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尽自己说的，等他十八岁就可以了，如果他反悔，他就把他锁起来，这是对方高二那年给他的承诺。
说了就不能后悔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渊深邃的眉眼在短短几息间酝酿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又在数息内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力气吗？按重点，再往下一点。”他吩咐道。
余尽甩甩泛酸的胳膊，没好气压了一下，听到床头一声轻笑：“对，就是这个力度，这才像个男的。”
余尽：“……”
这货又在暗讽他不像个男人吧？
他咬牙切齿的加重力度，你不是嫌力道轻吗？这回有你受的。
然而沈渊只是笑了笑，又叫他往下。
余尽仿佛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不着力，内外都不自在。
他按照对方要求，指尖又下移一寸，还没捏揉几分钟，那人又开始命令，语气还极其强硬：“再下一点，你听懂我说的话没有？”
“已经下了！”余尽忍不住回怼。
沈渊眉眼微翘，挑唇：“还要往下。”
余尽感觉这人真他妈难伺候！忍了又忍，指尖又略略移动几厘米，落在肾俞穴处，可这次一分钟不到，对方再次出声了。
“你到底想干嘛？！”他火了。
沈渊双臂撑在枕头上，回头看他，“得雅怎么没开除你？我现在是你老板，你对待上司就是这个态度？”
“你算我哪门子的上司？谁轮到你这种老板算他倒霉！”余尽气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迸，说完后又忍不住心虚，斜眸悄悄瞧他，撞入一双含笑的眼。
沈渊说：“我这个老板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光向来不错。”
这话说的，能屈能伸，拐着弯夸余尽呢。
青年脸顿时臊得一红，微微移开视线，问：“你还按不按了？”
“按按按，当然按。”
余尽舔了舔下唇，重新将手落在对方后腰上，轻轻揉压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渊这回老实不少，像只被顺毛服帖的狮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青年嘴角淡淡扬起一个笑。
似乎这人也不是特别坏。
然而这想法刚出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沈渊说：“再下一点！对，就在这！加点力！”
余尽感受着掌下隔着布料都能触摸到的温软感，狠狠磨了磨牙。
“沈渊！”
“喊什么？隔壁有人。”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沈渊舔了舔后槽牙，“那里也有穴位，要不是担心你把我当变态，刚才示范时候就用在你身上了，你现在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不稀罕这便宜！”
“生气对身体不好，还有，没事不准说脏话。”沈渊脸色倏地变得很严肃，他沉沉望过来：“我不喜欢身边的人这样，尤其是你。”
余尽冷不丁打个寒战，这人气息变化怎会如此之大？不会有精神分裂症吧？
“……沈渊之前去过一家著名的精神医院，可能是做心里诊疗，当年那事对他影响太大，估计这一关难过了，这辈子都难，就那样了。”
陆明远那日的话蓦地再次浮现在脑海，余尽垂目噤声了，过半晌，低声喃喃：“我知道了。”
沈渊眼神极为复杂的凝视他片刻，重新趴好。
余尽还是下不了手，直接越过那个部位朝下按，好在对方也没说什么，否则他估计真的要难以抉择了。
四十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床上的人似乎睡着了，浓密的睫羽下渗着淡淡青乌。
他记得前几天刚见到他时就是这样子的，那青乌极淡，却一直下不去，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毫无好转，不像是短时间内造成的，反而像长久失眠。
余尽听说过，如果一个人长期睡眠不足，脑神经就会逐渐衰弱，没有精神，但脾气却容易焦躁，严重者会引发相关的精神疾病。
他想起沈渊反复无常的情况，陷入了沉思。
“啊！”
一条胳膊猛然袭来，将他往床上拽，男人拉过被褥给两人盖好，四肢紧紧裹住青年，那力度似要将人勒得粉身碎骨。
余尽稍稍喘不过气，就要抬脚踢他，沈渊迷蒙沙哑的嗓音窜入耳道，并且毫无阻拦地深入进耳蜗。
“我很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睡得着。”
青年动作霎时间停了，张张嘴，感觉喉咙如同被硬物堵住，就像葡萄酒的瓶口，艰涩得不像话，他摸摸眼睛，为什么眼眶这么酸？
他望着这张脸，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沈渊啊沈渊，你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呼吸渐渐恢复均匀，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睡着了。
