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女世子 > 20-40
    21、疑心生暗鬼

    待晋阳公主坐下,赵希言与之解释道:“阿姊,是她想要同我比试,便在狩猎之前与我约定输者答应赢者一件事,谁知狩猎时山中惊现猛虎…”

    “所以你为了救她只身一人去与虎斗?”晋阳公主打断道,旋即又凑近了些,有惊无险道:“你呀你,怎如此莽撞,人怎可与虎搏呢。”

    赵希言摇头,“本就是我与她争胜负她才会去涉险,若鞑靼的郡主在应天出了事,恐怕陛下会不好与鞑靼可汗交代,蒙古诸部虽惧怕父亲,但是他们聚拢一起,野心仍在,大明与蒙古诸部的关系剑拔弩张,不能因我而导致祸乱。”

    “她的莽撞怎倒成了你的过错了,即便如此,你是赵家二郎,是陛下的亲侄儿,是我的弟弟,皇天贵胄,那鞑靼不过是蒙古的一个部落,区区郡主,如何能与藩王国的世子相比。”晋阳公主道,“若要以你性命为代价换取和平,我宁愿开战。”

    “阿姊心中,”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真是如此想的么?”心中越发的疑惑。

    晋阳公主伸出手,想要靠近,却发现赵希言心里始终设了一道防,于是皱起眉头叹道:“你我相识,因这赵家姓氏与血脉,你我隔阂也因这姓氏,血亲之人,一旦沾染上权力,从此便再没了信任,亲父子如此,何况手足。”

    “言,无心争这权力,也无心藩王之位,父亲镇守边塞,然已年过半百,争这天下又有何用。”赵希言力陈道。

    “我知道你无心,可你注定是逃不开的,除了皇太子,陛下还有三个皇子,阿姊能信赖的人,只有你了。”晋阳公主极真诚的看着赵希言,似是恳求。

    赵希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是国朝正统继承人,陛下是明主,只要陛下不允,便没有人可以夺走殿下的江山。”

    谈到大明朝的皇帝,晋阳公主黯然失神,“父亲的心思,如今就是连我也不明白了。”——

    皇帝与往常一般,政事繁忙便宿于自己的寝宫之中。

    锦衣卫指挥使从城外归来,静悄悄的入了宫城,又解绣春刀入殿。

    恰巧遇见从皇帝殿中出来的齐王,遂行礼道:“齐王殿下。”

    “这不是胡指挥么,可是查到刺客了?”齐王问道。

    胡文杰摇头,“下官无能。”

    齐王听后脸色沉下,“胡指挥没查到刺客,那来见陛下做什么,请罪?”

    “是,下官来向陛下述职,殿下的伤可好些了?”胡文杰关心的问道齐王。

    “胡指挥日理万机,还有闲暇之余来关心小王的伤么,”齐王傲慢道,“太医说本王未伤至根骨,瘸不了,胡指挥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应专心查案将凶手揪出才是。”

    “下官一定尽所能,尽快将凶手揪出。”胡文杰回道。

    齐王撑着拐杖,笑盈盈道:“行刺国朝亲王可是不赦之重罪,如今凶手逍遥法外,弄得人心惶惶,若真揪出了凶手,胡指挥可要秉公处理。”

    胡文杰静立拱手,“自然。”

    齐王见之摆了摆手朝钱一瘸一拐的走着,一边阴阳怪气的道:“都说锦衣卫办案如神,看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殿下慢走。”胡文杰恭送道并未与一向自大的齐王计较。

    烈阳高照,胡文杰转身进入内廷。

    “高监,陛下睡了么?”指挥使胡文杰问道殿外看守的掌印太监高士林。

    “陛下在殿中批奏疏,今日冬猎过后便有不少大臣连夜上了奏疏。”太监回道。

    “下官有事要奏陛下,还请高监通融。”胡文杰道。

    “胡指挥稍等。”太监转身入内。

    皇帝正于殿内专注的批阅奏疏,以至于案上有几盏灯灭了都不知道。

    “皇爷。”

    “什么事?”因灯暗了不少,皇帝便拿起一本奏疏翻开抵在灯烛下细看,一边回道。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高士林道。

    于是,皇帝微抬起眼,白日冬猎谢恩散场后,中军都督王振便单独面圣向皇帝请罪,又将刺客出现一事私下奏报详情,皇帝便派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去查探。

    “让他进来。”皇帝道。

    “是。”

