女，会不会公报私仇，对林岑做出不利的举动呢？
而且有少女参与的那段回忆，还包含了林岑最恐惧的事情……
宁绵绵思绪一团乱麻，她下意识地看林岑，发现对方在听到这些内容后，依旧非常镇定，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
想到林岑之前说过的，就算是魇，也要受到副本规则的束缚，不能随意大开杀戒，她的内心又稍稍安定了一些。
江晚盯着屏幕，“她说的明天一早，应该就是副本结束时的结算时间。”
林岑淡淡补充道：“我们都是她的员工，所以大概会由她来评定我们在副本中的综合表现，并且……决定我们的生死。”
这时，一直对着主持人的少女突然看向了镜头，正好对上林岑的视线。
她语气轻快，“明天见啦，各位。”
第 73 章
播放完这句话, 电视闪了两下，一阵细小的电流声过后，节目就此中断, 五颜六色的无序色块再次充满整个屏幕。
洛芙问江晚：“刚才播放的东西, 跟你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江晚点点头，表情有些阴沉。
洛芙见状, 忍不住低声道：“你脸色好差，怎么了？”
江晚说：“我没事。”
洛芙还想再问，但是看到江晚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只得作罢。
几人又在娱乐区呆了一会儿, 发现除了电视机上会反复播放那段采访之外，这里并没有更新什么新的有用信息。
于是众人没有过多逗留, 又去其他区域探查一番。
到处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部分玩家已经看过了采访，得知明天企业负责人要来视察工作，一片人心惶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神明的召唤”起了作用，有相当一部分玩家坚信最后会通过金币的多少对每个人的表现进行评定。
有人留在格子间里, 满脸绝望地对着报废的电脑发呆；有人拿着各种道具想要把电脑修好, 但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有人气定神闲地回了住宿区休息，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也有人走来走去，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其他玩家, 想要寻找一个下手抢夺金币的目标……
进入副本时的25个玩家, 此时也只剩下了17个，那些死去的玩家早已尸骨无存,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相比其他玩家，宁绵绵一行人则要冷静得多。她们在餐饮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打算一边吃午饭一边对这两天的副本进行复盘。
或许是因为玩家们都无心吃饭的缘故，周围冷冷清清的, 没什么人。自动售卖机也坏掉了，里面的灯暗着，各式商品隐没在阴影里。
宁绵绵扫了一眼贩卖机，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玩家傻到听信23号的话，跑来用自己的四肢换取金币。她可不愿意看到什么为了生存，徒劳挣扎、无谓牺牲的场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林岑见她一直没动筷子，主动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吃饭，保留体力。”
宁绵绵点点头，她将盘中的食物吃下，偷瞄了身边的人一眼。
林岑吃东西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专心，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着筷子，食物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像是完全没有被任何事情影响心情。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吃完一盘食物，才开口道：“其实副本背景我们已经摸清楚了，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明天负责人——也就是安德烈的女儿，爱丽丝，到底会用怎样的标准来评定我们的表现。”
洛芙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林岑道：“既然副本里没有明确的提示，那么不如从副本的大背景去推断。玩家的身份是底层劳动者，在副本中属于绝对的弱势群体。反抗规则行不通，我们只能顺应规则。”
洛芙笑了笑，表示赞同：“没错，爱丽丝今天大谈特谈员工消极怠工，其实说的都是我们的上级，没准儿在她的眼中我们甚至都不算人。”
绒绒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那我们是什么啊？”
林岑反问道：“还记得查尔斯第一天的用词么？”
宁绵绵灵光一现，抢答道：“他说的是‘消耗’，说我们‘消耗’的特别快！”
说完之后她猛地意识到什么，随即一阵寒意顺着脊背就蹿到了头顶。
她喃喃道：“我们是，资源。”
“没错。”林岑又给她夹了两块肉，以示安慰，然后继续道，“只有资源才是会被消耗的，那些上层的管理者，恐怕只把我们当成普通的仪器耗材，比如一部手机，或者一台电脑。”
坐在洛芙身边的江晚也用餐完毕，加入到了讨论中。
她好像对甜食有种特殊的偏执，其他菜色只吃了一点点，蛋糕倒是连着吃了好几块。
江晚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唇角的奶油，开口道：“如果把玩家代入成电脑，很多逻辑就变得通顺了起来。比如我们看到的幻境，可以解释成病毒感染引发的bug。查尔斯则可以看成电脑中的一道管理员程序，而爱丽丝要裁员的员工，是电脑的使用者。”
“当然，明天我们也免不了要被衡量比较，作出取舍。但我们跟电脑使用者的身份不同，取舍的标准肯定也不同。”
宁绵绵听得心惊肉跳，她们该不会是什么只存在于系统里的虚拟员工吧？
不，不对，之前她经历的幻境里，那些高傲的千金小姐明明称呼格子间的工作人员为“贱民”，如果只是虚拟人物，何必搞这种歧视？
她将这点疑虑抛开，试着继续往下推断：“如果在普通条件下，金币多少确实可以衡量我们的价值。但如果在感染病毒的情况下，我们的价值就在于我们的自身。”
宁绵绵说完这一番话，林岑看了她一眼，唇边有浅浅的笑意，像是很满意她的结论。
洛芙则有些惊讶，感叹道：“可以啊绵绵，长江后浪推前浪。”
绒绒没听懂，快要急死了：“什么浪？推它干嘛？”
洛芙无奈：“我都让你多读点书，别整天追蝴蝶玩。”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耐心地给绒绒解释了其中的逻辑关系。
假如一台电脑感染了病毒，主人想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给这台电脑杀毒，而不是直接扔掉这台电脑。所以只要她们本身没有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她们应该就是安全的。何况在这么难的条件下，她们还给企业创造了一些价值。
林岑见绒绒想明白了，继续往下说：“这样说来，其实有一件事，是一直被众人所忽略的。”
洛芙道：“你是说查尔斯的暗示吧。”
林岑颔首，“没错，其实查尔斯一共提醒过玩家三次，要注意身体健康。”
“第一次是在入职的时候，他说如果赚钱太少，就没有金币购买食物，饿坏了身体就不好了；第二次是在第一天晚上幻境结束后，查尔斯让失去哥哥的3号别太难过，伤了身体；第三次则是他跟3号说完话后，提醒其他人要早点休息，熬夜伤身。”
“当时玩家们都觉得这是用来寒暄的空话，但如果查尔斯本人是AI，多次设置这样的程序提醒，一定是有重要意义的。并且这一点跟我们上面的推断也不谋而合了。”
江晚补充道：“我认为，除了要保证良好的生理心理状态之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这里的科技极度发达，我们这种层次的人，不管搞什么小动作，都会被系统捕捉到，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利用系统的bug刷金币这件事。”
宁绵绵对此深表同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玩家觉得自己违规刷金币是占了副本的便宜，可能是灵力值和SAN值偏低受病毒影响太大了吧。
复盘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按照往常的套路，林岑和洛芙已经要回去休息了，而绒绒则会去格子间加班。
但今天，林岑却反常地没有动。她看了一眼宁绵绵，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宁绵绵看她欲言又止，主动关心道：“姐姐怎么了，在想什么？”
林岑看着她，放缓了语气，“其实根据之前积累的副本经验，我还有一个证据不足的猜想……”
宁绵绵正想听听是什么猜想，一旁的洛芙却开口了打断了她，“林岑，你老婆还是新人，如果说出来没什么好处，也改变不了任何，只会影响心情……那还不如不说。”
林岑表情微顿，她又看了宁绵绵一眼，伸手拿掉了沾在她脸颊上的一根碎发。
然后她对着洛芙笑笑：“你是对的。”
***
第三天晚上是个平安夜，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幻境也没有再出现，不过看格子间这一副萧条破败的样子，本身就像是一个新的幻境。
第四天一早，宁绵绵她们起床之后，直接赶往了娱乐区。
昨天晚上的时候，她们发现，娱乐区书籍上的内容又和之前一样有了更新。
上面说的是，人工智能进一步发展，人类劳动力几乎被完全取代。在劳动力足够的情况下，贱民无论对企业来说还是对国家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而安德烈的女儿爱丽丝接手“长生”后，对传统的格子间模式进行了改良，极大程度上的压缩了成本，并且能够接纳更多走投无路的贱民，为国家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更新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并没有说爱丽丝是如何对格子间进行改良了。所以宁绵绵特意来的早了一点，想要看看有没有新的内容更新。
现在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娱乐区里已经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守在电视前了，应该是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有人双目赤红，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电视上没有播放节目，依旧是杂乱的色块。几人分头研究了一下书籍，发现上面写着的还是昨晚的内容。
宁绵绵她们排查了一番书籍，发现没有更新后，索性也在电视机前的软椅上坐了下来，她们进入副本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反正还有一个小时副本就结束了，娱乐区一直是她们最大的信息来源，守在这里也合情合理。
显然玩家们都是这么想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玩家聚集到了娱乐区里，不到八点的时候，人就已经齐了。
而电视机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八点一到，屏幕准时亮起。
于此同时，系统提示弹出：
【恭喜您成功存活72小时，下面将宣布最终的评定结果。】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电视屏幕上。
花容月貌的粉头发少女又出现了，她今天的着装稍微正式了一些，化了精致得体的妆容，除了昨天见到的主持人外，旁边还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男子。
除了青年男子看上去有些紧张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很放松。
主持人手持话筒，面带笑容道：“谢谢您允许我们前来参观，说实话，之前没人想到您会同意我们在这里进行直播，也没有想到您的父亲会屈尊前往。”
“没什么。”粉头发少女挽住身边男子的手臂，笑道，“长生集团是我爸爸的心血和骄傲，我们乐意于将它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安德烈了，他身着一套得体的西装，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
他拍了拍少女的手臂，微笑道：“好了，爱丽丝，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处理格子间问题的吧。”
爱丽丝点点头，对青年男子道：“带我去看看……先去island区吧，那里的病毒污染似乎最严重，总是消耗得很快。”
