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和穆行川的谈话到此结束,一打开书房门,戚缘便看见蹲在地上抱膝的穆影月,她弯下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干什么呢,不嫌地上脏啊?快起来,下次不许坐地上。”
穆影月乖乖听话,戚缘给他整理了下头发,他感觉她又开始喜欢他了,于是露出羞怯的笑容,悄悄抓住戚缘的衣袖。
这一幕被穆行川收入眼底,虽然女儿像只小刺猬,但她毕竟是他跟行云的孩子,骨子里和行云一模一样,行云温柔,而小缘是嘴硬心软。
她得知影月没有母亲是代孕所生,必定不会怨恨他、讨厌他,而是会更加怜惜影月,对他好,行云是这样善良的人,她生下的孩子,也和她一样善良。
他没有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但如果这个人是小缘,那么穆行川认为可以,她有傲骨,不屑于去拿他给的权力,同时又心肠柔软,无法放下影月不管,那么未来上光便不需要他操心了,只希望影月能在小缘的影响下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以后有小缘照顾,穆行川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小缘的生日要到了,他想把她介绍给所有人,让他们知道,他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
“小缘。”
“嗯?”
“小缘,高兴?”
戚缘看向穆影月,抬手刮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在他纯真的眼神中说道:“我都没有笑,你怎么知道我很高兴?”
穆影月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他也说不出来,但他就是感受得到,那位凶巴巴的婆婆在时,他甚至不敢去到小缘的身边,因为那时他感觉得出来,小缘不喜欢他了,可是刚才小缘从书房出来摸他的头给他弄头发,他就知道,她又喜欢了。
戚缘对他说:“前两年生日,你都没能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过,今年的话应该可以一起了,有没有想好要送什么礼物给我呀?”
穆影月瞬间被问得懵住,他当然知道小缘的生日,小缘的所有事情他都牢牢记住,不会忘记,就连她在电影里的每一句台词出现的几分几秒,穆影月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礼物,小缘会想要什么礼物呢?
这是小缘第一次问他要礼物,他一定要送一个她喜欢的才行。
今年戚缘的生日很特别,穆行川强撑着不健康的身体置办了一场盛大宴会,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了客人,他多年不出山,但大佬就是大佬,地位摆在那儿,虽然宾客们从未听说过穆行川还有一个女儿,可对于这张请柬,大家都是趋之若鹜,能被邀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严格说起来,华瑞如今是上光的囊中物,商榷是没有资格受邀的,可看在戚缘的面子上,穆行川还是让人给了一张邀请函。
从父亲去世那天到现在已是小半个月,商榷始终没能联系上戚缘,他试着从工作室那边找她,然而萨莉也不知道戚缘身在何处,他急得甚至想要报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卫乘风与段浦河同样到来穆行川为戚缘举办的生日会,这里严禁狗仔,是一场极为私密却排场无比大的盛会,事后也不会有人将戚缘与穆行川的关系到处说——她对穆行川说,要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不想被人得知自己是穆行川的女儿,所以穆行川再想昭告天下,也只能听从女儿的话。
人群之中,戚缘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个,这是商榷第一次看见她穿公主裙,卷发柔顺垂在身后,如同天使一般纯洁。
她从灰姑娘变成了公主,他却从王子变成了青蛙,这种强大的落差感,令他不敢靠近,甚至想要再往后退去,最好不要被她看见,更不要被认出来。
“那、那、那不是戚缘吗?!”
卫乘风嘴巴张的简直能塞下一个拳头,“她怎么突然成了穆先生的女儿?她父亲不是梁少渠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行川并没有讲述自己为何和女儿不同姓,只是向在场的人隆重介绍自己是戚缘的爸爸,并且请宾客们日后看在自己的薄面上,多多照顾他的女儿戚缘。
这众人哪里敢当,许多人都认识戚缘,原本以为只是飞上枝头的麻雀,能嫁给商榷便是她的人生巅峰,可随后她自己拍戏赚钱拿奖,已经令人认识到了她的本事,现在更是了不得,摇身一变,成了穆行川的女儿!上光的公主!
这是真的吗?!
不过仔细想想,第一次参加商榷跟戚缘的婚礼,那时就感觉这女孩气质很特殊,一点都不小家子气,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啊!
段浦河跟卫乘风一样震惊,只是他远没有卫乘风那样夸张,不仅如此,他还拽了下卫乘风,示意他别说了,看看商榷的表情。
戚缘对溜须拍马的人没兴趣,今天晚上的她是毫无疑问的世界中心、人群焦点,高贵而傲慢,因为她有这个本钱,她越是光芒万丈,越是令商榷万念俱灰、黯淡无光。
穆行川身体不好,穆影月严重社恐,未来上光会属于谁,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不过戚缘还是一眼看见了商榷,她见商榷独自离去,便让管家暂时替代自己,朝商榷所在的方向走去。
生日宴会并没有定在穆家大宅,而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楼,场地非常大,穆行川看见女儿朝商榷追去,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他是决不会允许商榷留在小缘身边的,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他会以“爱情”做锁链,不择手段想要夺回一切。
穆行川也是男人,他很清楚,对男人来讲,金钱与权力才是永恒的追求,爱情与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但现在他有了个女儿,他不能让她陷入到被男人欺骗的境地。
他对她期望很高,不希望她被男人牵绊住,尤其还是个很可能野心勃勃的男人。
顶层有个露天阳台,周围挂着白色的帘幔,浪漫优雅,是整场生日宴会中最安静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侍者看守,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宾客们不会想要在戚缘的生日宴上找事,大家都表现的很有素质,可商榷过来时,却没有人拦住他。
戚缘掀开白色帘幔,从背后搂住商榷,右手搭他肩膀,左手揽住他的窄腰,“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被她抱住的一瞬间,商榷的呼吸都因此停止,他告诉自己要理智一些,别像从前那样被她蛊惑,可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情不自禁地想去回应。
好几秒钟过后,他才低声问:“你还关心我瘦不瘦?”
“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商榷缓缓转过身,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她,从一开始的着急、担忧、再到后来的痛苦、失望……种种情绪过后,他以为自己能够很平静地对待她了,没想到在人群中仰望她的那一瞬间,便立刻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戚缘抬手摸了摸商榷的脸,神情关切,“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没跟你联系……”
“给我打个电话都不可以吗?”
戚缘一愣。
这是商榷第一次用这种接近控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有点惊讶:“你到底怎么了?这么久不见,就对我这样横眉竖目的,我是哪里惹了你?”
她回归真实身份,成为穆家千金,万丈荣光众人瞩目之时,商榷独自完成了父亲的葬礼,他处于极度的自厌与悔恨之中,唯一渴望地便是戚缘能够出现在他身边,可她没有。
她锦衣华服,摇身一变成了高贵的公主,名誉、金钱、地位……应有尽有,又哪里会想起他?
“……梁少渠拿走的,都成了你的吧?”
戚缘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望着商榷,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问他:“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商榷望向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对他的悲伤痛苦无动于衷,甚至认为他在无理取闹,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因为梁少渠,我爸突发心脏病去世,现在你成了穆家的人,你让我怎么不怀疑?”
商榷深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不要对戚缘恶语相向,父亲甚至没能给他留下一句话便再没醒来,他的脑海中回荡的全都是父亲出事前的争吵,谁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在这之前,商榷认为是梁少渠,可当他得知戚缘其实是穆行川的女儿后,这个想法便改变了。
戚缘问他:“你怀疑我什么?怀疑是我告密,让你爸知道了你签转让书的事?”
商榷反问:“不然呢?”
除了她还会有谁。
戚缘:“不是我。”
见他不信,她难得多解释了一句:“说好的保密,我就不会告诉别人,难道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其实这时候她要是温言软语哄商榷两句,他肯定就不会再闹别扭,也能冷静思考了,但偏偏此刻他从丧父之痛中未能清醒,又因为二人身份上的转变,自卑自厌,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戚缘看重的东西,与其等她先说分开,倒不如自己先开口,至少还能保持住那点可怜的尊严。
“我不相信你,小缘,我不相信你。”
商榷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去,因为如果不后退,他就无法抑制想要去到她身边的渴望。“如果你真的是穆行川的女儿,那么当初你让我帮你和梁少渠做的亲子鉴定,又是怎么回事?你说过能让你信任的只有我,那份亲子鉴定,我亲自盯着,绝对没有问题,你骗了我。”
戚缘静静地看着他。
“梁少渠现在成了笑话,所有人都知道他触怒穆行川因而被赶出上光,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戚缘依旧看他,没有回话。
在她冰凉的目光中,商榷的手指都隐隐开始发抖,他说:“小缘,所有的事情你都在骗我,你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你是不是也没有爱过我?”
最令他受伤的,便是戚缘从没爱过他这个事实,他问她:“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想利用我回到穆家?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风儿吹拂戚缘的头发,她一如初见时美丽且耀眼,但商榷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与她是平等的爱人关系,他在这段感情里向来处于下风,再卑微地向她乞求爱情,戚缘也不会给予回应。
她如果爱他,不会对他不管不问,对他的一切都不关心,不会连晚上都不愿意让他和她睡一张床。
她不想跟他一起孕育孩子,出门在外永远不会告知自己的行程,也从不报平安,他的世界因她彻底改变,她的生活却有他没他都一样。
戚缘缓缓朝他走近,商榷则一再后退,直到背部抵上栏杆。
她很认真地问他:“所以你今天来,不是祝贺我,而是来控诉我的?”
商榷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在她跟前露怯,然而近三年的婚姻生活,他已经完全被戚缘驯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下意识地向她臣服,所以戚缘一旦靠近,商榷就会想要低头。
“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好了,别生我气了,就当是我的错,好吗?”
商榷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戚缘的手停在半空中,“商榷?”
“不,我不想再被你骗了!我不想像我母亲那样,做一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明知道她不爱自己,还要在原地自我欺骗自我催眠,盼着她来看自己一眼。
商榷情绪激动,戚缘也能理解,毕竟商老先生刚去世,他可能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走出,所以她给予了自己最大的耐心:“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难道不好吗?你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想要离开我了吗?这和你曾经的誓言不符,你发过誓,会永远待在我身边。”
一字一句都像魔女在诱惑,商榷害怕自己再和她独处,先前的全部想法都会破碎,他不敢看戚缘,只能快速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寄到工作室。”
然而在离开之前,他又忍不住留恋地回头看她,原以为她会生气,却只看见她眼中莹莹泪光!
商榷心头一震,没等到他软弱认输,就被人狠狠推开,穆影月冲了过来,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你走!走!”
不许弄哭小缘!
他像只护主的小狗,对试图伤害自己主人的危险存在露出雪白的小牙,威慑力小得可怜。
商榷看见戚缘哭了,想要回来,穆影月却非常用力地推他,“走!走!”
恰逢卫乘风与段浦河过来,瞧见这一幕,也知道这两人必然是吵了架,今天场合不对,万一闹大可不行,两人一左一右,硬是把商榷给架走了,穆影月蹲到戚缘身边,小心翼翼地叫她:“……小缘?”
戚缘抬起头,这样的话,从穆行川所在的位置,就能看见她不愿意流泪的伤心模样,“爸爸那边怎么样了?”
“一直,看着。”
戚缘流着泪,她跟戚行云长得十分相似,这样垂泪,竟令穆行川恍惚不已,母女俩连哭起来都那样相似,从不大吼大叫,再伤心也只是默默垂泪。
该死的商榷!
他知道这两个人见面必然会吵架,商老头一死,他们之间的裂痕绝无复原的可能,这样的话小缘就能专心做他的女儿,也不必担心会被商榷反过来算计。
女人太容易在爱情中受到伤害,她们心肠很软,总是会心疼男人,热爱牺牲奉献,即便自己受了委屈也会默默忍让——真以为男人不懂吗?
男人可太懂了,穆行川就非常懂,一边吸着血吃着肉连骨髓都要挖空,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这向来是男人们的拿手好戏。
他们在职场上很会谄媚讨好领导,在家里却吝于对妻子说一句贴心话。
他们出差时也会奉承伺候上司,在家里却翘起二郎腿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他们真的什么都懂,如果有女人觉得男人很值得心疼,那只能说是她不懂。
他们太懂女人的忍让、委屈、痛苦,可谁叫他们是既得利者?地主难道不知道奴隶吃不饱穿不暖吗?可那又怎样?
奴隶吃不饱穿不暖,是因为地主的剥削,女人忍让委屈痛苦时,又是谁在占便宜?
肉吃在自己嘴里,谁会舍得让出来?
“在商榷心里,我是为了股份故意透露信息给他父亲,将他父亲害死的人,现在他没了家业也没了父亲,我们之间也算是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了。”
戚缘抬手擦去眼泪,一副倔强的不想被人察觉的模样,穆行川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她又多了几分爱怜,然而他不会读唇语,不知道戚缘在说跟眼泪毫不相关的事。
“照流程,接下来该让我表演个追夫火葬场了。”
戚缘说着,又是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流下。
第 82 章
穆影月不懂小缘明明不难过为什么还要流眼泪,但他还是笨拙地举手给她擦,这一幕看在穆行川眼里,愈发显得和谐无比,姐弟俩完全没有龃龉,感情如此之好,那么他也就放心了。
生日宴会还没有结束,戚缘却因为商榷没有心思再享受繁华,她努力掩饰着不叫人看出自己的失落,穆影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穆行川也来到她面前,神色慈爱:“小缘,有爸爸在,爸爸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戚缘看向他,眼睛还是红的,穆行川倾身,伸手拍拍女儿的肩膀:“爸爸跟你保证,没有商榷,以后你能找到更好的人,比他还要优秀上百倍的。”
戚缘吸了下鼻子,才不高兴地说:“就算比他优秀一百倍一千倍,那也不是他。”
说着居然带着委屈地跟穆行川控诉,像小孩子被欺负了跑回家找爸爸:“他居然要跟我离婚!他、他凭什么跟我离婚?我不离!”
穆行川没想到商榷居然不趁着这机会牢牢抓住戚缘,反倒是要跟戚缘离婚,他感觉很不可思议,同时转念一想,这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既然要离婚,那还是快些把离婚证拿了比较好,免得被钻了空子。
戚缘重感情是好事,但她也不能太看重感情,尤其是跟其他男人的感情。
“咱们也不求着他留下来,离就离,没了他爸爸给你找更好的,要多少个都行!”
穆行川可不会给商榷说话,他巴不得戚缘跟商榷离婚,这样以后她就能专心留在上光,不会再想着别人。
但戚缘还是很不高兴,看样子商榷对她的误会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快刀斩乱麻赶紧把离婚这事儿给办了,别等到商榷后悔想吃回头草,到那时两人经过这一段考验说不得要变得情比金坚,女儿家外向,穆行川还真担心戚缘被商榷骗得团团转最后把上光给葬送了。
他心底暗暗有了决意,准备待会儿便叫人拿离婚协议书去给商榷签字,绝不给对方出尔反尔的机会,另一边则安慰女儿说:“好了好了,不开心的人咱们先不提了,之前华瑞跟上光联合出资准备拍摄的电影,你还想不想演了?”
戚缘委屈巴巴抬头,又吸了下鼻子,她今天穿着很漂亮的裙子,穆行川握住她的手腕,她便借势从蹲着改为站了起来,“那不是梁少渠骗人的吗?”
“怎么会?”穆行川笑得很温柔,“只要小缘想演,那就是真的。”
戚缘点头:“想。”
“那不许哭了,爸爸不希望你为任何人流泪,一个会让你哭泣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穆行川哄着女儿,戚缘站起来很高,他便仰着头看她,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他是世界上最温柔、最负责的父亲。“没有谁是你不可或缺的命中注定,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让一个男人成为你的软肋,那是一种侮辱,是对你能力的否认与亵渎,小缘要再坚强一些才好。”
戚缘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却又问:“那影月为什么不用再坚强一些?”
穆行川闻言,顿时莞尔:“他太脆弱了,如果能变得坚强,只会让他更加易碎。但是有小缘这个姐姐在,爸爸就不用担心他。”
说着,他又对戚缘说:“爸爸听说你的工作室规模越来越大,场地是不是显小了?正好爸爸名下还有一栋写字楼,跟你工作室的位置差不了多少,之前闲置着就租了出去,现在爸爸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栋写字楼总面积将近三万平米,地势又好,离地铁站、商业圈都非常近,步行不用十分钟,整体价值估摸着得有二十多个亿,每年光是租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穆行川说送就送,可见他对女儿多么慷慨大方。
从戚缘工作室的扩展速度来看,他的女儿绝不是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恋爱脑,她很有野心,也很有骨气。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对上光也没有企图,这让穆行川感到放心的同时,自然而然想要去弥补她,毕竟他身体也就这样,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上光的未来是影月一个人承担不起的,他希望他们姐弟俩可以互帮互助,再创辉煌。
甚至于穆行川希望女儿不要结婚,更不要被感情牵绊,能够一心一意辅佐影月,所以他这样慷慨,一方面的确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与疼爱,另一方面也是基于长远之策的考量与补偿。
戚缘差点忘了要继续难过,她摇头拒绝:“我不要,我工作室所在的那栋大厦我都买两层了,早晚有一天我全买下来。”
“爸爸给你买好不好?”穆行川失笑,“这点钱爸爸还是出得起的,这样好了,爸爸名下那栋写字楼给你,你工作室现在所在的大厦,爸爸也出钱给你买下来,爸爸的就是你的,等于是你自己买了。”
说着还含笑问边上乖巧待着的穆影月:“影月觉得呢?”
