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北原以为周赫南会因为相亲不顺而沉沦几天,但事实上他并没有。
他每天准时过来辅导,讲课也越发行云流水,而且不会像开始那样捏酸拿醋的打击她,看上去把已经把辅导她当成了日常机械的工作,久而久之,许宁北甚至感觉有些怪异。
日子一天天过去,涌城不知不觉也进了九月,马路边的银杏叶又掉了一层,厚厚的铺在马路上,被前来实小报名的学生踩的软踏踏的。
许宁北带着袖章在校门口站了一整天,她负责接待一年级新生地报名登记,新生家长大多都是新手,带来的报名资料不尽如意,又对学校的布局不甚熟悉,她每每需要耐心的解释跟指引方位,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想着时间还早,又盘坐在沙发前,打开前辈给发来她的课件资料学习备课。
她带一年级的语文,重要学科之一,不免紧张。
与此同时,周赫南正下了一台手术,他与王医生在水池边洗手,这台手术有些复杂,患者年龄大,并发症多,所以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他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脖子。
王医生先他一步洗好手,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后生可畏啊!再过几年,外科圣手的称号,陈主任怕是要拱手让你了。”
周赫南笑了笑:“我跟陈主任比还差了一大截。”
王医生耸耸肩,因为忌讳,也不再多话,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对了,这都七点半了,明天有早会,6点就要到医院,一起去值班室凑合一晚吧。”
周赫南也洗好了手,跟在王医生后面走着:“不了,待会儿还有课。”
“我的妈呀,你是魔鬼吗?周医生。”王医生一脸不可思议:“你已经是我们科室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了,很优秀了,还在拼命学习,我回去就把游戏卸了,跟你比起来,我太堕落了。”
“那不错啊,你确实应该少玩点游戏,我看你颈椎都侧弯了。”
他们谈笑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周赫南在办公室换下了工作服。关柜门的那一刻,想到了王医生刚刚的笑谈,苦涩一笑:“我倒希望是自己学习而不是教人。”
他带上手表快步从医院大门出来,冯悦希正好拎了咖啡进来。
“周医生,下班了?”她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抬起手里的咖啡:“谢谢你上次请我看电影,喝咖啡吗?这次我请你。”
她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周赫南从她身边走过,轻轻的递来一句话:“有急事,改天我请你。”
冯悦希讪讪地收回手,转身过去,透过大厅的透明玻璃,看着周赫南开着车疾驰而去,顿时失落如洪水猛兽般将她吞没。
周赫南很快到了小区,在车库停好车,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截止目前,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
他走进电梯,开始梳理今天的补课任务,前半个小时用来梳理最后的重点,后半个小时,他可以轻松一些,留给许宁北试一套真题。
他敲了敲门,许宁北的拖鞋敲在地板上,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
门开了,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头发被铅笔随意盘起,略施粉黛,尤其清纯。
他愣了愣才走进了屋子,许宁北看出了他的疲惫,在他换鞋的时候,试探性的问他:“要不要先吃口饭,我留了一些在餐桌上。”
周赫南本想拒绝,她赶紧补充说明:“不是剩下的,我做好以后,先取了一份留着。”
许宁北很真诚,他忘了拒绝。
她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过去替他热饭。他靠在厨房推拉门上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疲惫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他突然很想过去抱住她,让她抚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越发无处安放的灵魂。
“好了。”许宁北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过来,他立刻收起情绪,将心思深藏。
他在餐桌上坐下,许宁北又跑回沙发窝着看电脑。
她备课备的认真,连周赫南已经吃完饭坐到她身后了都不自知。
“你在做课件!”他问。
许宁北回头,触到了他在灯光中发着亮的眼神。
“嗯。”她不自觉的吐了吐舌头:“是不是很烂?感觉并没有达到寓教于乐的层次。”
周赫南盯着她的电脑看了看,许宁北以为他会极尽讽刺,但他只是说了一句:“挺好的,用心就好。”
他的话很中肯,却把许宁北整不会了。
“你为什么想做老师?”周赫南俯下身,突然靠近她。
许宁北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大概是受我爷爷的影响吧,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跟我爷爷一样教书育人。”