屏幕前的玩家们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果然爱丽丝会先来他们这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青年男子微微欠身，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爱丽丝一行人引到了一扇金属门前。
他毕恭毕敬道：“就是这里了。”
随即指了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里面是无菌环境，麻烦大家穿上隔离衣。”
主持人很兴奋，微微提高了音调：“这就是改良后的格子间吗？真是太让人期待了呢！”
爱丽丝从容不迫地走过去，金属门缓缓向着两侧滑开。
宁绵绵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
一会儿爱丽丝会穿过其他区域来到这里么？看到island区是如此景象，她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大发雷霆？
等等，无菌环境？她们这里怎么看也不像啊……难道是他们走错了么，或者还有其他的island区？
然而宁绵绵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门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平台，平台上是密密麻麻的格子。格子的底部连通，黏稠的营养液流动其中。
而每个格子里，都放置着一个大脑，上面连接着几条颜色不同的线路，一直延伸到靠墙放置的几台大型计算机上。
在平台的边缘，放置着一块小小的立牌。镜头拉近，上面的字体清晰地显示在了屏幕上。
内容是：island区。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又瞬间沸腾。
电视机前的人群炸了锅，尖叫声不绝于耳。
而宁绵绵愣愣地看着屏幕，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那是她们刚进入副本时的一句系统提示：
【当科技发展到顶尖水平，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因为是底层，所以不配拥有完整的身体。
第 74 章
“这真的是太壮观了！”
屏幕上的主持人发出夸张的惊叹, “虽然之前也听说过关于格子间改良后的种种传闻，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呢！”
她笑容满面地示意摄像机继续跟进，画面定格在了其中一个格子上。那里面放置着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 随着镜头的拉近, 表面的纵横沟壑都看得清清楚楚。
电视机前的一个玩家顿时变得面色惨白，因为贴在格子间的内部的标签上赫然显示着他的编号：island 02。
“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一定有很多疑问。”主持人又开口了, 她对粉头发少女道，“爱丽丝小姐，可否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这其中的原理呢？”
少女亲切地笑笑, 显得非常平易近人。她说：“当然可以。”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 点了点靠墙放置的几台大型计算机，“这是我们的主控制系统。”
“很多朋友都不理解, 在只保留大脑的条件下，我们是如何实现公司与员工、员工与员工之间的无障碍交流的呢？我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我们用主机构建了一个虚拟空间，在那里，所有的格子间成员都认为自己还是普普通通的人。A如果需要与B交流, 大脑就会发出信号, 这个信号通过连接着的线路转导给主机，再由主机转导给B。而所有对外界的的感知和反馈以及我们对格子间成员们下达的指令，也是通过主机和人脑间的线路传送。”
“我们主机运行的速度非常快, 所有的信号转导都能在小于0.0001秒的时间完成, 人脑是察觉不到任何延迟的。我们还设置了一个名为查尔斯的虚拟管理员，用来处理格子间的一些基本日常工作, 不幸的是，前两天他因为病毒感染损坏了。”
“这种病毒非常狡猾, 有致幻作用，但其中又含有大量真实信息, 让人很难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不过还好，我们已经找到了对应的杀毒方法，相信很快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主持人激动道：“真是太精彩了，这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的艺术品！”
她将话筒靠近少女：“格子间的改良过程中，您一定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心血吧，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少女的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前期确实很辛苦，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工作五个小时呢，朋友都说我实在太拼了。但在技术成熟、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就变得容易多了。现在只要安排专人每天处理一下异常反馈、定期维护检查就可以了。”
“而且根据技术人员的分析，脱离了身体的大脑，在我们研制的营养液中至少可以工作两百年，贱民们的寿命可没有这么长，工作的时间就更短了。所以说这样既解决了贱民们的就业问题，又可以为企业盈利，一举两得！”
电视上的几人聊得其乐融融，而屏幕前的玩家们却有好几个都要精神崩溃了。
有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直接晕了过去；有人蹲在角落里抱着脑袋，浑身都在发抖；也有人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绒绒一张小脸也白了几分，她小声问宁绵绵：“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现在真的只剩下了脑子吗？”
宁绵绵也非常震惊，但还是安慰绒绒道：“乐观点，这不还有个脑子吗？等通关副本，身体会还给我们，一切都会复原的。”
她看到林岑洛芙和江晚都表现得很镇定，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想到林岑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根据经验推出但最终没说出口的设想，她心中了然。
或许在之前的副本里也有过类似的情况，看来副本的底线比她想得还要低，或者说，副本根本就没有底线。
“我知道了！”身边有人大彻大悟般地嘶吼着，“当初系统提示说我们办理了复杂的入职手续，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时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呢？
既然少女说了格子间的员工们都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也就是说在入职前，众人是不知情的。资本家一向喜欢玩弄文字游戏，或许只给出一些让人看得头脑发懵的模糊条款，让人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卖了。
主持人道：“不过您上次提到过，这个区是受病毒污染最严重的区域之一，现在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区域？”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减少损失，但对于受到不可逆伤害或者不合格的大脑，也只能做报废处理。”
少女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德鲁，眨了眨眼睛，“是吧，爸爸？”
安德鲁点点头，表示认可了她的说法。
宁绵绵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要开始最后的副本综合评定了吧。
虽然她自觉她和队友们的状态都挺不错的，但是这种生命掌握在他人手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少女说的“不可逆伤害”，她们应该是没有的，但她说的“不合格”，具体是指什么呢？
她忍不住往林岑身边凑了凑，对方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轻轻牵住了她。
少女附身凑近距离她最近的1号大脑，仔细观察着。
1号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赶紧将装着金币的袋子拿出来往地上一倒，生怕少女看不到。金币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清脆的声响听得人心里一颤。
然后1号又想起什么，她徒劳又拼命地用手指遮挡着身上的伤痕，那是她在幻境中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屏幕上的少女已经直起了身体，她从笑嘻嘻道：“诶，1号虽然有损伤，但还达不到报废标准呢……”她又看了看主机上显示的几列数据，“工作强度也达到了平均水平，先留着吧。”
说着她又凑到了2号大脑前。
1号闻言，宛如虚脱一般，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她不放心地向周围的人询问：“我没事了是吧？我通过了吧？”
那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结果，直接甩开了她的手，没有理会她。
还是洛芙于心不忍，走上前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2号也顺利通过了检查，少女又来到了3号面前。
3号是之前发现刷金币漏洞的少年，他见1号2号都顺利通过了考核，心情略微轻松了一点。
他打开手中的沉甸甸的袋子，里面的金色光芒顿时溢了出来，能看出他金币的数量非常庞大。
他没有受伤，而且也有非常多的金币，本以为自己可以顺利通过测试，但屏幕上的少女却皱起了眉。
她说：“3号，不合格。”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片刻后，3号才骤然回过神来。
“不合格？”他双手扶住电视，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少女，“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不合格？”
他扬起手中装满金币的袋子，“看到了吗，我有这么多、这么多金币！”
主持人也有些困惑：“3号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少女解释道：“由于病毒感染，系统有时候会产生bug，导致格子区里会发放多余的奖励，虽然这些奖励都是虚拟的，集团并没有损失，但‘长生’集团可容不下这种卑劣的人。”
“贱民的素质你也知道，这种人可不是少数，我们没必要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来，他做不好有的是人做。”
少女指了指泡在营养液里的3号大脑，“通常情况下，心术不纯的贱民，在利用漏洞之后，会被系统捕捉到并及时修正。虽然病毒感染导致系统未能进行有效修正，但会在大脑表面留下一道一道深红色的血丝，肉眼就可以观察到。”
她话音刚落，镜头立刻给了3号大脑一个特写，果然如她所说。
电视机前的3号直接吓傻了，跪在地上拼命对着电视机磕头。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吧！！”
其他几个刷了金币的人也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有人已经跟着跪了下来，跟3号一起，对着屏幕上的少女苦苦哀求。
主持人道：“那么对于这种贱民，集团将如何处理？”
少女道：“直接报废。”
她用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触碰了一下连接在3号大脑上的线路，屏幕前的3号宛如触电一般，身体猛地一抖。
少女唇边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手一抬就利落地拔掉了那几条线路。
营养液中的3号大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粉红色的表面变成了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很快就成了皱巴巴的小小一团。
而电视机前，在人群的惊呼声里，3号的身体轰然倒地，随即分解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色块，很快便消散了。