唾手可得的华瑞穆影月都能签上戚缘的名字,更别说是两栋楼,他点头:“买,给小缘。”
“不可以直呼姐姐的名字。”穆行川先是数落了他一句,而后才对戚缘道:“小缘,原谅爸爸自作主张,写字楼的过户爸爸已经让人去办了,给爸爸一个为你花钱的机会好不好?”
戚缘还在犹豫,穆影月却着急起来,他生怕戚缘不要,伸手拽她裙子:“要,要。”
穆行川笑得不行了:“影月都着急了,你还要拒绝爸爸?”
戚缘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小女儿姿态显露无疑,看在穆行川眼里,真是仿佛又见到了戚行云,他不由得失了神,半晌,戚缘悻悻然:“随便你好了,别说是我问你要的。”
“是是是,是爸爸求着你要给的,谢谢你给爸爸这个机会。”
穆行川姿态放得很低,戚缘忍不住跺了下脚,“我又没这么说!”
穆行川见她如此,愈发笑得开会,眼角的鱼尾纹宛如池塘涟漪轻轻荡开,显露无尽欢愉。
又过了会儿,戚缘小小声说:“……你有空吗?”
“什么?”
“……我想带你去给妈妈扫个墓。”
戚缘说着,看向穆行川的双腿跟他身下轮椅,欲言又止,“你……你愿意吗?”
“当然!”穆行川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他紧紧盯着戚缘,“真的可以吗?小缘?之前爸爸问过你,你、你不是不愿意吗?”
他从得知戚行云死讯那一刻起,便想要去看她,可每回一提,女儿便会翻脸,久而久之,穆行川不敢多说,其实他早已知道戚行云葬在何处,只是戚缘不答应,他不想惹女儿生气,所以一直努力想要女儿认可自己,再和女儿一起去见行云。
戚缘闷闷不乐:“我是不愿意,可妈妈应该很想见你吧,她一直都很想念你。”
穆行川呼吸瞬间紊乱,他别过脸,不愿叫人瞧见自己眼眶酸涩的模样,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好,小缘,你陪爸爸一起去。”
穆影月在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拽拽戚缘的裙子,又伸手指指自己,戚缘揉了下他的头:“你乖乖待在家里,从这到洛城挺远的,万一应激怎么办?”
她能关心弟弟,穆行川很高兴,也对穆影月说:“小缘说得对,你乖乖待在家里。”
穆影月失落极了,但戚缘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所以他眼巴巴松开手,却还不停地看她,期盼她能改变想法,可惜戚缘铁石心肠,单独她和穆行川父女俩,还能培养感情加深了解,带个穆影月去,他就是一牛皮糖,到哪儿都要跟着,安静是安静,可有他在就等于多出个电灯泡,烦人得很。
该说不说,到底亲生的跟非亲生的不一样,梁少渠当她爸时,抠抠搜搜,戚缘不要他就不给,他自己说是把毕生积蓄都拿了出来,其实不过嘴上说得好听,究其根本,用的还是上光的钱跟资源。
而穆行川不一样,不用戚缘说他就会给,先不说资源不动产,光是这一栋写字楼,已经是梁少渠的十几倍,人跟人还真不能相提并论。
哪怕这比起上光的总资产来说是九牛一毛,至少也证明了穆行川对亲生女儿很大方。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更看重无能且没有天赋的儿子,骨子里想法保守且古板,认为家业一定要儿子来继承,女儿能力优秀,可以做厉害的辅佐者,但为了防止家产被外人盯上,身为辅佐者的女儿最好一辈子不婚。
这想法跟倭国皇室相似,皇子要是没有才能,那么公主就会被留下来终身不嫁,而不是去考虑让公主继承皇位。
归根究底还是要让女人奉献牺牲。
被落下的穆影月郁郁寡欢,回到家后,穆行川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他蹲在墙角当蘑菇自闭,戚缘觉得饿了,坐在餐厅吃面包,看见蹲着的穆影月,她用食指轻扣桌面:“过来。”
墙角的自闭蘑菇立马起身靠过来,乖巧坐在她旁边,戚缘先撕了一小块面包塞进他嘴里,然后说:“不让你去你就不高兴?还敢对我甩脸色?”
穆影月立马摇头,神情惶恐,把戚缘的话当了真,戚缘逗他玩呢,趁着他咀嚼面包的功夫突然贴近,把穆影月吓了一跳!
他恍惚中,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被她接走,去她家里玩,好像曾经被她亲吻过。
穆影月没有姐弟之间不能接吻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小缘,而小缘有时候也喜欢他,那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父亲总是想要他再独立一点?
他不想独立,他只是依附着她、信仰着她,她给予的是快乐也好痛苦也好,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幸福。
戚缘微微一笑,真的亲了一下他。
穆影月瞬间倒抽一口气,双眼发直,呆呆地盯着戚缘看,戚缘轻声问他:“梁少渠欺骗我、伤害我,商榷也对我摆脸色,爸爸又只想利用我……影月,你以后会不会也对我不好?”
穆影月疯狂摇头:“不、不会!”
戚缘哄他说:“那你一定要乖,要听我的话,这样我才会一直喜欢你,知道吗?”
他连连点头:“嗯嗯。”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穆影月闻言,脸红了一下,起身拉住戚缘的手,想让她跟上来,戚缘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琴房,穆影月紧张地看她一眼,坐在了钢琴前面。
原本戚缘以为他是给自己写了首曲子,所以虽然觉得很无聊,但还是比较捧场,没想到这并不是一首新曲子,而是她听过的一首老歌,最令戚缘感到神奇的是,连一句话都无法流畅说完整,必须得放慢语速才不显得磕巴的穆影月,居然为她唱歌!
雪白的皮肤染上绯红,歌声颤抖却又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爱意。
阳光下闪烁的那颗心
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
睁开眼睛我触摸到光明
没有你我宁愿长眠不醒
只要有你在我的视线里
我可以穿越于天地
仰望着你总是无法自禁
吸进你呼出的气
才能维持住我的生命
……
虽然穆影月在音乐上很有天赋,但这并不代表他唱歌很好听。声音因为紧张颤抖甚至有些走调,连他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问题的琴键也错了几个音,戚缘问穆影月要礼物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真的期盼过,这首歌很短,穆影月唱完,浑身都在发抖,他忐忑又不安,戚缘靠在钢琴前,笑吟吟地问他:“就像人工呼吸一样,是吗?”
穆影月虽不聪明,却不傻,他知道人工呼吸是什么,下意识便看向了戚缘的嘴唇,她还恰巧地舔了一下,愈发叫穆影月耳根通红如火烧,不敢再看她。
戚缘问他:“知道这首歌唱的是谁吗?”
穆影月摇头,他只是无意听见,过耳不忘,便记下了。
“萧峰与阿朱的父亲有仇,却又与阿朱相爱,阿朱为了化解这段仇怨,便自愿替父送死,死在萧峰之手。”戚缘轻声说着,问穆影月,“如果我跟你父亲有仇,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穆影月听不懂前面的故事,却听得懂她后面问的话,于是毫不迟疑地朝戚缘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得到,小缘真的喜欢自己了,可很快地她便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唱得很好,下回不许唱了。”
穆影月要是头上有一对耳朵,现在肯定已经耷拉下来,随后戚缘补充一句:“只许唱给我一个人听。”
于是那双无形的耳朵便又立刻竖起,并且欢快地摇来摇去。
戚缘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嘴角的笑容依旧不变。
说是要去给戚行云扫墓,但穆行川身体太差,得做好准备,趁着这中间的功夫,戚缘给萨莉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起去看自己的写字楼。
萨莉觉得自家老板可能飘了,都做梦名下有一栋写字楼,还是位置那么好,不过出于下属、伙伴、朋友等多重身份,她还是来了。
穆行川早已准备把这栋楼送给女儿,所以里头已经搬空,萨莉到的时候,正看见戚缘站在大楼门口仰头看,她下车走过去,“看什么呢?”
“萨莉。”戚缘伸手指着面前大楼,“看,这都是朕自己打下的江山。”
萨莉:……
她摸摸戚缘脑门:“不烫啊,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
戚缘随手把右手拿着的文件袋递给她,萨莉不明所以,拆开一看,一口凉气从脚底抽到头皮!!
“现在这名字不好听,我准备改叫行云大厦,你觉得呢?”
萨莉捧着房产证明双手哆嗦:“你、你……”
戚缘正等着萨莉赞美自己,没想到她突然把文件袋塞回来:“不行,我肚子疼,我要去个洗手间!”
戚缘:?
十分钟后,萨莉回来,戚缘无语至极,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反倒是萨莉,总算是从这刺激中回过神:“真的假的,你怎么弄到的?该不会是找了□□的吧?那犯法!”
戚缘伸手戳向她脑门,另一手指着自己鼻尖:“看这里。”
等萨莉把注意力放她身上,她才告诉她:“我爸叫穆行川。”
萨莉哈哈一笑:“好巧,我爸叫商正荣。”
商正荣是商榷父亲的名字,老爷子过世的事并没让太多人知晓,萨莉以为戚缘是跟自己开玩笑。
可能是说谎太多遭报应,难得说真话就没人信,戚缘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说:“之前咱们所在那栋大厦,除了我买下的楼层之外,其余的也全都属于我了,你往下面看,下面还有过户证明。”
萨莉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上头的签名,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真的是“穆行川”,彻底傻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缘再次告诉她:“我爸真的叫穆行川。”
萨莉顿觉大脑一片混乱:“不对啊,你爸不是梁少渠吗?怎么突然变成了穆行川?”
戚缘无所谓道:“爸爸嘛,谁当都一样,反正只要我是妈妈的小孩就好了。”
第 83 章
在萨莉的死亡视线下,戚缘花了点时间把来龙去脉跟她说清楚,要不怎么说姐妹相处起来就是比男人舒服,瞧商榷那被骗了就要死要活的模样,萨莉一点都不埋怨。
戚缘说对不起,她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种事情难道还得拿个大喇叭四处宣传不成?不到最后一刻当然是保密比较好,除了你自己,谁也别相信。”
然后她就被戚缘搂住了,烦得萨莉想把她甩开,奈何戚缘一身蛮力,她反抗无果,只能任由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戚缘挂在身上,然后开始盘算把工作室搬到这边来都得准备些什么。
“行云大厦挺好听的,就叫这个。”萨莉说。
“嗯,这个广场我也要买下来,以后就叫行云广场。”戚缘跟她描述着未来前景,“还有上光,我要把它改成行云,上光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萨莉提醒她:“可别得意忘形了,我要是没记错,你爸还有个儿子吧?凡事谨慎一些,别在你爸面前跟在我面前一样口没遮拦。”
戚缘哎哟一声:“我又不傻。”
萨莉知道她不傻,更知道她厉害,原本被华瑞从公关部转到戚缘身边时,她心中是不满的,职场对女性本来就很不公平,哪怕她不婚不育,在工作上还是难免遭受歧视,一些同等级的男主管能力不如她却能跟她平起平坐,如今还为了要捧一个没出道的明星把她在公关部的权力夺走——换谁谁能甘心?
可现在萨莉却无比感谢当初做了这个决策的boss,如果没有他的果决,也没有她的今天。
戚缘没有开玩笑,跟着她,路只会越走越宽,没有人能以性别优势阻挡在自己前面,萨莉似乎看见了更加灿烂光辉的未来。
“过两天我要带着穆行川回洛城一趟,给我妈妈扫墓,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多多辛苦了,春柏和小梅现在也能独当一面,我工作不多,别让她俩再天天跟着我跑,可以给她们一些工作。”戚缘很不着调地挂在萨莉身上说着无比正经的话。“总之一切都由你做主,你的决策就是我的决策,我无条件信任你。”
萨莉先是感动,然后警觉:“……你真的很会让人死心塌地给你卖命。”
戚缘无辜道:“说得好像我没有给你们开高薪似的。”
她可不是无情无义的资本家,她的员工全都朝九晚五还有双休,加班四倍加班费,经常团建,新员工刚入职,工作室的人事部还会负责给她们寻找合适的住所,现在只是包吃,以后等她再富有一点还能包住,她这么好的老板去哪里找?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抬头看向眼前高耸的大厦,她们的心,比这大厦还要高。
以穆行川的身体状况,要出行,还是从首都到洛城,必须得准备齐全,医生保镖通通随行,看得出来,虽然他总是感慨自己没多久好活,实际上却非常怕死,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对死亡无动于衷。
即便疾病缠身,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却仍然舍不得死呢。
私人飞机上,因为起飞后造成的耳鸣、头晕、胸闷、气短……等症状,使得原本身体便很不好的穆行川面色愈发苍白,戚缘忍不住问他:“……你,你没事吧?”
穆行川对她摇摇头,还能苦中作乐:“上次坐飞机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是个留学生呢。”
戚缘见他笑,别过头去:“很舒服吗你?笑成这样,我看还是不够难受。”
“你这孩子,总是嘴硬心软。”对于女儿的关心,穆行川十分受用,“放心,爸爸没事的,要是真的难受的不行,爸爸会叫停。”
戚缘还想说什么,见穆行川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之后的行程中,她总是时不时朝穆行川这边看一眼,他要是没什么动静,她就继续戴上眼罩,虽然她表现的隐蔽,却瞒不过穆行川眼睛,他是睡不着的,身体的不适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离洛城越来越近,穆行川的心跳便越来越快。
比起平日出门前前后后的大阵仗,这回来洛城穆行川只随行带了四名保镖和一名医生,车子与酒店都已提前准备好,洛城不算什么大城市,所以条件有限,飞机落地后穆行川的精神便不大好,需要休息,直到第二天一早,在酒店吃过早饭,才出发回家。
其实回家住最好,只不过戚缘没提,穆行川也不敢主动说,他知道女儿心里还有疙瘩,尤其是回到洛城后,她触景生情,对他越来越冷淡,穆行川都能理解。
所以穆行川有点不敢惹戚缘,跟她说话也都小心再小心,生怕让她更不高兴,戚缘没心情去管穆行川,每次回来洛城她都不开心。
洛城的每一条小吃街,每一个好玩的地方,她都和妈妈去过,对这个城市她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什么都没有变,圣一没有变,小区门口那家早餐铺的味道没有变,常常卖糖葫芦的大爷也还是会出现在街头巷口……只有妈妈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而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呢?是谁把妈妈从她身边夺走,让她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小孩?
戚缘让推着轮椅的保镖让开,自己接手了穆行川,“让他们在对面等一下,你跟我进去就可以了。”
穆行川愣了下:“对面?”
戚缘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按响了辛圣一家的门铃,下一秒门便打开了,露出辛圣一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来,他望着戚缘,难掩惊喜:“小缘,你回来啦?”
“这几个人先在你家待一下,你帮我招待他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进。”
保镖与医生都先看向穆行川,虽然戚缘吩咐了他们,可他们还是得得到穆先生的首肯才行。
穆行川道:“去吧。”
辛圣一看了穆行川一眼,又看向戚缘,戚缘对他说:“等会儿再跟你介绍。”
“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叫我,我就在家里。”
戚缘朝他笑了笑,推着穆行川进了家门,顺手将门给带上,穆行川想象过戚行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当他真的进来时,突然替她感觉到了委屈。
从前她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如今却带着女儿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的生活。
穆行川用手压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哪怕经过一整晚的休息,他的精神仍然没有好转,只是在看到这个充满了戚行云生活过的痕迹的房子时,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别的什么,他想到处走走看看。
电视墙两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制品,沙发上铺着的垫子也是戚行云喜欢的颜色,有那么一瞬间,穆行川甚至觉得她没有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她存活过的证据。
“怎么没有照片?”
戚缘倚在墙上看穆行川走走停停,淡淡回答:“不想睹物思人,收起来了,全放在书房。”
穆行川小声问:“我可以看看吗?”
