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扑朔,将黑夜烫出个洞来。姑娘站在楼上,暖光流淌,晕出她娇小纤细的轮廓,忽而又坠入孟庭眸里,像石子落水般溅起淡淡涟漪。
无边寒夜生出暖意。
“三哥,你上来呀。”
见他不出声,沈君催促道。
酒香肆意弥漫,无声钻入肺腑。
孟庭垂下眼,望着身上陈旧的衣裳,他平日并不拘于衣着,此刻却无端生出些期待来——他,许久未穿过量身而作的新衣裳了。
“要如何量?”
他听见自己低声的呢喃。
“噗。”
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珠落玉盘,花枝乱颤。
“自然是软尺,三哥要如何量?”沈君倚着栏杆笑道,忽然觉三哥有些呆呆的。
孟庭抬起眼,眼神缓缓扫过她的双手,纤细白腻,柔若无骨的攀在栏杆上,指尖载着光,无意识的晃动着,悄悄挠进人心里。
若以手丈量......
旖旎的思绪立刻被理智压制,孟庭移开眼,哑声道:“上楼吧。”
“好。”
沈君点点头,转身上了楼,群摆飘舞似花一般。
孟庭望了半晌,方才跟着上楼去。
厢房内简单的置了一张桌子与木床,原本简陋的内此刻堆满了零散的布匹,沈君府身从杂乱的碎布中抽出一条长长的软尺来,一头在指尖绕了两圈固定后,转身朝门口的人走去。
她望向倚在门框处的人,笑吟吟道:“三哥,你俯下身可好?”
孟庭身高八尺,是黎州罕见高大的男儿郎。沈君要掂起脚尖才勉强能量上他的胸膛,可这样太累了,她嫌手酸。【备注:八尺是1米84】
“嗯。”
孟庭点点头,俯下腰身。
幽幽的兰香袭来。
沈君攥着软尺,左手指尖轻轻点上他右肩的衣裳,刚触上去,就觉着布料粗厉,磨的人指尖生疼。
“直是个糙汉子......”
她低低嘟喃道,另一只手拉起软尺,轻搭在孟庭左肩上。
孟庭侧眼望向她的手,白皙柔腻的指尖被软尺捆出红印,像打翻散落的胭脂,带着丝丝脆弱与妖冶,让人突生蹂/躏摧毁的欲望。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垂眸掩去眼中的暗。
“居然有一尺半呢。”沈君叹道。
仅管两人隔着半米宽的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出胸膛的宽大与厚实,像山一般,带着特有的安稳与踏实。
不知为何,这惊叹的语气取悦了孟庭。
他望着姑娘潋滟的眸光,勾起嘴角。
沈君一边记着软尺的长度,一边将手指从肩膀挪到胸膛,她指尖虚虚搭着面前的衣裳,另一手拉长软尺开始测量。
手指虚虚的从孟庭胸膛前划过,明明未曾接触,可温度却从指尖蔓了过来。
若仔细感受,似乎还能察出心跳.......
她长指一顿,轻轻停左胸那处。
“砰、砰、砰、”
越来越急促。
屋内烛火扑朔着,风雪也了消声响。
沈君缓缓睁大了眼睛,通过指尖的律感,似乎“听”到了跳动的心脏,由缓到快,由稳到乱......
“可以了吗?”
孟庭突然沉声道。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响起,像陈年的酿酒,迅速将沈君唤回神来。
她脸上漫起羞红,似被灼伤一般,快速将手指收了回来,结结巴巴道:“可,可以了。”
说着飞快看了下手中的软尺,悄悄记下长度。
孟庭无声退了一步,想要将身上的燥热散去。
可幽幽的香气像魑魅一样纠缠,愈在意,便愈发钻进血液里,直至燃烧心脏。
“三哥,这衣裳要做七天,我......”
沈君只觉的面前的人灼眼,不敢看。她垂眸自顾自说着,刚说到一半,就见地上的脚大步往屋外退去。
“我还有点事。”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
气息低沉,带着丝丝的喘,磨的人耳边发软。
那声音似要从耳廓撩到心脏一样,让人手脚发软。沈君咬了咬红唇,刚想说话,眼前的人便直接走出了屋门。
她不自觉将手中的软尺攥在手中,指尖轻轻揉捏拉扯着,直至一片嫣红。
——
是夜。
圆月皎洁,月华如水。
酒馆内的壮汉闻着酒香,正沉沉睡入美梦里,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趁着月色,从酒馆矮墙处翻城而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半晌后,府衙的车马踏着夜色奔来,声声急蹄,穿过那无声的大道,目标直指东角楼巷。
......
