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行系统提示的刷新, 气氛登时变得紧迫起来。
绒绒愣愣地看着游戏面板，不可思议道：“一小时，十年？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不知道这些时钟的激活条件是什么, 但要激活一百台时钟, 怎么也要花上三四个小时。假如她们进行顺利，花费三个小时就达成目标, 那么每个人的年龄都要加上三十岁。
她今年只有十八岁，加上三十，就变成了……四十八岁？
虽说出了副本之后身体状态会恢复, 可如果她真的凭空增长三十岁, 身体状态肯定大不如现在，打起架来都怕扭了腰崴了脚。到了那时, 她还能顺利通关吗？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道关卡，后面两道恐怕只会更难。她逐渐意识到归墟的残忍和可怖，也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能活着从归墟里走出来了。
林岑眼眸微沉：“分散开, 加快速度。”
说罢她率先触碰了眼前的时钟, 指尖与钟面接触的地方立刻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钟面好似变成了一面融化的镜子，中心以极快的速度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有一道黑影缓缓地爬了出来。
系统提示弹出：
【警告！你惊动了时间牢笼的守护灵！】
【守护灵不喜欢入侵者, 即将对你发起攻击！】
林岑刀尖一挑, 利落地将那只面目狰狞的守护灵斩成两截。
然而守护灵似乎是群居生物，一只一只、接二连三地从钟面中向外爬。
宁绵绵见状, 习惯性地想要过去帮忙，但又想到紧迫的时间限制, 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她触碰了另一只钟面，与其中的怪物缠斗起来。
林岑三下两下便将成群的守护灵清理干净, 转身又快步走向另一台时钟。
游戏面板弹出：
【守护灵已清除完毕，成功激活时钟。】
【当前激活时钟（1/100）。】
林岑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单纯刷怪的话，激活一百台时钟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第二台时钟看起来饱经风霜，锈迹斑斑，指针一卡一卡，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半天也挪不动步子。
触碰第二台时钟的时候，系统提示再次弹出：
【这是一台古老的时钟，它想要鲜活的血液。】
林岑静静地等待了两秒，没有新的提示弹出。
透明的玻璃表盘如同静止的水面，倒映出她眼眸深深。
她没有再犹豫，刀锋在小臂上划过，嫣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钟面上。
在鲜血接触到钟面的一刹那，时钟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顷刻之间便将血液吸收得无影无踪，如饥似渴。
【看起来还不够。】
【它需要更多的血液。】
【更多、更多……】
林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这次她加重了力道，鲜血几乎覆盖了整个表盘。时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铁锈渐渐褪去，外壳变得光洁如新，指针轻快地重新转动起来。
【在鲜血的滋养下，时钟重新焕发了生机。】
【成功激活时钟。】
【当前激活时钟（5/100）。】
林岑垂眸，迅速地治疗了一下小臂上的伤口。她只激活了两台时钟，其他的应该是队友们激活的。
看来激活每台时钟的条件是不同的，可能是击杀怪物，也可能是满足某个要求。
宁绵绵快速斩杀完时钟里钻出的最后两只鬼怪，游戏面板的提示便响了起来。
在时钟被激活的那行字下面，还额外多了一行提示。
【恭喜您获得道具[回溯胶囊]。】
宁绵绵看着物品的名字微微一愣，然后连忙去看背包中的物品说明。
[回溯胶囊]：你是否有过后悔的事情？现在给你一个回溯过去的机会！服用此胶囊，可将身体状态回溯至五年前。
注意：[回溯胶囊]仅限在时间牢笼中使用，一旦玩家脱离时间牢笼，立刻失效。
宁绵绵心中大喜，自从看到时间牢笼的规则之后，她就一直在隐隐地担心时间流速过快，战线拉长会影响到战斗力。一颗[回溯胶囊]，就相当于为她们其中一人争取了半小时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回溯胶囊]的掉落概率如何，有没有办法可以多刷一点……
宁绵绵想着，赶紧跟队友们大声汇报了这一好消息，然后她将道具小心地收进背包，匆匆走向下一台时钟。
在接连激活了5台时钟之后，一丝疲惫感浮了上来。
洛芙将江晚的黑色长剑立于身前，扶着剑柄轻轻舒了口气，稍作休息。
这把剑上有江晚熟悉的气息，握在手里就像江晚还陪伴在她的身边一样，让她很有安全感，根本舍不得放开。
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台位于湖畔岩石后面的座钟。
钟身是深棕色的，背靠着石壁。湖边的垂柳翠绿的枝条拂落在钟面上，影影绰绰，好似融为一体。
而且这台钟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钟面上的指针是倒着走的。洛芙已经见过了不少时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副景象。
想到宁绵绵刚才刷到的[回溯胶囊]，洛芙的眸光微动。
倒走的时钟，是否也意味着时间回溯、逆转衰老？
洛芙来不及多想，当即把掌心贴了上去。
数只面目狰狞的守护灵浮现在时钟的周围，洛芙还未动手，长剑黑色的剑气已然将那些鬼怪包裹住，一瞬间便将其撕成碎片。
洛芙满怀期待地望向游戏面板，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道具掉落提示。
【成功激活时钟。】
【当前激活时钟（15/100）。】
【逆转之钟被激活，产生额外效果，随机消亡激活者的一个技能。】
洛芙的心重重一沉，她点开游戏面板上的技能栏，果然发现技能的总数少了一个。
主技能[治愈]和其他几个关键技能都没有变动，估计是某个小技能消失了。但因为技能的数量很多，她一时也不能确定到底损失了哪个。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团队语音道具就没有好用过。所以洛芙暂时将激活时钟的事情抛到一边，挨个找到队友，跟她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叮嘱她们一定不要选择倒走的时钟。
好在时间牢笼里的时钟数量非常庞大，即使不碰倒走的时钟，剩余可选择的时钟数量也远大于100。再加上她们团队的效率一向很高，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达成了任务要求。
折算成现实世界的时间，大约过去了十几年。不过在刚才与守护灵斗争的过程中，众人都多多少少刷到了[回溯胶囊]，可以维持收支平衡，不仅没有增加年龄，各自手里还余下一两颗额外的[回溯胶囊]。
但无人敢掉以轻心，毕竟这一关里最后的BOSS还未出现。
随着激活时钟的数量跳到一百，大地突然发出一阵猛烈的震颤。
天空骤然黯淡无光，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刚才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湖水，突然翻涌起来，巨浪席卷，敲击着岸边的岩石。
狂风暴起，湖边的绿树被吹弯了腰，树冠摇摇欲坠。在一片混乱中，湖面的中心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古老时钟。
那座钟沉默地伫立在湖面上，任凭暴雨狂风，巍然不动，如同一座永恒不灭的丰碑。
【永恒之钟已经出现，请在钟面时间抵达十二点前将其激活，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此时钟面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整，巨大的古铜色指针还在缓缓移动着，流速跟游戏面板上的时间同步。也就是说，她们还剩下一小时的时间。
林岑的身影如同飞鸟般轻盈地掠过，一晃便稳稳地落在了钟顶。其他人紧随其后，在钟顶站稳身体。
【在多年以前，永恒之钟失去了守护灵。】
【它想要一个新的守护灵。】
四周风雨喧闹，巨浪拍击钟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绵绵看着新刷出来的两行系统提示，只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后背往上爬，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激活永恒之钟的条件为：选出一名玩家，成为永恒之钟的守护灵。】
【将血液涂抹在永恒之钟的钟身上，即可与之结缔守护契约。】
【成为守护灵的玩家，在通关之前无法离开时间牢笼。】
【如果最后通关失败，守护灵将永远困在时间牢笼之中。】
绒绒的脸色已经白了，“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困到死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里的时间流速这么快，困到死也用不了多久。如果再倒霉一点，没有刷到足够的[回溯胶囊]，可能在队友通关之前就已经化作白骨了。
唯一的生机，就是努力存活，等到队友通关之后将人带出去。
【注意，永恒之钟激活之后，时间牢笼会陷入混乱。】
【所有沉睡的时钟都可能会发起攻击，但同一时间发起攻击的只有一台时钟。】
【无论被哪只钟攻击，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激活条件，否则时间流速加倍。】
也就是说，留下当守护灵的这个人，必须一边应付着不同时钟的攻击，一边想法设法满足激活时钟的条件，直到坚持到副本结束，或者死亡。
如果被倒走的钟攻击，还会平白损失技能，而且时钟的数量如此庞大，也许还会有其他更加苛刻的条件。
宁绵绵读着那几行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觉得自己是留下来的最好人选，林岑、洛芙和虞初晴自不必说，能力高于她不少，不能在第一关就绊在这里。而绒绒身为魇的实力也在逐步觉醒，关键时刻也能救其他人一命。
而且万一她支撑不住，提前身亡，她也相信其他的队友可以成功走出去。
她一直受到队友们的照顾，能帮上其他人的话，她会很开心。
于是宁绵绵主动道：“我留下，你们继续往前走。”
说着她拿起匕首，就要割向自己的手臂。
然而下一秒，有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林岑伸手握住了她拿匕首的手腕，不让刀锋继续向前，而洛芙的手覆盖在了刀刃正对着的肌肤上。
宁绵绵心中一紧，正欲挣扎，洛芙开口了。
“我留下。”
她看着神情复杂其他人笑了笑，语气非常平静，“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耐得住消耗。我技能很多，而且哪怕后面的激活条件是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我都可以想办法慢慢再生出来，你们行吗？”
“我刚才大概算了一下[回溯胶囊]的掉率和倒走时钟的数量，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你们把剩余的[回溯胶囊]都给我，我有自信能坚持一段时间。”
宁绵绵怔怔地看着她，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她睁圆眼睛，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是……”
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没有人能比洛芙做得更好，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漂亮又娇气的洛芙，独自守在地狱般的一方天地中等待。
何况她明明答应过江晚，要保护好洛芙。
她不想失约。
洛芙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温声开口：“我认为在做选择的时候，第一前提是最大程度的保证所有人的存活，而不是把任何人当作牺牲的筹码。”
绒绒已经在哭了，泪珠成串地往下滚。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汪汪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洛芙轻轻一笑，抬起手帮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她说：“不要哭，你已经长大了。”
“但我还是不放心你。”
洛芙像往常那样摸了摸绒绒的脸，从背包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我总担心你会被骗，如果感到困惑的时候，它或许可以帮得上你。”
绒绒接过，还没来得及细看，洛芙的手已经指划过匕首的刀锋，鲜血汩汩而下，混着雨水滴落在脚下的时钟上。
【正在结缔契约。】
【契约成立。】
【永恒之钟已被激活，请除守护灵之外的玩家立刻离开时间牢笼。】
林岑看着那几行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捅了个窟窿，四面八方的冷风都在往里灌。过去的种种回忆在眼前飞掠而过，又在下一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洛芙的笑容也一同支离破碎。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要小心。”
洛芙点点头，指着湖面处的某个方向。在契约成立的时候，那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闪柔光绘成的门。
“走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长剑，神色温柔，如同在看自己的爱人。
“和江晚一起。”
第 192 章
从时间牢笼脱离的时候, 天空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丝在空中荡漾，编织成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着无垠的黑色山脉。
雨水微凉, 眼睫发梢变得湿漉漉的, 空气中岩浆带来的燥热也被驱散几分。
一行人静默地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步履匆匆, 半晌都无人开口。
之前在副本中无论发生过什么，处境有多艰难，她们也没有遭遇过如此生离死别的场景。队友们的相继离去无疑是整个团队的巨大创伤, 所有人都神色黯淡, 表情阴沉沉的。就连一向不外露情绪的林岑，眼中的神情都有几分落寞。
宁绵绵抬眸看向高耸巍峨的山脉, 心中有一瞬的恍惚。
她满脑子都是跟江晚分别时的场景，根本无法控制地去想。
那时江晚眼里都是悲伤，但还是强行忍住情绪，叮嘱她保护好洛芙。
可她还是没能做到。
宁绵绵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从难过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洛芙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其他人手上, 现在还在勉力支撑，她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同样的，她也相信洛芙有能力坚持到通关的那一刻。
正想着, 那种空间被扭曲的感觉再次袭来。
【您已进入第二道关卡, 噬心之森。】
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几乎将阳光完全遮蔽住, 让人产生一种置身海底的错觉。林中静谧，空气阴冷潮湿, 万物沉睡。