戚缘嗯了一声,“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戚缘打开抽屉,把相册拿了出来。
穆行川翻开封面,眼眶便已泛红,戚缘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神情复杂,而穆行川此时完全无暇顾及女儿,只翻着相册,照片上的戚行云基本都是笑着的,女儿也说过,妈妈活着的时候总是对她微笑,直到她撒手人寰,她才知道她有那样多的思念与苦痛。
相册还没有翻完,穆行川的眼睛已变得通红,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在戚缘面前失态,随后,他随戚缘走进了戚行云的卧室。
她的卧室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家里的钥匙交给了辛圣一保管,但戚行云的房间始终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家具通通罩了起来,戚行云的日记就摆放在她的床头柜里。
像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上面放了很多东西,日记本被压在最下。
一共有五本,戚缘都交给了穆行川。
她轻声道:“我不打扰你了,你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请再放回去。”
穆行川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戚行云的日记里没有提到对方的名字,只用“他”来代替,在这五本日记里,只有戚缘有姓名,看得出她的日记是在有了女儿之后写的,在那之前因为生活、怀孕等多种缘故,她没有精力顾及。
戚行云很有艺术细胞,她会弹琴会跳舞还会画画,文章也写得非常好,但这些日记没有华丽的辞藻,连思念与痛苦都十分克制。穆行川一页一页看过去,有好些纸张上的字迹被晕染过,纸摸起来也有些凹凸不平,应当是写日记的人流泪所致,她的笔迹有时会显得漂浮,有时又力透纸背,她仿佛在向某个人诉说着自己的变化——但她始终压抑着情感,因为她要做个好妈妈,不能让女儿受到伤害。
除此之外,便是戚缘所说的,“妈妈在日记本里写满了梁少渠的名字”。
一整页纸都是“梁少渠”这三个字,不知道她究竟是爱是恨,但配合着前面的日记内容,很容易让人将梁少渠跟她日记中所思念的人画上等号,这也难怪小缘会误会。
穆行川一开始还勉强能够控制情绪,随着日记一页一页翻过,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在他心口狠狠刺入,他终于落下泪来,最初是无声的哭泣,后来是双手捂住眼睛,哽咽不止。
不知过去多久,穆行川才从卧室里走出来,他问戚缘:“小缘,妈妈的这些日记……可以让爸爸带走吗?”
戚缘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轻声道:“随便你吧。”
穆行川小心翼翼地抱着戚行云的日记,可惜的是戚缘不愿意给他戚行云的照片,他只能用手机拍下保存,但是能够带走她的日记,这对穆行川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辛圣一打开着家门,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见戚缘出来,他立刻迎上。
“进来吧,给你介绍一下。”
穆行川又坐回了轮椅,他的腿脚实在是撑不住长时间站立,因为戚行云日记的缘故,他不知不觉居然已经看了将近七个小时,早上到家时是九点钟左右,现在都下午四点了。
水米未进连药都忘记吃,穆行川的脸色透着淡淡的灰败,辛圣一看到他第一眼便觉得这人必定是有重病在身,让人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把穆行川吓出什么毛病来。
“他叫穆行川,是我亲生父亲。”
戚缘言简意赅介绍完了穆行川,又对穆行川介绍辛圣一:“他是圣一,辛圣一,和我一起长大的人。”
穆行川这才有精力打量辛圣一,是个长相身材跟气质都很出众的青年,就是不知家里做什么的。“在哪里高就?”
辛圣一很有礼貌地回答:“高就不敢当,是个老师。”
老师啊……穆行川不是很看得上,但现在女儿戚缘正对商榷情深义重,这个名叫辛圣一的小伙子长得相当不错,要是能让小缘对商榷的注意力少一点,就再好不过了。
商榷的离婚协议已经在穆行川的安排下递到了戚缘的手里,只是戚缘迟迟没有签字,情绪也不大好,显然都是商榷闹的。
辛圣一与穆行川彼此之间都没什么话,因为比起戚行云,他还是更了解小缘,对于穆行川想从他口中得知戚行云的事,辛圣一态度温和而疏离,不会过分冷淡,却也决不亲近,显然他坚定不移站在戚缘这一边。
从小受戚姨照顾,小缘又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辛圣一怎么可能去讨好穆行川?
穆行川吃不吃饭死不死辛圣一不在意,可小缘不吃饭不行,家里冰箱食材一直都有更换,确保小缘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会饿肚子,在这个房子里,穆行川自己也不想保镖跟医生进来打扰,辛圣一进厨房做饭,他则对戚缘说:“爸爸觉得,这个孩子可比商榷强多了,还会做饭。”
戚缘幽幽道:“商榷也会。”
穆行川:“……辛圣一性格好,你能拿捏得住。”
戚缘:“那你是没看过他发火时的模样。”
他说一句她就反驳一句,反正决不顺着穆行川的话,而且誓死捍卫商榷的地位,这让穆行川哭笑不得:“你在这跟爸爸抬杠呢?”
戚缘哼一声,“总之你就不要管我跟不跟商榷离婚了,反正现在我不想离,我们俩又不是感情破裂,是误会。”
穆行川道:“会误会你的男人,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戚缘站起身:“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给圣一打下手,你有没有忌口?有我也不管。”
穆行川无奈极了,操控轮椅跟上去:“小缘,爸爸是为你好……”
戚缘权当他是在念经,巴在厨房门口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辛圣一正把一块牛肉拿出来解冻,见戚缘难得想帮忙,自然要给台阶下:“那你帮我拿个小碗过来,我要拌酱汁腌肉。”
戚缘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碗递给他,两人配合的极为自然,一度令穆行川看恍惚,仿佛将眼前这对小儿女代入成了自己与戚行云,好一会儿才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人越老越是怀念过去,看到年轻人也更容易胡思乱想,最近这段时间,他愈发意识到自己老了,一生之中,所有的欢愉都如此短暂,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可能是见穆行川很可怜,戚缘又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晚上他留下来住,这让穆行川很是激动,辛圣一则把自己家让给了穆行川的保镖与医生,自己住进了戚缘家客房,他有点没弄明白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白天虽觉得奇怪,但他什么也没问,到了晚上便忍不住了,估摸着隔壁身体不好的穆行川早已熟睡,辛圣一悄悄起身,然后就发现戚缘房间门没关。
“这可是第二次了。”
手刚握上门把,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辛圣一先是小小心虚了下,然后试探着问:“小缘?”
戚缘还没睡,她戴了副防蓝光的金边眼镜,屈膝坐在床上,听到门口有动静后头也没抬。
辛圣一立马打蛇随棍上,知道她这是不赶他走呢,立马进来反手带上门,快步走到戚缘床边,话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就被她勾住了脖子,惩罚性在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辛圣一吃痛,却很温顺地眯起眼睛,并未反抗,戚缘警告他:“少问些有的没的,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辛圣一乖乖哦一声,黑眸微亮:“那……”
戚缘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是当初寄回来让他去做亲子鉴定的两个样本,后来他也知道了梁少渠是“爸爸”的事,可这次回来她却带了个“穆行川”,想当然他会感到奇怪。
但还有一个问题他也想知道,不过戚缘觉得,这不需要语言,身体力行的话,他也一样会懂得。
第 84 章
辛圣一对于戚缘而言,还是有那么点特殊的。
她当然也会想念他的体贴与温柔,以及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她需要什么的细心,和辛圣一比起来,再优秀的生活助理也要靠边站,毕竟没人像辛圣一那样从小陪着她长大,无条件为她奉献。
辛圣一则高兴极了,他渴望戚缘,渴望被她占有,而不是渴望占有她,他希望她垂怜他、注视他,每一点来自戚缘的接触,都令他感觉自己没有被抛弃,还在被需要。
他无条件服从、保护、依赖着戚缘,小缘愿意碰他,就说明——
“你跟商榷分开了对吗?你不要他了对吗?”
戚缘伸手把金边眼镜拿下来放到床头,抬脚踢踢他:“我现在可是追夫火葬场进行时的痴心女人,请不要问我如此难回答的问题,赶紧回客房去,别让穆行川看见。”
她用他漂亮的锁骨磨磨牙:“你知道的,要是敢坏我的好事,我会怎么收拾你。”
辛圣一格外乖巧,双腿并拢跪在床上,一件衣服也没穿,哪怕戚缘不在身边,他也过着极为自律的生活,严格控制体重、保持身材,并且每天都护肤,定期脱毛,所以又香又干净,戚缘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体臭,光是这一点,辛圣一能甩其他男人十八条街。
“明天要去给戚姨扫墓吗?”他问,“前几天霍大哥来找过我……”
戚缘听到这个称呼,眉头微扬:“你告诉他了?”
辛圣一飞快瞥了戚缘一眼,如同做错事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的学生——平时他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学生的,然而现在他却摇身一变成了忐忑的那个。“我做错事了,是不是?”
“……算了,问题不大。”戚缘揪了揪他的耳朵,“你先回去,等过段时间,我接你来首都陪我。”
辛圣一闻言,黑眸溜圆,他是那种仙气飘飘的古典美男子长相,眼睛瞪得这么大,可见他狂喜到什么程度:“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辛圣一沉默了。
戚缘:“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当然没有,小缘从不骗人,我知道的。”辛圣一煞有介事点点头,“要是有人觉得小缘在骗人,肯定是他自己脑子不够灵光,转不过弯儿,不是小缘的问题。”
戚缘满意:“行了,赶紧走吧。”
“那我把衣服拿走,给你洗了。”
辛圣一结扎过,且洁身自好,注重个人卫生,每年按时体检,生活作息饮食习惯都无比健康,还考了营养师执照,否则戚缘才不会碰他。他又很乖巧,这种乖巧跟穆影月的乖巧不一样,穆影月是懵懂又虔诚的服从,他却是阅尽千帆仍坚持本心来爱她,一条狗养二十来年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人?
戚缘对他,总是比对旁人多出一点真心。
辛圣一把戚缘的内衣捡起来,又大胆亲了下她的脸,见戚缘没有翻脸,这才喜滋滋地下床,顶着胸膛肩头的咬痕一点不觉着疼,简直比战士的勋章还骄傲。
家里隔音效果挺好,门一关主卧的穆行川什么也听不着,不过戚缘还是很不满他睡在妈妈的房间里,虽然他再三保证决不会擅动任何属于戚行云的物品。
戚缘看了眼时间,还不是特别困,不过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刚才辛圣一的出现让她的情绪得到了发泄,现如今又能继续冷静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穆行川身体不好,睡眠质量也差,天还没亮他便醒了,这个房间令他感觉到了温暖,他怀念的不知是与戚行云的那段婚姻,亦或是那时风华正茂的自己,二十多年啊……他拖着这样破败的身体,苟延残喘,唯一骄傲的便是自己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将上光发扬光大。
现在他有了优秀的女儿,他会在自己生命终结之前,将她培养成最合格的辅佐者,至于影月,对他有太多要求属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后能为穆家传宗接代,不至于让穆家香火到他这一代断绝,便已足够。
影月也只剩下这么点价值了。
穆行川轻轻叹了口气,安静的房间四下无声,他似乎都能闻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腐朽、濒临死亡的气味。
叩叩两声,门外传来辛圣一的声音。
“穆叔叔,您醒了吗?早饭已经做好了,咱们今天要去墓园,去早一点才能买到最好的花。”
穆行川听了,打起精神回应:“我这就来。”
因为存了要扶持辛圣一与商榷别苗头的心思,穆行川一改常态,对辛圣一很是和善,辛圣一不卑不亢,不因为他是大佬而胆怯,也不因他是小缘的父亲来讨好,礼貌有余,亲近不足,毕竟是跟小缘一起长大,小缘受过的委屈,他应当全都看在眼里,也难怪会对自己这般。
桌子上的早餐十分丰盛,还照顾穆行川专门给他熬了苦瓜糯米粥,平心败火又清热利湿,穆行川很是惊讶,辛圣一解释道:“这是跟戚姨学的,她很会熬粥和煲汤。”
戚缘插嘴:“就是过度喜欢创新,总是搞出一堆黑暗料理。”
穆行川喃喃道:“……行云还学会了做饭?”
“不然呢?”戚缘瞥他,“她一个人把我养大,难道餐餐都在外面吃吗?先不说钱不钱的问题,光是卫生都足够她烦恼的了。”
穆行川怎么也想象不出,跟琴棋书画分不开的大小姐是怎样适应的柴米油盐生活琐碎,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辛圣一的手艺去开店都绰绰有余,他自己也喜欢钻研,苦瓜糯米粥清香、口感顺滑,只有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苦味,更多的是米的香与冰糖的甜。
戚缘用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会是要哭吧?还嫌苦瓜粥不够苦吗?”
“你喝这个。”
说着,辛圣一将一碗南瓜红枣粥放到了戚缘面前,她不挑食,惟独不爱吃苦瓜,这苦瓜在冰箱放蛮久了,原本打算自己吃,正好穆行川来,那就顺势让他吃了,好给冰箱腾空。
吃过早餐,三人一起出门,穆行川出行派头大,小区楼下并排停着三辆豪车,从旁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
戚缘现在可不是一百零八线小糊咖,未免被人认出来,她帽子围巾口罩一起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上了车后,随着距离墓园越来越近,穆行川也愈发坐立难安,他不停地往窗外看,双手握成拳又松开,然后再握成拳。
辛圣一不关心穆行川怎么样,但他感觉得出来小缘心情不好,所以悄悄伸出手握住她的,戚缘愣了下,抬眼看他,他抿着薄唇,紧张的手心出汗,怕被她推开。
默默在心中数了好几个数,辛圣一眼角眉梢都写着开心,因为小缘没有拒绝他!
戚缘回来的次数少,但辛圣一每个月都会来一趟,擦擦墓碑放一束花,再跟戚行云讲一讲小缘最近做了什么,拍了什么电影,反响怎么样,又拿了什么奖……他没什么亲缘,戚行云对他来说便如同母亲一样,更何况她还是小缘最爱的人。
穆行川不让保镖跟随,他怀里抱着花,轮椅到了墓园门口,他便强撑着自己下来走路,步履蹒跚,辛圣一在戚缘的示意下扶住穆行川,免得他摔倒。
哪怕已然得知她的死讯,当真正看到那冰冷的墓碑时,穆行川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更加苍老,手指触摸着墓碑,一点点抚摸过上面的刻字,穆行川已经无暇顾及身边的其他人,他对着墓碑喃喃说道:“原谅我吧……行云,原谅我吧……我亦将不久于人世,黄泉之下,再向你赔罪。”
戚缘跟辛圣一没有打扰他,留给了他跟戚行云独处的时间,穆行川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沧桑、孤寂。
不知过去多久,戚缘跟辛圣一回来,把穆行川扶起,正要离开时,迎面却碰上个身材高大,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一束花,看到戚缘时明显愣了一下:“小缘?”
“霍大哥,你怎么来了?”
被戚缘称作霍大哥的男人看了眼她跟辛圣一中间的穆行川:“这位是?”
“是我父亲,穆行川。”
姓霍的男人神情冷淡:“我来扫墓,你们要走了吗?有车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戚缘摇摇头:“我们先走了,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
“好。”
短暂的寒暄过后,男人捧着花往他们来时路走去,戚缘跟辛圣一也一左一右扶着穆行川离开,他对着墓碑吹了许久许久的冷风,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烧,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喊着戚行云的名字。
因为他突然生病,恐怕承受不起短时间内长途跋涉,因此又在洛城多逗留了几日,这对辛圣一来说不要太幸福。
“等你放寒假了,就到首都来吧,我的地址你知道,大门密码你也知道,直接来就行。”
辛圣一按捺住雀跃心情,冲戚缘点了下头,反倒是之前看他挺顺眼的穆行川,见女儿跟辛圣一这样亲近,便又觉得辛圣一不那么顺眼了。
“行了,你不用送了,止步吧。”
辛圣一才不听穆行川的,他说不用送就不送?
戚缘冲他眨了下右眼,登时弄得辛圣一面红耳赤,小缘对他又像从前一样了,她还没有离开洛城时便喜欢这样逗他,这令辛圣一心中生出隐秘的欢愉,他愈发乖顺,这副模样看在穆行川眼里,真是无比刺眼。
所以在回城途中,他对女儿说:“小缘,我看那个辛圣一油头粉面的,气质不大行。”
戚缘正在看手机,听到穆行川这番话,忍不住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不是腿不能走吗,怎么眼睛也跟着瞎了?
说辛圣一油头粉面气质不行,是在质疑她的眼光吗?
“反正……反正爸爸觉得不太行。”穆行川小声说着,“上光旗下美男子数不清,你看你喜欢哪个,直接叫过来陪你就是,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商榷?当然了,要是跟商榷比,叫辛圣一的小子勉强好一点。”
戚缘:“……”
她叹了口气才说:“我不想提这些,别说了,好吗?”
穆行川却还想再说两句,怕惹女儿不高兴,只得咕哝着忍住,戚缘觉得可能是这几天自己太好说话,让穆行川误会以为她是那种需要爸爸保驾护航的小女生——也许让她重新出生一次的话可能,但穆行川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出现,她成了名拿了奖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价值早已大打折扣。
“小缘——”
“你们男人都喜欢得寸进尺吗?”戚缘真心地不明白了。“虽然我们在血缘上是亲生父女没有错,可你二十五年没有管过我,我早就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连国家都不管我的私事,你凭什么管我喜欢谁讨厌谁?”