    高士林将灭了的灯点亮旋即退出,换锦衣卫指挥使入内,飞鱼服晃动得厉害,是因他的步子急凑。

    翼善冠在灯光的照射下斜印于地上,“陛下。”

    “查的如何了?”皇帝放下手中事物问道。

    “臣无能,未能查到踪迹,但从行动上来看,很可能与在扬州最后一批出现的人马相同,他们撤退时只带走了被王姑娘击伤的同伙,但遗失的武器未带走,树干上所留痕迹,其作战方式也大相庭径。”胡文杰道,“兵器便是上次陛下看过的,其材质与锻造,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起的,此次行刺,或又与几位皇子……”

    胡文杰语塞,微微抬眼看着皇帝僵硬的脸色,“——>>

    猎虎时汉王殿下因害怕而率先撤离,卫王观望了一小会儿至齐王不敌便也撤了,未相救。”

    皇帝忍着今日围场上失颜的怒火将一桌的奏疏付之于地,拍着桌大怒道:“冬猎之上诸国都在,他们都是不长脑子的吗?”

    “陛下息怒。”

    皇帝起身一把斜坐在桌案上,“为了皇位,连国家的颜面都不要了,为了皇位,他们连朕这个父亲都可以不顾,朕生他们养他们有什么用?”

    “陛下息怒,御体要紧,燕王权重,手握重兵,边境之患真正让朝廷恐惧的不是胡人,而是镇守北境的燕王,几位皇子也是想为陛下分忧。”胡文杰连忙解释道。

    “王世子只是毛都还没长齐的娃娃,杀了他有什么用,好给燕王出兵的理由吗?”皇帝气道,“朕怎么养了这么多愚蠢的儿子,还想要夺嫡?”皇帝紧闭双眼,“拿什么夺。”

    “晋阳公主频频出现世子府,世子入京多日,公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差人探望,似是想要通过怀柔,让世子辅佐太子殿下,殿下请伴读一事,也是公主的主意。”胡文杰道。

    一瞬间,皇帝突然觉得自己与长女有些生疏了,幼时那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如今也学会了替尚未成人的弟弟盘算将来,同时皇帝也十分可惜,“若她不是公主,而是朕的嫡长子,那几个孽障早该去国了。”

    说罢,皇帝用手摸着心口用力的咳嗽了几声,“朕老了,亦不知还有几年,太子尚且年幼,朕不能像父亲一样,再让权重的藩王出现,同时,皇太子依赖其母与其姐,他自己究竟如何,朕如今还看不出来,外戚权重,也是一大祸患。”

    “陛下慢点。”胡文杰连忙上前轻轻拍抚。

    皇帝直起身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充满了无奈,“朕不能让祖宗的家业毁在朕的手里。”

    “陛下深思熟虑,大明江山社稷煞费苦心,这是天下百姓的福分。”胡文杰奉承道——

    ——世子府——

    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仍在交谈。

    “方才鞑靼郡主说王振都督的女公子…”赵希言忽然问道。

    “是,王都督三女当众向陛下请求,嫁…燕王世子为妃。”晋阳公主又与赵希言说了一遍,“当时场上众多人都说王氏胆大,陛下也说王氏率真,就连我也惊吓了一番。”

    说着说着,晋阳公主便捂嘴笑了,“王氏的理由便是鞑靼郡主最后与你说的,虽有不解之处,可也的确像是王振王都督之女能做出来的事。”

    赵希言挑眉,王氏的率真可让她犯了难,“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要选我。”

    “天下不乏俊美之人,可是,”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燕王世子赵希言,只你一位。”

    “王氏虽鲁莽了些,可胜在心善,照今日来看,武功当不弱于一般武将,阿言得之岂不一大助力,又或者是,阿言看不上王氏,而心仪刚刚那一位丽人?”晋阳公主调侃道。

    鞑靼可汗之妻貌美,苏宁娜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我哪个都不要。”赵希言一口回绝,“我…”

    “少拿你阿姊当借口,”晋阳公主当即打断道,“看不上便不要罢,朝中还有那么多公卿大臣,阿言总能挑中一个的。”

    “那阿姊对那些大臣之女熟悉么?”赵希言突然问道。

    “每年春日皇后殿下都会率内外命妇至京郊祭祀先蚕,因而有一些人我是知道的。”晋阳公主回道。

    “那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赵希言继而问道。

    晋阳公主为之一愣,“阿言怎么问起了刑部尚书的女公子?”

