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凭君莫话封侯事 > 21、第 21 章 旧事
    楚煊倚在床头,眉眼低垂,接过药汤。听易辰继续絮絮道,“眼下风头太紧,再过几日,我寻个时机,看能不能把你们送出城去……”


    “事关太子安危,能否直接给京都修书?”楚煊试探着建议道。


    “不用。”易辰接过空了的碗,递了颗蜜饯过去,“淮南境外兵马估计正筹备着……”


    “你说什么?”楚煊惊道。


    “当年我任扬州司马之职到淮南,临行时皇上命我名为司马,实为刺史……黄浔斑斑劣迹,也该公诸于天下了。”


    “既然早知道黄浔如此,为什么朝廷这些年不管管……”楚煊皱眉道,“那一串珠子就能赚上千两银子……”


    “小将军若想吃肉,觉着用同样的粮食养牲口,是给一个瘦的养成胖的好,还是给一个本就胖的,养的更胖划算呢?”易辰笑笑,抬眼问她。


    楚煊有片刻的哑然。


    皇上从来不是不管他,只是一直以来圈养待宰着。


    淮南在他手上过的钱财数都数不过来,他一个人吃吃喝喝,娶几房小老婆又能花多少钱?杀他不如留他,给朝廷攒着钱。哪天国库空虚了,西北打仗了,民间动乱了,杀他,一面立威,一面取财。


    那现在,为什么大夏太平无事,皇上突然要弄他?


    原因楚煊当日撞见了。


    他犯了跟周琼山一样的事儿,甚至更过,他与西方勾结,武装淮南军事。


    不管动没动过自立门户的心思,皇上都得让他死,这种事,宁杀错,不放过。


    “那我一头撞进来,”楚煊蹙眉道,“会不会搅了这一场局?”


    “想什么呢?”易辰被她逗笑了,“不至于。”


    “是我草率。”楚煊神色黯淡,叹了口气,“若我有你一半做事儿妥当,我姐这些年得少生多少次气……”


    “在下没有别的长处,也就是比小将军多活了两年,做事多些经验,”易辰温声道,“何况眼前这事儿是你之前所不知的。”


    楚煊仍是神色恹恹。


    易辰微微勾起唇角,刚想再劝,就听门外小厮敲门进来,“大人,谷医师来了。”


    “请进来。”易辰起身道,“该给你换药了。”


    那女医师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楚煊觉着这就是昨夜给自己拔刀那个,白衣白裙,清清冷冷。


    这世间冷美人不少,光楚煊见过的就有几个,若说楚熠冷厉如千山玄铁,周昕妗傲若古书里的绛珠仙,那眼前这美人就可说冰雕出来的。


    杏眼薄唇,气质出尘,一句废话也无,比朔北军营里的医师还要干练。坐在榻前先把过脉,便将被子掀开,开始拆开缠绕的纱布。这会儿易辰已自觉地退开。


    “这几日忌荤腥,给她熬些粥喝就行。”


    “好。”


    那医师动作很快地就包扎好,拿着医箱离开了。楚煊觉得易辰之前给她喝的药让人脑袋不清醒,很快又昏昏欲睡了。


    时间迢递而过。


    三日后,楚煊已能坐在院里给苏遇写回信了。女婢把汤端上来,易辰也应在这时回来了。


    楚煊不知以前易辰有多忙,只是那名叫四七的女医师昨日来的时候,正赶上易辰同她在饭桌上,换药时随口一句,“他对你还挺上心的”,楚煊才开始留意。


    端汤的女婢说她家大人以前忙碌的很,日日卯时走,戌时回,这几日有客人来,才开始回来用晚膳的。


    年纪颇小一点了,在旁边掩唇偷笑,“大人这几日,怕是归心似箭哩。”


    楚煊摇摇头,只当她们不知道她是谁,不与之争辩。


    易辰这院子虽小,景观却雅致的很。


    中央辟了一处小池塘,池边绿竹猗猗,池里种着红莲,眼前正是花开的好时候,笼着院子里一股馥郁之气。


    楚煊喝着汤,冷不丁地问一句,“易大人为什么种莲花?”


    “看着好看,心里喜欢,就栽了一院子。”易辰接过她的碗,“再喝一碗吗?”


    楚煊点点头,说,“这玩意儿可不好活,小时候跟园匠栽过,种一片死一片,好不容易养活了一池子,好几年没回汴京了,不知道死了没有。”


    “是得费些精力在里面,守着它生根发芽。”易辰道,“天冷,暴晒,一不留神,就枯萎了一片。”


    “扬州气候还算好的,”楚煊感叹道,“不像朔北,什么都难活,就入夏的一两个月地上有些颜色……”


    “废物!”黄昊把陶瓷杯子扔在地上,“一个大活人?没死还能找不着?这都几天了,几天了?她他妈还能原地飞天不是?”