少女对主持人解释道：“我们的营养液是特制的，失去主机控制的大脑，将会立刻被销毁。”
少女一边说又一边检查了4号和5号，4号顺利通过了考核。而5号大脑在接受检查之前，就早已变成了跟死去3号一样的灰白色一团。
少女说这是因为5号受病毒污染太严重，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失，自己脱离了主机的控制导致的。
宁绵绵环视一周，果然没有看到5号玩家，应该是在副本结算前就已经意外身亡了。
她看着少女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心跳愈发加速。
周围的人在吵吵闹闹，她都没有听见。
因为林岑是6号，下一个就轮到林岑被考核了。
屏幕上少女凑近林岑的大脑，湖水般澄澈的眼眸终于涌起一点情绪。
她沉默片刻，慢慢弯起唇角，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太完美了，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宁绵绵闻言，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少女转过头，对着安德烈笑得天真烂漫。
她说：“爸爸，我可以把它带回实验室研究吗？”
第 75 章
房间内一片哗然, 一瞬间各色目光都落在了林岑身上。
众人眼中饱含疑虑，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少女突然就不按套路出牌了。
宁绵绵内心十分焦灼，因为少女看起来跟安德烈的关系挺好, 而且林岑在这个副本里处于最底层。谁会为了一个底层劳动者而拒绝可爱女儿的小小要求呢？
她低声对林岑道：“姐姐, 你小心点，有什么保命技能赶紧用吧。”
又指着少女对洛芙说：“想想办法, 不能让她得逞……”
宁绵绵语气很严肃，但她很快发现，林岑和洛芙似乎都没有把少女的话当回事, 依然很平静。
洛芙甚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放心啦，我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宁绵绵：？？？
她一急, 说话又没经大脑：“婚都没结，那都算不上守寡。”
这时，她感到发顶被人轻轻摸了摸，她动作一顿, 转头看过去。
林岑垂眸看她, 目光专注又柔软。她薄唇微启，“知道了，那咱们抓紧。”
宁绵绵：……都他妈什么时候了。
她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 但是看着林岑和洛芙气定神闲的模样, 刚才那股焦躁倒是淡去了不少。
屏幕上的安德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了, “爱丽丝，你又开始任性了。”
他的神情有些阴郁, 比起父亲，倒是更像一个不近人情的上位者。
“别这么说, 爸爸。”少女丝毫没有介意安德烈的态度，语气甜甜的，“就答应我最后一次嘛，我……”
安德烈没有理会她，只是对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男子道：“小姐累了，带她回去休息。”
青年男子恭谨地颔首，立刻扶住了少女的手臂，“小姐，请跟我来。”
少女娇嗔道：“好啦，我跟你走就是。”
然而她表面顺从，眼底却有一点凛冽的光闪过，在她离开的前一秒，她好似不经意地一抬手，有一小撮亮晶晶的粉末从她的指尖溢出，眼看就要落入装有林岑大脑的格子间里。
宁绵绵惊得差点跳起来，但又束手无策，一把抱住了林岑，努力把她护在自己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是机体的本能反应，发生的非常顺理成章。
林岑的身体僵了一僵，然后也用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她低声叹道：“人类女孩子，实在是……”
宁绵绵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因为随着少女指尖粉末的坠落，安德烈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严厉，他一把将少女拉了过来，手指扣住她细细的手腕，对青年男子道：“还不赶紧带她走！”
而那些粉末在即将落入营养液的前一秒，有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过了，把粉末全部吹散了，没有一点沾到液面。
宁绵绵看傻了，这是什么原理啊？
林岑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
她说：“之前跟你说过，魇就算是副本BOSS，也要受到规则的束缚。她强行违规，副本自然会对其行为进行修正。”
宁绵绵其实也记得这件事，林岑说过魇在不同副本扮演BOSS这件事其实跟她们一样，只是另一个立场上的玩家，同样都是外来人。只是她没想到还能这么简单粗暴的修正，而且关心则乱嘛，林岑好歹也是、也是她的……
洛芙无情嘲笑林岑：“让你老婆担心了吧。”
林岑：“跟你说了她离不开我，没办法的。”
宁绵绵红着脸制止道：“咳，先专心刷副本。”
一旁的绒绒冷笑一声，插嘴道：“那你先把你老婆放开啊。”
宁绵绵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抱着林岑，赶紧松开手，专心看屏幕。
在她的视野盲区里，林岑冷冷地扫了绒绒一眼。绒绒赶紧望天，装没看见。
屏幕上的少女被青年男子连拖带拽的离开了镜头，她像是失去理智一般，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还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完全不复刚才的甜美可人。
那声音从虚掩着的门里传过来，回荡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消失。
主持人吓得不轻，这可是现场直播，没想到竟会遭遇如此严重的播出事故。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但安德烈并没有为难她，主动解释道：“爱丽丝去年患上了一种病，只要一提到科研情绪就会失控，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她其实早已不再参与集团的技术研发工作了，本来经过治疗已经好转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变成这样，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管教不严，我会好好罚她的。”
主持人一身冷汗，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安德烈没再提爱丽丝的事，作为一个尽职的NPC，他继续介绍了一下格子间的相关事项，又顺手将后面玩家们的副本综合评定也一并公正的完成了。
宁绵绵她们几个表现优秀，自然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关。
被拔掉线路做报废处理的玩家，要么是在幻境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或者SAN值清零；要么就是利用漏洞，刷了大量的金币。
之前耀武扬威的三人组因为刷金币全军覆没，宁绵绵觉得大快人心之余，还不忘在为首的23号临死前，用[剥夺]技能偷了他一个技能。
[疾速]：加速200%，持续时间1小时，冷却CD24小时。
这个技能倒是不错，宁绵绵之前还嫌自己速度慢，也算是想什么来什么了。
系统提示弹出：
【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格子间]。】
【正在计算奖励，请稍后。】
宁绵绵左右无事，索性跟林岑炫耀了她剥夺的技能。
林岑笑了笑，没有吝惜夸奖：“不错，挺好的。”
她垂下眼眸，薄唇勾起，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耳边细碎的银发。在周围的一片狼藉里，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挺拔，就像是一道照射在废墟之上的月光，清冷又柔和。
这么折腾了一番之后，再看到林岑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冲自己笑，宁绵绵突然就觉得特别开心，她也不管那么多了，凑到林岑跟前，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臂不松开。
绒绒在一旁探头探脑：“是什么是什么，我也要康康！”
宁绵绵大方地展示给她看，结果绒绒皱着眉研究了半天，慢吞吞道：“人家都说，女人不能那么快！”
宁绵绵惊了，毫不客气地捏她圆圆的小脸：“你跟谁学的？”
绒绒打掉她的手：“洛芙。”
宁绵绵：……
真是够了，能不能别教猫猫奇怪的东西？
洛芙偷偷看了看江晚，瞪了绒绒一眼，“再乱说不给你饭吃。”
绒绒还想说什么，但迫于食物的压力，还是乖乖地闭上嘴，背了这口锅。
江晚看着气氛融洽的几个人，冷潭般的眼眸有一瞬的出神，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洛芙看出她情绪变化，低声道：“怎么了？”
江晚说：“你们几个感情很好。”
只是很平淡的一句话，但愣是让人听出了一点落寞的味道。
洛芙脱口而出：“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加入。”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愣住了，随即又暗自懊恼，还是太着急了。她知道江晚一向独来独往，多少公会抛出的橄榄枝都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如此贸然开口，她觉得自己已经凉了。
洛芙自觉不是冲动的人，但或许是因为这是她早就想拉拢的人，又或者是因为相处之后对方各方面都格外合她心意，总之她还是说出来了。
江晚微怔：“我……”
“别急着拒绝。”洛芙赶紧打断她，虽然不太礼貌，但她觉得再不说就要被发好人卡了，“等副本结束，去我店里喝一杯，我的店你知道吧？就在过渡区最繁华的位置，我们最近出了新品……”
江晚安静地听着她说完，然后眨了眨眼睛，唇边浮现出一抹清浅笑意。
她说：“都说洛芙会长成熟稳重，八面玲珑，我怎么觉得……”
洛芙看着那个笑容，心跳轻轻漏掉了一拍：“觉得什么？”
江晚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刚才说，店在哪里来着？”
洛芙勾唇，递过一张名片，“联系方式，我在店里等你。”
十分钟后，奖励很快发了下来。
技能果然是稀有掉落，这一次宁绵绵也没能获得技能。但她得到了3000灵力值和1000积分。她有点困惑，自觉副本难度和个人表现都挺不错，而且也有两个大佬在带她，为什么灵力值还没有上次多呢？
林岑看出她的疑虑，解释道：“你可以把副本看成是一个个黑店，玩家在里面打工赚钱，每个店的工资水平不统一。但在只要有我在，你的工资肯定是处于上游水平。”
宁绵绵非常感动，一下子又开心了起来，又去问绒绒获得了多少灵力值。
绒绒冷哼一声，“对于我这样的高手来说，灵力值已经只是个数字了。”
宁绵绵还没来得及反驳，副本时间结束，她们几个齐刷刷地传送回了洛芙的酒吧。
暖黄色的日光从窗户的缝隙射入，窗边的绿植的枝叶在晚风下轻轻摇曳。
老式唱片机还在慢吞吞地播放着音乐，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绒绒第一个反应过来，缠着洛芙问她今天晚餐吃什么。洛芙无奈，先给她拿了个冰淇淋，又递给宁绵绵和林岑一人一个。林岑比较了一下，把她最喜欢的抹茶口味让给了她。
宁绵绵揉了揉眼睛，每次从副本出来，她都有种大梦初醒的不真实感。但队友们热热闹闹的样子，又能让她感受到真切的人间烟火。
她接过冰淇淋，咬了一小口，抹茶微苦的香味在舌尖蔓延。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听到洛芙拿着手机惊呼道：“江晚给我发信息了！”
林岑吃着冰淇淋，漫不经心地抬眸，“说什么了？”
洛芙笑得非常灿烂，“她说明晚十点来找我。”
转头又去督促绒绒，“今天大扫除，吃完了赶紧去打扫卫生，要是扫不干净你就死定了！”
绒绒：……
她气鼓鼓道：“你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了。”
不过嘴上抱怨，她还是快速地吃完了冰淇淋，一溜小跑地去拿扫把。
洛芙也没闲着，三下两下把散落在背后的长卷发扎起，也拿了清洁工具，跟她一起打扫起来。
宁绵绵很有眼力见儿，赶紧拉着林岑一起帮忙。林岑虽然不解，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她。
洛芙忍不住感叹：“不是吧不是吧林岑居然在擦桌子？？真是活久见……诶，这是什么？”
几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她。
洛芙站在门口的位置，弯下腰，从门和地毯间的缝隙里捡起了一个小信封。
小信封有巴掌大，背面是黑色，上面有精致的烫金花纹。
洛芙眯起眼睛，慢慢读出上面的内容，“宁绵绵亲启？”
她走过来，将信封递给了宁绵绵，“给你的。”