......
沈君从恶梦中惊醒。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神志还未清醒,石眼皮忽然跳了两下。
她皱起眉头,有些不安。
自打逃出风月阁后,她已经显少做恶梦了,更何况这次梦的还官差来抓人。
枕边的猫儿滚出被褥,在寒夜里蜷缩成一个毛球,沈君叹了口气,将猫抓进被窝里——
突然隔壁屋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沈君一愣,复又静下来仔细听。
确实是水声没错。
三哥也没睡呀,可是这更深夜重的,他干嘛呢......
她满心疑惑,听到隔间声响不断,索性睡不着觉,便敲了敲墙,抬高声音道:“三哥,你在干嘛呀?”
隔壁静默半晌。
孟庭从浴桶中出来,手里拎着半湿的衣晌,神色晦暗。
湿嗒嗒的发丝披散着,水珠顺着发丝跨过高挺的鼻梁,流连于朱红的簿唇之上,再坠入无声的夜里。
半晌,他舔了舔嘴唇,沉声道:“沐浴,散热。”
沈君:“......”
“三哥身体真好啊......”她望着与自己一同蜷缩被褥里的猫儿,讪讪夸道。
“为何还不睡?”
.......
“三哥,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刚梦见官差来抓人,我同你一路跑着跑着,跌了一跤,便吓醒了。”她低声喃喃道,言语间有些不安。
孟庭从桶里出来,伸手捞起衣裳,闻言一愣,眉眼软和下来。
“再等等,还有两天。”
“过两天.....”沈君窝在被褥里,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冬至吗?”
“嗯。”
只听隔壁应了一声,却未解释半句。
但在在沈君这,却如同最好承诺一般。
她信他。
之前他说走,便能带她出风月阁,现在他说走,那也一定能出黎州来。
她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心中的不安一去,立刻喜的弯起眉眼。
千盼万盼,终于要离开这泥潭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话,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仅管很远,如同幻听一般,却直接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她的右眼又开始跳了起来。
“三哥,你听到了吗?”她不安道。
“听到了。”
孟庭皱起眉头,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垂眸俯瞰着东角楼巷,只见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聚拢过来。
寒风呜咽着,似厉鬼的哭嚎。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些火光,似鬼魅般又往酒馆靠近了些。
冲着酒馆来的。
不对,冲着他来的。
孟庭眯起眼睛,血液有些沸腾。
他吐出一口气,力求静下心来,衙役从城北的府衙出发,快马加鞭至东角楼巷起码一柱香时间,从距离来看,他还有半柱香的能走。
能走。
或许。
“三哥,怎么了呀?”
不安的声音从隔屋响起。
“收拾东西走,现在。”
孟庭沉声道,大步跨出屋门。
“啊?”
沈君措不及防的,直接呆愣在床上,她刚从风月阁逃出不久,在外还被贴了告示,此时走于酒馆明显自寻死路。
未等她反应过来,屋门吱呀一声被踹开。
孟庭皱起眉头,见她还躺在床上,便向她伸出手来——
“快。”
恍惚间,沈君觉得像回到逃离风月阁的那个夜晚。那天月色倦浓,他也如同现在一般,什么话也没说,却一切安排妥当,朝她伸出手,将她从脏污的泥潭里拽出来。
她信他。
沈君的迷茫与不安去了一半。
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利索的披上外衣,又将猫儿往包袱里一揣,转身往屋外跑去,眼见就要搭上那只大手。
可刚跨过桌子,她又停下脚步。
桌子上摆着件玄色的衣裳,那是给三哥做的衣裳,她已经缝了一半,三哥身上的那件都要磨破了.......
她转身欲要将衣裳带走,却被一只大手直接往外一拉——
猝不及防的,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三哥,那件衣裳......”她不舍道。
“不要了,走。”
孟庭沉声道,将人往外面一拉,跨出屋门。
他余光看了眼桌上的衣裳,裁剪精细,看的出很是用心。或许是他生来如浮萍,没这个福份穿上罢了。
从前是,现在也是。
屋外寒风肆虐,火光星星点点朝酒馆处肆意蔓延,似要趁狂风,将这黑暗灼出一个洞来。
沈君跟在孟庭身后跑着,她抬头望向那高大的身影——将前头肆意的狂风都隔离阻拦,却留她一个安稳的地方。
“三哥,我们要去哪儿?”
远处马儿的嘶鸣声愈发响亮,似夺命的号角。她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颤颤道:“三哥,我们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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