她很好心地帮助穆行川加深印象:“请你认清楚一件事,哪怕我承认了我们来的关系,我也不是你的财产,更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得记住这一点。少对我,以及我的喜好指手画脚。”
穆行川确实是得意忘形了,戚缘完全没原谅他的时候,他对她小心翼翼,连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都得再三斟酌,可伴随着彼此的关系逐渐融洽,戚缘带他回洛城给戚行云扫墓,还把戚行云生前的日记给了他,这让穆行川以为女儿已经彻底信任了自己。
但二十五年的隔阂不可能这样快散去,戚缘就是戚缘,哪怕她有所图,也决不让自己受委屈。
“小缘!”
穆行川一时着急想喊住戚缘,情绪激动便止不住剧烈咳嗽,戚缘正要走开,见他这样,只好又冷着脸靠过来给他拍背:“干嘛,气性这么大?说你两句都不行?你要是不管我,我会说你吗?”
穆行川还在咳嗽,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憔悴,“是爸爸不好,你别生爸爸的气。”
戚缘毕竟是他唯一一个健康的孩子,以穆行川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是决不会跟戚缘翻脸的,无论是出自利益还是情意,她都是他最大的希望。
因为穆行川突然剧烈咳嗽,父女俩之间的硝烟味儿也一扫而空,戚缘分明瞧见穆行川咳出了血,她不由得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穆行川失笑:“都是老毛病了,没事的。”
他不愿意说,戚缘下意识朝边上的医生看过去,有穆行川在,医生也不敢随意透露他的病情,只轻咳一声,别开脸,假装没接收到戚缘的询问。
这一趟长途跋涉,即便环境再优渥,随行的人再专业再小心,对于穆行川来说,都是一次伤筋动骨的大事,所以在回到首都后,他立刻便被送入医院治疗,同时,原本属于梁少渠的权限也都转移到了戚缘手中,想要管理上光这样大的公司,戚缘要学的还有很多。
工作室已经搬到了行云大厦,同时也进行了又一次招聘,戚缘忙了几天后,终于抽空来了一趟工作室,萨莉不在,韩雅一看到她就惊呼:“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大忙人老板吗!百忙之中还拨冗前来视察,真是辛苦您啦!”
戚缘抬手勾住她脖子,“再说一遍?”
大女人能屈能伸,韩雅秒怂:“我错了,我不说了,快来看看你的办公室,我跟萨莉一起给你布置的,不许说不喜欢。”
行云大厦比她们之前的工作室要大上几十倍,从上到下全都是工作室的人,不仅如此,行云大厦还有球场跟健身房,全部提供给员工免费使用,戚缘的办公室安排在顶层,她一边跟韩雅进电梯,一边问:“献仪最近怎么样?”
“跟你差不多,忙得要死,毕竟她来之前,咱们法务部就她一人,招兵买马全得她自己干。”
戚缘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向来大方,以前工作室规模小,招聘时萨莉还能兼职hr,现在人手越来越多,自就放权了,戚缘开出的薪水与待遇十分优渥,理所当然条件也很严格。
“我给陈琪接了部戏,前几天刚进组,momo跟着她,萨莉忙不过来,我就给她搭把手,献仪那边她自己能处理,不用帮忙。”
哪怕戚缘不在,大家也能各司其职,不会出现纰漏。
韩雅快速将大家的近况向戚缘汇报清楚,说话间到了办公室,老板排面最大,办公室是个集休息室茶水间酒吧为一体的大套间,装修简洁且优雅,正是戚缘喜欢的风格。
戚缘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献仪今天在吗?”
“她出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等她回来,我叫她过来?”
“不用了。”戚缘眼睛微微眯起,“你去忙你的吧,我心里有数。”
韩雅离开后,戚缘从包里拿出手机,乐献仪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她又看了看时间,突然着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粲然一笑。
第 85 章
“乘风,谢谢你送我过来,我的车子也很快就要修好了。”
乐献仪对卫乘风道谢,笑得眉眼弯弯,卫乘风颇有点不好意思:“这算什么,朋友之间互相帮个忙而已,应该的,你买车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一声?我对车还算有点了解,说不定能帮到你。”
乐献仪道:“哪里敢劳烦你这个大忙人?我买的是二手车,撑死了也就十万块钱,还没你那一个轮子贵呢。”
卫乘风问她:“我那还有好几辆闲置的车,要不你先开着?”
“那怎么行?要是磕着碰着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卫乘风听了,顿时哈哈一乐:“可不是,女司机都是出了名的马路杀手。”
出于职业病,乐献仪提醒他:“根据我国近三年来的司法大数据看,交通肇事罪中男性占比为94.50%,女性仅有5.40%,男性驾驶人的平均万人发案率是女性驾驶人的8.8倍。”
卫乘风:……
他觉得乐献仪这番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然后仔细一想,这不是戚缘那女人曾经拿来堵他的吗!
乐献仪又笑着说:“不过你说的女司机马路杀手,可能是指那些不小心剐蹭没造成肇事案件,走保险私了的吧,可能女性会比较多一点,这一点我们女人还是不行。”
卫乘风有点拿不准乐献仪是认真的还是在阴阳怪气,这话说得好奇怪,按照比例来讲,要是犯罪率低的女人会造成各种剐蹭等小问题,那基数更大的男人岂不是犯得更多?
乐献仪没给卫乘风更多的时间想东想西,热情邀请:“要不要进我们公司看看?我们刚搬的新地方,你还没来过吧?”
卫乘风仰头看着高耸的行云大厦,这市值几十个亿的写字楼,穆行川说送就送,看样子这回是亲生的了,要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大方。
他确实也有点好奇:“行啊,但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带你大致走走转转问题不大。”
于是卫乘风跟在了乐献仪身后进了行云大厦,整栋大厦现代设计感极强,同时又不乏人情味,不过卫乘风只看到了女人没看到男人,忍不住问:“现在规模扩大到这样了,怎么一个男员工都没看见?”
乐献仪一边引导他往里走,一边反问:“有什么事是男人能干,女人不能干的吗?”
“那不多着了,你看像些体力活什么的,女人干着就是不如男……”
话没说完,两个女员工拉着小拖车,上面放着两桶纯净水,有说有笑地往办公室走,然后当着卫乘风的面把水桶装了上去。
乐献仪微笑:“工地上搬砖和水泥的女工也有很多,一看你就不常去这些地方,像是修铁路啊建房子啊这些活,女工的人数可不少。”
卫乘风错愕不已:“你们这怎么上班还套装配平底鞋?而且连妆都不化?”
他感觉特别稀奇,因为大部分公司都对员工的仪容要求很高,服装统一是必须的,有些甚至规定穿裙子或是裤子,鞋子跟高几厘米。
“要是穿高跟鞋,刚才那水桶可就放不上去了,万一出现火灾什么的,跑得也慢。”乐献仪说着,“你不觉得穿高跟鞋和裹小脚很像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穿高跟鞋好看啊!”
男人真是很能理所当然地把这种话说出口,好像女人穿高跟鞋就是为了取悦他们,乐献仪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修养极好地回答道:“缠足最开始时,不也是因为所谓的好看?然而男人只看见了缠足后走路的娇态,却不愿看脱去袜子后的畸形双脚,那可能会让他们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性功能彻底崩塌吧。”
卫乘风:“这不能相提并论吧……”
“你要是觉得好看,你穿嘛。”乐献仪温温柔柔地建议着,“不要有男女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卫乘风忍不住说:“我发现你说话跟戚缘越来越像,你还是别跟她走太近,免得被带坏了。”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不化妆的女人,卫乘风告诫完乐献仪后,忍不住感慨:“女人这不化妆跟化妆也差太多了……”
乐献仪跳动的青筋又多了一根,“其实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们女人都心知肚明。”
“什么?”
“伪装满意。”
乐献仪说话语气永远不像戚缘那样傲慢,但就是这种温温柔柔,更让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难受的要死又没法反驳:“调查结果显示,30%的女性有过假装高|潮的经历,同时我国女性有80%以上没有感受过性|高|潮,你好像交过很多女朋友,根据这个比例,你可以算一下,也许你的女朋友们并不像她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你满意。”
说到这里,乐献仪有点怜悯地看着卫乘风:“她们只是很善良。”
卫乘风:……
他就是说了一句女司机是马路杀手,至于上纲上线这么怼他吗?
“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可别说要跟女人一般见识啊。”
卫乘风是挺想生气,但乐献仪这样说了,他要是生气,不是就证明了自己小肚鸡肠?
好在乐献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卫乘风说:“刚才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连保安我们聘用的都是女人,这并不是性别歧视,只是女人更加细心,做起工作也更省时省事。”
卫乘风嘀咕:“省时省事?她们都不用照顾家里吗?要是有老公有小孩什么的……”
乐献仪说:“对于不婚不育的女性,我们更会优先考虑。”
她觉得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卫乘风的表情可以概括为五个大字:你们要造反?
“献仪,你不会也这么想吧?你可别听戚缘说那些,她让你不婚不育,她自己可结婚了啊!”
“你误会了,其实是因为大多数已婚女性在工作上的表现不如未婚女性,并且家庭会严重牵绊她们的脚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拒绝已婚已育的女员工,只是在这个基础上会更偏向于不婚不育的女性而已。而且这跟戚缘有什么关系?她又没勒着我们的脖子逼着我们不结婚,前两天人事部有个姑娘结婚,我们还去喝喜酒了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不催你吗?”
乐献仪笑道:“你忘了吗,我跟家里早就不联系了,而且我不喜欢小孩。”
“不结婚也不要孩子?”卫乘风反驳她,“女人如果不生孩子,那不是很不完整吗?”
“照你这么说,男人不能生孩子,你们天生就是残次品咯?”
卫乘风发现自己不管说什么,乐献仪都能给他怼回来,这让他很难接受,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解语花,细心到一个眼神她就能看出你需要什么,可现在她完全变了!变得这么陌生!
高中时期乐献仪跟商榷谈恋爱,卫乘风也一直在心里偷偷喜欢她,因为乐献仪就是他理想中的那种完美女生,长得漂亮性格乖巧,从来不让人为难,所以哪怕她跟商榷分手出国,他心里对她也一直有一百层滤镜。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滤镜碎了,她的真实性格原来这样强势的吗?一点都不知道让步,实在是让人很下头。
此时,乐献仪停下了脚步:“到了。”
到了?到什么了?
卫乘风一直跟她说话,忘了看是什么情况,这一抬头,竟发现是到了顶层,戚缘的办公室门口。
乐献仪帮他把门打开,微微一笑:“我们老板想见你,请吧,卫乘风先生。”
卫乘风抬眼看去,发现戚缘正靠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突然有种心虚感,而乐献仪握住门把,在带上门之前,跟卫乘风说:“乘风,其实有件事,从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瞒着你,现在我想应该可以跟你说了。”
卫乘风心跳瞬间加速,他心想不会吧,献仪该不会是要说她喜欢的人其实是他吧?换作今天之前他可能很高兴,可今天两人说了这么多话,他感觉自己还是更青睐乖巧懂事的软妹。
“你真的很烦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跟其他男人比起来,那少得可怜的修养了。”
说完,乐献仪带上门离去,剩下目瞪口呆的卫乘风。
“啊……好尴尬。”
办公室里只有戚缘怜悯的声音,卫乘风恼羞成怒:“谁让你听了!”
戚缘双手靠后撑在桌子上,长腿点地:“耳朵又不像眼睛能关上,你以为我爱听?”
不过献仪说得对,卫乘风的确只有这么一个优点,而且还是被其他男人比出来的,那就是再怎么怼他嘲讽他,他都不会动手打人,太可悲了,这难道不是大部分女人都具备的基础品德吗?
换作从前的卫乘风,听到戚缘语气这么阴阳,早就跳起来了,可这回他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硬是闷着头一声不吭。
戚缘不以为意,说道:“让献仪带你来见我,其实是因为我不好主动去找你,万一被人拍到……我可不想跟你传绯闻。”
卫乘风顿时气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谢你。”
卫乘风一愣:“哈?”
“我说谢谢你。”
戚缘的表情跟语气都很真诚,这令卫乘风拿不准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又在内涵,但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认识好几年了,除了第一次见面,这是戚缘头一回对他态度如此之好,卫乘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我?谢我什么?”
随后他就看见戚缘那张满是真诚的脸渐渐笑出恶意:“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呀,如果不是你,商正荣怎么会死得这样快呢?”
卫乘风瞳孔骤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还有信号干扰设备,放心,我没有录音,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说谢谢的,原本我还在想,我马上就要继承千亿家产,该用什么理由跟商榷离婚,没想到你帮我解决了这燃眉之急,还是多谢谢你呀。”
她轻松地说着,神情满是愉悦,卫乘风却如坠冰窖:“你、你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吗?”戚缘叹了口气,“算了,我本来就不该对你核桃大的脑仁抱有什么幻想。”
她姿势不变,仍旧显得潇洒恣意,可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动人了:“梁少渠利用跟我的假父女关系从商榷手中套走华瑞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再加上他一直暗中拉拢的其他大股东,最终已到手的股份,已经足够华瑞改朝换代。而我还不想跟商榷撕破脸,他对我来说还有点用处,所以我哄他,说一切都不会改变,华瑞还是华瑞,连名字都不会改——你知道我有多想反悔吗?”
她在卫乘风惊恐的眼神里长长叹息:“谢谢你呀,卫乘风,真的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向商正荣透露这件事,商正荣就不会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商正荣不死,商榷就不会主动跟我离婚,他不主动跟我离婚,我怎么反悔呢?”
说着,她还扒拉手指头,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以后华瑞并入上光,叫什么名字会比较好听?行云怎么样?行云集团,比华瑞跟上光都好听吧?”
卫乘风更加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以为我跟商榷结婚的这三年,对他还不够了解?”戚缘看着他,很是可惜的模样,“他肯定会借酒浇愁,除了你跟段浦河,没有人会陪他,一旦醉酒,他会说出什么话来……这不是从我跟他结婚前一天晚上,我们大家就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结婚前一天晚上……卫乘风恍惚不已,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戚缘说的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直到戚缘提示他:“乐献仪。”
卫乘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像是看到什么恐怖怪物一般望着戚缘,这一回,眼睛里没有鄙夷与不屑,而是充满畏惧,他终于意识到戚缘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缜密的思维与过人的记忆力,还有心狠手辣的果决。
“说起来那也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多话,我怎么会知道商榷拿我当乐献仪的替身呢?”戚缘微微笑起来,“这让我原本为数不多的愧疚烟消云散,不过这三年里,我可是一直有做一个好女人,不家暴不出轨,很难得吧?”
卫乘风呼吸急促,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戚缘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宣泄的人,她伸展双臂吐出一口气:“你呀,冲动、易怒、没脑子,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你失去了危机感,并且不知分寸,容易冒犯别人而不自知,所以商榷与你渐行渐远你却不知道为什么,我送乐献仪去跟你见面,你立马就慌了,怕我欺负她,转头就找商正荣告状,以为商正荣能拿捏我……”
红唇弯起嘲弄的笑容,像是猎人:“我只是不想守约,选择权可是在你手里,你可以为商榷保守秘密却没有,商正荣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商榷的父亲,却还装作好兄弟的模样欺骗他、安慰他……这可真是最毒男人心。”
卫乘风慌张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是你的错!都是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商榷对你还不够好吗?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戚缘重复了他的话,“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啊,想要的东西就用自己的双手去抢,有问题吗?还是说你们做生意吞并别人产业时,都要礼貌性地去询问人家愿不愿意?”
男人利用婚姻得到成功的比比皆是,她还没家暴没出轨呢,这还不够好吗?
卫乘风连声音都开始哆嗦了,戚缘看到他这样,笑意盈盈:“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可爱,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摆的那张臭脸,我一直记恨到现在,你是真的很讨人厌啊。”
卫乘风连伸手去打戚缘的勇气都没有,他不敢,他也打不过,他只是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很讨厌你。”戚缘认真回答,“因为今天这些话都将成为你的枷锁,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想把你这张脸撕下来踩在脚底。”
“奉劝你现在赶紧回家钻进被窝把自己藏起来,因为接下来,我会是你父亲最大的对手。最好还是别告诉他,我这个敌人,是你亲自招来的。”
她轻轻一叹:“你把商榷的父亲气死了,总不能再把自己的父亲也给气死吧?”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卫乘风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告诉商伯父的!”
“那我是乐献仪替身的事情,你也不是故意说的?”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别找我!”
说完,卫乘风转身就跑,戚缘看着他的背影,抬手从桌子底下摸出录音笔,眉头轻轻一挑,注视着抬手敲门向她走来的乐献仪,笑容灿烂:“你做得很好,献仪。”
第 86 章
“这样就可以了吗?没有别的需要我做的事情了吗?”
戚缘把玩着录音笔,她望着乐献仪略带忐忑的表情,问她:“你怎么了,献仪,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乐献仪有些畏惧地看着她,半晌低下头去,不敢与戚缘对视,“我……我有点害怕你。”
戚缘啊了一声:“这是为什么呢?我对你不够好吗?”