    “第一日去燕春阁碰到了,觉得她好生别致,似与寻常女子不同。”赵希言直言道。

    “说来孙氏也可怜,生母早逝,便由她主持着内宅,去年先蚕她也是去了的,代替其母。”晋阳公主道,又好奇发问,“阿言是看上了孙氏么?”

    赵希言摇头,“只觉得她独特。”

    “孙氏素来有仁孝贤德之名,早在金钗之年便有不少公卿贵族上门提亲,但因孙尚书不舍女儿而作罢回绝,孙尚书也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正直之臣,虽家世差了些,但也凭己一人之力而位六科尚书之一,阿言若喜欢,娶入门便可添得一位贤内助,我想陛下应该不会拒绝的。”晋阳公主又道。

    赵希言连忙摊手,“阿姊误会了,我就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

    “哦?”晋阳公主发出了质疑声,“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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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燕王的意思

    成德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

    燕王世子赵希言伤势渐愈,遂入东宫伴读皇太子,时年尚开春经筵未始,于是教习骑射,因伤而负责督导。

    关于王氏冬猎之请,皇帝派遣礼部官员至北平府询世子生父燕王之意。

    ——燕国·北平府·燕王府——

    上元夜前夕,北平府沉浸于佳节的喜庆中,王府也不例外,至夜深,燕王妃欲歇息就寝,便将燕王赶至门外不许其入内。

    原先将世子送去京城本就惹了燕王妃张氏极为不高兴,后来得知世子被独留于京赐府居住后燕王妃更是气得大骂了燕王—顿,至如今都未哄好。

    叱咤风云的燕王被妻子赶出寝门,多日都不曾让进,不想睡书房的燕王于是只得苦苦哀求。

    ——咚咚!——

    “夫人,你就让我进去吧,夫人。”身材魁梧的燕王穿着单薄的中衣拿着—件大氅抵在门口不断叩门恳求,“天气寒凉,外边儿风又大,为夫冷。”

    北方的寒风像刀—样刮在燕王身上,他只觉得身体是刺骨的冷,心也凉嗖嗖的。

    “将言儿送去京城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冷?”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同时还伴有几声咳嗽。

    “我知错了,可是那是皇帝的旨意…”燕王又焦急又委屈,“他是君我是臣。”

    “当初你若争,哪会有今日,更不会有阿姊与我父全族之人的死,你忘了大郎是怎么死的吗,如今还让言儿只身—人赴险,不但遇刺还被皇帝留在了那满是恶人的京城,听闻这次朝会她又遇到了恶虎,你这个做父亲的,怎如此狠心。”燕王妃逐—数落燕王的不是。

    “那是先帝…”燕王理亏,只得站在门外点头认错,“夫人,我错了。”

    先帝手段狠毒,无论是对于朝臣的制衡还是宗室乃至至亲,即便有—统之功,却也只被文臣谥帝号武。

    “殿下。”王府官宦小心翼翼的走到燕王身后行礼。

    燕王便—改对内的恳求语气,转而严肃道:“何事?”

    “京城有信传来。”官宦道。

    除长史外,这名老官宦是燕王为皇子时就侍奉于身侧的,燕王见夫人始终不肯开门,“夫人,我尚有些政务未处理,去去就来。”

    随后便与官宦去了书房,掌灯后,官宦将信递给燕王随后退下。

    燕王将灯烛拉得近些,—字—句的看仔细了,随着将信悉数看尽,燕王的英眉也越皱越深,双眼充满着不解,可又无比的信赖与坚定,随后将信点燃焚毁,望着窗外漫漫长夜长沉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弭节而高厉。”——

    ——东宫——

    皇太子气定神闲坐于马上,官宦与其牵马,而燕王世子则坐在—侧悠闲自在。

    东宫典膳局好茶好水侍奉,又上了名家点心与果脯,只见王世子半躺在椅子上翘起双腿,夹起—颗葡萄扔至空中最后落入嘴里细细咀嚼。

    种种陋习与不雅之举都被詹事府的东宫官与教习皇太子礼仪的官员看在眼里,因相隔甚远,便大着胆子私下议论世子的不懂礼数。

    嗖!——

    —只利箭中于靶上,但未中靶心,且皇太子是稳坐于马上定射而非骑射。

    这—箭射中靶子,东宫属官纷纷拍手叫好,片刻间场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言。

    赵希言有些看不下去,“殿下射箭当心无旁骛,用心感受风向,莫让其影响了箭势。”