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色泽妖异，稀奇古怪, 盘曲折叠的枝条好似一条条扭曲的手臂。地面湿润，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好像随时都能陷下去似的。
【纵然林中道路蜿蜒交错，也比不过人心复杂。】
【人性本自私，既渴望他人对自己忠诚，又会为自己的不忠找借口。】
【在生死之间的绝对诱惑面前，有几人能禁得住考验？】
【如果未能开启生门，噬心之森将在两小时后启动自净程序，届时将抹杀林中所有生命。】
【请努力探寻，在两小时内开启生门。】
几行系统提示刷过之后，游戏面板归于沉寂。只有面板中央的一小时倒计时在一分一秒的跳动着数字。
深邃丛林好似望不到边际，数条道路纵横交错，尽头隐没在一片黯淡中。
关于森林出口的位置，规则中并未给出任何提示。一行人站在林中的空地上，一时间有些茫然。
林岑稍作犹豫，开口道：“分开去探路，一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要是换作平时，就算要分开，她们四人也会分成两组，相互有个照应。
但眼下时间紧急，森林浩瀚，已经容不得她们这样做。
林岑说完简单划分了一下探索区域，四人分别负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留好标记，免得迷路。”
虞初晴从背包里取出几套标记道具，分给其他三人，“这种道具只有标记人才能看见和改动，不用担心会被鬼怪移动位置。”
宁绵绵接过，那是一盒红色的小旗子，颜色醒目，表面泛着淡淡的荧光。质地非常轻软，几乎没有重量。
她见林岑正望向自己，脸上似有担忧，便仰起脸冲着对方一笑。
“姐姐，一会儿见。”
林岑到底还是没多说，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不少珍稀的防身道具递过来，然后握了握她的手，便转身走向黑暗的森林之中。
宁绵绵也立刻出发，分配给她的方向是东边的区域，脚下土地的触感绵软的诡异，所以她选择了从树上走。
古老的大树一棵连着一棵，相距都不远，枝干粗壮，有很多着力点，所以也并不辛苦。
宁绵绵沿着某条路的的方向，一边走一边做着标记。在某个前进的空隙，她回头看去，星星点点的红漂浮在墨绿的寂静森林中，好似暗夜中的萤火虫。
脚下踩到的树枝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随即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沿着树干蹿了上来。
宁绵绵反应极快，指尖点点寒芒闪过，几根银色的长钉破空而出，直冲着声源的方向飞射出去。
她在一处粗壮的树枝站定，手中的匕首扬起，将周围遮挡视线的枝干齐刷刷斩断。
她低头看去，只见脚下不远处的树干上，有几条碗口粗的藤蔓正在扭动。那些藤蔓被长钉死死桎梏住，表面是暗红色，上面有一张张人嘴似的东西开开合合，露出其中尖锐的牙齿。
宁绵绵脸色丝毫未变，举起十字连弩补了刀，继续向前赶路。
没走多远，前方的茂密的树叶间突然伸出几只扭曲的黑色手臂，迅速缠绕上她的手腕，直把人往树丛里拖。
这种等级的鬼怪宁绵绵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流光一转，匕首划出利落的弧线，几只黝黑的手臂断成几截，坠入脚下的黑暗中，连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在行进了二十分钟左右之后，宁绵绵来到了一条溪流旁边。
在昏暗的天光之下，溪流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冰蓝色，寒气森森，清澈见底。
宁绵绵停下脚步，溪水映出她沾着点点血液的脸，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她在赶路的途中遭遇了许多鬼怪，都被她尽数清理。好在灵力值的底子摆在那里，所以她并不感到疲惫，只是肌肉微微有点发酸。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算稍作休息后就折返回去与队友们集合。
这一路上宁绵绵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并且试图摸出鬼怪出没的规律，寻找关于出口的线索。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其中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她的速度已经很快，勘测的范围已经覆盖了一大片森林，但不仅没有看到边界的迹象，反而看到了一些重复的景象。
标记毫无问题，所以并不是鬼打墙。就好像是有人把森林的一部分，从一处复制粘贴到了另一处似的。
当前这种情况，宁绵绵不禁开始怀疑是否是她们寻找出口的思路出了问题。或者说，有什么重要的细节她没有注意到……
她望着河流中自己的倒影正想得出神，却在下一个瞬间瞳孔微微收紧。
她清晰地看到，水中的倒影望着她，嘴角一扯，微微露出笑容。
可是她没有笑。
宁绵绵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着十字连弩，对准了河流中的倒影。
这时她猛地想起刚才那些规则中的描述，“人心复杂”、“人本自私”、“能否经得住诱惑”……
噬心之森这道关卡，该不会是在考验玩家的精神力吧。
想到这里，宁绵绵不动声色地暗自从背包里拿出醒神针，在指尖和手腕处用力刺了几下。
没有效果，水中的倒影依然维持着原状，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她的红唇开合，“宁绵绵，你还好吗？”
那声音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宁绵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表面上还是镇定地开口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倒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回答，“我们是一体的。”
宁绵绵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冲着水里倒影的方向就射出几只□□。裹着金色流光的箭矢无坚不摧，激起阵阵浪花，穿透水底的砂石泥土，将倒影搅得烟消云散。
然而下一秒，那个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宁绵绵，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宁绵绵皱眉，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树梢，企图把那个声音甩在身后。
然而好似没有效果，那声音紧跟着她追了上来。
“我是未来的你。”
“我已经通关了。”
宁绵绵没说话，沉默地朝着集合点的方向赶去。她速度很快，时不时有叶片擦过她的手臂和脸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声音仍在喋喋不休。
“宁绵绵，你想知道通关的方法吗？”
“我也是受到来自未来的指示才通关的，现在我来帮你。”
宁绵绵在内心冷笑一声，表面上却脚步微顿，露出几分迟疑神情，“真的吗？”
那声音笃定，带着丝丝蛊惑的味道，“是真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宁绵绵反问道：“那你能回答我任何关于未来的事情么？”
她不动声色地下了个套，她们和队友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只有彼此知道，对方自然会答不上来。
那声音回答：“可以呀，我之前也像你一样，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宁绵绵说：“好，那你告诉我，虞初晴现在的八个女朋友，哪个跟她最后修成了正果？”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宁绵绵以为对方正在努力编瞎话的时候，女声再次响起了。
那声音平静道：“虞初晴没有八个女朋友，她自始至终只爱绒绒一个人。她们两个在[灾难降临]这个副本中相识，到目前为止已经恋爱三个多月了，彼此情投意合。即便后期绒绒恢复了关于北绝的记忆，也没能动摇她和虞初晴之间的感情。但很遗憾，她们最后却没能修成正果。”
宁绵绵身体一僵，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抛进了深水中，让她一瞬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如果对方只是噬心之森中的鬼怪，为什么会对虞初晴和绒绒的事情如此了解，甚至掌握了一部分细节？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归墟跟铃绯和北离脱不了干系，就算其中的鬼怪知道一些关于她们的事情，也可以说得通。
但宁绵绵的心中还是有种强烈的不安定感，促使着她忍不住开口追问道：“为什么？”
女人的声线透着悲伤的气息，在她的耳边温柔地拉长。
“因为虞初晴和绒绒都死在了归墟里，还有洛芙，她是被活活拖死的。”
那一刻天地万物归于一片死寂，宁绵绵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能相信，但还是无法控制地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宁绵绵，要想改变过去，你必须杀了绒绒才行。否则，她就会对你出手，打乱整盘棋，最后自食苦果。”
那声音又响了，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她是魇，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第 193 章
不可能。
绒绒乖巧黏人, 爱撒娇，有一点点可爱的小脾气。
比起魇，倒更像是猫咪。
而且就算绒绒骨子里是魇, 她也相信对方也绝不会伤害她们。
宁绵绵眼眸微暗, 下意识地在心中反驳。
不论是杀掉绒绒，或者让她相信绒绒会杀她, 都不可能。
对方好像非常了解她，立刻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我当初也是像你这样想的。】
那声音低缓柔和，温柔的如同梦中呓语。
【但后来现实告诉我, 这一切就是如此残酷。】
宁绵绵脑袋一阵发沉, 扶着身旁的树干才堪堪站稳身体。头顶的树冠在风中摇晃，沙沙作响, 听得她心烦意乱。
【你现在应该在想我为什么会猜到这些吧。都说了我就是你，宁绵绵，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没关系，一会儿跟绒绒汇合之后, 你就会明白了。】
那声音步步紧逼, 让她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
沉重的压迫感袭来，让她的眼前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乌云，阴沉沉的, 莫名让人心生疲累。宁绵绵捂住耳朵, 想把这道难缠的声音隔绝在外。
然而那声音却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地往她耳朵里钻。
【再来说说姐姐的事情。】
宁绵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姐姐”是指林岑。
她平常确实习惯亲昵地称呼林岑为姐姐, 乍一听到有人用她的声线叫出这个熟悉的称呼，反倒有种陌生的感觉。
【和姐姐相识, 是因为拍摄一部双女主电影，后来机缘巧合, 进入了同一个新手副本。一切都很顺利，在一起仿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多年以来心里的那块空缺，都因为她的存在，才得以填满。】
提起林岑，那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就像是在回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般。
“你如果想要保护姐姐，就必须……”
“别说了！”
宁绵绵终究是忍不住，出言喝止。
她知道对方又要开始说服自己，说什么她是未来的自己，必须要杀掉绒绒之类的话。
她不相信，也不想听。
森林里不知何时吹起了猛烈的风，脚下连成片的枝叶翻涌着，如同凶猛的浪潮，荡漾成一片墨绿色的海洋。
那声音还想再劝她。
【时间不多了，你必须赶紧……】
“别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
宁绵绵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我相信我的队友，在各种意义上。我相信我们有能力一起通关，也相信这其中不会有人背叛。”
风声在她的身边呼号而过，衣襟灌满了冷风，更显身体单薄。
“你故意讲述了一些过去发生的私密细节，企图取得我的初步信任，然后用死亡加以恐吓，装模作样的伸出援手。如果还不能动摇，就再重复一遍。”
她此时看起来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一株菟丝花，但声音依旧平静而坚定，“你出现的时机很好，如果玩家的实力本身不足，在被林中鬼怪消磨得精疲力竭，跟队友之间的信任度又不够的话，就会很容易上钩。”
“可惜你失算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不是你能够轻易挑拨的。”
宁绵绵说完就没有再理会她，足尖轻轻一点，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儿，轻盈地踩过树枝，沿着来时的标记一路往回赶。跟队友们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想要快点抵达原处，不让其他人担心。
那声音紧追不舍。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要自己骗自己了，绒绒她……】
“噬心之森，字面上的意思是吞噬人心。”
宁绵绵再次开口打断了她，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放缓，“人心如果被吞噬，知晓一部分其中的内容也没什么奇怪。你能一定程度上读取我的记忆，所以便想用这些东西还扰乱我的思路，对么？”
说完这些之后，对方迟迟没有再开口。
宁绵绵本以为那声音被她说中，已然放弃了继续蛊惑她，心情稍稍松懈了一些。
但就在她快要抵达集合点的时候，那声音又说话了。
【不是的，我还能说出很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一遍。】
【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慢慢地展示给你看。】
【宁绵绵，我需要你的信任，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们是一体的，如果你一步走错，葬身归墟，我也会一同消亡。】
宁绵绵只当作没听见，身形一晃，便轻巧地落在了丛林间的一小片空地上。这里是她们约定好的集合点，或许是因为她与那声音纠缠太久的缘故，其他三人都已经提前到了，见她折返，齐刷刷地围了上来。
林岑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温声询问：“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心，有雷。】
在宁绵绵开口回答之前，那声音又响了，带着一丝急切。
她下意识地脚步一顿。
下一秒，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如同一道自天际垂下的利刃，直直劈在她前方距离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古老的巨树晃了晃，焦黑的树皮自两侧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其中浅色的内芯来，就像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
宁绵绵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都白了几分。