“不。”乐献仪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你手里的木偶,不仅是我,商榷、卫乘风……每个人好像都是,我害怕这种感觉,也害怕没有价值之后会被丢弃。”
戚缘没想到她会怕成这个样子,她抬手放在乐献仪肩膀上,乐献仪因这个亲昵的动作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戚缘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们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唯一的矛盾就在于商榷,可那不过是个男人,如果他重要到我要算计你,我就不会夺走他的一切了,不是吗?”
乐献仪闻言,轻轻点了下头:“嗯。”
“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像萨莉那样,成为我的朋友,我的助手,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很喜欢你的,你聪明、勇敢,又懂得取舍,一个男人怎么值得你我反目成仇?”
说罢,戚缘顿了下,反问:“你不会因为商榷记恨我吧?”
“当然不会!”乐献仪急急道,“我喜欢这里,也想要证明自己,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戚缘便倾身抱了她一下,难得真心:“你要有自信,你可是女人。”
乐献仪得到抚慰,心里的大石头缓缓放下,不过她还是有个疑问,“你是已经不喜欢商榷了吗?”
戚缘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当然喜欢他。”
乐献仪:?
“长得英俊身材又好,很听话也很干净,很讨人喜欢啊。”戚缘说,“就像喜欢小猫小狗一样,你不也觉得他很可爱吗?要不当初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不选卫乘风?但小猫小狗的可爱之处在于它们不会噬主,适合家养,就算待在笼子里也乖乖趴着,这才是最讨人喜欢的地方。”
乐献仪:“……我突然又觉得你很可怕了。”
戚缘啧了一声:“你对我误会很深,我觉得你需要再努力了解我才行。”
开了个玩笑,乐献仪才问:“就这样告诉卫乘风真的好吗?他如果去找商榷怎么办?”
“他不会的。”
见乐献仪发呆的模样,戚缘戳了戳她的脑门:“怎么说你们也是少年相识,可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卫乘风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他犯了错只会隐瞒,不敢据实相告,放心吧,他不仅不会告诉商榷,也不敢告诉他父亲,他招惹了我这么个麻烦——因为他是个遇到事情只会逃避,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的废物。”
正如戚缘所说,卫乘风的确没有勇气告诉商榷,商正荣会死本来并不在戚缘的计划之中,她只想教训他一顿,没想要他的命,但卫乘风非要自作主张,那她又有什么办法?
卫乘风敢跟商榷说吗?商榷是何等聪明的人,除非卫乘风敢承认是自己导致了商正荣的死亡,但他敢吗?
“好了,你快去工作吧,接下来是我的抑郁时间,我的追夫火葬场结束了。”
乐献仪:“……这就结束了?”
“不然呢?我说过对不起是我的错了,还要我怎样?这还不够虐我吗?你都不心疼我的?”
乐献仪:……
她沉默着把戚缘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终于了解了萨莉的心情,因为此时此刻,她也很想白老板一眼,就是怕老板记仇,等秋后算账扣自己工资,“上班时间要到了,我可不像你有我这样的优秀员工所以可以尽情摸鱼,我还得被老板压榨呢,告辞。”
戚缘嘶了一声,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被放在眼里,她还能有点老板的尊严吗?
然后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得亏乐献仪已经走了,否则恐怕要被吓够呛,戚缘一边哭一边给穆行川打电话,“爸爸!”
穆行川被她叫了爸爸,已经激动的差点又要晕过去,随后听出女儿情绪不对,连忙哄她:“怎么了小缘?爸爸在这儿呢,你怎么了?”
戚缘却只是哭,并不说话,把穆行川急得要命,他咳了两声:“小缘,你在哪里呀,爸爸去找你好不好?”
戚缘仍旧哭个不停,她握着手机,努力深呼吸平定心情,但却还是因为过度悲伤不停抽泣,穆行川从认回她到现在,头一回见她哭得如此惨烈,当时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过了,尤其怕她出事,于是一边安抚她一边让人备车。
她只是哭却不说话,这令穆行川格外不安。
他想了想,把影月叫过来:“小缘出事了,你跟我一起去找她。”
穆影月平时在家里属于是除了戚缘他谁都不搭理,听到穆行川的话,立马警觉,拔腿就要往外冲,被穆行川叫住:“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如果是过去,被父亲这样批评,穆影月早已吓得脸色发白,但现在他满心记挂戚缘,根本听不见穆行川说什么,甚至于他还敢主动催促穆行川:“快,快。”
穆行川见他这副德性,实在是没眼看,他对儿子和女儿的教育理念不同,认为女儿要娇养,女孩子软软的乖乖的文文静静最讨人喜欢,是小公主;而儿子却是要承担起责任的男子汉,要足够坚强、要敢打敢拼。
可惜啊,造化弄人,小公主没能在他身边长大,还变得比男人更强势,什么娇娇软软乖乖静静这辈子是跟戚缘沾不上边了,而儿子是糊不上墙的烂泥,比女孩子还要胆小害羞胸无大志。
所以穆行川对戚缘跟对穆影月完全就是两个态度,儿子令他无比失望,他对穆影月早已不抱任何期待,穆影月能给穆家留个后就行,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女儿虽与他理想中出入甚大,但也重感情,穆行川对戚缘的要求挺矛盾的,又希望她是软绵绵的可爱女儿,又期盼她能有超出男人的才能;又希望她不被男人困扰不做恋爱脑,又希望她不要太过绝情心里还能有点柔软的地方。
他又想用着戚缘,又戒备戚缘,虽然她是他的女儿,但她不姓穆,还结了婚,以后如果生了孩子还得跟别的男人姓,商榷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切?
所以穆行川既需要戚缘跟商榷离婚,又需要戚缘依依不舍,同时还需要她快刀斩情丝,最终完成蜕变。
口口声声的抱歉与父爱,其实也就那样,穆行川要是身体健康能广撒种儿女无数,戚缘如此强横,反倒要成他的眼中钉。
穆行川带着穆影月赶到行云大厦,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乐献仪,她领着穆家父子俩上了顶层,穆影月心急如焚,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戚缘趴在桌子上。
他立马急了,跑去喊她:“小缘,小缘。”
穆行川操纵轮椅走近,戚缘听到他们俩的声音,才从桌子上抬起头,这一下令穆行川倒抽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哭成了这样?”
然后随口吩咐乐献仪:“去准备一下冰敷的东西。”
乐献仪也看了戚缘一眼,听从了穆行川的命令,穆影月慌得要命,他扒拉着戚缘的手,望着她红肿的眼眶,不由得泪水也大颗大颗跟着落下。
穆行川带他来是为了让他安慰戚缘,不是让他跟着戚缘一起哭,“多大的人了,你哭什么!”
乐献仪拿了冰袋跟毛巾过来,看到戚缘这样,不由得站在一旁没有动。
穆行川觉得这人很不会看眼色,“你还不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乐献仪低声说:“……对不起,戚小姐,都是我不好,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信,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穆行川一听不对,把她叫住:“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而后沉声道:“我是戚缘的父亲,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乐献仪握紧了拳头,她正要说点什么,戚缘沙哑着嗓音开口:“不用了,你别逼她,爸爸,这跟她没关系,我来说吧。”
穆行川连忙道:“没事没事,爸爸不会怎么着她,就是问一下。”
戚缘接过毛巾包裹的冰袋敷在眼睛上,做了个深呼吸,现在冷静下来了,她有点后悔之前给穆行川打电话,不该让他知道。
过了会儿,她把毛巾拿下来,问:“我跟她长得像吗?”
穆家父子异口同声:“不像!”
戚缘被气笑了:“不像是吧,那为什么商榷觉得像?”
穆行川没搞懂这里头有商榷什么事,他把乐献仪又打量了一遍,苛刻地想着,硬要说的话倒是有点神似,但谁要是觉得这俩真的很像,像到能彼此做替身的程度,那绝对是脑子有坑。
得知商榷真的是因为戚缘跟乐献仪的这几分神似才追求她,并且跟她结婚,而且今天要不是凑巧卫乘风过来戳破此事戚缘还不知道,穆行川气得浑身发抖!
商榷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他穆行川的女儿当替身?!
“你别生气了,待会儿再气进急救室去。”戚缘对穆行川说着,又让乐献仪离开,“辞职的事情再说吧,你先出去。”
乐献仪低着头出去之后,戚缘打开办公桌抽屉,把那份商榷已经签名的离婚协议拿了出来,当着穆行川的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穆行川:“爸爸,你让人给他送过去吧,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这才是我的女儿。”穆行川说着,用慈爱的声音对她说,“没事的,小缘,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在他身上吊死?他敢这样对你,爸爸饶不了他。”
“我不想报复他。”戚缘摇着头,眼睛里渐渐又多出了泪水,但这一次她不许泪水再掉下来,“我爱过他是真的,这份爱不会因为他不爱我而有任何改变,就这样吧,你别为难他。”
穆行川的眼神几乎温柔到滴出水来了:“你……你真是跟你妈妈一个样。”
都是这样的善良、体贴。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永远在这里为你保驾护航,放心,你交代的事情,爸爸一定给你做好。”
说着,他看向穆影月:“影月先留在这里陪着姐姐,可以吗?”
穆影月看都不看他,只蹲在戚缘身边,充耳不闻。
戚缘因这段婚姻而痛苦,却没有选择继续纠缠,而是挥剑斩情丝,这样的选择令穆行川非常满意,他觉得她已经具备了自己对于辅佐者的要求,接下来可以再给她更多权限来锻炼她了。
他又重重咳了几声,随行的医生担忧道:“先生,您真的不考虑继续回疗养院吗?外面的环境其实不适合您静养。”
穆行川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得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把影月和小缘都安顿好。”
而后他停顿了几秒钟,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商家那小子,这几天又来了吗?”
“来了,不过都按照您吩咐的,告诉他小姐不想见他,让他滚了。”
穆行川嗤笑:“真是没骨气的男人,撑不过三天就来找小缘求和,现在可以放行了,不用再拦着他,让他去见小缘吧,横竖小缘是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情意了。”
事实就是如此。
自戚缘生日宴会结束,商榷与她吵架后决裂,原本穆行川都以为这两个人便到此为止了,谁知道只过了三天商榷就开始后悔,穆行川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他让人专门盯着商榷,对方只要一来找戚缘,他的人就会立刻阻拦。
原本还想着用点手段让女儿对他死心,没想到商榷自己作死,真是天都助他。
商榷想见戚缘已不是一天两天,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想方设法要见她,只是穆行川派人阻拦,他没有办法,想通过电话联系,却得知戚缘的手机在不久前被穆行川碰掉了地上,被轮椅压坏后干脆连号码一起换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几次三番下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穆行川并不希望他和小缘在一起,希望他能离小缘远远的。
可他真的非常非常思念她,已经到了不能没有她的地步。
办公室里,穆行川先行离开,将穆影月留下来后,他回头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影月笨拙地伸手拍小缘的背,姐弟和睦的画面看得穆行川眉眼舒展,而在他走后,穆影月还一边哭一边给戚缘拍背,然后戚缘吸下鼻子,破涕为笑:“你这是干什么,一点力气都不用,给我拍灰呢?”
“……疼。”
他的意思是,如果用力的话,小缘会疼。
戚缘已经不哭了,她抬手给穆影月擦去眼泪:“你哭什么?”
哪怕有戚缘安慰,穆影月还是止不住落泪,黑蓝色的眼睛被泪水洗涤的更加纯净明亮,戚缘几乎没有在除了穆影月之外的其他成年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睛,这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她应该是他的神。
“别哭了,你再哭下去,弄得我也想哭了,我被人当成替身好痛苦的,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穆影月伸出双手,分别搭在戚缘肩头,他近两年一直很努力想再长高、再变的美丽一些,好吸引戚缘的目光,但当戚缘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总是会主动匍匐。
戚缘还以为他想给她一个拥抱聊表安慰,没想到穆影月却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像是小猫一样,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正如当初她诱哄他那般。
穆影月的想法很简单,他被小缘亲的时候,哪怕只是碰了一下下,都轻飘飘地快要上天了,如果他反过来亲小缘,她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戚缘缓缓露出笑容,食指点在穆影月唇边:“姐弟之间不可以这样,这是错误的,以后不许了。”
穆影月一听,顿时急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人之间有血缘关系,有血缘的人不能在一起,你也不能直呼我的名字,我可以选择任何人,惟独不能选择你。”
穆影月慌张又不安,连连摇头:“不,不,不。”
“影月又乖又可爱,从来都不伤害我,还很听我的话。”戚缘轻声说着,似是被他的美丽所诱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穆影月以为她要改变主意亲他了,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可期待中的吻并没有落下,他只听见小缘叹息的声音。
“……要是能早点认识影月就好了。”
“……要是我们不是姐弟就好了。”
他含着泪水充满乞求的看她,戚缘却松开手,很遗憾地说:“不可以哦,影月,不可以这样。”
美人哭起来格外好看,戚缘却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穆影月,加深他的印象,不可以哦,影月。
只要我们还是姐弟,只要我们之间有血缘,就不可以哦。
第 87 章
虽然穆行川撤掉了阻挡商榷的人,但戚缘可不是商榷想见就能见到的,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忙得很呢!
跟戚缘前面几部电影比起来,《错轨》的票房要逊色不少,最终停留在了15亿,但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票房如何,根本不影响拿奖,尤其是戚缘所饰演的花音,柔肠百转又美得惊人,她在电影里穿的各种纯色大摆背心裙,冬天还没过,网上同款已是销量惊人。
相比起戚缘,电影里的两位男主角所受到的关注就要少很多——跟戚缘搭戏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存在,你既可以因她的天才与光芒而获得角色加成,也会为这耀眼所掩盖,哪怕这是你演员生涯中最精彩、最出色的一个角色,因为有戚缘在,亦不得不惨遭蒙尘。
《错轨》十二月份上映,眼看新年即将来临,这段时间一直神隐的戚缘仍旧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虽然工作室签约的其他艺人都很活跃,行程也都拉满,惟独她这个老板,让粉丝严重怀疑,如果工作室发展越来越好,最后她会不会彻底转幕后,连戏都不拍了!
戚缘真可以说是娱乐圈极为特殊的存在,她从出道到现在还不到三年,但每一部戏都交出了完美答卷,还有两个影后奖杯,这就代表以后哪怕她干坐着吃老本都成,签约在她工作室的陈琪如今是势头正猛的小花旦没有之一,童星尹甜甜的演技更是被许多人感慨说比大部分流量明星更好。
同时,由戚缘工作室出品的网剧质量好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当工作室不再将播放版权卖给其他网站,而是发行在自家新推出的视频app后,手机应用市场的单日下载量就达到了七百万!
不仅如此,这款名为“行云视频”的app广告植入极少,非会员最多只需要忍受15秒的广告,年费会员仅需八十块,且每年在八月十号,戚缘母亲生日这一天半价!
按理说现在市场上视频软件竞争严重,行云视频的出现会令其他几家联合针对,可稀奇就稀奇在这里,无论是“先看”、“追剧风”还是“白桃”视频,他们都没有对行云视频采取任何针对措施。
去年曾经有人爆料过,说华瑞正在筹备视频软件应用,不过后来就没了下文,普通人也搞不懂这些公司彼此之间的竞争是怎么回事,但行云视频的广告宣传铺天盖地,再加上之前大热的《谈情说案》等网剧版权到期后也被回收,行云视频的下载量每天都在增长。
以前戚缘花钱做东西,还得考虑一下收支平衡,现在完全不用担心,随着工作室规模扩张,行云大厦原本那些空置的楼层也渐渐填满了新的部门与员工,所以她真的很忙,完全没时间见商榷。
尤其是在辛圣一到达首都之后,起源更是把商榷忘到了九霄云外。
但对于商榷来说,这两个月的日子可谓是无比煎熬。
那天离开之后他就后悔了,什么时候吵架不可以,为什么要挑在小缘生日当天?他想跟她道歉,却怎么也见不到她,电话打不通,信息得不到回复,一切都仿佛石沉大海,而他一旦想要上门,要么是被阻拦,要么就是被敷衍。
打到穆家的电话不知多少次,每一回管家都说会帮他转告小缘小姐,等小缘小姐回来了给他回电,可商榷一次都没有收到过,一次都没有!
几次三番下来,商榷便明白了,并不是小缘不肯见他,而是有人不希望小缘见他。
这人除了穆行川还能有谁?如果是穆行川想要阻拦,他肯定没有办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见她之后想做什么,但他想先向她道歉,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不该在她生日当天对她说那么重的话。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见不到小缘。
如今商榷仍旧每天上班,穆行川以为戚缘是顾念旧情才维持了华瑞现状,他对此虽然略为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希望时间一长,女儿能够狠下心,将该拿走的拿走。
除了核心人物的几位,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华瑞已经算是易了主,而商榷跟戚缘吵架后,情绪尚未恢复,穆行川已经派人让他签了离婚协议,现在商榷迫切想要见戚缘,一是想跟她道歉,二也是想要解释跟挽回,他怕自己再见不到她,她真的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因此商榷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想方设法获取戚缘的消息,他试图通过萨莉联系戚缘,但萨莉很委婉地向他表示拒绝,她早已离开华瑞,现在老板是戚缘,她怎么可能为了前任老板透露现任老板的信息?