余尽睁着眼，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的吊灯，足足过了很久，他叹息一声，“罢了，终归是我欠你良多，当年……”嘴角扯出苦涩的笑：“不论缘由，于你而言都是不公的。”
“……这次回来，你要什么，我都尽可能包容。”
“但也仅此而已。”
有些东西过了时间年限，就不该奢望了……
他说完等了两分钟，缓缓阖上了眼。
对面的沈渊掀开了眼皮，眼里漆黑得可怕。
……
“这就是罗城最有名的后巷美食街，大明星应该看不上这些路边摊吧？”余尽双手插兜，闻着空气中诱人的烤肉味调侃道。
沈渊从他身后走出，略微检查下装备，浅笑：“偏见不可取，我一直觉得食物需要亲自品尝过才能确定是否名副其实，而且这也算不上路边摊。”
余尽点点头，半开玩笑似的说：“喲，难道你吃过？”
风太大，沈渊骨节匀称的指尖夹住削薄的领子，拢了拢大衣，回：“……是啊，很久以前吧。”
淡薄的雾气从口罩细缝间溢出，顺着风拍上旁边人的面颊。
青年眸光略略闪躲，又笑：“这么久了，估计应该忘记味道了吧，今天就当是故时重游好了。”
男人眉眼间的碎发被风吹起，心情似乎很好：“行啊，那就有劳余导游了。”
“……”
后巷十二街，以最负盛名客流量最多的八街为对称线分布，说是当地美食，其实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街道不止有食物，更有一些旅游纪念品店，漂亮的大红色宝石珠串、光滑细腻翠玉手镯、迎风摇摆的彩绸丝巾、清透的风铃、角落里无人问津的编钟……
余尽路过一家古玩店时瞥见一把花纹繁杂的佩剑，好奇的拿起来晃了两下，感觉足有十几斤重，他不禁想到古代工艺不纯时，兵器钝重，携带想来多有不便。
“喜欢？”沈渊问。
余尽笑笑：“就是觉得很复古，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你试试。”
沈渊还真接了过去，有模有样的甩了两下，问：“怎么样？”
“有点那个味了。”像个侠客。
“要不带着吧。”
“带把剑去吃东西？”余尽惊愕，表情些许呆萌。
沈渊忽然就感觉手很痒，伸手揉了揉他发顶：“有何不可？”
青年拍开他爪子，把头发理顺了，揶揄道：“放眼整条街也就你一个人了，你人高马大，即便戴上口罩也挡不住大明星的气质，我可不想再上热搜。”
“有盒子装着，看不出来。”沈渊又摸向旁边一条森系复古红绳，上雕刻桃木梅花，与之相接为银色玉如意的图腾，整条手链，其上共有七颗红珠，云润通透，在灯光作用下灼灼发亮。
标签上曰：如意梅花扣。
他一眼就看上了。
这样的红，天生就该配给余尽，也只有他配得上这般浓烈的红。
青年转了一圈，拨弄两下淡紫色宝石风铃，嘴角漾着笑意走过来，‘咦’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些东西？”
沈渊平时正儿八经的，一脸严肃，高冷得与缩写帝有的一拼，花红柳绿的饰品跟他厌世的气质八竿子打不着。
“不，我只是觉得你手腕皮子白，带起来应该很好看。”
余尽一愣，摸过来瞧了两眼，问：“你说的是真话？”
“没有欺骗你的理由。”
余尽颠了颠，又扔给他，“这东西女人戴的，你还是送你将来的女朋友吧。”
沈渊看他，青年已经走远了，正在一个百家姓的卡通纪念物前挑挑拣拣，他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拿上，在前台那结了账，找到人问：“选好没？晚饭去哪家吃？”
余尽左翻右翻，终于看见一个‘沈’字，桃木上刻有一只丑俊的呆头鹅，脖颈上还挂着福圈，喜庆又滑稽。
“这个送你。”
沈渊意外，他仔细看了片刻，口罩下的嘴角揉出一抹浅笑，“谢了。”
“很可惜，没看见我的姓氏。”
“余姓不常见，现做一个。”
余尽摇摇头：“有些东西是需要缘分的，时间到了，那就是你的，就像这个吊坠，它上面不是‘余’，它本就不属于我，强行做一个又有什么意思呢？纯粹是浪费时间。”
沈渊摩挲着手心里的饰品，久久问：“既然字是刻上去的，就可以改，你怎知它不愿为你再受几刀？”
“啊？”
沈渊没再多说。
余尽却听得似懂非懂，结完账，沈渊忽然从后面喊他，手心放着方才那串红绳，“礼尚往来，你必须收下。”
“有没有搞错？这是红色的，我一个大男人戴这个做什么？”他据理力争。
“跟性别挂钩的从来不是颜色，而是人本身，你适合。”沈渊说话总是一副官方的口吻。
余尽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人扣住，那正挂着新买的红绳珠串，尺寸大小刚刚好，上面的银色如意传来冰冷的金属感，就像一只华丽的镣铐，精美到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他伸手转动两下，等磨热了才舒服些。
沈渊就那么注视着对方动作，落在银链上的眼神微微发沉，而大衣口袋里的手早已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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