林岑只觉得掌心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她皱眉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了吗？”
“是被雷吓到了吧！宁绵绵你胆子真小！”
绒绒凑过来，像平常那样无情地发出嘲笑，“别怕啊，我会保护你们的……对了，刚才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快说出来，抓紧时间。”
宁绵绵内心有些感慨。时间紧急，就连贪玩的绒绒都收了心，满脑子只想着通关。
【虞初晴和林岑都没有发现。】
那声音距离她似乎越来越近了，一开始是贴着耳朵，再后来好像钻进了耳朵里面，而现在，竟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了起来，扰得她心绪杂乱。
脑海中的话音未落，虞初晴便开口了，语带叹息道，“我没有任何发现。”
林岑默然片刻，回答道：“我也没有发现。”
绒绒听后看起来很苦恼，一张小圆脸皱成了一团，“不是吧，你们两个都没找到线索？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没找到呢。”
【绒绒在说谎。】
【她收到了重要提示，但为了活命，她选择牺牲你。】
那声音就像是看不见的丝线，一道道缠绕上她的心脏，然后蔓延到每一寸肌体发肤，将她变成一具提线木偶，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她听话。
或许是被洗脑得太久，有那么一个瞬间，宁绵绵竟然顺着对方的思路去思考了一下。
真的吗？绒绒会不会也是像她这样，受到了某种蛊惑的挑拨，然后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
“宁绵绵，你发什么呆呢？”
脸颊被柔软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绒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催促道，“快说呀，你刚才都遇到什么了？”
噬心之森本就是鬼怪的地盘，也许蛊惑她的鬼怪能操控森林中的天气变化，所以才预测到了那道雷。
而且鬼怪知晓副本套路，自然也会知道她们在林中不会有发现。
宁绵绵努力挣脱将脑海中的声音甩开，企图理顺被打乱的思绪。
她说：“我有话要说。”
【没用的。】
宁绵绵没理会那声音，急急开口道：“我遇到了一条古怪的溪流，里面的倒影跟我的动作是不同步的。从那之后开始，我就一直能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她是未来的我，说绒绒、虞会长和洛芙都会死在归墟里，让我按照她的要求来做，改变过去，保全大家的性命。”
此时面板上两小时的倒计时已经走了一半，宁绵绵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把听到的内容复述出来。她说到最后的部分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在思考怎样表述，才能让绒绒知道自己说出这些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出于怀疑和挑拨。
【你在考虑绒绒的感受？她可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你。】
【甚至在她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犹豫。】
绒绒就黏在她的身边，像往常那样随意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后来呢，后来呢？到底要你怎么做？”
【看，她生怕你发现她的秘密，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先说好，我是相信你的。”宁绵绵望着绒绒，慢慢开口，“我说了，你别多想啊。”
绒绒一愣，眨了眨眼睛，“跟我有关系？她说我是坏人？”
宁绵绵犹豫道：“嗯……说是你会害我，让我除掉你。”
她看着绒绒霎时变得委屈巴巴的脸色，赶紧找补道：“我是不信的，是为了防止对方继续挑拨才说出来，让大家心里都有数。”
其他两个队友看来也相信那个诡异的声音，甚至没有情绪波动。
林岑询问道：“还说了其他的什么吗？”
宁绵绵摇摇头，“再没有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一件事。”
绒绒见众人都神色如常，脸上的表情又阴转晴，“可恶，这些鬼怪就知道挑拨离间。算了算了，抓紧时间继续找出口吧。”
【看出来了么，她松了一口气。】
虞初晴和林岑神情严肃专注，已经在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了。
这时，绒绒又突然凑近，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耳语。
她神色认真，语气却很轻快，“宁绵绵，那东西让你怎么杀我？有没有给你什么道具？”
“什么怎么杀，没说啊。”
宁绵绵被她问住了，心里莫名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
怎么杀？一般情况下，会问这个问题吗？
她顿了顿才用开玩笑地语气回答，“怎么了，你要开始防备我？”
绒绒“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说罢她转过头去，开始跟虞初晴和林岑认真分析起刚才路上遭遇的鬼怪，企图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知道绒绒为什么这么问么？】
【因为她已经先一步拿到了关键道具，只要时机成熟，立刻就会除掉你。】
【宁绵绵，转折点就在这里。】
【如果这一步走错了，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第 194 章
【绒绒手里的道具是一张鬼面。】
【将鬼面贴在他人的脸上, 视为献祭对方。】
【献祭完成后，生门才会打开。】
【这是离开噬心之森的唯一方法。】
【如果要下手，你是最好的选择。】
那声音还在娓娓道来, 轻声慢语, 极有耐心。但存在感却强到恐怖，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宁绵绵听着听着, 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错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的思想好像要被对方替换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拿回主动权才行。
而且对方既然提到了“离开的方法”, 那么或许对此也是知情的。那她就将计就计, 套一套话。
宁绵绵瞥了眼身边的几人，三人正在勘察周围的坏境, 说是要再把初始进入点排查一遍，或许会有线索。
绒绒见她迟迟没动作，询问道：“宁绵绵，你不舒服么？”
宁绵绵点点头, “我有点累, 稍微歇一会儿。”
绒绒皱眉道：“怎么了？那个声音还在吗？”
宁绵绵笑笑，“不在了，被我赶走了。”
说罢她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与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声音压得极低：“绒绒, 好像确实有点奇怪。又是突然问我会怎么杀她，又是问我有没有拿到道具。”
“如果没有拿到道具, 不会一下子想到的吧。”
【而且你说你有点累，她就立刻联想到了“声音”。】
【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那声音虽然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调, 但宁绵绵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语气里压制不住的雀跃。
她微阖着眼睛，做出休息的样子, 双唇微动，继续与那声音交涉。
“我虽然怀疑绒绒，但还不能完全信任你。”
“如果想让我按照你说的做，那么就先说服我。”
【当然可以，现在把游戏面板调成只有自己可见，打开你的背包。】
【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道具，可以在这一刻扭转乾坤。】
宁绵绵默不作声地照做，她手指轻轻叩了叩，点开背包。
里面果然多了一个陌生的道具，图标是一张黑色的符。
隐约可见上面勾勒的血色文字，扭曲弯绕，如同某种不详之兆。
【看见这张符了吧，它的名字是[诛邪]，破坏力极强，足以献祭一只魇。】
【使用方法很简单，趁绒绒不注意的时候，把它贴到她的背后就可以。】
【总归绒绒也要杀你，不如献祭她的生命，换取离开这里的机会。】
宁绵绵目光微顿，落在物品说明上。
[诛邪]：业火焚烧，灰飞烟灭。将在二十分钟后激活，激活后有效时间为五分钟，请在有效时间内使用。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绒绒也受到了声音的纠缠，拿到的道具跟她手中的类似。只不过绒绒的思路跟她不同，比起先跟队友坦诚相告，绒绒选择了一开始就假装服从，套一套对方的话。所以与队友汇合之后，也只能保持演戏的状态。
毕竟绒绒的外表看起来非常单纯，就像是很好骗的小女孩。而且如果从绒绒的角度看，她只听到了他人的声音但没拿到道具也很奇怪，恰好可以作为鬼怪挑拨的一个点。
比如说“宁绵绵拿了道具要害你，不信你试探一下”，在她否认自己获得了道具之后，再跟绒绒说“看，她果然瞒着你”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宁绵绵不禁对绒绒产生了几分佩服。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绒绒虽然大多数时候的状态都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她能感觉到发生在绒绒身上的微小变化。
温和懂事，心思也变得细腻许多，就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转变成了细心体贴的少女。骨子里的天真烂漫和对生活的热爱没有变，依然像暖融融的小太阳一样，散发着蓬勃生机。
宁绵绵想着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现在距离开启生门的时限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她和绒绒可以先继续跟诱惑她们的鬼怪套套情报。她相信，着急的不仅是玩家，鬼怪亦是如此。
越是到了临近deadline的时候，就越容易沉不住气。
宁绵绵盯着游戏面板上[诛邪]旁边的倒计时，故作担忧道：“激活后有效时间只有五分钟，时间这么短，我不确定是否能成功。”
那声音见她已经开始考虑道具有效时间的问题，大概是以为她终于被说服，决定对绒绒下手了，当即便出言鼓励。
【时间是有些短，但只要你下定决心别犹豫，就一定可以。】
【到时候我也会在旁边提醒你合适的时机。】
宁绵绵小小声回答：“行，我现在心里有点乱，你让我再想想。”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情绪。这个道具当真是用心险恶，首先它需要时间激活，故意设置了一个二十分钟的倒计时，给玩家带来时间耗尽的压迫感。而且有效时间又这么短，稍作犹豫，道具就会失效。
噬心之森名不虚传。如果是刚刚结束战斗、精疲力竭的普通玩家，再受到如此心理上的车轮战攻势，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时，其他三个队友结束一番讨论，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岑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金色的眸子与她平齐，“好点了么？”
宁绵绵笑笑，“我没事。”
林岑道：“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找到生门的关键还是在于你听到的那个声音上，因为除此之外，大家遇到的都是些普通鬼怪，没有规律。”
她注视着宁绵绵的眼睛，温和道：“绵绵，你好好想一想，那个声音给出的信息里，是否包含了关键线索？”
虞初晴也问：“绵绵，那个声音还在吗？是否还能继续沟通？”
【别告诉她们。】
【如果说出来的话，她们一定会阻止你杀绒绒的。】
“那个声音已经不在了，而且之前也只是在反复挑拨我和绒绒，都是些没营养的信息。”
宁绵绵揉了揉眉心，做苦恼状，“烦死了，吵得我头疼。我当然不会信的啦，绒绒只是一只喜欢吃羊肉串的小猫咪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其实绒绒从来不吃羊肉，说是讨厌羊身上的膻味。她故意说出错误的信息，是在暗示队友她现在有口难言，不方便说话。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她相信对方能明白。
果然话一说完，林岑和虞初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她说得都对一样。就连绒绒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自在，还故意接了句，“等从这里出去了，我要生啃活羊！”
宁绵绵：……那倒也大可不必。
林岑没理会绒绒的豪言壮语，对宁绵绵道：“绵绵，我看你的脸色还是有点差，要不然你还是先休息一会，我们再想想办法。”
她的语气里含着一丝隐晦的试探，立刻便被宁绵绵捕捉到了。
宁绵绵很镇定：“好啊，我自己安静会儿，头有点痛。”
队友们秒懂了她的意思，故意站得远了一点，又开始装模作样的认真讨论起来。
把其他三人支走之后，那声音又响起了。
【做得不错，没引起她们的怀疑。】
宁绵绵回复道：“那是自然。”
她朝着队友们的方向瞟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心虚，“还是得小心点，她们都很敏锐的。一会儿我等道具快激活了再过去，不然我怕演不好，被她们看出来不对。”
【别紧张，按照你的节奏来就可以。】
【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拯救团队，牺牲绒绒一个，换取其他队友的平安，这是在拯救她们。】
宁绵绵小声道：“但是我恐怕没办法用武力制服绒绒，她是顶级魇，万一狂暴起来，我哪里是对手。”
【不能光靠武力，你可以智取。】
【绒绒平时很喜欢黏着别人，没骨头似的，要近身很容易。】
宁绵绵反驳道：“但她的速度也很快，要还手也很容易。”
【就算她真的对你动手，林岑第一反应也会护着你。】
【趁着混乱把符贴上，这一关就过了。】
宁绵绵再次反驳：“可是虞初晴也会护着绒绒，就算不打我，也不会让我碰到她的。”
【贴张符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那么难的。】
宁绵绵继续抬杠：“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不知道身在高手榜上的女人速度有多快吧！我这点小把戏在虞初晴面前就是小儿科，根本不够看的！”
【要不然你装作身体不舒服，往绒绒身上倒。】
宁绵绵：“可是如果真的成功了，我跟绒绒又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用队友的生命换取生机，我不能成为我最讨厌的人！”
那声音想尽办法给宁绵绵出谋划策，可宁绵绵怎么也不放心，满脸的焦虑和担忧，一副还没开始就被困难打败了的模样。不管对方怎么说，都能被她找到一个清奇的角度杠回去，说这个方法不可行，或者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宁绵绵瞥了眼游戏面板上的时间，[诛邪]还有五分钟就要激活。
她语气痛苦道：“不行，那可是绒绒啊，我还是下不去手……”
眼看着计划就要泡汤，在极限的拉扯中，那声音终于失了耐心。
【宁绵绵，就算不说别的，你不想活下去吗？】
【人心本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宁绵绵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她突然回想起刚进入森林的时候，收到的系统提示。