这是许宁北第一次跟周赫南谈起自己的家人。
“不过,他前些年去世了,我记得,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跟他在宁县住过一段日子,年代久远,记忆早就支离破碎,印象中,他时常会把学校不听话的孩子带回来补课,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负责人的园丁,别人对他的褒奖越多,我就觉得我爷爷特别伟大。”
她款款而谈,眼神异常坚定,周赫南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第一次用鼓励的口吻跟她说话:“你将来也会成为那样的老师。”
许宁北还在愣神,他重又凑近她,将茶几上的书翻开,他单手扶着书,单手在书上圈圈点点,许宁北则被他尴尬的圈在两手之间坐立难安。
她隐约觉得周赫南哪里不对,又觉得他哪里都对。
半个小时后,周赫南放下笔:“重点大概都拎了一遍,接下来就是练真题了。还有半个小时,你今天先试一套卷子。”
她脑袋迷糊的厉害,这会儿试真题,完全是在找虐!于是转头跟他求饶,一时忘了自己离他很近,转身过去,她的鼻尖触到了周赫南的。
四目交汇,他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她停了呼吸,呆滞了几秒,赶忙往后退了退:“我……要不……明天做真题吧……”
周赫南也从惊愕中恢复:“今日事今日毕,你这样还怎么实现你的远大理想?”
她咽了咽口水,认命般的打开习题册,咬住笔杆认真答题。
屋里异常安静,只剩下钟表不辞辛苦的吧嗒吧嗒走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半个小时,许宁北总算把一套真题磨出来了。她转身,打算递给周赫南批阅。
他已经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宁北站起身,周赫南的睡颜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灯光打在睫毛,在他脸上落了一片阴影。
医生的工作并不清闲,又要给她补课,他疲惫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突然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相识已久的人。或许,他早已没有记忆中那么不近人情了。
许宁北从卧室里拿了薄毯,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又跑去玄关关了客厅的大灯,把一旁落地灯的光线调到了最暗模式。
而她蜷在一旁的地毯上,继续抱着电脑做未完的课件。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陆子言给她发来了一张他驰骋在公路上的照片,风将他的外套吹得鼓鼓的。
她盯着照片良久,突然有种她跟他不再一个世界的感觉。
陆子言又发来了一句话:“帅不帅?”
许宁北回了一个萌萌的嗯表情。
他紧接着回过来:“想你了,你在就好了。”
她举起手机,双手圈住自己的膝盖,看着陆子言的这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高中毕业那年,他拉着她去了学校的天台,他意气风发的迎着风跟她告白,他说,许宁北,我喜欢你。那天,他的衬衫也如今天一般被风吹得鼓起。
懵懂的许宁北被他拥在怀里,她并没有说话,她忘了当时她是忘了拒绝还是没来得及拒绝,陆子言默认了,她也默认了。
他们就这样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了四年,陆子言高考失利,没上本科线,但他说服家人给许宁北的大学出了赞助费,因此才跟许宁北上了同一所大学,以特长生的名义招进去的。
陆父给他铺好了所有的路,他根本没有学业压力,大学四年,是他玩车最疯狂的时候。而那个时候,许宁北却一直泡在图书馆与教师资格证死磕。
许宁北时常想,自己这么无趣,陆子言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他们一个静,一个动,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她想的出神,手机从指间滑落到地毯,她惊觉,好像最近,自己莫名多出来了好多不好的想法,她这是怎么了?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吧?
她索性将电脑关了,开始在手机上百度婚前恐惧症,然后一一对应自己的症状。
“感情里的犹豫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身后突然响起周赫南的声音,他又一次贴在她的身后。
她心虚的把手机拍在胸前,故作镇定的回道:“什么问题?”
周赫南站起身,将身上的薄毯扔回沙发:“百度不会回答你的,这要问你自己。”他把台灯调亮,灯光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周赫南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如果你还看不清,那就把灯调亮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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