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绛:“不要叫我老公,咱扯平了。”
他今天让商景掉两次泪,被折腾两次,现在只想赶紧翻篇。
商景跟在贺绛身后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以为里面是只小猫。别墅区怎么还有老鼠呢,不会咱家里也有吧……”
贺绛很肯定地道:“没有。”他今天刚把家里翻了一遍,别说老鼠,蟑螂也没看见一只。
等等,贺绛顿住脚步,如果让商景这种厨房小白做饭,丢三落四,厨余垃圾不及时处理,不出三天,整个小区的蟑螂老鼠都会闻风而来。
贺绛闭了闭眼,想让商小狗付点同居的代价怎么就这么难?
商景见贺绛不说话,讨好道:“房东先生明天想吃什么?我这回一定按照教程,一步都不省略地做。”
“免了。”贺绛转身,抬手抵住商景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远离厨房,不准进去。”
商景:“为什么啊?”
贺绛谨慎地没有说明真实原因:“不为什么,你不是讨厌做饭吗。”
商景:“是不喜欢。”
贺绛:“那就这样。”
当晚,商景靠在枕头上,皱着眉搜索“老公生气了怎么哄”,不是他卑微妥协故态复萌,而是有时候不小心作过头了,需要一点保命的手段。
会哄人,才能作作不息,可持续发展。
商景怀着求知欲点开一个个回答,失望地退出。
可恶,为什么每个回答都有“做一桌他最爱吃的菜”?!
他做菜贺绛生气啊。
剩下的选项还有装可怜和打扮得漂漂亮亮。
都不值得采纳。
商景辗转反侧,白皙的脸蛋压在枕头上,眼里既苦恼又无措,蓦地,他爬起来,重新输入——老婆生气了怎么哄。
【早起给老婆做早餐。】
商景:我生气了!
他鼓着脸往下看。
“给老婆送昂贵的项链。”
“给老婆送包。”
……
这也不值得参考,他没钱。
商景一直搜索到睡着,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地想,哄人可比作精难多了,没把握哄回来之前,不能作过头。
纤长乌浓的睫毛静静地垂落阴影,薄薄的眼皮吹弹可破,像白瓷盘里的奶皮被斜斜的燕尾划了一道涟漪。
主人已经梦见了周公,手机屏幕依然顽强地亮着光,上面是一系列浏览记录。
房东生气了怎么哄?
大明星生气了怎么哄?
如何安抚准前夫的情绪?
……
翌日商景睡到九点,拿过手机看时间,发现傅医生八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傅医生说,他的病历报告给主任看过了,目前建议在生活里经常接触过去的事物,多接触外界,刺激脑部神经。暂时不盲目采用医疗手段。他会继续关注,有任何变化请联系他。
最后,傅医生列了一些补脑的药品。
“谢谢傅医生,我都记住了,麻烦您了,祝您工作顺利。”
商景把把傅医生的话反复看了三遍,熟读成诵,特别是药物名称滚瓜烂熟后,谨慎地把对话都删了。
他伸了个懒腰,打开衣柜挑选今天的衣服。天气转凉之后,不需要贺绛嘱咐,琳姐又送来了许多秋装。
鬼使神差地,商景拿了一套薄款秋季小西服。
雪白雪白的衬衫,配上上靛蓝色的西服,剪裁合体,做工考究。
衬衫上面纽扣放松两颗,西服v领较深,随性又严谨。
靛蓝显白,裹得商景像块点樱桃和蓝莓的奶糕,被蓝色绸带系上精致的蝴蝶结,放在蛋糕店最显然的地方展示。
怎么哄老公那里,回答里有打扮自己,比做饭容易。
唔……宁可信其有吧。
商景穿好了开门,恰好撞上贺绛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贺绛余光瞥了他一眼,停顿了四五秒,不动声色捏紧了车钥匙。
“你要去哪里?”
两人同时发问,声音都有些警惕。
贺绛:“去上次那家医院。你呢?”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要见谁?在家里就经常穿个大裤衩子晃来晃去,见别人倒是隆重打扮起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士为悦己者容。
商景眼珠转了下,贺绛要是出门了,那他今天这一身不是白穿了?抓个头发容易么?
功夫不能白费,而且傅医生说要经常接触熟悉事物刺激脑神经。
他认识的只有贺绛,跟着贺绛说不定能遇到以前熟悉的人和物。
商景:“没去哪,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贺绛确实有些把这小蝴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紧的意思,但他今天去接出院的病人,有点不方便。
他的姑妈贺思兰阿尔茨海默症前期,贺绛小时候寄在姑妈那儿生活过一年,对姑妈很有感情。
前阵子贺思兰在家里摔了一跤,脑袋有点外伤,似乎不打紧,但是全家人都紧张得要命,忙把贺思兰送到华悦住院,生怕外力让阿尔茨海默症病情加速。
观察半个月后,今天贺思兰出院,贺绛打算去接她。
商景:“那我可以去看看姑妈吗?”