宁绵绵非常困惑，“给我的？”
她在过渡区除了在场的几个人，可不认识谁啊？怎么会收到信呢？
她甩掉手指上的水珠，拆开了信封。
一张黑色邀请函映入眼帘，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了几行字。
亲爱的玩家宁绵绵：
您在副本中的优秀表现引起了我们的关注，现诚邀您加入倾城公会。
恭候您的佳音，联系方式XXXXXX
会长
虞初晴敬上
宁绵绵：？？？
虞初晴，这个名字好眼熟啊，她应该是在高手榜上见过。
她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转头问房间内的几个人，“倾城公会，你们听说过吗？”
在她说出“倾城公会”四个字的时候，林岑和洛芙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片刻后，洛芙回答了她的问题，“倾城公会，是目前势力最大的公会。”
第 76 章
少女的眼前, 有一道长长的白色回廊。
回廊的地面和墙壁都由透明的浅蓝色冰块建成，表面覆盖一层洁白的霜雪，散发着森森寒气。
少女身材纤细, 长相漂亮甜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瞳色极浅，格外清澈动人。浅粉色的长发剪了公主切, 几缕碎发拢在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
她站在回廊的入口，不紧不慢地将长发挽起，手指轻轻一叩。
随着她的动作, 腕上细细的穿着小铃铛的银色手链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化作一根银色的法杖。那法杖造型古朴大气，笼着一层淡淡的寒气。顶端镂空一部分, 挂了个骷髅外形的银色铃铛，但随着少女的动作，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女手持法杖，踏上了回廊。
在她足尖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 两侧一人高的墙壁上突然生出几支尖锐的冰凌, 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少女单薄的身体。
少女的瞳孔骤然缩紧，唇角溢出一抹嫣红色的血液。她握紧法杖，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稳。
片刻后, 那些冰凌又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与墙壁融为一体。
少女的身体上留下了几个巨大的血洞，温热的鲜血混着内脏碎片汩汩流下, 落在冰面上，顿时升腾起一股白色的热气。
她手中的法杖光芒大盛, 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包裹其中。翻卷的血肉白骨迅速愈合着，很快又变成了一段光滑的肌肤。
少女站直身体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脚步轻快，就像是普通的散步一样。
然而没走多远，刚刚发生过的一幕再度重演。
这次冰凌的攻势比上一次还要猛烈，少女支撑不住，直接单膝跪倒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手指在冰块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凹痕。
又过了片刻，伤口终于全部愈合，她没有停留，继续前行。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她终于走到了回廊的尽头。
在哪里，站着一道高挑修长的人影，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穿着黑色长袍，背后披着厚厚的斗篷。她有一张美艳至极的脸，神情却比回廊中的冰块还要冷。
被冰凌攻击了这么多次，少女的衣裙早就破损的不成样子。但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从容不迫地向着女子走去。
女子皱眉，喊她的名字，“铃绯。”
铃绯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对着女子弯起唇角，“你怎么来了？”
周围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皑皑的白色。铃绯故作惊讶地四处环顾一圈，尾音暧昧地上挑，“北离殿下，是专门来接我的？”
北离没有理会她的调笑，只是把斗篷脱下扔给她，“穿上。”
铃绯接过，慢吞吞地往身上裹。
刚才受的伤太重，让她的灵力值也见了底。导致还有几道伤口鲜血淋漓，一时无法愈合。
不过强行破坏了副本规则的魇，就会被传送到冰雪回廊接受惩罚，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也就是她天赋异禀，才敢如此大胆。若是换作别人，连第二波攻击也承受不住，早就死在这回廊中了。
北离又递过来一个白色小瓷瓶，里面装着上好的治疗药剂，只要一点点，见骨的伤口就能立刻愈合。
铃绯没接，只是看着女子笑，“殿下，我贱命一条，可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在心疼我吧？”
“说正事。”北离皱眉，冷着一张脸将药瓶收起，“为什么乱来？你明明知道，在那种场合你伤不了她……”
“我当然知道。”铃绯打断她，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我没想伤她，那些粉末是我新研制出来的东西，用于探测。不直接接触，也可以达到效果。”
北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晃动，她问：“所以呢？”
“林岑骗了我们。”铃绯冷笑一声，“什么状态不好，什么濒临失控……她现在，可是好得很。”
***
晚上八点过十五分。
酒吧二层的休息室里，有三个人齐刷刷地挤在桌前，表情都有几分严肃。
桌面上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正在实时播放酒吧某个包间里的监控画面。
屏幕上，宁绵绵百无聊赖地靠在座椅上，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又将杯子放回木制的桌面上，发出闷闷的一声钝响。
监控有收音功能，那点声音被清晰地收录进来，传达给电脑前的三人。
“虞初晴这人也是有意思。”洛芙盯着屏幕，磨了磨后槽牙，“挖墙角就挖墙角，还敢约在我的店里？”
她想想，又叹口气道：“不过这也是她一贯作风了，每次看到喜欢的新人都要不择手段的去拉拢。”
过渡区的老玩家都知道，虞初晴是个极其有野心的女人，每次有出挑的新人露头，她都会亲自上门邀约。其他公会碍于倾城公会的势力，一般都不会跟她抢，而新人们也根本抗拒不了虞初晴给出的条件。
林岑的脸色也非常不悦，而且有种难以控制的焦躁情绪。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屏幕上的人，然后又很快收了回来。
她说：“虞初晴这么大胆，应该是有备而来。”
“没错，我看她就是想抢你老婆。”绒绒在一旁猛点头，同时还不忘打工人的自觉，问洛芙道，“我不在，纪泽一个人能管好店吗？”
洛芙看着林岑一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对绒绒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绒绒完全没领会她的苦心，又开始担忧另一个问题：“咱们这样偷看她和虞初晴聊天，绵绵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洛芙笑笑：“不会，绵绵不是那种人。”
“而且虞初晴敢选这里，不就是送上门来故意让我们听么，不听白不听。”她的目光落在宁绵绵对面的空位上，“再说了，虞初晴可不是省油的灯，我们也是怕绵绵吃亏嘛。”
绒绒瞄了眼一言不发的林岑，小声嘀咕，“那为什么不直接跟绵绵说。”
洛芙意味深长道：“这不是有人想听听绵绵的真实想法么。”
昨天宁绵绵收到邀请函之后，她还是多少有些担心的。人都有慕强心理，倾城公会势力庞大，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而且这可是会长亲自发的邀请函，独一份的殊荣。
但是宁绵绵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意料，她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问道：“我不去，该怎么才能拒绝呢？”
林岑的表情霎时缓和几分，她走到宁绵绵身边，问道：“你不想去？”
她的语气很认真，黄昏的光线将她纤长的眼睫染上一层金色，有种不经意的温柔，让人感觉柔软又熨帖。
“我去干嘛？”宁绵绵看着她笑，“在这不是挺好的。”
虽然她没履行过任何手续或者流程，但是在她心里，她一直都是洛芙的长夜公会的一份子。公会怎么样不重要，只有跟林岑她们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安心。
林岑又反复问了她两遍，见对方真的没有要接受邀请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
宁绵绵问道：“虞初晴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芙想了想，回答道：“是个有野心的聪明女人。”
出于礼貌，宁绵绵想要给对方回个消息婉拒。但她没想到的是，消息一发出去，她立刻就得到了回复。
虞初晴：见面聊吧。
虞初晴：明天八点半，我去洛芙会长的酒吧找你。
林岑瞥见她屏幕上的信息，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替她回复了：行。
宁绵绵觉得事情变得有几分诡异，怎么突然就要往修罗场的方向发展了，她一个抱大腿上来的新手何德何能？
但如果不见虞初晴，恐怕也会给洛芙带来麻烦。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反正明天只要说清楚她的一切成就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好了，虞初晴应该也不会再纠缠她。玩家不会在过渡区受伤或者受到负面效果的影响，所以虞初晴再厉害，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能对她做什么手脚。
而且洛芙给了她一个小型警报器，说万一有危险就按下，她是绝对安全的。
宁绵绵正在心里演练着台词，包间的门被推开，伴随着高跟鞋的清脆声响，走进来一道窈窕身影。
虞初晴身着白色丝质衬衫和高腰七分窄口西裤，领口的花边恰到好处地修饰出她修长的天鹅颈，看起来成熟干练。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两道细细的链条自眼镜框延伸而下，搭在平直漂亮的一字肩上。
屏幕前，绒绒看了看穿着宽松长裙的洛芙，又看了看虞初晴，不仅感叹道：“同样是会长，怎么差别这么大呢？虞初晴看上去可比你靠谱多了，她肯定不会在副本里睡懒觉吃火锅……”
洛芙气得够呛，轻轻拍了她脑袋一下，“那你找她去，别委屈了自己。”
绒绒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其实混吃等死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我不喜欢快节奏的生活。”
虞初晴对着宁绵绵伸出手，“你好，我是倾城公会的会长，虞初晴。”
宁绵绵跟她象征性地握了个手，“你好，虞会长，我是宁绵绵。”
其实宁绵绵也觉得虞初晴比洛芙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会长，但相比而言，她还是更喜欢洛芙。虞初晴漂亮是漂亮，但却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缺了几分亲和力。
她昨天用洛芙送的手机在过渡区的论坛上浏览了一下虞初晴的相关信息，发现很多玩家对虞初晴的评价还挺好，说她能力很强，是一位优秀的会长。也有不少人抱怨她是个可怕的野心家，打压得其他公会没有生存空间。
宁绵绵正准备说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却听对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妨先听听我说的。”
虞初晴平静地望着她，修长的手指交握，放在桌面上。
“林岑帮了你很多，但我可以给予你更多。倾城公会里有三十多位高手榜上的玩家，你想让谁带你，想要多少积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她见宁绵绵的表情一愣，自认为有戏，继续道：“权利、地位、积分，我们什么都有。你天资很好，不要在小公会埋没自己了。如果你来，我保证你三年之内登上高手榜。”
虞初晴有十足的把握，新人她见得多了，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如果对方拒绝，那就再加码，总会有一个价格能让对方点头。
她公会里很多骨干就是这么挖来的，其中不乏她忠实的追随者。
所以她说完之后，便淡然地注视着对方，等着她丢盔弃甲，投入自己的怀抱。