    “就会说,我看呐,这世子不过是仗着父亲是燕王在这儿装呢。”几个小官宦小声议论道。

    赵希言手臂有伤,也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便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北方的游牧部落自幼学骑射,不至十岁便能射鹰,殿下若想文武兼修,需得用心才是。”

    皇太子点点头,又照赵希言所教,沉下心感受风向与力。

    嗖!——这次的箭离靶心近了许多,东宫宫官再次响起了鼓掌声。

    太子下马,宫人端着水盆递上干净的湿巾,“小爷。”

    皇太子擦了擦手,旋即走到赵希言跟前,“希言哥哥教得极好,是旭儿悟性太差了。”

    皇太子的悟性确实不好,赵希言感慨自己如太子这般大时,骑射都能箭无虚发了,“殿下刚学不久,能如此已是悟性高的了,臣像殿下这么大的时候连靶子都摸不到呢。”

    “时辰不早了,该到晚膳时辰,本宫要入宫视膳问安父皇母后,希言哥哥要—起么?”皇太子问道。

    赵希言连忙摊手,“殿下也知,臣向来喜自在,不喜欢紫禁城内的拘束与规矩。”

    “那好吧。”皇太子赵旭便挥了挥手。

    “小爷,公服。”宫人便将备好的衣裳与冠奉上,伺候其更衣。

    ——轱辘轱辘——

    哒哒——专属于官宦所穿的皮靴踩在地砖上哒哒作响。

    “世子回来了。”

    赵希言刚入门便见地上摆了—堆箱子,“这是什么意思?”遂问道左右。

    “是王家三姑娘还回来的,”官宦回道。“她说世子所欠人情怎可以物相抵,若要给,便只能以聘礼之名相赠。”

    赵希言疆在原地呆愣住,“聘礼?”旋即轻皱眉头,“她就这般想要嫁到燕王府吗,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

    “小人代世子回绝了,可王姑娘说自己知道世子的为人,但她并不在意,说世子长得好看,世家子弟年少风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等日后成了婚就好了,再不济…”小官宦突然抬起手捂住忍笑的嘴,“都是习武之人,亦可□□。”

    赵希言瞪着眼睛噎住,—想到王氏与虎搏斗时比虎还狰狞的面孔赵希言就忍不住颤栗,“不行不行,这要娶进门,哪还有安宁之日。”——

    >>——

    上元佳节有赏灯习俗,正月初八至十七方才落灯,张灯十夜,百官朝参不奏事,十日节假,五城兵马司驰夜禁。

    至上元,皇帝设宴,又于护城河上放灯万盏,亮如白昼。

    “启禀陛下,礼部使臣已乘船回京。”官员通报道。

    派遣去北平府的官员回京,皇帝本想宴后再召,旋即想了想百官皆在的场合,对于燕王的回答,皇帝充满了自信。

    王振是皇帝的心腹,亦是握重兵的权臣,若燕王答应与其为姻亲,便是置自己的独子于京城不顾,更置燕国于猜忌之中。

    皇帝瞟了—眼殿中正与人饮酒的燕王世子,“宣。”

    舞乐停之,顷刻间,嘈杂的大殿变得鸦雀无声,官员着公服入内,“臣,礼部主客部郎中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又看了—下中军都督王振,问道礼部官员,“燕王何意?”

    礼部官员抬起脑袋,望着大殿四周坐满了朝官。眼里透露着为难。

    这—丝神情变化被皇帝察觉,便有些生怒,“说。”

    礼部官员被这—声呵斥所吓于是战战兢兢的俯首,“燕王殿下说犬子成人,是该到议亲娶妻之时,承蒙王振将军抬爱,若王氏不弃,燕王府便也无异,世子尚未成年,可先行冠礼,燕王府…答应议亲。”

    话出,众人皆惊愕,燕王此举无疑是将自己与子推向众矢之的。

    哐当!——杯子掉于地上,立候的官宦连忙上前收拾。

    王振听之,惶恐不安的起身上前,“陛下,蒙燕王厚爱,然臣女性顽劣,于德于行实不配王世子妃位。”

    “王世子有什么话要说吗?”皇帝望着将杯子掉落的燕王世子。

    赵希言连忙爬起上前,“陛下,王姑娘是臣的救命恩人,臣…”赵希言低下头,“可以报恩,但臣不想娶妻。”

    皇帝暗自沉住怒火,“燕王只你—子,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此事之后再议吧。”——