贺绛想了下,贺思兰喜欢晚辈,便道:“可以,但你管好嘴巴,别像上次那样乱说。”
贺绛跟他爸解释了一小时,他爸能听进去,姑妈的认知一旦形成,可改变不了。
商景:“好的好的,我一定少说多做。”
商景连忙穿鞋,被贺绛阻止:“去吃点东西。”
商景:“有早餐?”
贺绛面无表情:“饺子。”
商景可不敢问饺子破没破皮,老老实实地打了一碗,连汤带皮带馅儿,一口不留。
贺绛在小区保安室拿了预订好的鲜花,跟商景简单说了两句姑妈的情况,强调道:“不想惹麻烦,你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姑妈不是好糊弄的。”
商景脑补了一个严厉睿智的老年妇女形象,抿了抿唇,他倒不是很怕,他喜欢跟长辈打交道,比如黄阿姨,感觉自己时刻被妈妈疼爱一样。
贺思兰今年七十九岁,身体还算硬朗,早就收拾好了等贺绛来接她。
她的症状具有间歇性,大多数情况还跟以前一样,有时候贺绛也判断不准,只能平常心对之。
商景第一眼便知道贺思兰和黄阿姨不同,面容慈祥,眼神却过分锐利,仿佛能看破他和贺绛别扭的隐婚关系,如果他敢撒谎,甚至可能被姑妈打手心。
他不自觉的愈发乖巧拘谨起来,心态从见房东家长的坦然,变成了见家长的忐忑。
这可是贺绛姑妈呀!看贺绛亲自接出院的样子,姑妈一定很亲。
商景心里有点慌,比隔着电话线被贺父套话还慌。
都要准备离婚了还慌什么!
商景在心里敲打自己,但没起到效果,问候完之后就盯着地板,跟小媳妇似的。
贺绛:“姑妈,我先送您回老宅子,今天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和叔伯他们一起回去吃饭。”
贺思兰盯着他两,突然淡定地指着商景道:“这是你媳妇吧?”
商景警铃大作,下意识看向贺绛。
贺绛也很淡定:“不是,一个朋友。”
贺思兰摸了摸手肘,道:“姑妈我又不傻,能看得出来。”
她复又看向商景:“你来说。”
商景和贺思兰都伤在额角处,一左一右,面对面时跟复制黏贴似的,他心虚地和贺思兰大眼瞪小眼,像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逼问有没有跟校长儿子早恋。
商景从未在学校犯过事,一对上姑妈就怂了。
姑妈年纪好大了,他怕一句话说不好,把姑妈气晕:“我、我……”
贺绛捏住了商景的嘴巴:“姑妈……”
贺思兰看着商景,抬手按了一把伤口下面的太阳穴,好像不肖子孙气到:“觉得我老年痴呆了,就糊弄我吧,反正也没几天好活,看不到老三成家也是我没福气。”
商景眼里溢出泪光,贺绛是没办法理解他们脑子坏掉的人的不安和疑虑。
只有他和姑妈同病相怜。
贺绛捂住商景的嘴巴没有放松,但架不住商景认怂点头。
贺思兰拎起行李:“这就对了。”
贺绛无奈地抄着手:“后果自负,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商景:“怎么了?”
贺绛有几分怜爱地看着他:“没怎么,就是我姑妈有点……封建。”
本不欲说姑妈坏话的,奈何商景是个小笨蛋。
贺绛开车把姑妈送回老宅,进去喝了杯热茶,便道:“下午有工作,我明天再来。”
说着,拎着商景后领就打算带走。
“小景留下陪我说说话吧。”贺思兰笑眯眯地,慈祥又和蔼。
贺绛:“他下午也有事。”
贺思兰:“我问了,他说没事。”
贺绛叹气:“行,那我忙完就来接他。”
临近中午,老宅子的厨师比黄阿姨更牛逼,商景觉得李师傅可能是什么御厨亲传弟子。
贺思兰一直招呼商景吃,商景可喜欢他了。
“谢谢姑妈。”
贺思兰话锋一转:“当贺家的儿媳,别的都可以没有,但一定要贤惠。小景,你会做饭吗?”
商景:“啊……不会。”
贺思兰:“你知道贺绛喜欢吃什么吗?”
商景仿佛在面试,急中生智:“……饺子?”
贺思兰:“那你给他包过饺子吗?”
商景:“我不会。”
贺思兰失望地摇摇头:“贺绛在外面打拼,回家连媳妇亲手包的饺子都吃不上。”
她指派了一个阿姨:“你去准备准备,今天要教会他。”
十分钟后,商景面对一个脸盆那么多的馅料,瞳孔地震。
这贺绛家的双开门大冰箱都装不下吧?