“怎么办，她好像比你有钱！”绒绒激动地对洛芙道，然后又好心提醒林岑，“你老婆要跟人跑了！”
洛芙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有点出息吧，绵绵才不会跟你似的。”
林岑没理会二人，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扶着桌面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宁绵绵看着虞初晴笃定的样子，莫名一阵不爽。她略一思考，故意选择装傻。
“不了，林岑是我老婆。”她歪了歪头，甜甜一笑，“我老婆喜欢在这，我要陪着她。”
虞初晴表情微顿，随即眼眸变得幽深起来，像是早有预料。
“林岑？别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她笑了笑，淡淡开口，“林岑不是人类，你知道吗？”
林岑的瞳孔骤然缩紧，她猛地起身就要出门，却被洛芙拦下。
她说：“别冲动，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她是魇。”虞初晴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不在乎，毕竟你们团队里也有其他的魇。不过你得考虑清楚，魇生性暴戾残忍，没有同理心，不通人情。她喜欢你的时候会对你很好，不喜欢了也会随手杀掉你，你见过林岑暴躁的样子吗？跟她平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而且……”她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宁绵绵，“她不会一直没跟你说过吧？”
林岑看着虞初晴精致的脸，眼眸中的光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慢慢的坐回电脑前，继续观看起监控来。
如果现在出现在虞初晴面前，她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正好就坐实了对方的说法。
虞初晴恐怕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故意出言激怒她。
屏幕上的宁绵绵表情微怔，似乎是虞初晴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消化。
她问虞初晴：“虞会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虞初晴笑笑：“我也是当会长的人，怎么会连这点消息都查不到？”
宁绵绵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很镇定，“我知道，她跟我说过。”
虞初晴见状，眼底有一丝疑惑闪过，但还是继续劝说道：“跟魇做朋友或者合作都很危险，何况是做恋人呢？魇是人类的对立面，你就没想过，林岑是抱着什么目的、通过怎样的方式成为玩家，跟人类混在一起的？”
她轻叹一口气，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点关心，“你年纪还小，没什么感情经历，一时被魇迷惑了心神很正常，还是尽早脱身才好。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做出的决定。”
林岑眼眸微沉，终于按捺不住，然而就在她想要起身的前一刻，宁绵绵开口了。
她语气轻快道：“谁说我没有感情经历了？我感情经历多着呢，什么人我没见过？喜欢我的人能从这排到你公会门口，再排回来。”
虞初晴一愣：“你……”
“不是人怎么了？虞会长不要少见多怪了。”
在虞初晴想要开口前，宁绵绵再度开口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她一脸陶醉道：“我们的世界也有很多妖魔鬼怪，我有四个不是人的前女友，一个狐妖，一个猫妖，一个兔妖，还有一条美人鱼。她们都特别妖娆火辣，各方面没得说，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非常刺激，经常忍不住要回味呢。”
虞初晴：……
她看着宁绵绵投入沉迷的样子，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时间竟是有那么一点信了。
她迟疑道：“你有这么多前女友？”
“那怎么了。”宁绵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多个老婆多条路，永远不吃爱情的苦。”
第 77 章
洛芙一直有个困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公会招募人手的时候吸引来的全是治疗，暴力输出寥寥无几, 给公会的运转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好在她也不是很在乎, 毕竟她建立公会的初衷，只是想在冷冰冰的游戏里建立一块温暖的地方, 让像她一样无处可归的人在漫漫长夜里有个落脚的地方。
但是在知道江晚存在的时候，她还是难以克制地感到心动。江晚漂亮神秘，不为名利所动, 不喜欢被束缚, 还是难得一见的暴力输出。不管是哪一条，都非常符合她的长夜公会。
而且拥有很多输出技能的人, 治疗这一块通常都是短板，她有自信，江晚也会需要她。
所以在虞初晴离开之后，她就赶紧把神情复杂的林岑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沾沾自喜的宁绵绵赶回了家, 让她们好好聊聊, 自行解决感情问题。
绒绒被赶去跟纪泽一起干活，而她则来到一处安静的包间，等待着江晚的到来。桌上放了两杯酒, 玻璃瓶里的插花换了新的, 娇艳欲滴，还沾着薄薄的一层水汽。
十点, 江晚如约而至。
她在洛芙对面坐下，微微点头示意。
今天江晚身着白裙, 黑发柔柔散落在肩头，相比在副本中, 少了几分凌厉。
洛芙指了指面前的酒，“新品，尝尝看喜不喜欢。”
江晚端起酒杯，她的指骨修长，看上去清瘦白皙却有力量。她垂眸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几分真切的惊喜，“甜的，很好喝。”
洛芙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满笑意，“你喜欢就好。”
江晚将酒杯放回原处，“不如先聊聊正事。”
洛芙颔首，“好啊，不过我想，江小姐应该早就明白我的心思。”
她喜欢江晚的单刀直入，跟这种人打交道，总是会让她感到轻松。
江晚说：“我可以加入你的公会，但不是没有条件。”
洛芙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怔了一下，才笑道：“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
江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以前，也曾有过一群关系很好的同伴。”
洛芙呼吸顿了顿，“然后呢？”
她想到江晚站在由鬼怪尸体堆砌而成的血泊中的样子，心跳没来由地一阵加速。
江晚平淡道：“他们都死于鬼怪之手，而始作俑者，是一只魇。”
“难怪，你那么恨鬼怪。”洛芙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神色，“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有一件事需要向你坦诚，听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她的公会里有两只魇，如果江晚接受不了，就没必要把伤口在她面前再剖开一次。受过伤的人需要呵护，需要被小心安放，这是她作为医者的职业精神，也是她对江晚的私心。
江晚问：“你想说什么？”
洛芙正想开口，对面的人却突然笑了。
她的唇角轻轻弯起，清冷的眸子变得柔和几分，“如果是林岑和绒绒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洛芙惊了，一度失去表情管理，“你知道了？你知道她们两个都是魇？”
江晚点点头，“差不多，搜集了一些情报。”
她想到什么，蹙眉道：“只是我没想到，宁绵绵居然真的是林岑的老婆，我以为那人骗我，这一条情报我都没付钱，回头得补上才行。”
洛芙：……
这也不能怪江晚，任谁乍一听都会觉得是假的。
不过既然江晚有备而来，林岑和绒绒的身份看来是不会成为她加入公会的阻碍了。
想到这里，洛芙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她笑眯眯道：“所以呢？林岑的事你应该调查得差不多了，绒绒的信息目前还是一张白纸，她们俩都清白的很，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江晚注视着她的眼睛，“而且，我跟林岑，有共同的敌人。只是没想到，在我主动找你们之前，恰好就在副本里遇到了。”
她笑起来，“洛芙会长，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吧。”
***
车辆平稳地驶入车库，车灯光芒渐渐熄灭。
宁绵绵正要下车，却被身边的人握住了手腕。
她转过脸，正对上林岑幽深的眼睛。
林岑说：“等一会儿再走。”
她将车窗摇下一点缝隙，初冬的寒风丝丝缕缕地渗进来，驱散了密闭空间里的燥热。
其实宁绵绵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就隐隐地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林岑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一脸心事重重。偶尔她主动搭讪，对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两句，明显没有认真在听她说话。
她一开始以为是虞初晴的出现让林岑不快了，但她再三解释自己已经拒绝了虞初晴之后，林岑的状态也并没有好转。
难道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但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她能感觉到林岑根本不在意自己赚了多少钱。毕竟林岑有那么多积分，钱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
所以自己签了林岑的工作室之后，只接了几个喜欢的工作，完全不累。林岑的意思是让她先专心熟悉熟悉副本，至于工作的事，她想怎么做都可以。
宁绵绵猜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问。
她眨了眨眼睛，关心道：“姐姐，你不开心吗？”
林岑垂眸看她，眼底有复杂情绪，似乎正在犹豫怎么开口。
宁绵绵鼓励她：“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嘛，你不说我也猜不到的呀。”
说着她就往林岑身边凑了凑，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寒夜里的星星，亮晶晶地望着她。
林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要再夸前女友了。”
宁绵绵连连点头：“嗯嗯嗯好的……嗯？？等等？？”
“什么前女友？”她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嘴唇微张，继而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难、难道，我刚才说的……”
林岑说：“我全都听见了。”
宁绵绵：……
这特么不就误会大了吗？
这时她又意识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如果林岑听了全程，那岂不是也听到了虞初晴说她是魇的那段内容了？
宁绵绵试着代入了一下对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她赶紧解释：“姐姐，我真的没有前女友，一个也没有，那都是我瞎编的，你可千万别信啊。”
林岑抬眸看她，“真的么？”
宁绵绵猛点头，“真的真的真的。”
林岑说：“我相信你。”
她眼中的阴郁情绪散去不少，继而被一种疑惑所代替，“那你，为什么要跟虞初晴说你有很多不是人的前女友，还一直在回味？”
宁绵绵觉得自己尴尬地快死了，她红着脸解释道：“虞初晴不是说我没有感情经历会被魇骗嘛，所以我才故意那么说的。目的是为了敷衍虞初晴，让她觉得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因为姐姐是魇就退缩了。”
林岑微怔，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转晴，“你不介意，我不是人类？”
宁绵绵笑着摇头，“不介意呀。”
林岑注视着她，眼底涌起复杂的情绪。
她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很明确——一个想要成为人类，但却还又没有完全成为人类的魇。
简而言之，她是一个想变成人类的怪物。