    许因皇帝的不悦,上元宴散得极早,宴散后燕王世子仍不肯离宫,长跪于皇帝殿前。

    高士林望着殿内满地狼藉劝道:“皇爷息怒,御体要紧。”

    “王振是什么人燕王难道不知晓吗?”皇帝单手撑在案上,“朝臣与边将,这是要合谋造反吗。”

    “皇爷息怒。”高士林再次劝道。

    “王世子还跪着吗?”皇帝问道。

    “还在外边儿跪着呢,小人怎么劝世子都不肯听,非要见到皇爷才肯罢休。”高士林回道。

    “把这些都收拾了。”皇帝逐渐调整好心态,“让他进来。”

    “是。”

    高士林跨出大殿,望着殿前长跪不起的红袍少年,“世子爷,地上凉,您呐进去吧,别冻着了。”

    赵希言抬起头,“陛下肯见我了。”

    “陛下让您进去呢。”说罢,高士林便俯下身将燕王世子扶起。

    起身时,赵希言觉得双膝麻木,还没缓和下来便踉踉跄跄的着急着跑入内。

    “陛下。”

    “陛下。”

    赵希言只身入殿,满布帷幕的大殿里面似有玄关,让不熟悉之人找不到进去的路而晕头转向。

    “陛下?”

    找了许久,赵希言才找到内殿的入口,踏入时,先前的莽撞变成了小心翼翼,“陛下。”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不耐烦道:“嚷嚷什么?”

    赵希言遂提起下摆战战兢兢的跪道:“臣赵希言,恭请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皇帝极淡然的回了—句,世子未曾上过战场立功说话便不似燕王那般有底气,—言—行都小心翼翼的,皇帝便问道:“世子何事深夜还不归家?”

    “陛下,臣是为婚事来的,臣不答应这门婚事。”赵希言态度坚决道。

    “婚姻大事向来都由父母做主,既然你爹已经答应了,王家亦是将门勋贵之家,王氏也心悦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皇帝问道。

    “那王都督之女太过凶悍,臣不喜欢也不想娶她,若陛下执意要臣娶,那臣还不如—头撞死算了。”赵希言将头撇过,直言道。

    “胡闹。”皇帝呵斥道,“你堂堂燕王府世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赵希言跪爬上前,“陛下,微臣不想嘛,那王氏可擒虎,更何况人呢,臣宁愿孤老也不要娶她。”

    “荒唐,胡言乱语,你是燕王府的独子,岂能如此?”皇帝再次斥责道,“你父已将冠礼提前议之,王氏你不要,那你要何人?”

    “臣要什么人陛下都会应允么?”赵希言反问道。

    “你先说说是什么人,”皇帝道,“但青楼女子绝不可能。”又添之。

    赵希言连连摇头否定,“臣不要青楼女子,也不要什么王氏李氏。”

    “那你要什么?”皇帝皱眉问道。

    赵希言抬起—双异色的眸子,眼神充满了坚定,“臣要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孙氏。”

    作者有话要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弭节而高厉。翻译:虽然将来的路还有很长,但我的高风亮节一定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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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奇女出惊语

    “孙氏?”皇帝惊愣住,“你何时看上了孙氏。”

    又问道:“你刚入京不久,孙氏尚未出阁,你又是如何知道孙氏的?”

    孙氏生父刑部尚书孙万诚为一介文臣,无旁支势力,皇帝想任还是免都没有太大的阻碍,因此让燕王世子与孙氏联姻也是皇帝先前心中所想。

    “在…”赵希言心虚的低下头,“燕春阁,臣第一日去时于阁中初见。”

    皇帝稍抬手,旋即恨铁不成钢的放下,“你呀你,身为一朝亲王的王世子,怎能终日沉溺于这些酒色之中。”

    “臣知道错了。”赵希言俯首认错道。

    “你与她见过几次,钟意你的王氏不要偏要一个没有家世的孙氏。”皇帝问道。

    王氏贵族出身,世代为将,而孙家只是寒门状元,赵希言抬起方才还因胆怯而低下的脑袋,学着晋阳公主的口吻,“为何选妻偏要家世,相伴一生之人,难道不该是自己所喜欢的人吗?”

    赵希言的懵懂与天真似乎让老皇帝有所动容,“你喜欢孙氏什么?”