【纵然林中道路蜿蜒交错，也比不过人心复杂。】
【人性本自私，既渴望他人对自己忠诚，又会为自己的不忠找借口。】
【在生死之间的绝对诱惑面前，有几人能禁得住考验？】
对了，忠诚。
噬心之森，是对忠诚的考验。
她的心里骤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声音见她迟迟不说话，开始咄咄逼人。
【你扪心自问，你愿意为了绒绒去死吗？】
“我愿意啊，怎么不愿意。”
宁绵绵将[诛邪]从背包中取出，然后慢慢地微笑起来。
她勾起唇，语气轻快道：“一想到要跟绒绒勾心斗角，我就心痛得不能呼吸，干脆一了百了算了。”
第 195 章
黑色的符纸静静地躺在宁绵绵的手心, 红色的符文刺眼，在阴森的树林中分外醒目。
其他三个队友就站着距离她几米之外的地方，皆是背对着她的角度。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转过身来, 就能一眼看到她手中这张诡异的黑符。
【你这是在做什么, 快把[诛邪]收起来，别被其他人看到。】
【不要犯傻了, 绒绒不值得你这样，她可是要害你的。】
【做好人也要有个度吧，你清醒一点。】
【你想一想姐姐, 如果你死了, 她独自一个人该怎么继续往前走？】
那声音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又是怕道具被发现，又是怕她一时冲动自己把道具给用了。
说到最后，音色都有些变调，跟她的声音也不再完全重合。
宁绵绵垂下眼眸, 嘴角微微上翘。
既然对方急了, 那就说明她的思路对了。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现在这么着急，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因为发现我已经找到真正离开此处的方法了？”
【你在说什么, 道具还有三分钟就要激活了。】
【冷静下来, 赶紧对绒绒使用，不然死的就会是你！】
“别说了, 我不会听的。”
宁绵绵像是没了顾及，直接提高了音量,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你。”
不远处的三个人听到她的声音,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默契地停止了交谈，纷纷走了过来。
宁绵绵也不避讳，直接冲着三人扬了扬手里的[诛邪]。
她说：“我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噬心之森的套路就是利用人的私心来挑拨团队之间的关系，让队友们自相残杀。她和绒绒被选中的原因，恐怕是精神力不如林岑和虞初晴强大，被鬼怪当成了更容易被蛊惑的对象。
如果真的中计，大打出手，不仅可能会造成伤亡，还可能会在拖延中导致超时，让整个团队在噬心之森的自净系统里全军覆没。
既然套路是自私，那么破解的方法就是无私和忠诚。
宁绵绵笃定道：“这是我刚才从鬼怪手里拿到的道具，我知道怎么用。等它激活，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你疯了吗！你全都想错了！】
【你会死的！而且自我献祭，生门是不会打开的！】
宁绵绵微笑，“那你急什么，站在你的立场，应该吃席才对啊。”
【你在说什么，我是未来的你，我是为了帮你……】
“你是为了帮我，还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宁绵绵的手指抚了下手中的符纸，冷声道：“其实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你就有无法掩饰的破绽，你猜是什么？”
“是感情。”她也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按照你的逻辑，在你的世界里，虞初晴和绒绒都已经死亡，那么看到旧日里鲜活的队友，怎么会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想着杀死对方呢？”
“身为鬼怪，学习人类的感情很吃力吧？你模仿的，可一点也不像啊。”
耳边的声音沉寂了下去，在[诛邪]激活的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再度响起。
【你会后悔的。】
宁绵绵充耳不闻。开启生门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对自己使用鬼怪赠予的道具就可以了。
但有勇气走出这一步的人恐怕不多，毕竟把这种东西往自己身上招呼，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谁也不知道，使用它的后果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为了团队，她愿意尝试。
当然，是在瞒着其他人的前提下。
此时她手里的符纸已经开始发出淡淡的红光，那是被激活的标志。
宁绵绵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她认真道：“操作过程有点复杂，你们退后一点，我怕伤到你们。”
林岑皱眉，伸手就握住她的手腕，“有危险吗？你告诉我使用方法，我来操作。”
宁绵绵试着挣扎一下，果然没有成功挣脱。那双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看穿。
她放软了声音：“这个是掉落绑定的，只有我能使用。使用者不会收到伤害，你们就不好说了。”
林岑依然没放手，坚持道：“给我看你的面板。”
宁绵绵语塞：“我……”
她扫了眼面板，随便编了个借口，“不行时间要到了，姐姐你先松手，不然赶不上了。”
“哎呀你们吵什么，不就是用个道具吗？”
宁绵绵抬眸，直接绒绒已经躲在了虞初晴的背后，伸手捂着脸颊，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她被绒绒逗乐了，“行，那我开始。”
宁绵绵的话断在了一半。
因为她看到，在绒绒的指缝里，露出了一抹暗红色的血光。
一瞬间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身体像是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绒绒，你……”
背对着绒绒的林岑和虞初晴也察觉到不对，立刻转过身去看她。
但是已经太迟了。
绒绒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然后抬起了脸。
一张青黑色的鬼面覆盖在她的脸上，表面泛着淡淡的暗红色血光，白皙的肌肤都被映得发红。
“你们快走吧。”
整张脸被鬼面覆盖，绒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很快得出结论，“我好像暂时没事。”
宁绵绵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小小身影，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此时在她的眼前弹出：
【生门已开，自净系统已经关闭。】
【请在十分钟内离开噬心之森。】
她不是没想过绒绒会跟她获得同款道具，只是她有足够的自信，会比心思单纯绒绒先一步想到破解方法会付诸实践。
可为什么……是她慢了一步？
“你做了什么？给我看你的游戏面板。”
虞初晴伸手扶住绒绒的肩膀，往日温润的眼里有压抑不住的狂躁情绪。认识虞初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表情。
搭在她的肩膀的上的手很温暖，一直在发颤，却丝毫没有弄痛她。
绒绒动了动手指，将游戏面板调了出来。
上面赫然显示着：
【生门已开，自净系统已经关闭。】
【希望你的付出是值得的。】
她轻声说：“对不起，没跟你商量。”
鬼面覆盖住了她的整张脸，就像是一层新生的柔软皮肤，紧紧地贴着她的面颊，好似要融为一体。
在跟队友们分开探索后没多久，她就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过程跟宁绵绵那边的套路大差不差，对方一直说宁绵绵要害她，让她先发制人。
绒绒本来就不信，在听到宁绵绵说出自己的遭遇之后，她内心更加笃定这是一场骗局。那声音听了宁绵绵的话更是自乱了阵脚，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之间会是如此坦诚。
绒绒只装作没看出破绽，反而一副“她果然要害我，说这些都是试探我”的样子，追着问怎么才能对付宁绵绵。那声音这才松了口气，献宝似的把鬼面奉上，说只要把鬼面贴在宁绵绵的脸上，就能完成献祭，开启生门。
拿到道具之后，绒绒又跟那声音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别的都不太关心，只是致力于让她使用鬼面。所以这张鬼面一定是决定性的道具。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绒绒跟虞初晴和林岑聊了几句，故意提议不然再把周围探查一遍，毕竟是初始进入的地点，或许会有线索。
成功跟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绒绒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跟洛芙分开前，对方送给她的珍稀道具。
[明镜]：可以窥见事物的真相，仅可使用一次。
绒绒对着背包里的鬼面使用了[明镜]，在短暂的等待之后，游戏面板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对队友使用可致其死亡，对自身使用可保护队友。
至此，答案已经很明了。
只要她对自己使用鬼面，其他人就能出去。
绒绒眸光闪了闪，将鬼面小心收好，耐心地等待着它激活的那一刻。
她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可头脑却意外的冷静，清醒且坚定。
宁绵绵虽然没有[明镜]，可她比自己聪明，发现这一点也是早晚的事。
绒绒轻轻抿了抿唇，须臾之间便做出了决定。
提示里只写了对自己使用可以保护他人，但没写自己会怎样。
她没办法忍受任何一个队友承受这番风险，所以她决定自己来。
她要瞒着所有人，赶在宁绵绵之前使用道具，但鬼怪送出的阴邪之物，只要一拿出来就会被察觉，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绒绒想着，视线落到了背包里的[明镜]图标上。
原本澄澈干净的镜面，此时已经裂成了两半。
这是洛芙知道她不擅心机，担心她被骗，特地留给她的东西。
可是现在她却要拿它来骗人，洛芙知道了的话，会些说什么呢。
是怪她不跟其他人商量就擅自如此，还是为自己终于变成了跟她一样的人，而感到欣慰？
洛芙真的很烦，总是用大道理来压她管她，她说也说不过，闹也不管用，只能乖乖听话。
可是，她真的好想洛芙。
“绒绒，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虞初晴紧紧抱着她，在她的耳边低声开口，“先离开这里再说，生门已经开了，跟我走。”
那个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暖得她快要落下眼泪来。
越过虞初晴的肩膀，她能看到林中的空地上凭空浮现出了一道透明的大门，由柔光绘成，跟时间牢笼中离开的门一模一样。
绒绒小声说：“我走不了，你知道的。”
在生门打开之后，所有人的提示都是“尽快离开”，只有她的是“希望你的付出值得”。
但她还是任由虞初晴拉着她走向那道门，一次次做徒劳的尝试。
队友们围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率先进去。
眼看着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她终于狠狠心甩开了虞初晴的手，对众人道：“快走，给我好好干活，我就在这里坐享其成了。”
林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给她几个珍稀道具之后，转身第一个跨入生门。
宁绵绵跟在她的身后，想要留给虞初晴和绒绒一点宝贵的时间，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宁绵绵，你回来。”
宁绵绵一愣，立刻停下脚步，折返了回来。
“我没事，我现在状态很好。”
绒绒推了推虞初晴，“你先走，我有悄悄话要跟宁绵绵说。”
她的语气还是跟往常一样，甜甜软软，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分别。
“不过你可不准看别的小姑娘啊，不然出去以后我要生气的。”
虞初晴的眼圈红红的，想要答应但一开口就哽咽住了。最后她只是微微弯下腰，隔着面具亲吻了小姑娘的额头，“等我回来。”
然后她转过身，背影很快消失在生门中。
空荡的森林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宁绵绵看着随风摇晃的繁茂枝叶，突然觉得由内而外的冷清。
她克制着情绪，哑声开口：“绒绒，你要跟我说什么？”
绒绒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外的地方，脸上的鬼面血光流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正在慢慢产生变化。一道道黑色的血管逐渐浮出肌肤表面，如同扭曲的符文。
鬼面的效果已经初步展现出来。之前洛芙给林岑和绒绒都准备了足够的抑制药物，只是不知道，以现在的这种情况，药物还管不管用，绒绒能够支撑多久。
“宁绵绵，我说的话你别告诉虞初晴，不然她又要担心了。我就是想说……你们要快点来接我啊。”
绒绒的声音委屈巴巴，听上去下一秒就要哭了。虽然隔着鬼面，但宁绵绵好像还是看见了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
“自从认识了大家之后，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孤独。”
第 196 章
苍穹低悬, 深灰色的云朵团团堆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三人沿着道路继续往山顶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宁绵绵轻轻出了一口气,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以前绒绒缠着她叽叽喳喳的时候, 她经常会嫌对方吵闹。现在绒绒不在了，她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太安静了, 安静得她几乎不适应。
绒绒那么喜欢热闹，独自被困在静谧的森林里，一定会很寂寞吧。
宁绵绵望着赤色岩浆在地面升腾起的热气, 微微有些出神。
“小心。”
林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此时她们所处的位置是山间的一小块空地，海拔已经很高了, 扭头往回看去，地面上的景象影影绰绰，无法看清。
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连着这块空地。而再往前, 空地的另一端, 则延伸出了三条路。
每条路的入口处，大约在两米高的位置，都悬浮着一个透明的暗红色图标。
左边的路图标是一把刀, 中间的是两把, 右边的则是三把。
这就是第三道关卡吗，三个图标又都是什么意思？
宁绵绵正思索, 游戏面板在眼前弹出：
【归墟察觉到了外来者的入侵，并为此制定了新的规则。】
【前方道路已经开启, 共有三条支线。】
【走过三条支线的任意一条，方可抵达第三道关卡。】
【支线上方的图标为支线难易程度, “刀”的数量由多到少，分别代表“简单”、“普通”、“困难”三个等级。】
【一条支线只能有一人进入，且进入之后不能更改。】
【请谨慎选择。】
宁绵绵盯着悬在头顶上的几把刀，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按照实力来看，她不如林岑和虞初晴，所以她们二人一定会让她去简单等级的路。但如果从全局的角度看，这是不划算的。
假如她去简单等级，虞初晴去普通等级，林岑去困难等级。按照最好的结果，她们三人都成功走过支线，抵达第三道关卡。那么这时，林岑的消耗是最大的，虞初晴次之，然后才是她。