被阳光温暖过的人，不会想再回到黑暗中。以前是她没得选，但体验过人类的世界之后，她就不想再变成怪物了。而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似乎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她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满心茫然。她想要触碰那片光明，但又怕格格不入的自己将它弄脏。
在向人类转变的许多个日夜里，她每晚都被噩梦侵袭。有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反复地在她耳边低语。
“放弃吧。”
“听她们的。”
“你是在自取灭亡。”
“怪物永远都是怪物。”
“这是你的原罪。”
……
那些声音如同一道道沉甸甸的冰冷锁链，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狭小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人，床头的电子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茫然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林岑轻叹一声，将那些情绪强行压下。
背后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是宁绵绵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看过来，眼眸清透，“姐姐，不要难过了，过去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林岑的思绪被拉回，她眼眸一软，低头凑近，修长手指抚上那张细腻姣好的脸。掌心传递过来的真切的温暖，让她觉得格外熨帖。
“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她盯着那双温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是魇，你还会嫁给我么？”
宁绵绵笑眯眯地点点头，“会呀，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看到林岑认真又脆弱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涩。她抬起手，覆在林岑温热的手指上，诚恳道：“身份其实没那么重要。姐姐你看，我知道绒绒是魇，也没排挤她，还带她吃好吃的，何况是你呢。”
她眨了眨眼睛，“我们人类有句话叫礼尚往来，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林岑轻轻一拽，伸手扣住她的手指。
宁绵绵整个人都被她拉近了怀里，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眼底有温润的光亮。暖暖的呼吸交融，热意一下子便升腾了起来。
她听到林岑说：“那你亲我一下。”
宁绵绵呼吸一滞，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看对方认真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她听错了。
她喃喃道：“这么、这么突然？”
林岑反问：“不可以么？”
她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像是怕怀里的人会临阵脱逃。
她催促道：“绵绵，亲我。”
宁绵绵心跳得厉害，她平时嘴上说得厉害，但真让她实干，她一下子就怂了。可是眼前的情况也由不得她怂。她刚说了不介意林岑不是人类，现在不亲的话，对方恐怕又会胡思乱想。
何况，她们本来就是要结婚的……
想到这里，宁绵绵也不管那么多了，她飞快地凑上去，在林岑脸上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亲了一下。
做完这些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从耳根到脖颈都烧了起来。
宁绵绵抿了抿唇，轻声道：“这样可以了吧。”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暗，脸颊被柔软的唇轻轻吻过。那个吻很短暂，但被触碰过的肌肤上如同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陌生触感。
是林岑俯下身，也亲了亲她的脸。
宁绵绵愣在原地，脸更烫了，“姐姐，你……”
林岑笑了笑，解释道：“礼尚往来。”
说着她又低头吻了下怀里人的额头，然后说：“现在，又轮到你了。”
第 78 章
繁华的十字路口, 马路上的车辆如同过江的鱼群一般川流不息。红绿灯的倒计时数字跳动着，不断变换着两种颜色。
路口人潮涌动，嘈杂声不绝于耳。有穿着职业装、背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匆匆走过, 也有迟到的学生成群结队地跑过, 手里还拿着冒着热气的早餐。
道路两侧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楼前巨大的电视屏幕上, 漂亮的少女爱豆穿着短裙，正对着镜头露出甜美的招牌笑容。
这里的空气是城市特有的燥热，宁绵绵忍不住抬手扇了两下风。
要不是眼前悬着的游戏面板, 她简直以为自己还在现实世界里。
但系统提示上赫然显示着：
【欢迎您来到副本[灾难降临]。】
【人类对“灾难”这个词语, 一向抱有天然的恐惧。】
【因为在很多事情面前，生命都显得脆弱无比。】
【但长久的平和生活, 逐渐让他们淡忘了这份恐惧。】
【他们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悄然降临。】
【请您在副本中存活五天。】
【获得资金200元，仅可在当前场景内使用。】
宁绵绵注意过，进入副本的时间是八点整。她点开背包, 里面果然多了两张面值100的纸币。
200块钱过五天, 如果物价水平正常，勉强吃饱肚子倒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知道系统提示里的“灾难”到底是指什么，单看周围这一排繁华平和的样子, 可不像是能跟“灾难”挂上钩。
洛芙一边调试着游戏面板, 一边幽幽叹道：“完了，这个副本不能用积分买任何道具, 而且就算是之前买好的食物和水也都不能用。”
林岑问：“提前就买好的帐篷和被褥也都不能用么？”
就算在车水马龙乱糟糟的背景里，林岑也美得让人非常难以忽视, 一眼就能注意到。周围有几个女生红着脸偷看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又立刻躲避开。
洛芙看了看背包, 回答道：“这些倒是可以，药品什么的也可以，主要就是吃饭的问题要用现金解决。”
这时，绿灯亮起，随着人流，对面又走过来两个人。
江晚和绒绒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三人的视野里，她们两个这次也使用了跟自己长相差不多风格的捏脸。至此，五名队友全部集齐。
江晚其实也不缺积分，但还是打算跟新队友们一起合作几次，磨合一下，尽快熟悉起来。
众人低声讨论几句，决定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两分钟后，几人在一处偏僻的树荫处停下了脚步，清晨的阳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暖融融的。
绒绒兴奋地拉着宁绵绵，道：“我跟你说，这里好像比你们的7号位面还要好玩呢！”
宁绵绵伸手戳她脸，“我们可不是来玩的……行吧，哪里好玩了？”
绒绒道：“唔，到处都不太一样呢，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对了，我还看见了会飞的车！”
林岑挑眉：“会飞的车？”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绒绒说她和江晚登入副本的地点在隔壁两条街，据说那里更加繁华，人也更多。
江晚看了一眼绒绒，解释道：“应该是小型飞行器，这里的科技比我们所在的7号位面要发达。”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天空，片刻后伸手指了指，几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划过，那东西轮廓线条柔和，洁白的金属外壳反射着明媚的日光，亮闪闪的。
只不过因为距离比较远，速度快又没有任何噪音，所以不太引人注意。
洛芙若有所思道：“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地方，系统提示所说的灾难会是什么呢？”
其实她们几个刚才也注意到了，这里比7号位面最繁华的城市还要先进，公共设施很有科技感，很多车辆都是无人驾驶的，包括公共巴士。
宁绵绵想了想：“会不会是丧尸病毒之类的？人口越是密集的地方，爆发病毒的后果就越严重。”
林岑说：“也可能是人类力量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害，比如星体运动引发的气候骤变，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几人又低声讨论了几句，最终决定先去对面商场的超市购买物资。
虽然现在一派平和的景象，但谁也不知道所谓的“灾难”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在那之前，尽可能储备充足的物资是非常必要的。
刚到达商场门口，前方不远处就隐隐传来一阵喧嚣。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继加快脚步走过去。
商场入口处的墙壁上贴着商场花里胡哨的LOGO，旁边标注了24小时营业。
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几个穿着制服套裙的漂亮女生面露难色，正在不住地安抚躁动的人群。
凑近了仔细一听，好像是因为金钱引起的纠纷。
“我都交钱了，为什么不让我把东西带走？”
“对啊，这么大的商场，难道要欺骗消费者吗？”
“我是你们的老客户，一年消费几十万，现在你不信我？”
宁绵绵左右看了看，很快在人群中选定了目标。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拍了拍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妇女，问道：“姐姐，这怎么回事呀？”
中年妇女应该是刚在某个菜市场采买完，手中的袋子里还装着好几种新鲜的蔬菜，路过此处见有热闹可看，便停了下来。
她正看得高兴，一转头就看见个漂亮小姑娘甜甜地叫她姐姐，心情顿时更好了，当即热心地解释了原委。
原来是商场的交易系统突然出了故障，直接崩溃了，导致工作人员无法确定一部分顾客是否扣款成功。很多顾客坚称自己付了账，手机上也有电子账单，但商场却显示并未收到这笔钱。
而且当顾客拿着商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报警器还响了起来，弄得众人都很不愉快，仿佛被当成了小偷似的。
咨询系统客服后，对方说这是这一带的电力系统突然崩溃导致的数据错乱，已经将异常上报了，但系统维护需要时间。这下可把工作人员急坏了，如果让顾客拿走商品，一来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付账，二来或许会有人浑水摸鱼；但如果不让顾客拿，众人的怨气都很大，觉得自己平白无故付了钱又拿不到货。
听中年妇女讲完，宁绵绵当即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真难办啊……不过这个商场怎么回事，交易系统都能出问题，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可不嘛，现在的商场就是不行。”中年妇女兴致勃勃地接上她的话，“小姑娘你年纪还小，所以可能没听说过，在我奶奶那一辈，买东西都有售货员看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像现在，刷脸就能走，出了事也说不清楚。你说哪天要是万一停了电，这个城市都运转不起来了……”
宁绵绵连声附和，把中年妇女哄得心花怒放，然后才与之道别，溜回了队友们身边，把刚才打探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林岑站在她身边，认真听她讲话。在听到“停电”两个字的时候，金色的眸子轻微闪烁了一下。
绒绒也注意到了，灵光一现道：“我知道了！她说这附近电力系统崩溃，那灾难就是大停电嘛，有时候群众NPC说的还挺准的呢，会给玩家暗示。”
宁绵绵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又觉得不会如此简单。而且在如此现代化的城市里，一定会有备用电源。停电虽然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市民的生活，但也称不上灾难。
林岑道：“停电只是一个症状表现，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答案。”
