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几根翠竹沙沙作响，秋末草丛里响起窸窣虫鸣。
门开了，沈渊示意他先进去，余尽听话的照做，刚换上鞋，身后传来细微的关门声。
对方照旧去洗手间将手里里外外清洗得干干净净，水龙头哗啦啦流着液体，那人问：“看到信息没有？”
余尽往卧室走，闻言停步点头，“嗯。”想想又补充：“当时我在漫展没来得及看。”
“我记得你说今晚有约。”沈渊问：“临时取消了？”
“嗯。”
“怎么不发消息跟我说一声？”沈渊拿毛巾擦干手，又整整齐齐将之挂好，动作优雅且有强迫性。
余尽突然就觉得他叠的不是条毛巾，小声回：“不、不知道你要过来。”
那时候他已经去漫展了，没时间玩手机里的消息。
“晚饭吃了吗？”沈渊突然转移话题，态度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两样，余尽心里愈发不安了，说：“还没来得及。”
沈渊笑笑，“保温盒里有饭菜，一早备着的。”
余尽确实饿了，一时间没想太多，跑进厨房将饭菜端出来，讶异：“你做的？”
沈渊点头：“会一点点。”
他拿起筷子就要吃，那人突然问：“怎么想起来去漫展了？”
余尽停下夹菜的动作，“算是意外吧，我扮的那个角色原定人员半路晕倒，赶巧我路过，负责人就把我拉过去了。”
“是这样啊。”沈渊给他碗里夹了片莲藕，“跟你站一起的那人认识？”
余尽吃着东西，闻言愣了好久，“今晚刚遇到的。”
“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沈渊状似无意地说。
余尽嗯了一声，“还好，因为角色认识的，后来一直弄不走。”
沈渊抬眸看他，“他找你集邮？”
他又嗯一声。
“拍了很多照片？”
沈渊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详细，余尽心底没来由忐忑起来。
小声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来了一群人，因为答应过来帮忙，不可能半路把这活撂那，那些照片没有办法阻止。”
他说着脑中浮现出某段记忆，脸色难看一两分。
沈渊皱了眉，问：“身体不舒服？”
“估计是今晚站太久，有点累。”余尽垂眸吃饭，不敢看他。
“吃慢点。”沈渊略皱眉。
余尽喝了口粥，又被粥水呛到，听到对面一声轻叹，沈渊拿过边上的餐巾给他擦了擦，“不是让你慢点了吗？很饿？”
余尽不自在偏过头，嗯了一声。
沈渊倒是笑了：“饿的时候更不能囫囵进食。”
“知、知道了。”
“你以前也这样？”
“啊？”
沈渊盯着他唇角，已经没有了粥液，满意地收回手，说：“三餐没有饮食规律？饿了才知道吃？”
“偶尔吧，正常都是在饭点用餐。”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沈渊给他夹了块鸡肉，问：“味道如何？”
余尽刚才只顾吃，这回才慢慢品味，道：“挺、挺好的。”
根本就不像只会一点点，至少比他这个常年做饭的人厨艺还要好。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沈渊又问。
余尽愣了愣，说：“陈辞。”
“挺熟了。”
“……还好。”他说完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心头莫名咯噔一跳，胃口淡了下去，吃了几口就不动了。
“再吃点。”
余尽抿唇，拿起筷子又吃了两口，摇头：“……饱了。”
“都是给你留的，吃不完就浪费了，浪费食物不好。”沈渊摸着他脑袋笑道。
余尽感觉这笑透着说不清的凉意，手不争气抖了一下，再次低头扒饭，等吃完的时候都能感知到腹部微微撑起了。
沈渊起身收拾碗筷，他赶忙拦住，“我来就好，本来就是我———”
“你先去洗澡吧，脸上洗干净点。”沈渊打断他的话。
屋内无声。
余尽摸摸脸，惊觉还画着淡妆，那他刚才岂不是一直顶着这张女妆脸跟对方说话？顿时窘迫地耳尖泛红，低头朝洗手间跑。
沈渊清洗着碗筷，目光落在对面明亮的窗户上，没有任何喜怒。
两分钟后，一道重物落地声忽然响起，他快步走过去。
余尽正坐在地上，表情略显扭曲，双手胡乱捶打着小腿。
“抽筋了？”沈渊说着把人抱到沙发上，跪坐在旁边卷起对方裤管，顺着腿上脉络轻轻揉捏。
手下动作轻缓、节奏刚好、力度均匀………
他神情严肃得就像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余尽看着看着不禁发起了呆。
男人眉骨偏高，漆眸深沉，上下眼睑靠中间的地方趋于平行，眼尾则稍稍收敛上挑，也正因如此，在他面无表情时，这张脸就会显得非常厌世。
余尽目光向下，落在陡峭性感的喉结处，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沈渊掀起眼皮，两人视线撞个正着，青年脸颊没来由燥热，还未来得及冲洗的脸就更加妖艳了。
沈渊没说话，沉默地凝视中，余尽温度居高不下。
他强作平静地说：“已经好了，谢、谢谢。”他说完想下去，沈渊却没动，把人重新按好，问：“你以前抽筋过？”
余尽想了想，道：“有过，但不是很频繁，一年也就一两次。”