她是觉得现在的工作太好所以不想干了吗?
一个普通人想跟自己喜欢的明星联系有多难,商榷现在就处于这么个情况,不过比起普通人,他还算比较幸运,因为他跟戚缘之间还有共同相识的人。
乍一接到乐献仪的电话,商榷有那么一瞬间没想起来她是谁,意识过来后,他向请求见面的乐献仪表示了拒绝,“我已经结婚了,抱歉,我不想做让妻子误会的事。”
说着,他顿了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联系乘风或者浦河。”
“等一下,商榷,我有事情跟你说!是关于戚缘的!”
商榷猛地握紧了手机,“你说什么?”
“电话里说可能不太方便,下午你有时间吗?”
商榷思考了几秒钟,果断道:“我有,地点你定。”
两人约在了一家私密性很高的咖啡馆,商榷提前十分钟到达,发现乐献仪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虽然是久别重逢的初恋女友,但商榷早已明白戚缘对自己而言不可替代,所以再见乐献仪,他根本没有心动也没有怀念,只当她是旧相识。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乐献仪点了一杯拿铁,问商榷:“你要喝什么?”
“不用了。”商榷神情冷淡,言语简短,“你想跟我说什么?”
乐献仪有点局促,她先是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对商榷说:“我现在在为戚缘工作,我是她的工作室的法务部主管。”
商榷英俊而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诧异:“什么?”
可能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初恋跟自己的现任能和平相处而不是势如水火,比如卫乘风,打死他都不信戚缘把乐献仪留下来是因为看中了乐献仪的能力。
但商榷只诧异了几秒钟,便道:“她对同性向来友好,希望你不会辜负她。”
乐献仪连忙道:“你别误会,我私联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而是……你们俩最近是不是吵架了?是因为我吗?”
商榷:“……你想多了,跟你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乐献仪犹豫,“可是那天,乘风送我回公司,然后他去找戚缘,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穆先生都过来了,戚缘好像被弄哭了,事后还当着穆先生的面叫我进去,问穆先生,她跟我长得像不像……”
商榷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见他这么激动,乐献仪立刻说:“我可没撒谎,这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卫乘风,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找戚缘了,我刚回国的时候,他约我见面,那会儿我没车,对首都路况也不熟,是戚缘送我过去的。”
商榷只在戚缘的事情上脑子囫囵,其他时候仍旧精明而锐利,他迅速想到了许多疑点,听起来乐献仪与卫乘风已经联系了很久,可卫乘风从未对他提过这件事,这很奇怪,要知道卫乘风一直看不惯小缘,希望他能跟乐献仪和好,破镜重圆。
“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有没有帮助,是卫乘风告诉我你跟戚缘结婚的,戚缘对我没有偏见,也帮了我很多,如果你们之间有误会,我希望你们还是能快些解除。”
商榷用尽自制力才回应了乐献仪:“谢谢。”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又过了足足七八秒,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抱歉,先走一步,这杯咖啡我请,多谢你告诉这件事。”
“等一下,商榷!”
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商榷停住脚步,“还有别的事吗?”
乐献仪再三犹豫后,问:“你父亲……还好吗?”
商榷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天卫乘风跟戚缘吵得很厉害,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对话,提到了你父亲……”乐献仪犹豫着,拿出手机,“当时我正好在跟别人语音,所以录到了两句,你、你要听一下吗?”
商榷慢慢走了回来,乐献仪打开对话框,声音有点模糊,但可以清楚听出来是卫乘风跟戚缘。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告诉商伯父的!”
——“那我是乐献仪替身的事情,你也不是故意说的?”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别找我!”
随后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剧烈碰撞,乐献仪小心翼翼地看着商榷:“你还好吧?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一定要说。”
商榷的神情很不对劲,但他还是维持了修养与风度,只是声音沙哑地请求:“可以把这段语音发给我吗?谢谢你。”
乐献仪将语音发给他之后,商榷再度向她道谢,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不忘把那杯咖啡结账,乐献仪目送他离去,坐回位子上,喝了一口醇厚拿铁,眉眼舒展,然后发了个OK的表情出去。
那边火速回了她一个红包,戳开一看,5.20。
好家伙,真大方!
从父亲去世后,商榷都不敢回去大宅,不忍触景生情,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小缘还有梁少渠、穆影月,所以当时父亲去世,小缘联系不上,他下意识便认为是她告知了父亲,所以在生日宴会上,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跟她说便指责她欺骗他,但乐献仪给的那条语音却证明卫乘风也知道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商榷想起自己心中苦闷找两个发小出来借酒浇愁,难道又是酒后口无遮拦?!
想到这里,他立刻给段浦河打了电话,开门见山地问:“我爸去世之前,我找你们出来喝酒,喝醉之后,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段浦河被问得一懵,然后试探着问:“怎么了吗?”
“我是不是把梁少渠从我这里拿走股份转让书的事情告诉了你跟乘风?”
见他问了,段浦河也不再隐瞒:“你说了,但我跟乘风商量过,决定还是不告诉你,怕又给你增加心理负担,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然而商榷没有回答他,电话已经挂了。
段浦河感觉很奇怪,他想了想,准备给卫乘风打个电话,让他管住嘴可千万别乱说,结果却是一直都在通话中。
卫乘风根本不敢接商榷跟段浦河的电话,他现在做梦都是戚缘那满是威胁与恶意的眼神,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根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断。
随后商榷回到家,查了父亲生前的家里通话记录,当看见卫家的号码时,他像是失了魂魄,惶惶后退数步,跌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墙。
明明小缘都说了,她没有做,他却非认为是她做的,对她恶言相向,还要跟她离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是被他冤枉的!
他将父亲的死归咎于她,事实上父亲会死跟小缘一点关系都没有!骗他的人是梁少渠,上了套的是无能的自己,将事情捅到父亲跟前的是卫乘风,这里面有小缘什么事?假如他再小心一点、谨慎一点,怎么会被梁少渠骗?
又或者他不要借酒浇愁,就不会口无遮拦,卫乘风自然不会有告状的机会。
归根结底,失去华瑞也好,父亲死亡也好,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小缘没有说谎,她还跟他道歉,她说对不起,他却把她推开,又那样凌厉地质问她,他还把她弄哭了!
自己冤枉了她,小缘肯定很生气,他得快点去认错去道歉才行!
商榷以手撑地,刚站起来,又想起乐献仪同自己说的——卫乘风还告诉了小缘,他把她当替身的事。
怎么又是卫乘风?怎么哪儿都有卫乘风?一次两次难道都是意外吗?
曾经商榷跟戚缘说过,卫乘风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眼,现在报应到了他自己身上,他终于是没法再原谅了。
可惜,戚缘不想见他。
任谁知道自己被当作替身,还能再去爱把自己当替身的人,都只能称一句下贱了。
戚缘很高贵,商榷不配。
贺岁档有戚缘参演的《家国天下》上映,二月中旬过年,从商榷知道真相到现在,他连戚缘一面都没见到过,他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任谁见到他怕是都要认不出来,原本他还能每天坚持工作,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戚缘,像个疯狂私生粉,拼命地想着能见到戚缘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年二十九的晚上,一直蹲守在戚缘常住公寓的商榷终于等到了她。
但戚缘并不是独身一人,她开车送辛圣一回来,辛圣一因此依依不舍,她降下车窗,在天上飘下小雪之际跟辛圣一接吻,看在商榷眼里,简直比凌迟还要难受。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小缘……小缘!”
辛圣一反应很快,挡在了他前面,“商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商榷眼里根本看不见辛圣一,他苦苦哀求戚缘:“小缘,见我一面吧,求求你,见我一面吧!小缘——”
辛圣一抓住他的手臂往后推:“商先生,请你冷静,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用你管!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凭什么靠她这么近?”
戚缘闻言,让辛圣一让开,他抿着唇让出半个身位,商榷一见戚缘,狂喜不已,正要冲上去,却听戚缘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流程也都走完了,你看你哪天有空去领个离婚证就行,从法律上来讲,咱俩已经不是夫妻了。”
商榷慌张地看着她,也顾不得还有辛圣一在场,这种时候,什么自尊什么面子他通通不记得,只卑微乞求:“小缘,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生日当天说那样的话,更不该误会你,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了!小缘!”
戚缘望着他,轻轻笑起来:“怎么,现在知道认错了?”
商榷的眼睛都红了,甚至能看到泪水在打转,他已经一无所有,惟独戚缘是不可承受的失去。
“很抱歉,我不想原谅你。”
面对商榷的乞求,戚缘不为所动,她升起车窗,淡淡地说:“我们俩到此为止了。”
说着,她已经调转车头,商榷想要追上去,却被辛圣一拉扯住,他瘦了几十斤,只有饿得胃疼才会想起来进食,根本没力气和辛圣一拉扯,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见到的小缘就此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这样很难看,也很不体面,商先生。”辛圣一微微一笑,“只会让小缘更加瞧不起你。”
第 88 章
这回商榷没有跟辛圣一较劲,他只是死死盯着戚缘的车子,哪怕被辛圣一拽住,也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去,辛圣一见他如此,遂松开双手,商榷用力过猛,因此狠狠摔了一跤,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就这样拔腿往外追,地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雪之上,点点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辛圣一望着商榷狼狈的模样,转身进楼,不再浪费时间。
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二十九的晚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团团圆圆,而商榷没有了父亲,也失去了妻子,他从没有觉得哪个冬天像今晚这个寒冰刺骨,冷得他大脑迟钝的无法思考,只是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从哪里来,亦不知要到哪里去。
其实即便给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商榷仍然能过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但他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甚至比起找卫乘风算账,失去戚缘更令他痛苦。
雪渐渐地大了,将站在路边纹丝不动的商榷肩头披上一层蓑衣,寒风如刀刃般滚过他的面颊,他连饭都想不起来吃,更别提是穿厚衣服,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居然就穿了一件西装外套,露在外面的双手早已冻得发青发紫,他自己却感受不到。
所有人都在与家人欢度春节,往日繁华的街头在年二十九晚上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有人从商榷身后经过,发现这里站了个人,有的吓了一跳赶紧走开,也有的好心上前关切,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商榷都没有给予回应。
过了许久,商榷才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已被冻得麻木,完全是机械化地往前奏,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迟钝地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小区门口,于是他又转过身回去。上了车后,冻僵的手无法把钥匙对准,冰冷的身体感受到车内的暖气渐渐回温,眼泪才顺着脸颊落下。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一定是因为辛圣一在,小缘才没有跟自己多说话,如果只有他们俩的话,小缘就会理他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这样想着,仿佛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脸上浮现起很努力却还是很难看的笑容,然后商榷无意中看见了后视镜里的自己,他突然就愣住了。
镜子里那个形容枯槁、面颊消瘦的男人是谁?
是……他吗?
已经好几个月没注意过镜子的商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当他瞪大眼,后视镜里的男人也跟着瞪大眼,他下意识抬手摸脸,于是后视镜里的男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那是他吗?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定是因为这样太瘦了、太丑了,小缘才不愿意搭理他的,肯定是这样!
商榷连忙用手拍脸,试图让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一些,可是再用力也无法让凹陷的双颊重新变得饱满,他慌乱不已,最后只能选择将后视镜关掉,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看见丑陋的自己。
再想起刚才看见的辛圣一,对方仍旧眉目如画,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保持着优秀身材,自己跟他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什么时候起,他反倒成了脚底的烂泥?
商榷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整理好情绪,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也被暖气煨热,能够继续开车,随后他开车回到了他跟戚缘结婚后一直住的别墅里,家里还有很多属于戚缘的东西,他曾经以为她会回来,苦苦守了半个多月,后来他才明白,她什么都不要了。
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包括他。
而她在断舍离之后,能够轻易得到更好的。
虽然是大冬天,商榷还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味道,他好几天没洗澡也没换衣服,狼狈的不像话,小缘肯定会讨厌的,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人。
想到这里,商榷快速进入浴室,脱去身上衣物后,他看着凸出身体的肋骨,大脑混沌,接收着惊恐的事实:他的肌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硌人的骨头,连商榷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头发也不知多久没剪,乱糟糟一片,商榷在热水下冲了好久,来来回回搓了七八遍,浑身通红之后才走出浴室,自己擦身体自己吹头发,然后认认真真坐在梳妆台前敷面膜,并且逼着自己在敷面膜期间做了一人份的晚饭并且吃完,最后上床躺下,闭着眼睛强迫入眠。
要维持健康的作息才行,他得快点恢复小缘喜欢的模样再去见他,快点快点,快点睡着!
商榷有了新的目标,他似乎因此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而在没有恢复之前,他也没脸去见戚缘,他不想再在她心里留下自己如此丑陋狼狈的一面。
而这也是戚缘第一次跟穆行川还有穆影月一起过年。
穆行川身体不好,没精力陪他们俩一起守岁,所以吃过团圆饭后陪戚缘跟穆影月一起玩了几把牌——最简单的斗地主他都赢不了,但这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他有个猪队友!
如果穆影月是地主,那么为了让戚缘赢,他就胡乱出牌,炸跟对通通拆开,只要戚缘出牌他就不接,戚缘根本不用跟穆行川打配合都能赢。
要是穆行川是地主,这平日让他学如何管理集团跟要他命一样的影月,那是戚缘指哪儿他打哪儿,再加上戚缘还会算牌,穆行川这个地主被俩农民联手斗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如果戚缘是地主,那完蛋了,作为戚缘上家,穆影月绝对会想方设法让戚缘先跑,穆行川跟他说打配合,他左耳听右耳冒,根本不往脑子里去,反正他就是要小缘赢!
把穆行川给气得呀,差点又咳血了。
戚缘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老爷子不是身体不适精力不济,纯粹就是给穆影月气的。
穆行川被气走回房休息,穆影月乖巧地把牌收好,问戚缘:“还玩吗?”
“就你跟我,两个人怎么玩?”
穆影月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把牌一张一张拿出来,天真地说:“小猫钓鱼。”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戚缘想了想,“行啊,那来吧。”
穆影月所谓的小猫钓鱼其实就是一副牌去除大小王后重新打乱洗顺,双方各自持有一半,你一张我一张,谁跟最上面的一张重复,就能把这些牌全部纳入囊中。
戚缘就这样跟穆影月一起玩了一个小时,直到十二点钟声敲响,她才把手里的牌塞给穆影月:“都给你,算你赢了。”
然后打了个呵欠,“不行了,我困了,要回房睡了。”
穆影月一边收牌一边偷偷看她,戚缘顺势叮嘱他也早点睡,结果她回房后刚洗个脸换上睡衣躺下,穆影月就跟小猫一样偷偷溜进来,还趴在戚缘床边小小声叫她:“小缘,小缘。”
戚缘眼睛都没睁开,敷衍回答:“干什么?”
“我……我想,要你。”
戚缘被这话一惊,眼睛顿时睁开,没想到穆影月还有这样大胆奔放的时候,结果这家伙说话大喘气,后面又跟了仨字:“……的头发。”
戚缘:……
她又把眼睛闭上:“要我头发干什么,拿去做酱油啊。”
穆影月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头发跟酱油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双手靠在一起叠在戚缘床上,声音软绵绵:“小缘……”
“自己拿,我天天掉头发呢。”
穆影月于是拔腿就往垃圾桶走,翻了半天回来,又伸手摇摇戚缘:“小缘……”
戚缘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她咕哝道:“自己拔,拔完快走,别耽误我睡觉。”
穆影月很迟疑,他舍不得拔小缘的头发,可如果不是带毛囊的头发好像不能做坚定,他不想偷偷地这样做,哪怕是翻小缘房间的垃圾桶,他都会告诉她知道,征得她的同意才可以。
最后穆影月咬咬牙,挑了戚缘的一根长发,快速拔了下来,戚缘浑然未觉,穆影月又噘嘴给她吹吹,然后像是在惩罚自己,硬是薅了自己五六根。
那天小缘说的话,他全部都有记住,他想被小缘亲亲,也想亲亲小缘,所以他不想做有血缘的弟弟。
很简单的道理,以穆影月的大脑足足考虑了一个月才想明白,这期间没人引导没人教,他是自己想起从前小缘跟他说的,让他去拿梁叔叔头发的事,于是反过来问小缘要。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做检测呢?
穆影月考虑了半天,最终决定去找管家。
由于过年的缘故,管家已经放假,要大年初一下午才会回来,于是穆影月仔细又仔细地将戚缘的头发保存起来,生怕弄坏了,他可不想再去拔一次小缘的头发,那样太疼了,他不想做会弄疼她的人。
管家大年初一下午一回来,穆影月就去找他,这令管家受宠若惊:“影月少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从影月少爷小时候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啊!