绒绒问：“什么意思啊？”
洛芙耐心地向她解释：“就比如一个人不幸得了癌症，那么会有很多随之而来的症状表现，比如发烧、头疼、免疫力下降等等。但这些都不是灾难，灾难应该是癌症本身，对症下药针对的是癌症，而不是其中的某一条症状。”
“如果你看到这个人发烧，就简单的给他开了退烧药，但退烧药并不能对他的癌症进行有效治疗，导致悲剧的发生。现在我们看到的是电力系统出了问题，也不能轻易地去判定灾难就是停电，因为那可能会让我们误入歧途。”
绒绒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谢谢洛医生！”
宁绵绵也敬佩地看了看洛芙，能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三句两句就把一件事深入浅出的讲出来，也是一种能力。
江晚道：“我听说，这个商场交易系统出问题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个月就有三回。但其实也不能怪商场，毕竟是附近电力系统不稳导致的，不知道其他商场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她刚才也简单询问了一下身边的人，她自觉语气态度都很温和，但对方却看起来挺紧张，表现得非常配合，规规矩矩地问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这时，从商场内挤出一道人影，是个身着商场套装的男子。
他站在吵闹的人群面前，喊道：“大家，我们协商出解决办法了！”
男子身材高大，长相标志，声音洪亮有底气，看起来很有威信。
人们互相看了看，讨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等着男子继续开口。
男子道：“付了钱的客人，大家排成两队跟我去登记，留下支付截图和联系方式后，可以先将商品拿走。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麻烦，我们深感抱歉，所以还为大家每人准备了一份小礼品，请务必笑纳。”
男子这番话一说完，刚才还躁动不已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似乎很满意这个解决方案，自发地排成两队，跟在了男子身后。
几个工作人员如释重负，有三四个姑娘跟了上去，帮忙组织起来。
剩下的两个工作人员见人群大都散去，也打算回到工作岗位上。
宁绵绵赶紧叫住她们俩：“等一下。”
两个人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紧绷的精神又放松了下来。
其中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问道：“您好，有事么？”
宁绵绵笑眯眯道：“我想请问一下，现在还能进超市买东西吗？我们要出去玩，打算买点零食。”
短发女生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半小时前交易系统就已经关闭了，只能现金购买……”
她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女生，“你们有现金吗？”
宁绵绵道：“有呀，我们都带了现金。”
她思索着女生的话，她们登入副本的时间是早晨八点整，江晚和绒绒离得比较远，集合讨论耗费了一些时间，现在刚过八点半。也就是说，交易系统关闭的时间就是她们进入副本的时间。
短发女生一愣，喃喃道：“奇怪了，今天怎么这么多带现金的年轻人。”
宁绵绵心中一动，追问道：“有很多带了现金的人？”
“是啊。”短发女生点点头，“就在你们来之前那一会儿，三五成群的，加起来进去了好几十号人呢。”
第 79 章
宁绵绵不动声色道：“这么巧啊, 我们是因为大学社团的活动才准备了一些纸币，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学生嘛，总是花样很多。”短发女生笑笑, “先不说了, 我要去帮忙了。”
宁绵绵客气地向她道了谢，然后才回到队友们身边。
她抬眸看林岑, 低声道：“姐姐，里面有很多其他玩家。”
刚才工作人员说的“成群结队、拿着现金的年轻人”不可能是本地人，她自己所在的7号位面, 科技没有这里发达, 但电子支付已经相当普及，几乎没有人会拿着纸币去购买商品。
而且时间卡的这么好, 刚好就是她们进入副本以来的这半小时，所以进去的那些人一定都是游戏玩家。
宁绵绵暗暗心惊，她从前参与的副本，人数最多的是[猎杀时刻], 里面共计200人。
但她一时估量不出现在副本中的人数, 城市的规模这么大，玩家们刷新的地点恐怕不会只有这一带。但她们随便进了个商场，就遇到几十个玩家。如果往坏里想, 这里可能会有几百甚至上千名玩家。
这个数字, 再加上灾难背景，真是让人一阵脊背发冷。
林岑看出她的担心, 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没关系, 不用担心。”
她的掌心依旧带着熟悉的温暖热度，顿时将她心里的那点担心冲散了不少。
绒绒也有些忧虑, 小声问道：“咱们要不换个小超市买东西吧，这边撞见玩家的概率也太大了，不要这么早暴露身份。”
洛芙摇摇头：“不行，大型商场里的物资比小超市要完备许多，而且我们并不知道灾难什么时候降临，万一换地方导致耽误了最佳逃生时机就不好了。”
于是几人决定速战速决，绒绒和洛芙被安排在超市出口处接应，其他人则迅速进入，搜集有用的东西。
当然，洛芙和绒绒的资金也被其他三个人瓜分带进去买东西了，毕竟等到灾难降临的时候，这些钞票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堆废纸。
进入超市后，三人环视四周，周围果然有不少玩家模样的年轻人，都行色匆匆地推着购物车，快速地选购着食物和生活用品。
察觉到三人的进入，有几个人抬头打量了她们两眼，又继续忙着选购商品去了，毕竟现在可不是什么发生冲突的好时机。
江晚道：“你们去买食物和水。”
她的手轻轻一扬，一把小巧的匕首出现在掌心，然后被她别在了腰间。
宁绵绵吓了一跳，江晚该不会是要去跟人打架吧。
她不放心地问道：“那你呢？”
江晚说：“我去楼上，看看有没有其他用得上的东西。”
林岑点点头，“行，有地图的话买一张。”
江晚说：“我知道，放心。”
宁绵绵看她们两个淡定的样子，也安心了不少，于是跟着林岑先来到了食品区，她粗略观察一番，发现这里的食物价格还是挺亲民的，手里这两百块钱，跟现实世界的购买力差不多。
于是她迅速选定了一些速食，有方便面、火腿肠、面包、自热米饭等等。她还特意买了一盒巧克力，方便她们随时补充能量。
林岑没有对她的决定表示异议，选了几样便宜的水果，又提了几箱矿泉水放进购物车。
她们两个走到出口结账的时候，江晚也风尘仆仆地从二楼下来了。
江晚将手里的购物篮展示给两个人，道：“地图，这座城市的名字是星云市。”
顿了顿，又说：“暂时没发现其他有用的。”
高手榜上的人都是经常下副本的常客，像是手电筒、帐篷这种道具，背包里早就备齐了，既然副本没有限制使用，倒是省事了不少，没必要再买。
几人走到收银台付钱，由于突发故障，偌大的超市只开放了两个收银口，而且因为众人买的东西都不少，还都使用现金的缘故，结账速度稍微有些慢，排了两列长队。
排在宁绵绵前面的也是一队人，领头的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眉眼清俊，看起来二十多岁。他的站姿很随意，衬衫领口的口子解开两颗，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慌张。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人，都是年轻女孩子，怯生生的，时不时地左右看看，一看就是刚玩不久的新手。
宁绵绵听到其中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满脸紧张地低声问男子：“青山，后面有个小姐姐刚才看了我好几眼，会不会是想打我呀。”
宁绵绵：……
她又不是故意看的，只是这几个人正好在她前面，她想不看都难啊。而且马尾女生的声音这么大，她都听到了。
被称作青山的男子转过头，视线落在宁绵绵身上。宁绵绵无辜地看着他，男子轻轻一笑，像是在打招呼，然后又转了回去，对女生道：“别多想，人家排队呢。”
马尾女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轮到前面队伍结账的时候，青山看着正在清点商品的收银员，不经意似地问了一句：“最近这是怎么了，总出事？”
他话音刚落，周围立刻望过来几道视线。
青山这话问得很巧妙，他只问怎么总出事，又没说出了什么事。而且收银员手上还有工作，这样一来，她就会自然而然地说出自己联想到的第一件事。
而排在潜意识里的第一件事情，应该都会是比较重要且近期发生的。
宁绵绵她们几个也都安静了下来，打算好好听一听对方的回答。
青山他们购买了太多东西，收银员忙着清点商品，头都没抬道：“谁说不是呢，最近到处都水逆，接二连三的倒霉。”
青山笑笑，道：“交易系统出问题，真是够受的。”
收银员道：“不仅是这个，还有更头疼的呢。”
青山惊讶道：“还有什么啊？”
他弯起唇，狭长的眼眸里噙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就像是在跟朋友闲聊八卦一般。
收银员奇道：“不是吧，你一点也没听说？”
青山看着她，眼神真诚，“我们是外地游客，刚来呢。”
收银员莫名心生好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上个星期，隔壁学校网考考到一半，网络突然断了，怎么也调不好。全国统一的考试，就这么给耽误了，也没办法补考，学生和家长都气疯了，上百号人，连着去校门口闹了好几天。”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校领导调走了两个，以平众怒。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的一场考试，网络又突然断了，又气人又好笑。”
青山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什么呀？”
收银员想了想，“还有啊，最近医院的人特别多，昨天身体不舒服去检查，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说这一阵子不太平，你们也小心点吧。”
收银员说完，便将青山他们的东西收拾好，递了过去，“欢迎下次光临。”
宁绵绵思索着，其实刚才发生的交易系统故障和收银员说的教学事故，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电路和网络的问题，该不会是有什么天体运动影响了磁场吧。她已经开始在心中脑补小行星撞击这颗星球时产生的蘑菇云了。
但如果真的是小行星撞击，她们岂不是怎么挣扎也活不了么？
轮到宁绵绵她们结账的时候，或许是刚才跟青山说了太多，收银员并没有多聊，只是将打包好的商品推过来，“欢迎下次光临。”
宁绵绵她们付了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购买的商品收进背包。
这一趟储备了足够她们五天使用的食物和水，除了江晚，其他人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现金，只剩下几个硬币。江晚留下了一部分钱，一是想找个地方买点报纸，二是因为不知道灾难具体是什么，还是有点现金以防万一比较好。
户外的天空依旧碧蓝如洗，零星的白白胖胖的云朵一团团，棉花糖似的浮在空中，是最常见的好天气。
街道上车辆穿行，人们步履匆匆，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一片祥和。
她们在灾难到来前收集到了足够的物资，而且看周围这个气氛，实在是不像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
宁绵绵的精神不由得松懈了一点，她本来都已经在幻想，踏出商场的那一刻或者倒霉一点，前一刻，突然天崩地裂、火山爆发的场景了。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绒绒问其他人：“咱们现在去哪里？”
林岑看了看周围几队明显也是刚从商场出来的玩家，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江晚打开地图，快速地扫了两眼，“跟我来。”
众人跟着江晚七拐八拐，来到街边一处狭窄的小巷。
一路顺着小巷走进去，又拐了一个弯，江晚才停下了脚步，“就这里吧。”
这条路似乎没什么人走，两侧的围墙破损，路边堆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物。路面年久失修，地砖开裂了好几块。
洛芙看着从路面裂缝里探出头的几根杂草，感叹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我以为会去咖啡厅什么的。”
宁绵绵她们早就习惯了洛芙的娇气，没人发表反对意见，反正洛芙每次都只是说说，还是非常靠谱的。
只有江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资金不足，不合适吧。”
洛芙一下子反应过来，镇定道：“确实，主要是绒绒比较贪玩，有时候在副本里也会闹着要去逛街什么的。”
绒绒：……？
她很想告诉江晚真相，但想到自己的工资，最终还是恨恨地看了洛芙一眼，把这口锅背了，“那是以前，我现在玩累了，想找个老实人。”