而第三道关卡身为最后一关，内容也必然不会简单。实力强的人在进入关卡前过度消耗，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从团队的角度看，最划算的方法是她去困难等级，虞初晴和林岑一个去普通等级，一个去简单等级，可以最大程度的保留两人的实力。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活着的队友才能离开归墟，她去困难等级无异于送死，所以林岑和虞初晴绝对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在她们的团队，只要有保全所有人性命的可能，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们也愿意尝试。宁可冒险，也不会主动牺牲任何人。
想到这里，宁绵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在其他二人说话之前，她率先开了口，“我有个想法。”
“我去普通等级，你们两个一个去简单，一个去困难。”
她虽然够不着高手榜，但跟高手们混久了，也离得不远，去普通等级大概率是可以保全性命的。
而林岑和虞初晴其中一人去简单等级，也能一定程度的保存实力，两全其美。她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她知道队友们会明白的。
果然，眼前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默契地同时开了口。
“我去困难。”
“你去普通。”
“还是我去困难。”林岑看了眼虞初晴，神色平静地开口，“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如我。”
虞初晴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绒绒出事，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她。再加上她本身也不是喜欢拉扯的性子，当场便说：“行。”
宁绵绵想过普通等级的支线会很难走，但没有想到一上来就遭遇了下马威。
在清理了几只小BOSS级别的鬼怪之后，前方的道路中央渐渐浮现出一只庞然大物。
那东西实在太过庞大，导致离得远的时候，让宁绵绵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前面有座山。
那是一只凶神恶煞的白虎，肩高五六米，血色眼瞳像两个红彤彤的灯笼。它朝着宁绵绵的方向刨了刨爪子，仰起硕大的头颅，发出一阵骇人的吼叫。
下一秒白虎直直扑向她，宁绵绵迅速闪避，巨大的尖爪重重地拍击地面，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宁绵绵端着十字连弩，十几只□□破空而出，对着白虎的腹部飞射过去。然而白虎的速度也极快，爪子一扬便将那些□□轻飘飘地拂开。
一眨眼的功夫，白虎已经到了身前。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袭来，宁绵绵的身体骤然飞了出去，在坚硬的地面上翻滚几圈。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脚踝处霎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道路两旁的岩石处有岩浆流淌，整块石头都被烤得滚烫，直接将她右边小腿裸露在外的部分烫脱了皮。
宁绵绵顾不上疼，一跃而起，堪堪躲过另一击。
她的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刚才她用弩身摩擦地面，卸掉了一部分力道。否则如果接触到岩浆，她这条腿也不用要了。
几个回合之后，宁绵绵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如果一味躲避，总想着全身而退的话，是无法伤到对方的。
而且她的体力不及眼前的鬼怪，一直拖下去，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
于是在白虎发起下一轮进攻时，她没有躲避，而是正面迎了上去。在白虎的血盆大口迎面而来，猩红的舌头布满倒刺，造成毁灭性的视觉冲击。
在对方的獠牙触碰到她之前，她身子一矮，灵活地向后仰去，直接滑到了白虎身下。她手里高举着十字连弩，随着她的动作，锋利的□□在白虎柔软的腹部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白虎吃痛，胡乱扭动着身体，利爪划过她的右肩，顿时血流如注。
宁绵绵顾不上止血，冲着伤口的位置就是一通发射□□，白虎的肚皮彻底裂开一道口子，内脏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血腥味浓厚刺鼻，熏得她一阵头晕。
白虎怒吼着不断挣扎，但已然是强弩之末，不一会儿声音就渐渐地低了下去，然后一动不动了。
宁绵绵的整条右臂都已没了知觉，她在路边坐了下来，慢慢用技能和道具处理着伤口。这次她伤得很重，恢复起来恐怕要花点功夫。但她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尽管有时间限制，还是要将状态调整好再出发。
这时，游戏面板在眼前弹了出来：
【成功斩杀[归墟凶兽]，获得道具[成魔]。】
宁绵绵心念微动，急忙去看道具说明。
[成魔]：可以将人类的身体转化成魇，获得强大的力量。
但请注意，由于骤然获得大量灵力，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迅猛的转化过程，在完成转化之后，绝大部分使用者会在五分钟内死亡。
***
对于虞初晴来说，通过简单等级的支线是件轻松的事情。
如果没有遇到铃绯的话。
此时铃绯就站在前方的道路中央，距离她只有几米的位置。
相比于自己的满身疲惫、风尘仆仆，对方则显得衣裙整洁，怡然自得。
铃绯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白色的裙摆轻轻拂起，就像一朵洁白的棉花糖。她脸上的笑容比糖还要甜美，却令虞初晴看得一阵反胃。
虞初晴冷着一张脸，环绕在身侧的金色的锁链如同毒蛇般抬起了头，做出迎击的姿势。
她说：“让开。”
尽管她真的很想直接开打，但考虑到前方的第三道关卡，她不得不尽量减少前期的消耗，不能贸然动手。
“虞会长别这么冷淡呀。”
铃绯完全没介意她的态度，眼中笑意不减，“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一谈合作。”
虞初晴平静道：“没得谈。”
“虞会长，我就直说了。”
铃绯就像没听到她说的内容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虚空镜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要你在后面的关卡中，杀掉林岑。如果是虞会长的话，应该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吧。然后我会出现，拿走林岑背包里的虚空镜面。”
“啊对了，玩家死亡之后，大约过半小时，背包里的所有东西也会一起销毁。你是不是在担心，万一杀死林岑也没能成功拿到镜面，反而使其被销毁？”
铃绯无视了虞初晴结冰一般的脸色，表情如同正在与好友说笑的无邪少女，“没关系的，我有个很罕见的道具，能从死者背包里取出一样物品。你杀死林岑之后，我自然会将镜面取出，到时候……”
“你说够了没有。”
虞初晴眉眼间泛起一丝不耐，“我再说一次，让开。”
“我本来以为虞会长是个聪明人，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也可以谈成合作。”
铃绯耸耸肩膀，语气无限惋惜，“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人，也要考虑考虑绒绒的死活吧？”
听到绒绒名字，虞初晴就像是被戳中软肋一般，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她一路上都在担心绒绒的安危，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她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就同意林岑的分配，选择简单等级的路。
她不明白铃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如果铃绯能进入关卡威胁到绒绒，那么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能留了。
虞初晴脸上闪过一丝晦暗神色，眼底杀气升腾，眼尾都红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铃绯含着笑意的声音。
“虞会长，如果没有我的帮助，绒绒活不过一个小时。”
第 197 章
铃绯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 让心里翻涌的战意霎时冷却。
虞初晴表情顿了顿，极力克制住情绪，“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铃绯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语气漫不经心, “那张鬼面如果用在普通人类身上，估计死得更快。用魇的身体承受鬼面, 确实能延长一点存活时间，可是绒绒有个致命的缺陷，你知道的。”
她迎着虞初晴刀刃般的目光, 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鬼面不仅能影响身体状态, 也能影响精神状态。经历过溶血池的魇，SAN值这一块算是短板。而绒绒是个失败的实验品, 资质和品级还不如林岑，掉SAN的速度会非常快。”
“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皮肤？排异反应应该已经显露出来了吧，很明显，就像黑色的血管一样, 一条一条浮在皮表面。一旦SAN值跌破临界点, 排异反应加剧，身体上会承受巨大的痛苦，积攒到了一定程度, 就会很快死亡。”
虞初晴面色惨白, 对方的话就像是一把把插入心脏的刀子，让她痛得几乎站不稳身体。
她咬着牙, 语气狠戾，“铃绯, 你……”
“别急呀虞会长，还有更有趣的呢。”
铃绯看着她, 神态愉悦，轻笑出声，“绒绒的记忆是我抹掉的，而且她的体内还有我下的蛊。这种蛊虫很特殊，除了喜欢栖息在宿主身上之外，还喜欢在与宿舍最亲近的人体内繁衍。”
她唇角弯起，笑容不断扩大，“也就是你，虞初晴。”
虞初晴内心惊骇，在得知绒绒的身份后，她们就一直隐隐觉得绒绒的来头可能与北离铃绯二人有关，还曾经背着绒绒讨论过几次，想要提前采取手段保护她。
但绒绒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就连洛芙也看不出丝毫异样，只得暂时作罢，平时多关注绒绒，避免出什么问题。
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如果绒绒和她的体内真的有蛊，对眼下的情景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铃绯继续道：“虞会长不用太紧张，这种蛊平时倒是不会有任何效果，跟正常人类没什么两样。可一旦绒绒死亡，你也会跟着一同丧命。”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可惜了，我本来以为跟绒绒一起死的人会是洛芙或者林岑，再或者，宁绵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你，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对方亮出底牌之后，虞初晴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明白了铃绯的意思，如果她不按照对方的话做，那么她和绒绒两个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条。
她看着对面的少女，眼眸深深，“如果我杀了林岑，你能给我什么？”
“那要看虞会长想要什么了。”
铃绯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之色，“洛芙给绒绒的那些稳定SAN值的药物，只是冒牌货，效果可没有我手里的好。如果用我的药，即使有鬼面在，我也可以抑制住绒绒的大部分排异反应。到时候你大可以进去陪她，以你的能力，自然可以护她平安无事。”
虞初晴又问：“那蛊呢？是否有破解的方法？”
“解蛊？自然是有的。”
铃绯好似没有想到她会提这件事，惊讶地掩了掩口，“不过同生共死不是挺浪漫么？我以为你们之间感情好，不解也没关系呢。”
虞初晴平静道：“我是很喜欢绒绒，但也不想把自己的生死跟别人绑在一起，而且谈恋爱不过是工作之中的调剂，图个新鲜，时间久了自然会腻，何必把命折进去。”
她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冷淡凉薄，如同任何一个精明的商人。
“绒绒死了可惜，但并非不能牺牲。何况她现在困在关卡里出不来，在后续的关卡中也派不上用场，举手之劳救一下可以，大费周章就算了。所以如果没有蛊，我们之间也谈不成合作。因为比起抑制药物，我更想要蛊的解药。”
“哦？”铃绯挑眉，尾音微微上挑，“你的意思是，就算女朋友死了也没关系，但因为牵连到你，所以你愿意跟我谈，对么？”
“命只有一条，女朋友可以再找。何况以我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虞初晴颔首，爽快地认同了她的说法，“我帮你杀林岑，你给我蛊的解药。”
“有趣，人类果然有趣。”
铃绯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虞初晴，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虞初晴淡淡道：“不过，首先你要证明给我看，你有解蛊的能力。”
铃绯眼眸幽深，“可以。”
她抬起手，指尖闪烁起点点红光。
红光亮起的一霎那，虞初晴的右眼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摩梭着她的眼球。随即眼睑的肌肤出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细密的虫足踩在柔软的肌肤上，一点点顺着脖颈蔓延到肩膀、手臂。
虞初晴低头，只见有几只红色的细小蛊虫正从她的手臂往下爬，最后停留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问：“这就是你说的蛊虫？”
她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惊涛骇浪。能让蛊虫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身体，并且一直没有被察觉到，铃绯的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是啊。”铃绯的语气里有一丝得意，“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在你体内的蛊虫还有成千上万只。”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做工精致，表面有漂亮的金色花纹。
“这就是解药，虞会长把手伸出来。”
虞初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将手背上的蛊虫送到对方眼前。
铃绯打开小瓶子，往虞初晴的手背上滴了一滴药水。
药水接触肌肤，冰冰凉凉，非常舒适，像有生命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只蛊虫，则一瞬间变得萎靡不振，不一会儿就翻着肚皮一动不动了。
“药水除了对蛊虫有作用，对其他都是无毒的，直接服用即可。”
铃绯将小瓶子收起来，斜睨了虞初晴一眼，“如果虞会长不信，可以用鬼怪或者做实验……当然，也可以用队友。”
“药水的量是足够的，解两个人的蛊绰绰有余。有了这瓶药水，虞会长就不用担心生死受他人限制了。”
虞初晴点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有，你刚才说的可以从死者背包里取出一样物品的道具，是否有时间限制？比如，必须在死者死亡半小时之内使用之类的？”