    满地仆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沈倾一个人还是坐着的,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只这一个人,就算能跑出扬州城,又真把你告到京都去?这些年告你的人也不少,哪次没被压下去?”


    “沈倾!她不一样!”黄昊焦躁地说道,“朔北节度使你总知道吧?楚熠!画像里这女的长的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保不齐有什么关系,这要不尽快处理了……”


    “知道!知道!”沈倾明显对他不耐烦着,“出去给你找!”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黄昊看他如此下自己面子,气的牙痒痒,可他有气不能对沈倾撒,毕竟这男的疯起来又谁都不怕,只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跪着的一屋子人吼道,“还不一户一户去找!等什么呢?等死吗?”


    沈倾出了府门,去花絮楼里买了壶酒,他当然不可能亲自去给黄昊找,只是眼下又没有好去处,周昕自从那日之后就不愿再见他,自己又不愿意一个人对着那孤灯冷墙,有这功夫,且不如去找那易大人,喝口酒消消愁。


    可惜易大人此时不是很有空见他。


    他正在府里的客房,和楚煊一人捧着一本《扬州风物》,府里丫鬟匆匆跑进来,“大人,沈、沈大人来了……”


    楚煊的书一下子掉在地上。


    “你家哪面墙后面街上人少?”


    易辰起身,把掉下的书捡起来,低着头,看楚煊的脸色,难得显露出一丝惊惶,他催楚煊到榻上去,“睡觉,别出这个房间。”


    楚煊倒是很听话地照做,因为她的的确确没有其他办法了。况且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信易辰的,他把她从必死的夜里拖出来,接手了她没下完的残局,到现在了,还能害她不成?


    易辰给她放下帷帐,温声安抚道,“他不进来,别害怕。”


    “不害怕个鬼,”楚煊苦笑道,“他能杀了我。”


    “有这个可能。”易辰猝不及防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但在我死之前,他不会。”


    楚煊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被易辰这一举动惊到了,她没动,也没说话。片刻后,易辰把手拿来,帷帐被完全拉上。


    “易大人。”沈倾正在厅堂里等他。


    “沈兄怎么如此落寞?”易辰笑的从容,“是想喝茶还是喝酒?”


    “酒,”沈倾道,“都自带着呢。”


    “那正好了。”易辰吩咐仆役拿碗筷去。


    楚煊那一夜在房里当然不可能睡的安稳,她闭着眼睛,听着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


    “我后悔伤她,可她实在让我心寒,她竟然对我下杀手……”


    “沈兄,这世上有两件事是放不下的,一是国恨,一是家仇,你明白的……”


    酒水倾入碗中,沈倾一饮而尽,撑额苦笑,喃喃念起一个久远的故事来——


    那年阳春三月,黄府的门庭还未鼎盛,周府的朱门仍垂珠联珑。


    他随人走过九曲回廊,看周府老爷坐在高台下,台上是他闻名的掌珠。人声嚷嚷八方喝彩,他坐在台下,觉得世家小姐总算有一个不是沽名钓誉的,这样的一支舞,的确担得起倾尽天下,可断杀伐。


    那日他走时经过大明寺,往合欢树下挂上两盘钱串子,同行人笑他,姻缘都是要求的,上香拜取才可见虔诚。他摇头不答,一身冤孽不拜神佛,只盼这管姻缘的月老是个贪心的,几串铜钱能买来一根红线。


    可世间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红线还没牵上,周家这戏台子就“轰”地一声倒了。那叫黄浔的莽夫扬言,他要不能帮他打下小剑关,周氏女便尽数充作官妓。


    谁说世间没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说相见就不是缘尽了?淮南十六城死在刺客沈倾手里的性命无数,换得小剑关青泥下埋着周琼山尸骨。


    “我常以为,这十年,她把我当作她活着的通天大道了……”沈倾仰头喃喃,“可她当年就说过,周昕誓杀沈倾……”


    “不如劝周姑娘信佛吧。”易辰斟了杯酒,道。


    “信什么?”沈倾道,“佛讲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你劝你心上人信去。”


    “我不劝。”易辰道,“佛还需她皈依,我只要她欢喜。”


    “呵,”沈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睡吧,睡吧。”


    见沈倾扶着桌子向那间客房走去,易辰不动声色地拦住他,“你卧房给你收拾了,在那间。”


    “这间怎么了?”沈倾扶着墙问道,“你金屋藏娇了?”


    “呵,扬州梅雨季要到,我主卧受潮,这几天睡的这儿,”易辰不紧不慢地说,“你非要睡这屋,我倒不介意,只是那床不够大,劳烦沈大人今日打地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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