洛芙被逗乐了，捏一把她的脸，“你每天上网就学这些？”
绒绒打掉她的手，“你真烦，你……”
“好了好了。”宁绵绵扶额，打断了二人的打闹，“灾难要来了，说正事！”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神色一变，纷纷抬头望去。
一道瘦弱的身影闯入视野中，是个慌慌张张的女孩子。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身上的衣服沾了尘土，脏兮兮的。裤子还破了一块，像是不小心摔倒过。耳边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侧脸上。
女孩子没想到一拐弯遇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转身就想往回跑，然而这时，她的身后又想起了隐隐的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宁绵绵微微皱眉，看这副架势，是有人在背后追她？
女孩子听到脚步声，脸上顿时浮现出一阵焦灼神情，她一咬牙，就冲着宁绵绵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然而她似乎已经精疲力竭，还没跑到几人面前，身形一晃，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 80 章
洛芙垂眸看向地上的人, 她的脖颈和手腕处都有明显的青紫痕迹，像是剧烈地挣扎过。
她正迟疑，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气势汹汹, 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人从转角处冲出。
这个女孩子，难道是招惹到了什么人么？
洛芙眼眸微微一变, 低声道：“先带她走。”
林岑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道：“走上面。”
她话音刚落，洛芙已经一把捞起女孩子, 轻盈地跃上了围墙, 足尖轻轻一点，人便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
要是换作其他副本, 洛芙或许会直接停下来问清楚原因，如果追击的人是故意找茬，打一顿就是了。但是现在她们所处一座有秩序的发达城市，万一引起警察的注意也很麻烦, 所以她想尽量避免武力冲突。
宁绵绵赶紧跟上, 围墙大约3米多高，她这12000的灵力值总算没再让她丢脸，也轻松地跳上了围墙。
她注意到在自己成功后, 林岑才跟上了她, 估计是怕她再度坠机，让她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开心。
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她追着洛芙的身影一路前进，她生怕自己跟不上会拖后腿, 还使用了上一个副本中剥夺的技能[疾速]。
在翻过六七道围墙后，洛芙才又落回了地面, 又沿着小路往前跑了一段，才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这下她们至少跑出去了五公里，后面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了。
洛芙小心地扶着女孩子，往她的脸上洒了点水。女孩子皱了皱眉，慢慢醒转过来。见到几人，立刻害怕地往后缩。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洛芙把外套脱下，给女孩子披上，低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追你？”
女孩子惊魂未定，靠着墙站稳，缓缓道：“因为……因为一些私人恩怨。”
洛芙道：“需要帮忙报警么？”
刚才还满脸疲惫的女孩子，在听到“报警”两个字的时候却一下子焦躁了起来。
她紧张道：“不能报警！”
宁绵绵一愣，问她：“为什么不能？”
女孩子看起来还没成年，外表也很乖巧，难道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么？
但刚才她在围墙之上，也大致看到了后面追击人的样子，没穿警服，有两个面容稚嫩，看着跟女孩子差不多大，明显也不是警察。
女孩子支支吾吾道：“报警也解决不了，他们跟着我很久了。”
洛芙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说看，我们或许能帮得上你。”
女孩子脸上露出几分犹豫神色，继而又很快消失了。
她说：“谢谢你们刚才帮我，不过不用了。”
这时，墙壁另一侧又有一阵响动，女孩子一惊，像小兔子似的往旁边缩了缩。
她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塞进洛芙手里，“这是答谢，密码是907611，别嫌少。我要走了，再见。”
说罢她也不等其他人回答，迅速跑开了，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洛芙见她语气坚决，也没有再挽留。她的视线扫过手里的小布包，淡黄色，上面有一朵布艺小熊，憨态可掬，很是可爱。她伸手捏了捏，里面似乎是一张银行卡。
绒绒很兴奋，“这下咱们有钱了！我要吃大餐！”
“助人为乐不求回报，懂么？”洛芙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这笔钱先别动了，万一后面能再遇到，还给人家。”
她见一旁的江晚露出赞许的表情，心情莫名有些好，“而且在副本里，不要总想着享受，心思要放在收集线索上，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绒绒磨了磨后槽牙，决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行，以后咱在副本里就吃方便速食，我觉得挺好。”
洛芙咬牙，“行，那你可别喊苦喊累。”
宁绵绵：……这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呢。
她发现只要有江晚在场，洛芙似乎就会失去往日的松散和洒脱，变得有了偶像包袱，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在江晚面前塑造一个靠谱会长的形象。
解决了这段小插曲，几人又就地讨论了一番，很快制定了计划。
到现在为止，进入副本已经有将近2个小时，但所谓的灾难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确切的端倪也没有。
于是众人决定先从副本的大背景查起，去图书馆寻找相关资料，了解一下她们当前所在的城市都发生过什么，顺便排查近期的报纸新闻。
刚才收银员说最近各处都问题频发，她们也有些许在意，如果路上遇到合适的对象，可以顺便调查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地图上显示，最近的图书馆距离这里2公里，几人正要出发，洛芙却轻轻“啊”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江晚转过身问道：“你怎么了？银行卡有问题？”
“卡倒是没问题。”洛芙手里是拉开了拉链的小布包，另一只手的指尖捏着一张薄薄卡片，“不过我发现了这个。”
女孩子留下的小布包里，除了银行卡外，还有另一张卡片。
宁绵绵赶紧凑上去看，只见那是一张学生卡，很轻但有质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她略一思索，“可能是急着走，忘了学生卡也在钱包里。”
学生卡上写着女孩子的几行信息：
南洋高中 高一二班 李心婕
照片上的李心婕穿着整洁的校服，对着镜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完全不似刚才的狼狈模样。
看起来只是个最普通的学生，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么一群人的？
洛芙道：“这两天路过学校的时候，我们把钱包还给她吧。”
其实刚才几人并不是追不上李心婕，只不过她太着急离开，如果追上去拉扯归还钱包，只会引起对方的惊慌。而且灾难当头，当务之急是先去图书馆查一查背景资料，没必要拘泥于小节。
其他人也都表示赞同，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她们又遇到了其他队伍，彼此之间互相看了看，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图书馆是一栋白色的圆形建筑，共有五层，可以随便出入。
一楼是接待大厅，门前的一大块空地上方没有任何遮蔽物，向上可以直接望到最高处的天花板，浅卡其色的地砖花纹斑驳，一尘不染，反射着天窗透过来的点点光亮。
大厅一角设置了一处服务台，一个年轻的姑娘身着职业套装，正端坐在电脑前面忙碌着。见宁绵绵一行人走过来，她抬起头，笑容可掬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小姐姐你好。”宁绵绵指了指身后的同伴们，笑眯眯道，“我们是外地的游客，想要了解一些关于星云市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有没有相关的资料可以查阅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工作人员的胸牌上，上面写了名字：张蕾蕾，后面是工号。
张蕾蕾职业素养很好，热情又有耐心地回答了一大长串内容，“欢迎你们来到星云市。二楼有一间借阅室，里面有很多关于星云市历史和习俗的书籍，就在203房间，乘电梯到二楼，右手边就是。”
“204房间里是近期的报纸和热门杂志，不过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重大新闻，都是小打小闹的。”
“星云市没有悠久的历史，但却是一座年轻鲜活的城市，如果您想更加直观的了解她，不妨去203看看。”
宁绵绵问：“你们这收钱吗？”
张蕾蕾被她逗乐了，“当然是免费的，您可真会开玩笑。”
宁绵绵也跟着她笑，笑完了又闲聊道：“我这不是听说最近星云市到处都在维护，怕政府没钱了么。”
她见张蕾蕾眼中露出一点认同之色，像是也感同身受似的，赶紧趁热打铁道：“小姐姐，你们图书馆没受到波及吧，我听别人讲了那么多，都有点不敢到处乱跑了。”
张蕾蕾道：“其实虽然公共设施接二连三的出问题，但都没有酿成什么严重后果，也没有人员伤亡呀，不用担心。可能是各个控制系统偶尔不稳定导致的，偏偏还赶到一起了，调试一下就没事了。”
“图书馆倒是太平的很，哦对了，我们这里的中央系统也出了一点小故障，正在维护。现在系统里有些书籍的信息乱了，不能借阅，只能在这里看。”
林岑问：“什么书籍？”
张蕾蕾道：“是一些解闷的小说啦，在三楼的304房间，你们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告别了张蕾蕾后，众人分别前往不同的阅览室查阅资料。
洛芙和江晚去203房间研究历史和风俗，宁绵绵、林岑和绒绒去304看看不能借阅的书是否有什么深刻含义。
等排查完这两间阅览室后，再一起去204房间研究近期的新闻。
304房间里有十几排书架，上面的书籍琳琅满目，一本比一本夺眼球。什么《穿书后我火葬场了一百次》、《霸道总裁们个个都要给我生孩子》、《重生后我拥有了一百零一个老婆》……
宁绵绵看得啧啧称奇，这个世界的小说怎么比她所在的世界还要狗血，难道是科技发达导致生活太平淡舒适，所以需要一点强烈的刺激。
不过看这些书的名字，里面怎么也不像是会有和灾难相关的重要讯息。宁绵绵很怀疑，只是系统故障正好随机到了这一波书，导致不能借阅而已。不过谨慎起见，她们还是要粗略地排查一下的。
“这里面能有有用的线索？我看够呛吧。”
绒绒跟她也是一样的想法，苦着一张小脸，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好多小说我都看不太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能写出来这么长啊？”
宁绵绵道：“你懂什么，谈恋爱的的时候，一个小细节都能回味很久的。而且你没嗑过CP吧，我跟你说……”
“去去去。”绒绒推她，“我们顶级魇从不困于儿女情长，跟人类可不一样，你老婆肯定也看不懂。”
说着她问一旁正在挑选书籍的林岑，“你说是不是？”
林岑拿了本书在手里，“我跟你不一样，我能看懂。”
“我不信。”绒绒不服气，一把抽出她手里的书，开始念封面上的文案。
“她是仇人的女儿，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为了复仇，他无视她的真心，将她锁在家里，自己流连于各个女人之间。”
“后来他幡然醒悟，选择用整个余生去补偿她。她欣慰地笑了，那笑中却带着泪……你就解释解释，她是菩萨吗？为什么这样了还能在一起？”
“没在一起。在人类社会，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行为。”
林岑扫了一眼封面，淡淡道，“这个结尾是说，他自首了，然后被判了无期。”
绒绒恍然大悟：“那是挺让人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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