穆影月望着他,“你知道,哪里,做鉴定?”
管家连忙问:“什么鉴定啊,影月少爷?”
“血缘,鉴定。”
“影月少爷是有什么打算吗?”
穆影月默默地将装了他跟戚缘头发的小袋子拿出来,交到管家手上,认认真真回答:“我,小缘。”
管家一听就笑了:“这还用做吗?你跟小缘小姐是姐弟呀,影月少爷,您是不是忘了,小缘小姐跟先生做过坚定,结果是完美匹配,那小缘小姐跟你当然就是亲姐弟。”
穆影月很坚持:“做。”
管家还想劝他,但转念一想,影月少爷跟个小孩子一样,可能是觉得之前小缘小姐和先生做这个好玩,自己也想做一下?那就听从命令好了,反正也花不了什么钱,费不了什么事。
“好好好,听您的,我这就让人帮忙做……小缘小姐?您这是要出门吗?今天可是初一啊。”
一听到戚缘的名字,穆影月火速精神,一扭头,发现戚缘换了外出的衣服正好经过客厅,穆影月立刻跟了上去,戚缘像是没看见管家手里的东西一样,行色匆匆:“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去看看,你乖乖的待在家,别乱跑。”
穆影月很失望,不能带他去吗?
但他是很乖的,从来不会吵闹,于是点点头,坚持送戚缘出门,管家也跟在她身后,念叨着:“小缘小姐,这两天雪下的大,您要不然别自己开车了,让司机送您吧,天冷路滑,很危险的……”
可能是因为照顾了穆影月这么多年,因为穆影月的性格都没敢唠叨,现在逮着脾气好的戚缘管家是一顿说,但人家真真儿的是出自好心,戚缘只能无奈地受了,“行,你让司机送我。”
“好嘞,我这就去打电话让人准备!”
戚缘离开时,不知为何,穆影月突然有种她不喜欢自己了、要丢弃自己的错觉,他很害怕、很不安,下意识想拔腿追过去,可管家却拦住他:“影月少爷,小缘小姐不是说了,让您好好呆在家里,不许乱跑的吗?”
穆影月闻言,又温顺地坐了回来。
管家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从前啊,想劝影月少爷做什么是绝无可能、难如登天之事,现在则不一样,只要把小缘小姐拿出来一说,影月少爷就可听话了!
戚缘坐车到了萨莉家,萨莉现在自己住,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很宽敞,她还养了两只猫,一只银渐层一只布偶,都特黏人,不过戚缘不是来看猫,而是来看人的。
工作室放假比较早,年假一共有二十天,而且对于最初陪着自己走过来的工作室老员工,戚缘不仅包了丰厚的年终奖,还包了她们的来回机票。
“怎么了这是?大过年的哭成这样?”
听见戚缘的声音,萨莉吐了口气出来:“你可算来了,快来哄哄吧,我怎么说都不行,一直哭。”
怀里塞着抱枕在萨莉家沙发哭成泪人儿的不是旁人,正是戚缘的两个助理之一,小梅。不过现在小梅已经进了人事部,年前还刚涨了工资,回家前还欢声笑语,怎么大年初一就跑回来了?
戚缘看了萨莉一眼,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萨莉回了她个无奈的表情,做了个口型。
电话里说不清楚,小梅是凌晨坐飞机回的首都,早上五点钟到的机场,萨莉开车把她接了回来,马上该吃午饭了,她还在哭。
戚缘在小梅身边坐下,问她:“是家里人让你不开心了吗?”
小梅抹了把眼泪,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克制情绪,眼睛都哭肿了,边上还放着几个用过的冰袋,戚缘说:“你要是再哭,我可扣你工资了。”
萨莉不怎么会哄人,她平时风风火火,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年纪又略大,所以对于小梅这种年轻女孩,实在是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问了又不说,她都想发脾气了,这才给戚缘打电话,让戚缘过来。
小梅抽噎不止,戚缘顺手把萨莉家一只猫抱起来塞到小梅怀中,布偶猫体型不小,被萨莉喂得胖嘟嘟,一双蓝眼睛干净地像是雨后天空,而且根本不怕人。
有了毛茸茸安慰,小梅的哭声似乎小了一点。
然后戚缘开始撸另一只银渐层,顺便跟小梅说话,慢慢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别再哭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小梅终于不再哭了,萨莉夸张地吐出一大口气:“谢天谢地,你要是再哭下去,我觉得我这房子都要被淹了,我也不叫法海啊。”
小梅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跟萨莉说对不起,萨莉说:“没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凌晨给我打电话哭到现在。”
小梅一听她问,顿时悲从中来,又要哭了,戚缘立刻抓起小猫的肉垫摁在她脸上,她才似哭非哭地吸了吸鼻子:“我跟家里吵架了。”
“嗨,我以为什么大事,吵架那不正常?”萨莉倒了杯蜂蜜水塞小梅手里,“所以呢,是为什么事?”
她停了两秒,“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婚姻?”
小梅没说话,萨莉便了然:“看样子是二者都有了。”
“我爸妈想让我辞职回家考公。”说着,小梅的眼泪又开始蓄积,“我一直以为他们很爱我……真的,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她年假放了二十天,买了很多东西回去,给家里人都买了礼物,因为自己升职加薪,前途一片大好,结果回到家,瞬间被父母泼了一盆凉水,从刚回家那天起,到过年这短短一个多星期,小梅足足相了八次亲!
萨莉:……
戚缘:……
“每天都是每天都是,我说不去还不行,我都说了暂时不考虑结婚,我爸非说我年纪大了掉价,再不嫁人就成了大龄剩女,年前家族聚会,一家人坐在一起说我,从我奶奶我爷爷到我几个叔叔跟姑姑,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小梅烦躁不已,“以前他们都没有这样逼过我,我问为什么,我妈说,我弟谈了个女朋友,打算新年过了结婚,我们那边弟弟结婚了姐姐要是还没嫁出去就不吉利,所以才让我赶紧找!”
第 89 章
戚缘跟萨莉对视一眼,“然后呢?”
“然后更离谱的来了,前两天见了个家里条件不错的,但长得不行,我爸数落我挑剔,说我这样挑,等年纪再大点只能找更差的,对方工资还没我高啊!”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小梅的嘴停不上了:“我说不结婚,他们说我在外头学坏了,还说我给明星当助理,这工作不安全,让我回家考公,我说我现在进了人事部,他们才改口,我才知道催我结婚是为了我弟。”
她越说越气,情绪也愈发激动,嗓子因为哭太久有些沙哑,但这丝毫无损小梅心里的憋屈跟难受:“他们非要我辞职回去考公,然后跟他们介绍的对象结婚,就昨天中午,因为我不想去相亲,他们居然把相亲对象带家里来了!”
“我还躺在床上没洗脸起来,他们把我房门打开!”
小梅说着说着,又想哭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明明我从小到大都是最懂事最省心的那个,为什么因为弟弟要结婚,就非要逼我结婚?”
“所以呢,你就哭着跑回来了?”
被戚缘这么一问,小梅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气呼呼道:“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们了!我不要他们一分钱,他们也别管我!从我工作到现在给家里买的东西也足够抵消他们花在我身上的了!”
戚缘与萨莉同时嗤笑:“嘁。”
小梅:?
“听着你还挺有骨气,不过我有个问题,你弟也跟你一样不伸手问家里要钱吗?”
小梅摇头:“他大学毕业后还住在家里!我爸妈正商量着给他买房结婚,还问我有没有钱,让我帮忙。”
萨莉:“这不就是了吗?全国这么多男人,没见过几个独立男性说自己不啃老不用家里花一分钱给买房买车的,你可倒好,吵了两句就雄心壮志说家里什么东西你都不要。”
戚缘凉凉接话:“你是自己不要啊,还是要不着啊?你要,人给你吗?”
“父母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这话听着真耳熟。”萨莉挑眉,“小缘,给献仪打个电话呗,她就住隔壁小区,几分钟就能到。”
戚缘火速掏出手机召唤乐献仪,大律师穿了件厚厚的珊瑚绒卡通睡衣就来了,戴个黑框眼镜呵欠连天,她虽然是本地人,但跟家里八百年不联系,昨晚是跟萨莉韩雅一起喝酒吃饭过的年,乐献仪留学多年,会做菜,她住的一居室,就一张床,所以萨莉韩雅喝完后各回各家。
萨莉言简意赅向她讲述小梅的伤心事,乐献仪一点都不同情,笑拉了:“干嘛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小缘说得没错啊,一般能说出爸妈的钱爱给谁给谁的人,基本都是既得利者,人家占便宜了当然要这么说你,剩下那部分没拿到钱也这么说的,是把这话当成遮羞布,标榜自己孝顺了。”
戚缘鼓掌:“说得对,你看我妈妈,把她的全部都给我,她的小男友一分钱也没拿到。你还真别说,你妈爸爱不爱你,真就是看他们舍不舍得在你身上花钱。”
说完她问乐献仪:“昨晚做贼去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乐献仪有气无力白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为什么一千块钱的红包我就抢了两毛八?”
她们有个私人小群,过年了戚缘群发了几个红包,每一个都是一千,乐献仪一共抢了四十八三毛二,她感觉自己被诅咒了。
“你脸有多黑你自己最清楚,玩个游戏抽卡你都次次保底,一千块钱你抢两毛八我倒也不意外。”
乐献仪十分痛苦地坐了下来,跟没骨头一样压在戚缘身上,还指挥她:“快点给我倒杯水,我现在感觉头重脚轻……想吐……”
萨莉立刻道:“别别别,千万别吐!这地毯可是我在网上花了两万二淘的!很贵的!”
戚缘一边伸手扶住乐献仪的脑袋,一边火速从小梅手里抢过那杯她还没来得及喝的蜂蜜水给乐献仪灌了进去,小梅顿时茫然——最应该安慰的难道不是她吗?
乐献仪喝了一杯蜂蜜水,总算是活了过来,她昨晚喝酒喝得太多……其他两个因为还要回家,心里都有数,她喝完直接倒头睡,所以脑袋瓜子此时嗡嗡响,她问小梅:“听你话里意思,你父母挺疼你?”
“我以前是这么觉得的……”小梅低声说,“我小时候生病,我妈衣不解带照顾我,我爸大晚上借不到车,深一脚浅一脚抱着我往诊所跑,送我去学画画,学校要交什么资料钱,他们就是手头紧巴也一定会凑给我……这难道还不是爱我吗?”
“听起来是挺爱的,比我爸妈强。”乐献仪点评,“但他们不也这样爱你弟吗?顺便问一句,你家有宅基地吗?有你的份吗?”
小梅沉默了。
“所以你看,你刚才豪情壮志宣布自己不要家里一分钱,其实不是你不要,是人家不给。”乐献仪说,“你跟你弟都毕业了,你还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讨生活,为啥你爸妈不贴补给你买辆车买个房?房子买不起,这车子总买得起吧?”
小梅嗫嚅道:“首都堵车……”
“那也比你两条腿走道儿方便。你弟比你小,现在家里给买车又买房,你呢?给你买了啥?”
萨莉啧了一声:“献仪,你委婉点儿,可别把她又给弄哭了。”
乐献仪道:“早点认清现实放下幻想,我妈以前老说没有她就没我,我寻思着也不是我让她把我生下来的,她要是生我之前问问我,愿不愿意当她闺女,我指定说我不愿意。孝顺孝顺,孝就是顺,顺就是听他们的摆布。”
“我觉得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戚缘给乐献仪按着太阳穴,“你爸妈给你弟多少,你就也要多少,如果不给,那么等他们老了,赡养问题你就跟你弟分着来,谁占利多谁负责,最担心的就是钱跟地都给了儿子,完了让女儿端屎端尿跑前跑后。”
说着,戚缘看向小梅:“你得去争得去抢,你不争不抢就会吃亏,为什么在学校你知道去争取奖学金,在公司你知道要竞争升职,到家里你却成了委曲求全的小可怜?”
“我爸妈年纪大了,我不想惹他们不舒服……”
“那他们要是别偏心,不就没这茬儿了吗?”
萨莉抬手拍了拍小梅的肩膀:“我们的建议就给到这了,小缘说得对,你爸妈给你弟多少,你就也要多少,那是你应得的,不然你就只能自己心里难受。”
“祝你早日跟你弟一样独立。”
乐献仪懒洋洋举手:“要是因为财产纠纷打官司,请找我,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五折。”
她其实挺能理解小梅,做女儿的总是更能体贴父母,不愿家里为难,曾经她也是这样,直到她发现越是忍让,自己的生存空间越是被压榨,最后缩小到了一个无法呼吸的地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就算被骂没良心也无所谓。
指望乐献仪安慰人是不行的,她是理性到近乎冷酷的人,对于身陷泥淖无法挣脱的人,她会伸出手,然而你如果不接受,反倒继续哭诉不去反抗不去改变,她便决不会再搭理。
最多只提供法律帮助,再多的没了。以她过来人的经验,自怨自艾自伤自怜没有任何作用,绝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成年的女儿默认不属于家里的一份子,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行了,你也哭了这么久了,去客房洗把脸睡会儿吧。”萨莉说着,拉小梅起身,看到沙发上缠在一起的戚缘跟乐献仪,没好气道:“我原本以为咱团队来了个正经人,没想到你俩这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了属于是。”
本来戚缘就够皮的了,常常令萨莉心力交瘁,乐献仪最初多正经多专业啊,瞧她现在这副德性,跟戚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乐献仪:“我比戚缘还是要正经一点的吧。”
戚缘用力按了下她的太阳穴,“哪里?”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萨莉无语地拉起小梅去客房,几分钟后回来,三人坐在一起,萨莉说:“刚才那番话,你可别在你爸跟前说。”
“确实。小梅能问父母要,是因为她父母确实对她不错,而且人家从小在家里长大,你可不一样,再争强好胜,也别在穆先生跟前表现出来。”
两人都对着自己再三叮嘱,这不得不令戚缘怀疑她平时到底是有多么不正经,“别说了,我爸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那是他的自由,弟弟跟我是一家人,给谁都一样,我自己有钱,想买什么东西不用靠别人,难道以后我有难了弟弟能不帮我?——这味儿足吗?”
萨莉乐献仪双双比出大拇指。
戚缘笑着勾住乐献仪的脖子:“给你准备了点小礼物。”
乐献仪听到她说礼物就头疼:“5.20的红包你自己留着吧,都不够我交物业费的。”
戚缘笑得停不下来,“跟我去车里拿,我家车在下面等着我呢,萨莉,小梅就劳你多注意了,明年请你们到我家来一起过年好吧?”
萨莉挥手:“快走快走。”
乐献仪一路被戚缘拖出萨莉家,她很不服:“为什么我要走?我不走!我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让我在萨莉家睡一会啊!”
戚缘充耳不闻,继续拖她,一出住宅楼,一阵寒风吹过,把乐献仪冻得一哆嗦,戚缘让她在原地等一下,自己快步走到车子旁边,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丢给乐献仪,“我回去了,你记得吃点东西再睡,一放假就日夜颠倒,小心猝死。”
乐献仪怒道:“你会不会说话!大过年的还要压榨我!”
她以为文件袋里是戚缘让她做的工作,所以虽然嘴上抱怨,还是跟戚缘挥手再见,拿着文件袋回到自己的一居室后叹了口气,唉,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萨莉一样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她不是很喜欢猫,倒是想养一只狗。
家里开着暖气,乐献仪顺手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结果文件袋一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需要她处理的法律合同,而是一份过户证明,还有鲜红的滚烫的房产证。
是风西公馆总面积足有二百七十平的大平层,交通便利环境优美,离学校、医院、商业街只需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市值少说三千万,风西公馆的房子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而且还是精装房!
乐献仪的手都在颤抖,她给戚缘打电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属于自己的房子吗?”
戚缘抬手擦了擦车窗上的水汽,随意地往窗外看去一眼,这里寸土寸金,而她无所不能。“再说了,你刚才还嫌我只给发五块二的红包呢。”
“那你给我发个52不就行了,但我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风西公馆的房子,你、你是不是脑子坏啦?”
“放心。”戚缘用手指在车窗上写了个穆字,然后擦去,“虽然对你来说是小事,但为我创造的价值,远不是风西公馆一套房能比拟的,所以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她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柔和:“献仪,你不认为你远比这套房子更珍贵吗?”
从未有人跟乐献仪说过她很珍贵,她自己也从不这样认为,她得需要不停地欺骗、不停地伪装温柔与贴心才能获得旁人的称赞,时间长了,面具便成了黏在脸上的一层皮,虚假无比。
“……我有价值吗?”