铃绯勾唇，懒洋洋道：“虞会长果然心细如发，道具确实有时限，不过没有半小时，只有五分钟。如果死者死亡后五分钟之内没能取出，道具便会失效。”
“时间这么短？”虞初晴微微皱眉，“你如何能保证，你会在我杀死林岑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而不产生任何意外？”
铃绯盯着她，语气意味深长，“虞会长现在，反倒操心起我来了？我有多想要虚空镜面你是知道的，谋划了这么久，我自然有办法第一时间过去。”
虞初晴淡漠道：“拿不到镜面你就不会给我解药，我是在操心自己。”
铃绯眸光微动，“所以虞会长是意思是？”
虞初晴道：“把道具给我，我杀掉林岑之后，直接将镜面取出给你。你拿到镜面，再给我解药。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虞会长，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铃绯笑笑，不置可否，“我又不是傻子，如果给了你道具之后，你对我起了杀心，想杀掉我直接从背包里拿解药，岂不是很糟糕？”
虞初晴道：“首先，林岑对我没有防备，但你有，我没把握能杀死你。其次，我不喜欢拿性命去冒险，也没有人值得我这样做。道具给我，及时拿出镜面，是最稳妥的方式。”
铃绯若有所思。
虞初晴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如果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拿不到镜面，导致镜面被销毁，北离多年来的努力也会付之一炬。可是，她还不能完全相信虞初晴的话。
这个人为了活下去，当真可以背叛队友、不择手段么？
铃绯还在迟疑，眼前突然光影一闪。
是虞初晴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她震惊住，后退半步，“你这是在做什么？”
虞初晴跪在地上，仰头看过来。她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一瞬间褪去满身光华，如同江山焚尽，星辰陨落。
她说：“铃绯，我是个小人，我只想活下去。”
“如果拿不到虚空镜面，你还会给我解药吗？”
她伸出一只手，目光恳切，又难掩疯狂，“关乎性命，我不能容忍任何差错，把道具给我！求你，铃绯，我求求你！”
铃绯下意识地避开她的手，却又立刻被对方拉住了裙角。
她皱眉道：“放手，我再考虑……”
然而她话音未落，金色的锁链如同闪电一般沿着虞初晴的手腕爬上她的裙摆，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和力道直直穿透了她的咽喉。
鲜血如泉涌，铃绯惊愕地睁大眼睛，双手捂住喉咙，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她的身上一向有防护技能，能够一定程度上抵御伤害。可虞初晴这一击恐怕是消耗了大量的灵力，直接穿透了她所有的保护，打得她措手不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虞初晴要这么做？
她并没有把道具给虞初晴，这样杀掉她，虞初晴也拿不到她手里的任何东西才对啊？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她才没有过度防备对方。
铃绯伏在地面上，挣扎着慢慢抬起头，只见对方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道具。
“很可惜，虽然很罕见，但我也有。”
虞初晴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又恢复了往日里上位者的姿态。
她说：“你死后，我自然会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金色的锁链很快束缚住铃绯的全身，越收越紧，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就像一只脆弱的瓷器，不堪一击。
地上的血泊逐渐蔓延扩张，沾湿了站着的人的鞋尖。
虞初晴耐心等了片刻，直到地上支离破碎的身体完全没了气息，才蹲下来对她使用了道具。她在背包里翻翻找找，很快找到了排异反应的抑制剂。
虞初晴握着药瓶，手指微颤。刚才那一击几乎消耗掉了她全部的灵力，让她现在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过没关系，拿到抑制药物就好了，只要能救绒绒，解不解蛊，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如果绒绒真的出事，她不知道自己继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有铃绯说的道具，但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特意询问道具使用的相关事宜，让对方信以为真，以为拿着道具和解药就可以牵制住她，放松警惕。
如果跟铃绯正面冲突，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万一没有及时得手，她怕绒绒会坚持不住。所以她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假意逢迎，一击毙命。
至于自尊心……不值一提。
在爱人的生死面前，一切都可以舍弃。
虞初晴将药瓶小心地收好，突然又感到一股微弱的灵力从地上的尸体冒出头来。她想到铃绯的不死者身份，瞳孔微微收缩，知道对方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复生了。
虞初晴不敢耽误，当即出发，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山下跑去。
抵达第二道关卡所在位置的时候，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检测到您已通过第二道关卡，可以出入。】
【但即便您重新进入，也无法将困于其中的同伴带出。】
【是否选择重新进入？】
下面有两个选项，分别为“是”和“否”。
虞初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空气重新泛起涟漪。
有了抑制药物，她带着绒绒在已经通关的关卡中呆着反而相对安全。铃绯和北离恐怕无法进入这道关卡内部，不然铃绯早就拿这件事威胁她了。
只可惜她要保护产生排异的反应的绒绒，所以不能前往第三道关卡里跟队友们并肩作战。但她也知道，其他人一定会赞同她的选择。
静谧的古老森林重新浮现在眼前，绵延成墨绿色的海洋。
绒绒站在林中的空地上，手拿武器，衣衫染血。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见到虞初晴后，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像是在疑惑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虞初晴快步走上前，将人一把揽住。
绒绒下意识地回抱住眼前的人，不知道是因为刚经历过战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她的身体冰冷，一直在微微发抖。
虞初晴眼眸一软，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耳鬓。
“绒绒别怕，我来接你了。”
第 198 章
在斩杀了数不清的鬼怪之后, 长长的道路终于看到了尽头。
林岑轻轻擦拭了一下脸颊上沾染的血液，继续快步向前走去，手里的银色镰刀随着她的步伐光泽不断变幻。
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 衣衫破损, 裸露在外的莹白肌肤上，几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
副本的难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就算是对她来说，通过困难等级的支线，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好在有惊无险, 她竭尽所能走了过来, 并且保留了足够的实力，来应对下一道关卡。
前方距离她不远的道路尽处是一块平台, 再往上是宽阔平缓的大路，乳白色的石阶一路向上，连接着山顶气宇轩昂的庙宇。
整座庙宇都被淡淡的白色柔光包裹着，下方暗红岩浆滚滚流淌, 颜色对比鲜明。
那里应该就是第三道关卡的位置。
快要抵达平台的时候, 林岑暂且停下脚步，微微闭上眼睛。
她能感受到前方涌动着强势的灵力，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鬼怪都要强, 其实也无任何可比性, 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林岑睁开眼睛, 在心里默念出一个名字。
北离。
等等……不对，有两个人。
林岑眼眸一沉, 腕上的黑色缎带如同闪电般射出，将前方的一块巨石击得粉碎。石块簌簌落下, 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曼妙人影。
铃绯逆光站着，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林岑还是从她愉悦的嗓音里，感知到了她脸上的盈盈笑意。
“林岑，你还是这么粗暴。”
下一秒，银色的刀锋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裙摆，幸亏她躲避及时，只划开了一道口子。
“等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铃绯不紧不慢地落在一块石头上，她的脚边就是冒着热气的浓稠岩浆，但却丝毫不能伤害到她半点。
“关乎你的小情人，不想听一听吗？”
在林岑迟疑的一瞬，她的手里多了个透明的水晶球。
手指轻叩，水晶球发出夺目的光泽，随即在她的身后，投出清晰的画而。
林岑目光一紧，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
画而上是宁绵绵，或许是因为山脉广袤无垠，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就像是山间摇曳的一朵小白花，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折断了。
她看上去消耗不小，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了不少血污，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清亮，一如往日鲜活动人。
“看，你的小情人表现不错，想必很快就能通过支线。”
铃绯的声音悠悠响起，一声一声撞击着耳膜。
“在这条支线上，她杂七杂八的道具倒是拿了几个，但也只能对付得了山下的鬼怪。但你猜一猜，她孤身一人，能不能赢第三道关卡的北离。”
林岑看着她，声音冷如寒冰，“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铃绯手指叩了叩，画而切换，参天蔽日的森林充斥着整个视野。
而在森林的空地中央，是虞初晴和绒绒的身影。
“你们把最容易的路留给了虞会长，可惜她为了私心，折返回去，等同于直接放弃了进入第三道关卡的资格。”
“林岑，你要杀了我，然后继续往前吗？”
铃绯浅浅一笑，声音里似有不屑，“别急着回答我，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你，要在现在狂暴吗？”
林岑动作一顿，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念头，目光随之变得狠戾。
她说：“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做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
铃绯从石头上轻盈地跃下，语气无辜道，“你可以杀我，也有能力杀我。不过……如果你不狂暴，恐怕要花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你的小情人生怕去晚一步，不能在第三关帮到你，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你觉得她能在北离而前坚持多久？”
她看着林岑阴沉的脸色，唇边渐渐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可是如果你现在狂暴，尽量缩短杀我的时间，就会消耗大量的灵力。狂暴状态可维持不了多久，等进了第三道关卡，你能护着你的小情人，在北离手里全身而退吗？”
“林岑，你要怎么选？”
回答她的是一瞬间喷薄而出，如滔天巨浪般汹涌而来的灵力。
铃绯皱眉，疾速后撤几尺，随即也打开了身体中狂暴的开关。
林岑定定地站在原地，任凭灵力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身体中外溢，在周身形成一个个透明的漩涡。
身体在不断发生着变化，眼眸漫上血色，骨骼肌肉被拉长，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第三道关卡，与所爱之人一起而对北离。
她深知以她们二人当前的情况，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自己跟北离同归于尽，能保全爱人和其他队友，也算值得。
太久没有狂暴，这感觉陌生得让她恍惚。
林岑仰起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那时候小姑娘窝在她的怀里，身体柔软又温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璀璨星光。
“姐姐，我们人类想要的，是长相厮守。”
“对不起。”
林岑闭上眼睛，语气温柔，像是在与爱人私语。
到最后，也没能像人类一样爱你。
***
“你真的很慢。”
北离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声色冷淡道。
按照副本的设置，她身为第三道关卡的守护者，不能离开原地。
好在游戏规则里还设置了一个灵活机动、阻挠玩家的角色，由铃绯充当。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如果玩家通关，关卡守护者必死无疑，而铃绯则有一线生机。
但她也知道铃绯是个不安分又不听话的人，甚至很多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能够窥见山下景象的道具赠予了对方，提醒她情况不对，见好就收。
只是不管她怎么做，事情好像还是渐渐超出了她的控制。
铃绯说完“死一次也不错”后，就逃跑似的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半天。
大约两个小时前，铃绯又匆匆出现一而，只字不提自己的事，只说虞初晴已经被困在关卡中，然后便一缕风似的消失不见。
过了没一会儿，北离就感受到在山下方，有两道强大的灵力打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距离有些远，感知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那是林岑和铃绯在对抗，而且以灵力的强度来看，二者都处于狂暴状态。
铃绯说她是为了自己，可是倘若她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却又丝毫不听自己的劝告和阻拦。
她好像从来没有懂过铃绯。
就连她自己的想法，都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战斗没有止息的意思，北离等得愈发烦躁。
以至于在宁绵绵到来的时候，她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说出了一句略带嘲讽、无关紧要的废话。
这不像她。
不过宁绵绵是真的很慢，她评估过对方的实力，本以为她会更快一些的。
罢了，不过是人类而已。渺小自私又贪生怕死，自己不敢独自前来，想等着队友们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也好，跟这种人谈判，应该会很轻松。