贺思兰:“认真跟你刘姨学学,贺绛以前最喜欢她包的。等等……先把馅料配方拿过来,你边包饺子边背。”
商景看着一整页的配方,抿了抿唇,开始速记。
没办法,姑妈就看着他,不敢偷懒,怕把老人家气到。
二十分钟后,贺思兰检查他的背诵成果。
商景磕磕巴巴地背了,勉强及格。
商景包的饺子露馅,搞得自己一手都是肉泥,他用纸擦了擦,一板一眼地跟着刘姨学。
刘姨借着教他,手指飞快地帮他一起包饺子。
商景心里感激,慢慢地速度也提升上来,一个弹钢琴的,手指灵巧协调,竟然也不输给刘姨。
“这孩子手真巧,哎呦,比我包得还好。”
在刘姨不间断地夸奖中,商景包了三小时饺子,最后一只一只地码到食盒里,打包带回家。
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是并没有,贺思兰又问他:“会不会打理衣服?”
贺绛的衣服很多都需要专人处理,不能留任何褶皱,越是高档的衣服越麻烦。
贺思兰:“虽然说现在都有助理,但是哪天你们一起出门,发现贺绛领子皱了一点,身边又没有助理,这事你得会,对吧?”
商景:“……”
“姑妈,我能不能上个厕所?”
“去吧。”
商景躲进洗手间,给贺绛发消息:“你什么来接我[哭泣]?”
没人回。
他只好收起手机,出了这道门,又是一个贤惠媳妇。
贺绛在拍杂志照片,拍完一组才看见商景的消息。
从上往下,依次是——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不想干了。”
“来接我吧,求求你了。”
“老公(づ ̄3 ̄)づ╭??~”
“立刻!马上!不来后果自负!”
“我警告你啊,倒数三个数!”
贺绛直接笑出声。
三组消息的时间不同,不知道商景这是尿遁了多少次。
另一边,商景已经掌握了包饺子、熨衣服系领带、插花、做孔雀造型的水果拼盘……正在向雕胡萝卜花发起冲击。
贺思兰吃药过后睡了一觉,醒来看见客厅里有个小青年在啃萝卜,愣了一下。
商景看见大魔王醒了,忙不迭把胡萝卜从嘴里吐出来,拿起雕刻刀,假装专心。
贺思兰:“你在这干嘛呢?饿了?”
“啊?”商景楞楞地看着今天的全能导师刘姨。
刘姨显然经验丰富,连忙附到贺思兰耳边,告诉她她今天都干了什么事。
贺思兰听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商景道:“不好意思,我有时候控制不住。”
贺思兰毕竟是上个世纪的老人了,性格里有封建的一面,但是经过现代教育和儿女轮番劝说,一般不会表现出来。
阿尔茨海默症会让人格发生变化。
这时候劝说没用,大家都选择顺着她。
贺思兰收走了商景手里的雕刻刀,连连道歉。
商景自然不会怪她,贺思兰就像他不想失忆一样无法自控,只能含泪道:“没事的姑妈,我今天学到了很多,我也爱吃饺子和水果拼盘。”
贺思兰道:“贺绛呢?自己媳妇不来接在干嘛呢?刘姨马上给他打电话。”
刘姨:“好的,您先吃药,我这就打。”
贺家给贺思兰请过许多医生,中医西医都有,导致家里有吃不完的药和保健品。
贺思兰忍不住对商景诉苦:“我都不想吃药,太难咽下了。”
她拉着商景去了一间储藏室:“他们专门清了一间房放药,你说过不过分?呵,他们明天过来,各个手里又要拎着一堆药,看着就烦。”
“你是个好孩子,帮我把这些都扔了。”
商景听着贺思兰像小孩一样告状,有点被逗笑,他顺着贺思兰的手指看着过去,突然咽了咽口水。
这储药室比某些小医院药房规模还大了。
刘姨打完电话回来,对商景小声道:“贺家小辈多,有点也不懂,看见补脑的保健品就乱买。都是花了大价钱的,老太太嘴上说扔,也舍不得扔。”
商景扫了一眼,看见傅医生给他开的药,这里几乎都有。
琳琅满目的神经节苷脂、益脑片,健脑丸……
贺思兰:“你馋这个?”
商景摇头:“没有没有。”
怎么能跟老太太抢吃的。
贺思兰心怀愧疚,七十九了跟人精似的,带着一点久病成医的自信,一边看商景,一边从架子上选择保健品。
拿一个看一眼。
商景头都快低进尘埃里去了,耳根赤红,艰难道:“姑妈,我不用……”
贺思兰:“想变聪明是好事,但别吃太多。”
商景:“……”
商景抱着一麻袋无法推辞的保健品,生无可恋地站在门口等贺绛。
早上出门穿的精致小西服皱巴巴的,白衬衫的领子染了火龙果汁。
明天、明天贺绛家族聚会,贺家人都会发现姑妈的藏药空了一大堆。
再一问,哦,原来拿给贺绛媳妇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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