“当然。”戚缘毫不犹豫地给予肯定,“我很看好你。”
乐献仪想笑,半晌,又故作轻松,“那你直接给我套房,我可不想奋斗了啊,以后工作我必摸鱼。”
戚缘笑:“那我可要在你办公室安上一百零八个摄像头,你敢摸鱼我就扣工资。”
“那我立刻申请劳动仲裁并且在往上把你曝光!到时你求我都晚了!”
两人在电话里还要斗嘴,好一会儿,戚缘悠悠地说:“马上就要春暖花开了啊。”
“我怀疑你脑壳真的坏掉了,今年比往年都冷,冬天持续的时间也更长,少说还得再冷上个把月,哪里有春暖花开?”
“你不懂,我的心里春暖花开。”
“你心里什么时候有过严寒冬至吗?我看你天天笑得跟朵花似的。”
戚缘立马扣工资警告,乐献仪只能认输道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武松手里拿着工资卡,再凶猛的大虫也得躺下翻出白肚皮。
“路边停一下。”
乐献仪不觉感到奇怪:“这么冷的天你不赶紧回去,还要下车干什么?”
戚缘又贫了两句,挂掉了电话进了路边一家还在开的花店。虽然她戴着口罩,但她真的是太有名了,花店的老板娘还是粉丝,本来正拿着小剪子修花枝,看见戚缘后手里那小剪子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戚缘?你是戚缘吗?天哪!你是戚缘!!!”
戚缘问:“一般给爸爸送花的花,送什么最好啊?”
老板娘还在激动中:“戚缘!戚缘!我特别喜欢你!戚缘!”
戚缘忍不住笑了:“要签名吗?”
“要要要!要!”
签了名又合了影,在老板娘的热情招呼下,戚缘选了一束天堂鸟,老板娘全程花痴脸盯着她看,疯狂吹彩虹屁:“天堂鸟的花语是吉祥如意、幸福快乐,拿来送给爸爸再合适不过啦,女神好孝顺啊!”
她夸得太真诚,戚缘沉默了两秒钟,“谢谢。”
完了老板娘怎么都不肯要钱,戚缘只好又给她多签了几个名,然后抱着这束天堂鸟上了车,司机看到她买花,居然也夸她孝顺。
戚缘:……
怎么说呢,她其实只是想送穆行川早点上天而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正在这时,管家打了电话过来,一开口就是求救:“小缘小姐!你快回来吧,出大事情了!”
戚缘:“嗯?怎么了?”
“哎呀,电话里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楼上先生发了大火,我担心影月少爷会受伤,您在哪里呀,快些回来吧!”
戚缘安抚他说:“顶多再过个十五分钟我就到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管家满是愧疚:“都怪我,影月少爷要做鉴定,我直接哄哄他就是了,结果却、却……”
“结果却怎么样?”
管家窒了一下,“小缘小姐……”
戚缘按下挡板,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声音却满是不解与担忧:“没关系,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你直接跟我说实话就成。”
“是。早上影月少爷给了我两个人的头发,说是让我去帮他做个亲缘鉴定,我想着哄他高兴,就去了,半小时前鉴定结果出来,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鉴定结果居然说小缘小姐跟影月少爷没有亲缘关系!这、这怎么可能呢?”
戚缘轻轻说了一句话,管家没听清楚,下意识追问:“小缘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春暖花开了。”
第 90 章
戚缘的车子刚到家门口,管家便着急忙慌迎了上来,看样子他在门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急不可耐:“小缘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我从未见过先生生这样大的气!”
戚缘凉凉道:“他平时住疗养院,你也没怎么见过他吧。”
虽这样说,她却还是抬腿往里走,穆家这房子的隔音效果极好,即便如此,在楼下还是能听到穆行川夹杂着剧烈咳嗽的咆哮,戚缘觉得他身体看起来不大行,其实还挺好,不然也不至于叫这么大声。
“我上去就可以了,你在下面等着吧。”
管家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戚缘随手把外套脱下,上楼后,穆行川卧室门大开,愤怒的声音正是由此而来,她走了几步,抬手敲门,问:“谁惹你了,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没等穆行川回话,影月先扑了过来。
他那张美丽精致、像是天使一般的面容上满是喜悦跟开心,手里还拿着一份皱巴巴的被撕成了好几片的亲缘鉴定书,此时正如稚童般举起给戚缘看。
戚缘先是接过来,但没有立刻看,而是关心穆行川:“到底怎么了?你对着影月吼什么,他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穆行川瞪着穆影月的眼神简直如同在看仇人,他愤怒地几乎想要将穆影月撕成碎片——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好大儿,哪怕缺陷满身无法成为他理想中的继承人,他也从未想过将上光交给除却影月之外的人。
他对戚行云满怀愧疚,对健康又优秀的女儿戚缘又怜又爱,这都没能撼动他更换继承人的想法。
可现在,他居然用这种眼神盯着穆影月,属实是令戚缘不了解。
而穆影月根本不在乎父亲怎么看自己,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戚缘,只想让戚缘那份亲缘鉴定书,他跟小缘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不是姐弟,以后她可以再亲亲他啦!
——穆影月的脑子向来只关注跟戚缘有关的事,就是天塌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穆行川吼的屋顶都要震碎,他仍旧扒拉着手指头盘算,小缘怎么还不回来?
按理说他是害怕的,可只要想到小缘可以亲亲他,他的心里就充满快活的泡泡,根本听不进去父亲的咆哮。
穆行川被戚缘这么一说,好像他才是那个不懂事的人,这些年医生再三叮嘱,一定要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与平和,千万不能大悲大喜,他的五脏六腑早就坏掉了,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足够有钱,请得起最好的医生,吃得起最好的药,否则他早该在二十几年前就死去。
他颤抖着手,抬起,指向穆影月:“他、他……”
“他”了个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戚缘接过穆影月手里被撕碎的纸,发现是亲缘鉴定书,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找到最后写着结论的那一页,然后冷静地跟穆行川说:“管家已经跟我说过了,您没必要这么生气,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对戚缘来说,这当然不算什么,可对穆行川来说,这可太算什么了!
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虽然对穆影月失望透顶,却一直都在为穆影月规划以后的人生,想着自己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一双儿女的未来安排好,尤其是影月,他跟个小孩一样,容易受伤又很脆弱,一定要让小缘对他好一点,姐弟俩关系再亲近一点,这样小缘才会心甘情愿保护影月。
不仅如此,他连遗嘱都写好了,继承上光的人是影月,小缘作为新的执行长辅佐他、帮助他,经历了商榷拿她当替身这件事,穆行川相信,女儿不会再轻易爱上哪个男人,她会很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现在这一切通通都被打碎,所有的筹谋所有的计划瞬间宣告破灭,因为这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戚缘把亲缘鉴定书放到一边,拍了拍影月的肩膀:“好了,你先去琴房吧,这里我来处理,别害怕,嗯?”
往日她也这样对穆影月,当时看在穆行川眼里,真是感情和睦,姐弟情深,看得他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就算死也能瞑目。
眼下再看见自己的女儿如此温柔对待一个野种、杂种,他只觉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滔天而起,恨不得立刻将两人分开!
“给我站住!不许走!”
戚缘让走,穆行川不让走,请问在这种情况下,穆影月会听谁的?
答案显而易见,他很乖的,戚缘让他去琴房他就会乖乖去,穆行川哪里肯让穆影月这样好过,他用力地拍打着轮椅的扶手:“站住!站住!听见没有?给我把他拦住!”
门口的保镖立马伸手挡住穆影月的去路,戚缘眉头一皱:“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影月是无辜的,你对他发什么脾气?让他先回房,有什么话我们俩不行吗?”
“让他给我待在这里!我要看看,他到底是谁的种!”穆行川咬牙切齿地说。
说完了,就开始疯狂咳嗽,戚缘眉头蹙得更紧,她松开穆影月,走到穆行川身边,“你没事吧?”
“小缘,咳咳咳——”穆行川用力抓住戚缘的手,他平时没什么力气,此时却抓得戚缘都有些疼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们父女俩才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你要记住这一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在爸爸心里的地位,你就是最重要的。”
戚缘扶着他的手臂:“行了别说了,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穆行川怎么可能休息?他现在怒火攻心,除非强硬地把他弄晕,否则他绝无可能休息!
“人呢,带来了没有?”
剧烈咳嗽过后,用来捂住口鼻的手帕上出现了点点血丝,声音也变得略微沙哑,但穆行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特别少见的精神亢奋,而且红光满面,不了解的人看了,一定会以为他的身体好转了。
“马上就到了,先生。”
戚缘不解地问:“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见谁啊?赶紧躺下休息,让医生给你打一针。”
穆行川抓着她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力量,他摇着头:“小缘,爸爸没事,这件事如果不处理了,爸爸就是死都不能瞑目。”
很快地,穆行川口中的人被带到,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梁少渠。
上一次见面时,梁少渠还是身材修长保养得宜的中年美男子,气质十足,走在路上都能引得无数人回头,可现在……他看起来分外落魄、沧桑,身上的衣服皱巴巴不知多久没换,像是一颗风干了的橘子,干黄枯瘦,戚缘差点没认出来。
她不解地看向穆行川,“怎么又把这人带来了,我可不想见到他。”
说着,她感觉穆行川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而梁少渠在见到穆行川后,也第一时间解释:“穆先生!我什么都没做,穆先生!”
穆行川咬着牙:“快点!我要亲眼看着他抽血!”
紧接着,当着戚缘的面,两个保镖摁住梁少渠,攥住他的胳膊把衣服往上捋,另一人则拿着针管狠狠扎了下去,什么措施都没做,梁少渠闷哼一声,却被堵住了嘴——在结果出来之前,穆行川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
随后,他们又盯上穆影月,穆影月吓坏了,他不喜欢被陌生人靠近,更别提是被他们抓住抽血,于是他受到惊吓便下意识挣扎,戚缘想上前却被穆行川拦住,她只能喝斥:“动作轻点!弄伤了他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保镖们的动作立马变得轻柔起来,不敢再对穆影月强制暴力,穆影月还在拼命挣扎,戚缘带着怒气质问穆行川:“你到底要做什么?非得吓死他才甘心吗?”
穆行川丝毫没有怜爱之心,只死死盯着梁少渠,又盯向穆影月,“给我抽!”
保镖们顿时左右为难,他们不敢违背穆先生的命令,可眼下小缘小姐便是先生唯一的孩子,以后他们还要在她手底讨生活,现在的雇主、未来的雇主,这哪个都不好得罪呀!
戚缘道:“你是想给梁少渠跟影月做亲子鉴定?为什么?”
她愣了下,“你觉得影月是梁少渠的孩子?”
闻言,影月睁大了眼睛,被捂嘴的梁少渠更是像条虫一样挣扎扭动,嘴里呜呜不停,似乎是要辩解。
穆行川没有回话,只是愈发呼吸急促,见状,戚缘对旁边的医生说:“还是你去吧,记得轻点儿,别弄疼他,也别抽太多。刚才梁少渠那连消毒都没做,重新抽一回。”
医生点点头,随后戚缘安抚穆影月:“影月,你要听话,不要吵闹,让医生给你抽点血,很快就过去了,我保证不疼。”
原本在保镖手里拼命挣扎手脚并用还试图用牙咬的穆影月立马安静下来,甚至自己主动撸起袖子,露出皮肤雪白的胳膊,他白到什么程度,连皮肤下的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梁少渠见了,愈发激动,医生跟在穆行川身边多年,知道穆家不少私事,自然也知晓这位未来要继承上光的千金小姐对梁少渠心怀怨恨,于是扎针时故意要给戚缘出气,梁少渠的惨叫,也再一次被闷住。
亲子鉴定不可能立马出结果,戚缘对穆行川说:“你要不要先休息会?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穆行川示意保镖松开梁少渠的嘴,梁少渠显然是被匆匆绑来,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就这样被迫跪在了穆行川跟前,面对穆行川的怒火,他畏惧又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穆行川问他:“你是自己承认,还是等见了棺材再落泪?”
梁少渠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没有回答,看样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穆行川冷笑几声:“好,好,好,枉我对你这样信任,将上光交给你打理,这些年你做什么决策甚至只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你却反过来让我给你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他看穆影月的目光充满厌恶,原本这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穆行川便很是看不上,如今知道影月果真不是亲生,更是怎么看怎么嫌恶。
梁少渠哆嗦着声音说:“穆先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影月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呢?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
有什么好解释?不是他的还会是谁?
穆行川怒道:“当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我信任你才让你去做,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的我?!”
他越想越气,再见梁少渠,只觉此人面目可憎、罪该万死,恨不得要将他撕成碎片拿去喂狗!
戚缘心想,至于这么生气吗,梁少渠假装她爸爸时,他还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只把梁少渠赶出上光就算完了呢!
现在知道自己儿子其实是梁少渠的,差点被人白嫖全部家业,火气立马这么大,啧。
吼完这一句,穆行川是真的被气得不行了,戚缘连忙让他躺下休息会儿,期间梁少渠一直跪着,穆影月因为有戚缘庇护,还得了个椅子坐在边上,他也不在意其他人吵闹什么,总之只要给他个角落,让他能时不时看见小缘,他就心满意足。
等待亲子鉴定的这点时间里,穆行川紧急吸了氧,打了一针,又吃了药,全程戚缘都陪在他身边,这才让他感到了些许慰藉,哪怕儿子是假的,至少女儿是真的,没有儿子,他也还有个女儿!他还有个女儿!
从前穆行川不强求戚缘改姓,可现在得知穆影月并非亲生,他已立马将女儿改姓这件事放到第一位,准备等处理了梁少渠就跟戚缘说。
亲子鉴定结果出得很快,穆行川的猜测没有错,穆影月的确不是他亲生,而是梁少渠的儿子。
梁少渠调换了用作代孕的精|子,移花接木,用穆行川的钱、穆行川的资源换了自己的一个儿子,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不结婚生子也不谋划上光占为己有,那是因为他知道,迟早上光都会属于他!
正因如此,当他看见跟戚行云容貌相似的戚缘时,会反应那么大,还冒充她的父亲,将戚缘哄得团团转的同时,紧密盯着她的行为,阻断任何她和穆行川相见相认的可能。
如果不是戚缘摆了他一道,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以穆行川对梁少渠的信任,以及当时还是上光执行长,能够手眼通天的梁少渠,戚缘就是绞尽脑汁,也别想见穆行川一面,更别提父女相认。
他露出一点纰漏,被戚缘抓住,越扯越大,终究是自己被扒下画皮,一无所有。
“梁少渠,你好,你好得很啊!”看到那刺眼的报告结果,穆行川几乎喘不过气,他满是仇恨地盯着梁少渠,那眼神令梁少渠毛骨悚然,他从未想过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更没想过,这么多年的情分早已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此时此刻,他终于开始害怕了。
还敢作死吗?
这已经不是过去,他们都老了,他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踩在了穆行川的雷区,梁少渠跪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半晌,竟是哭了:“行川……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你、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穆行川冷笑,饶了他?“你冒充我当小缘爸爸时,我已经饶了你一回,凭什么你觉得我还能饶你第二回?!”
他发狠道:“骗了我二十多年……梁少渠,你这个贱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这种人留在身边!”
梁少渠表情慌乱,他语无伦次地求饶道:“行川!求求你别!我知道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从这么做之后就后悔了!但我不敢跟你说,会冒充你也是因为我害怕——”
“把他嘴给我堵上!”
穆行川怒吼着,保镖们迅速将梁少渠嘴捂住,穆行川眼神冰冷:“好好招待招待他,别让人说我待客不周!”
梁少渠就这样被拖了出去,期间能听见骨头咔嚓咔嚓的断裂声还有闷闷的惨叫,随后穆行川看向穆影月,眼神与看梁少渠无甚不同,“把他赶出去!从今以后,就当穆家没有这个人!”
“爸爸!”
戚缘立刻叫了一声,“你不能这么对影月!”
穆行川红着眼问她:“小缘,难道爸爸还比不上穆影月在你心里重要?这穆影月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废物!狗|杂|种!让他滚!滚出去!我没有弄死他,已经是最后的仁慈了!你是想让我把他也给弄死吗!”
戚缘冷静提醒:“现在是法制社会,如果你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很乐意大义灭亲。”
“总之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爸爸,就别管他,任他自生自灭!赶出去!快点!”
穆影月吓了一跳,虽然保镖们不敢用力拉扯他,但他就是讨厌别人碰触自己,遇到危险他便下意识呼唤戚缘:“小缘,小缘。”
穆行川紧紧抓住要过去的戚缘:“你不许过去,爸爸不许你过去!”
“小缘!小缘!”
穆影月不断地喊着戚缘的名字,而穆行川也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哇的吐出满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小缘!小缘——”
穆影月像个迷茫的孩子,他哭喊着戚缘的名字,渴望她能像从前那样出现自己面前拯救,然而这一回,他的信仰再也没有出现,直到被保镖带出去丢在了路边,他才连滚带爬想要跑回去,可到了入口却被保全拦住——
他们已经得到了通知,从此以后,穆家这位千娇百贵的小少爷,已从云端跌落泥淖,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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