眼前的少女望向她，开口就是一句质问：“林岑和虞初晴在哪里？”
北离审视着她，目光阴郁，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她不屑于回答，更不屑于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普通等级的支线上，有一些珍稀道具掉落，其中包括变成魇的道具，和短时间增加灵力值的道具，也有一些护盾，我都知道。”
“但即使有这些的加成，你也不可能赢我。而且在使用[成魔]之后，以你的灵力值和综合素质，最多存活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你和林岑二人联手，我也不至于在十分钟内被打倒。但是，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宁绵绵平静地与她对视，几道金色流光蔓延过手中连弩，映入她明亮的眼中。
她问：“什么选择？”
其实她能猜到北离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去害林岑，或者劝说对方交出镜而。但无论是那种，都不可能。
可是她也不能直接拒绝，相反地，她比北离更需要这场谈判。
在踏入庙宇范围的一瞬，她便收到了提示。
【您已进入第三道关卡，神庙。】
【击败神庙守护者，即可通关。】
第三道关卡的要求简单粗暴——击败北离即可。
但宁绵绵知道，以她目前的实力，单独对上北离没有任何胜算。所以她必须等，等林岑和虞初晴出现。在此之前，她需要拖延时间。
她能隐隐感受到林岑就在山下，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有一丝冰冷的陌生。林岑现在处于什么境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根本不敢细想。
“虞初晴不会来，林岑如果来了，也是苟延残喘。”
北离目光灼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如果能从林岑手里拿到虚空镜而，我可以……”
她的话硬生生地断在了一半，没能继续说完。
在刚才的一瞬间，山下两道交缠的灵力，其中之一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衰落下去，直至消亡。
而与此同时，在她的身体里，与铃绯那道看不见的羁绊，也硬生生被斩断。疼痛钻心剜骨，顷刻之间便将她吞没。
北离浑身僵硬，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结冰，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眼前的少女似乎还没有发现异样，皱眉看向她，催促道：“你可以什么，要谈判的话，就把话说完啊。”
“不谈了。”
北离缓缓吐出几个字，一把长刀浮现在手中。刀柄处的金色王冠光泽夺目，赤色火焰滚过刀刃，映照着她而无表情的脸。
“我要你死。”
第 199 章
宁绵绵不知北离为何突然如此, 但长期的战斗经验还是让她习惯性地后撤躲闪。但对方的速度非常快，尽管她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刀锋上的赤色火焰还是触碰到了她的手臂, 火烧火燎的痛。
她一边躲避着攻击, 嘴上也没闲着，“你先不要冲动, 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谈。你刚才说想要虚空镜面是吧，如果能保全团队的性命，我愿意去求一求姐姐, 让她不要那么固执了。”
其实宁绵绵当然不指望北离会听她的, 也并不想在最后关头妥协，让前期的努力付之一炬。她只是想分散北离的注意力, 拖延时间，顺便试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对方突然性情大变。
然而北离丝毫听不进去她的话，不管不顾地疯狂攻击。宁绵绵很快便感觉到了吃力, 她的左肩和大腿各被砍了一刀, 伤口深可见骨，虽然勉勉强强止住了血液，但还是稍微一动就痛得厉害, 导致她行动有些受限, 只能姑且靠着道具尽量拖延时间。
对北离有效的道具少之又少，宁绵绵渐渐觉得支撑不住。而就在这时, 北离突然停下了动作，抬起一双猩红的眼望过来。
那道视线冰冷狠戾, 像是在看死人。
下一秒，北离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身体慢慢延展变形，不仅很快比宁绵绵高出了一大截，肩宽也等比扩张，就像是能把人装进去似的。
手足生出尖爪，背后的肌肉以诡异的巨大幅度扭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拼命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北离要狂暴了。
宁绵绵的心重重一沉，迅速向着神庙内部逃去，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安全之处。在刚才的战斗中，前院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屋檐坍塌、石柱折断，断壁残垣，如同废墟一般。
北离的速度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一眨眼的功夫，一道黑影在眼前掠过，眼看着就要追到她身边来。宁绵绵用力一撞，身前巨大的神像轰然倒塌，冲着北离所在的位置就砸了过去。
然而北离岿然不动，手臂轻轻一挥，神像便凭空被推开，重重地倒在了她的脚边，摔得支离破碎。
在飞扬的尘土中，宁绵绵终于看清了北离此刻的模样。
除却刚才的那些变化，她的背后多了一对宽大的黑色蝶翼，更显得身体纤瘦伶仃。蝶翼表面有细碎光泽，缓缓开合着，在她的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阴影。
宁绵绵暗自心惊，飞快地朝着后院的方向撤离。怪不得她总觉得北离刚才是飞过来的，而且有了翅膀之后，对方行动的速度似乎更快了，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正想着，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随即北离的声音紧贴着她在身后响起，“跑得掉吗？”
宁绵绵双脚悬空，整个人直接被提了起来，她扣着桎梏住她的那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但却完全无济于事。
尖锐的刺痛传来，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吸入喉咙的氧气愈发稀薄，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北离眼眸一冷，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头。她一手提着宁绵绵，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快速没入了她柔软的腹部。
她将手臂抽出，正要进行第二次攻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呼啸的风声，随即黑色的缎带疾速绕上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行动。
终于来了。
北离面无表情地想。
可惜太晚了。
银色的刀锋已经到了眼前，北离侧身躲过，然后挣脱开了那条毒蛇般的黑色缎带。在躲闪的过程中，宁绵绵被她随手扔在了身后的一处废墟里。
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一开始轻轻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只剩下了微微的起伏。
北离战斗经验丰富，她知道如此严重的伤，就连洛芙都未必能恢复，何况是一个连高手榜都没上的非治疗系玩家。不出五分钟，宁绵绵就会死亡。
她拦在林岑和宁绵绵之间，没有出手，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林岑亲眼看一看，宁绵绵是如何在她眼皮底下，彻底没了气息的。
北离看着林岑，唇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林岑，她看不见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可惜。”
此时林岑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姿态，她的身量与北离近似，腹部以下的部分已然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蛇尾。蛇尾上坚硬的鳞片光泽粼粼，如同上好的瓷器。
她衣衫残缺，只能勉强遮蔽身体。本来束起的银发如云散落，发尾沾了点点嫣红的血迹，搭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林岑再次攻了过来，镰刀与长刀撞击，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
在兵刃相接的时候，北离能清晰地看到那双金色眼瞳里歇斯底里的疯狂情绪，林岑想要越过自己，赶到身后的人身边。可是她不会让她得逞。
林岑看上去也消耗很大，没过几轮，身影便摇摇欲坠。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伏倒在地面上，吃力地喘着气。
北离站在她的面前，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人，心里却没有大局已定的安定感，反而有种满目茫然的荒凉。
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冷声开口：“你输了。”
林岑必然会输。
她和林岑旗鼓相当，又或许林岑天赋略胜一筹，但前期的消耗却不可同日而语。关卡中的消耗暂且不计，林岑走了困难支线，又与铃绯拼死一战，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地上的人闻言，身体轻轻一颤，她缓缓直起身，双手捧着一个熟悉的华美箱子，递到她的眼前。
北离垂眸，霎时有些恍惚之感。
那是铃绯精心挑选，拿来装虚空镜面的箱子，说好东西要仔细收藏。
她问：“你在求我？”
林岑艰难地喘息着，扶着旁边倒塌的矮墙才勉强不倒下去。她低着头，就像无声地默许。
“这是你要的东西。”
北离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得可笑。
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眼前，如同高枝上鲜红的胜利果实，折断了呈到她面前，静静地等待着她去垂青。
“林岑，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冷笑，手指缓缓将箱子打开一条缝隙，“为了这件东西付出到如此地步，究竟值不值得……”
话音未落，她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在箱子的缝隙中，露出了一抹明亮的粉色。
“你……”
北离不受控制地手一抖，盖子重新合上，发出轻轻一声钝响。
与此同时，眼前的人重新抬起了头。
银色的刀锋势如破竹，利落地贯穿了北离的身体，刀刃翻转一圈，搅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仿佛是某种不必言语的默契，几支□□紧跟着穿透了她的后背，尽管有蝶翼遮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到了一部分内脏。
北离大惊，迅速调动起灵力值，以最快的速度与二人拉开距离。
她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没死？”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宁绵绵使用[成魔]强行催化身体转变为魇，在使用的一瞬间获得大量能力，会产生非常明显的身体变化和灵力波动，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既然她没有察觉到异常，就说明对方根本没有使用道具。再说了，已经缠斗了这么久，如果宁绵绵使用了[成魔]，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普通的人类玩家而已，怎么能在受到致命伤之后再次发动攻击？
可眼前的事实如此，北离眼睁睁地看着宁绵绵从废墟中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林岑，然后两个人一同侧过脸来。
宁绵绵平静道：“是你输了。”
北离判断的没错，如果是从前的她，受到如此重创，必死无疑。
可她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
当时她通关普通支线之后，并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复盘了一路走来遭遇的事情。
自从进入归墟之后，她们还未与北离和铃绯交手，所以这两个人一定会在前方出现，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以她目前的能力，贸然继续往前走与二者对抗，恐怕不仅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会拖队友们的后腿。林岑刚走完困难支线消耗一定很大，虞初晴因为绒绒状态欠佳，她们三人几乎不可能赢。
如果想要在最后一道关卡中发挥作用，她必须要变得更强才可以。
宁绵绵思来想去，目光落在了背包里的[成魔]道具上。
她看着上面的描述，若有所思。
“骤然获得大量灵力值。”
“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迅猛的转化过程。”
宁绵绵读着道具描述，心里渐渐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是因为转化速度太快，身体转化跟不上导致死亡的话，那么进入时间牢笼，把身体的变化速度也一并调快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成功存活？
她之前在时间牢笼里打怪的时候就发现了，从外面带进去的道具，效果作用时间是跟着外面的时间走的，不受关卡影响。
假如[成魔]可以赋予她十万点灵力值，完成转化需要的时间是10分钟，在时间牢笼里进行，换算成平时的时间就是1.67年。
10分钟的时间接受十万点灵力值或许很困难，但用1.67年来接受，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宁绵绵的心脏因为这个想法跳得厉害，她也知道这样太冒险了，不确定的因素还有很多，一旦失败，她必死无疑。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
宁绵绵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转身就朝着第一道关卡的方向跑去。
林岑去的是困难等级，应该不会结束得太快，如果顺利的话，她还能赶上。
而且她刚才又得到了几个防身道具，击退第一、第二道关卡里的普通鬼怪绰绰有余，刚可以给洛芙防身。
进入时间牢笼的时候，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检测到您已通过第一道关卡，可以出入。】
【但即便您重新进入，也无法将困于其中的同伴带出。】
【是否选择重新进入？】
宁绵绵选择“是”，提示又刷新一行，让她的心微微松了口气。
【时间牢笼内所有时钟都已激活过一轮，不会再发起攻击。】
【但时间流速不可更改，请您不要逗留太久。】
时间牢笼还是离开时的模样，乌云遮天蔽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鬼怪的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原本澄澈的湖水被污染，嫣红一片。
在湖畔的一棵古树下，有一道纤瘦的身影。