沈渊点点头，“以后漫展的活动尽量别参加，尤其是这个季节，身体状况不好的情况下再遇到冷空气，就会像今晚这样，知道吗？”
余尽抿唇，陡然不出声了，他望着蹲在脚边不停忙碌的沈渊，忽然就觉得心头升起一股子酸涩。
这么多年只身一人都闯过来了，为什么此刻因为这点抽筋会委屈？
是因为疼吗？
还是因为沈渊………
“我说的话听到没有？”沈渊捏住他下巴。
突然而来的严肃语气叫余尽一愣，呆呆嗯了一声，两人目光接触，他耐不住先败下阵来，想起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洗，汲惶起身，不想肩膀撞到那人下颚。
沈渊皱起眉，把人按回去，余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脏紧张地砰砰跳。
“沈渊，你……”他惊恐地望着对方动作。
“鞋子还没穿，才好的腿，你这么光着脚跑，是想继续抽筋吗？”沈渊容色严冷，大掌握住他脚腕迟迟没松开，余尽用力拽了几下毫无效果，逐渐紧张起来，说：“我、我想去洗脸。”
“嗯。”沈渊说完依旧没松手，相反握得更紧了。
“已经好了，你……”余尽话说一半没了声，因为此刻那人目光无波无澜却暗沉沉的，突如其来的气息变化使得他无法反应过来。喉咙在静谧的气氛中轻轻滑动，吞咽声紧涩清晰可闻。
沈渊呼吸渐渐不稳，松开握在脚腕上的手，而后整个人就像突然失去一直以来强自压抑住的温和，猛地捏住余尽的下巴………
在青年瞪大的瞳孔中，烈焰生花。
林深人静里，露水滴入幽潭。
许久，余尽才找到可以呼吸的间隙询问：“沈渊，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然而话出口就已停，沈渊强硬到根本就不会让他如愿。
口腔内的滑腻与湿软真真实实传来，仿若有无数烟花在神经末梢绵密炸响，呼吸肆掠，耳边好像有热浪吹过火焰的声音，炽热得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梦与现实……
“咚隆”一声，脆响滑入深渊，世界重新回到千疮百孔的安静。
沈渊停下动作，怔愣两秒后坐起了身，他疲乏地揉揉眉心，稍微整理下弄乱的衣衫朝门口走。
“等一下，”青年在后面喊，他站起来，头部微微眩晕，一边拾掇衣领一边强笑道：“我来。”
沈渊知道他意思，找到口罩帽子戴上。
“您好，我是警察，”来人叫余尽一愣，居然是楚谌，毫无意外看见后面跟着的陆明远，还热络地跟他打招呼，然而对方在见到他脸上未洗去的妆时，着实一惊，“卧槽，余尽你这是开始撩汉了还是啥？居然大晚上化妆？别说，还挺好看的，你这是在哪家弄的，本少过几天也去转一圈。”
他眼皮狠狠一跳，越过话题问：“晚上过来有事吗？”
楚谌朝对方身后看了一圈，皱眉：“是这样子的，有人报警说你被绑架犯跟踪了，我们过来调查。”
“绑架犯？”
“是个黑衣黑裤戴帽子口罩的。”他说完大厅内出现一人，是他口中的正主。
空气无故静默一秒。
陆明远伸长了脑袋朝里看，又被余尽按住，他哭笑不得：“你们弄错了，那是我朋友，不是什么绑架犯。”
“余尽，你什么时候会结交朋友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陆二少趁机溜进去，围着沈渊转一圈，摸摸下巴道：“是长得凶神恶煞的，怪不得报案人说看起来不像好人。”
楚谌眼睛一直看向屋内，余尽见拦不住只好把人放进去，他坐在沙发上，再次解释：“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这没有什么绑架犯。”
警察在屋内扫视一圈，又观察两人神色，基本已经信了三分。
陆明远没听见对方答话，撇撇嘴：“你怎么不开口？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沈渊懒懒瞥他一眼，坐在余尽旁边，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去？”
楚谌听见声音狭眸微微一收，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那双眼睛，忽然笑了下，拉着还要挑事的陆明远出去了，另外两名警察奇怪的跟在后面。
房门阖上，余尽忍不住低笑，沈渊也勾了勾唇角。
“凶神恶煞。”
“不像好人。”
“……绑匪。”
青年小声说着，沈渊闻言就问：“他们说的像？”
余尽转头看他，对方已经摘下来口罩帽子，他把那张脸仔细打量一遍，笑：“像。”
沈渊脸一黑，余尽赶忙改口：“估计报案人的审美与世界脱节，凶神恶煞与面瘫在他们眼里没有区别，不过你摘下帽子口罩确实要好一些，建模脸大抵也就如此了。”
他求生欲很强。
男人没什么表情，问：“你今晚脸上的妆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余尽拍拍面颊，忙不迭跑进洗手间，人走后，沈渊蓦地笑了，他摸了摸唇瓣，眸中笑意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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