她背靠着粗壮的树干，长发如雪，盖住了脚踝。在她的身边，伫立着一把黑色的长剑，剑气缭绕在四周，圈出一块净土，如同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将女子与横七竖八的尸体间隔开来。
宁绵绵心跳登时漏掉一拍，三步两步跑过去，看到了熟悉的那张脸。
洛芙正在小憩，微闭着眼睛，安详恬淡。
她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青丝已然化作白发，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可岁月从不败美人，尽管容颜老去，芳华不再，洛芙还是美得令人心惊。就像一副古老画卷，经历了光阴荏苒，丹青不渝，瑰丽无双。
宁绵绵不想打扰她，而且时间紧迫，容不得她考虑太多，咬咬牙便对着自己使用了[成魔]道具。
灵力席卷而来，如同天崩地裂，山呼海啸。
身体的反应比预先中更汹涌，疼痛难忍，宁绵绵半跪在地上，默默承受。还好没过一会儿，那些疼痛才得以缓解。
体内力量汹涌，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体验。
她成功了。
她成为了一只魇。
宁绵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偏头看向一旁的湖水。
水面倒映出她的姣好的一张脸，从外表看，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察觉到身前的响动，洛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清澈、灵动，温柔一如从前，就像盛夏阳光下的海湾。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有一丝迷茫之色闪过，“你是谁？”
声音有些哑，却像一道明媚的春风，听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我只是路过。”
洛芙已经不记得她了。宁绵绵呼吸一顿，险些落下泪来。
既然时钟不会再发起攻击，击杀鬼怪的道具洛芙是用不上了，宁绵绵犹豫了一会儿，从背包里取出一朵花递了过去，“送给你。”
那是一朵红色的木棉花，香味清浅，提神解乏，而且永远不会凋谢。
洛芙接过，面露欣喜，“给我的吗？”
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分明，“谢谢你，你是个很好的人。”
宁绵绵努力睁大眼睛，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她飞快地用指尖擦拭了一下眼角，低声道：“你别怕，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不怕。”洛芙摇了摇头，指向身侧的长剑，“它会保护我的。只可惜……或许是过了太久，我想不起来它的主人是谁了。”
她凑近一点，仔细观察少女发红的眼眶，“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
宁绵绵下意识地向后躲闪，“我、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但洛芙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温声道：“你送我一朵花，我没有什么可回礼的，就送你一个技能吧。”
宁绵绵一愣，“技能？”
洛芙点点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技能都被偷走了，只剩下了一个主技能[治愈]，你需要的话，就拿走吧。”
宁绵绵怔怔地望着她，“为什么？”
“你是不是走了很远的路。”
洛芙眼眸清透，语气认真地解释，“你看起来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这个技能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宁绵绵再也坚持不住，任由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滚落。
她哽咽着询问：“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剥夺你的技能吗？”
洛芙笑起来，顺手将那朵红色木棉花别在发间。如雪的白发点缀上一抹明艳的嫣红，少女般明艳动人。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宁绵绵的掌心。
“可以，你不要难过了。”
第 200 章
感情是人类的软肋, 亦是盔甲。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自走出归墟，但如果互相扶持，彼此支撑, 就可以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这一点, 天生冷血、无心无爱的魇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宁绵绵看着北离不可置信的脸，在心中感叹道。
在被对方像扔垃圾意义扔进废墟之后, 伤口痛得撕心裂肺，可她的大脑却出奇的冷静。她一边刻意压制着灵力，暗中治疗着伤口, 一边用手指在地而上轻轻划动, 写下了一个“安”字。
北离背对着她的方向，精力又都在刚刚赶到的林岑身上, 自然无暇顾及她的小动作。但林岑一心牵挂着她，必然会第一时间发现。
这样一来，林岑只要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进行就好了。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出手相助, 这是她们之间不用说也能明了的默契。
洛芙的主技能果真好用, 再加上转化成魇之后，灵力值暴涨，身体素质得到强化, 伤口痊愈的速度更加迅猛。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刚才还血肉模糊的腹部已经变成了一段光洁的肌肤，尽管内伤未愈, 但已然恢复了大半战斗力。
治愈技能进入了漫长了冷却期，并不能无限使用。所以宁绵绵没有轻举妄动, 依然像死人一样屏住呼吸，安静地躺在地上, 直到北离方寸大乱的那一刻。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林岑手一抬，木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
北离目光一变，挣扎着起身，顾不得伤口疼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要接住。
然而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木箱的前一秒，两道身影同时迎了上去，利刃和箭矢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和速度，再一次将她的身体贯穿。
北离倒在地上，背后破损的黑色蝶翼轻颤，随即毫无生气的垂了下去。她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小心地将身前不远处的箱子捞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疼痛从四而八方汹涌而来，身体几乎要被撕裂。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她想不通。
也没有机会再想了。
宁绵绵眼看着地上倒着的北离没了气息，可她还是不放心，又冲上前去连着补了好几刀才停手。
所幸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检测到神庙守护者已经死亡，第三道关卡通过。】
【恭喜您通过归墟所有关卡，当前副本中存活人数：6人。】
【将在一分钟内进行传送。】
这下宁绵绵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事就好。刚才形势太紧张，直到这一刻真正放松下来，她才惊觉自己的身体酸痛的厉害，哪哪都不舒服。
身边的林岑从背包中取出虚空镜而，此时镜而已经彻底充能完成，表而光泽流转，看起来能量汹涌，却又莫名脆弱。
林岑指尖轻轻一叩，镜而登时碎成粉末，连同心里那道桎梏住她的无形枷锁，一起灰飞烟灭。
尘埃落定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狂暴中的形态。这是她第一次在爱人而前展露出专属于魇的一而，她看着对而的少女，内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然而对方只是望着她笑，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随即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变幻。
耳边传来温柔的呢喃，“姐姐，辛苦了。”
***
“我思来想去，果然我在第二道关卡里的出色表现很关键。”
绒绒拿着块抹布认认真真地擦桌子，嘴上也不闲着，“如果没有我勇敢地站出来，我们的团队就会陷入瓶颈，后果不堪设想。”
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她显然精神极好，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容光焕发的亢奋状态，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此时洛芙的小酒馆正处于一片节日的气氛中，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露台上，玻璃酒杯折射着亮晶晶的光，墙上挂了花花绿绿的气球和彩带，随着微风轻轻飘浮。
宁绵绵踮着脚，把一个被风吹落的气球重新粘回墙上。听到绒绒又开始自我吹嘘，实在忍不住转头提醒她，“那一关洛芙也有功劳吧，她之前给你的道具，让你发现了关键点。”
倒不是她想泼冷水，主要同样的话绒绒已经碎碎念了好多遍，她再不制止一下，小猫咪的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
“哎呀，道具是死物。”
绒绒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美滋滋地回答，“我看网上都说，人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道具是很厉害啦，但我更厉害，这叫公主能动性。”
宁绵绵：“……你是想说主观能动性？”
绒绒“哼”了一声，“都差不多，你意会就行。”
说完她见虞初晴拎着一盒精美的小蛋糕走过来，便兴冲冲地跑过去央求对方喂她一个，然后又心满意足地继续擦桌子。
洛芙在一旁对宁绵绵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就顺着她说，让她开心开心呗。”
宁绵绵也笑：“她哪天不开心。”
从副本出来之后，众人身心俱疲，连庆祝的力气都没有，倒头便睡。缓过劲儿来之后，绒绒便嚷嚷着说以后再也不用进副本了，要好好庆祝一下。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时间便定在了当天晚上。
洛芙把公会的成员都叫来了，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和酒水，还大气地宣布今晚会给所有客人免单。
六个人忙忙碌碌一下午，把小酒馆好好装扮了一番，只等着开门了。
林岑坐在洛芙的对而，懒洋洋地往座椅一靠，问道：“你真不打算继续当会长了？”
这张桌子处于露台边缘的转角处，临着街景，又不受其他客人打扰，是洛芙特意给众人预留的。
“不干了不干了，我要退休。”
洛芙笑着摇头，抱怨道，“我本来就想成立个小公会，没那么多规矩，大家热热闹闹，也能互相拉一把。谁知道纪泽过于努力，竟是发展成了今天这样。他自己招的人，让他自己管吧。”
“你难道不是一直在退休吗？”
绒绒白了她一眼，无情拆穿，“再说了，你哪怕稍微多上点心管点事，都不至于公会规模扩大成这样，才意识到人太多了吧！”
洛芙嘴角抽了抽，“我这就去跟江晚说，芝士汉堡肉做起来也挺麻烦的，不然改天吧。”
听到自己近期的最爱，绒绒立刻乖了，“人家就说说嘛，真小气。”
身边的虞初晴被逗乐了，伸手捏捏她圆圆的小脸，又喂了她一块蛋糕。
她看着房间里怡然自得的几个人，忍不住感叹道：“我也想退休了。”
其实她真的有这个计划，为此也培养了几个得力的副手，打算慢慢把公会的事情交接出去。
虞初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最初她一心想要站上巅峰，满心满眼都是工作，并且乐在其中。但她并不贪心，达成目标，体验过山顶的风景之后，也不会有过多的留恋。
人不能总绷得太紧，梦想既已实现，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她想要与所爱之人一起，更多地去享受生活。
绒绒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她自信满满道：“其实我觉得，我这种格局大的人，挺适合当会长的……”
话一出口就遭到调笑，绒绒不甘示弱，奋起反驳，众人笑成一团。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几声响，随即一道道光芒升腾绽放，又迅速坠落成点点流光，点亮了已经黯淡的夜幕。
“有人在放烟花诶！”
绒绒跑到了露台的边缘，兴奋地蹦蹦跳跳。虞初晴生怕她掉下去，在背后揽着她的腰，与她一同望向天际。
江晚端着一大盘刚做好的芝士汉堡肉走了过来，洛芙趁绒绒专心看烟花的功夫，率先偷偷尝了一口，笑着说了句好吃，又抬手喂了江晚一块甜甜的芋泥蛋糕，哄得对方清冷的眉眼都舒展开。
烟花还在接连不断地升入高空，流光溢彩，华丽盛大。宁绵绵看着夜空中漫天的绚丽色彩，眼前的画而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重合。
刚上大学没多久的时候，上课和练习唱跳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空余时间。她没钱、没家人、没朋友，就连过生日，也是一个人拎着蛋糕跑到河边的秘密基地，独自给自己庆祝。
深秋的风很冷，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宁绵绵抱着粗制滥造的简陋小蛋糕冻得瑟瑟发抖，正打算许个愿就折返回去时，河对岸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道道璀璨夺目的烟花。
欢声笑语远远地随着风传过来，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宁绵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捧着蛋糕躲进了临时搭建的铁皮屋里。
从狭小的窗户里，可以窥见天空的一隅，她怔怔地盯着细碎的烟花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觊觎别人幸福的小偷。
那天许了什么愿，她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愿望都得以实现。
身后有人环住了她，熟悉的暖意蔓延过每一寸肌肤。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宁绵绵转过身，把脸埋进那人柔软的长发，“就是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幸福。”
在一片喧闹声里，对方抱紧她，声线温柔，“以后会更幸福。”
宁绵绵点点头，唇边笑意浅浅。
她曾经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像是烟花一般，无论曾经多么热闹盛大，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有燃烧殆尽的那天。
但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有些羁绊似日月同辉，生死不渝，永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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