    “只那一面,臣便看到了孙氏的出尘与不凡,岂不比青楼里那些庸脂俗粉要好,容貌虽不尽人意,可也胜在得体,阿姊说孙家的中馈都是她在掌,如此的话,那臣以后府上的内务岂不就不用臣操心了,”赵希言口直心快,旋即摸了摸脑袋,“内务繁杂,臣实在是不想打理。”

    燕王世子不耐心与无大志的话让皇帝十分不满,“你是王世子,将来要代替王父继承燕国的封地与爵位,若连自己的府邸都不想管,那要如何治理一方百姓呢?”

    “陛下治理四方,有良臣辅佐,有朝廷里那些大臣不就可以了吗?”赵希言天真道。

    “糊涂!”皇帝轻斥,“我赵家江山岂可交由外姓臣子,昔□□有内训,外臣不可封王不可袭爵,你是我赵家子弟,当谨记祖宗之训才对。”

    “那陛下把孙氏赐给臣吧。”赵希言趁机道,“孙氏温婉贤淑,将来定是燕王府的贤内助。”

    “你倒是会求时候。”皇帝指了指赵希言道,旋即抬手,“起来吧。”

    “谢陛下。”赵希言起身,“陛下那日应是见了王氏的,她纵使出身再好,可难免太过娇惯与凶悍,臣实在是喜欢不来。”

    “朕知道你的意思,”皇帝道,“但你喜欢孙氏,想娶她做世子妃可以,不过不能做强人所难之事,在此之前需要先问人家姑娘自己是否愿意。”

    “谢伯父。”赵希言欣喜的叩谢道——

    几日后,皇帝在召见刑部尚书孙万诚时谈及此事,孙万诚惶恐,又将消息秘密带回府内询问女儿之意。

    孙氏不应,遂上书至皇帝,陈列过错与失德,以自己德不配位为由拒燕王世子之求。

    孙氏委托锦衣卫递交上疏,通过军士层层上传最后至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手中。

    上次碰见齐王,这次便撞了刚刚受训出宫的汉王。

    “殿下。”胡文杰拱手。

    刚挨了骂的汉王一脸颓废,抬头见飞鱼服纹案遂客气的拱手回礼,“胡指挥是来见陛下的么?”

    “回殿下,下官正是。”胡文杰回道。

    “小王猜是为言弟的婚事吧,”汉王笑眯眯道,“孙姑娘是不是不肯,所以请了胡指挥你向陛下代为传达。”

    胡文杰抬手惊楞,“殿下怎知?”

    汉王眯着弯弯的笑眼,“小王才同孙监生喝过茶,聊天时孙兄道了几句苦水。”

    胡文杰这才反应过来汉王与刑部尚书的长子孙梓轩交好,“孙姑娘写了一篇文章让下官转呈陛下。”

    “孙姑娘的文采不输其兄,我想陛下见了会分外惊喜吧,”汉王道,“胡指挥快些进去吧,陛下生了小王的气,正好可以冲冲陛下的怒火。”

    胡文杰点头,旋即略过汉王向大殿走去。

    “高监。”胡文杰朝太监高士林行拱手礼。

    “胡指挥今日有事要见陛下?”高士林问道。

    胡文杰摇头,旋即将一封与奏疏极似的文书拿出,“这是刑部孙尚书之女所呈,劳烦高监代为转呈陛下。”

    高士林接过,“好。”

    哒哒哒——轻盈的步子行走在殿内,老太监随后站定桌前,弓腰轻唤,“皇爷。”

    皇帝抬起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适才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来了,他让小人将这个转呈皇爷,说是刑部孙尚书之女所写。”高士林将文书双手奉上。

    “哦?”皇帝似乎有些意外,旋即接过高士林手中之物,“自太.祖建国以来,这数十年中国朝还从未出现过女子上疏。”

    “本朝第一例。”皇帝将文书打开,仔细阅读着里面的文字。

    文章为四六句的骈文,皇帝阅读之后大为惊喜,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孙万诚竟还有个文采卓然的女儿。”

    “孙尚书饱读诗书状——>>

    元及第,其女必也是受了孙尚书的熏陶。”高士林从旁道。

    “这样的女子朕一定要亲自见一见,”皇帝低头思索道,“她不是要拒绝世子么,让她入宫来见朕,朕要听她亲口所述。”

    “是。”

    不知怎的,燕王世子想要求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一事很快便被疯传。

    事情传到了王氏耳中,此前王振下令禁足,不允其出家门,于是在府内大发脾气。

    王振得知,当着府内众人的面苦口婆心的劝着女儿,“世子顽劣,远不如当年的燕王,只不过是样貌随了其母,三娘你又何必执着一个纨绔。”

    王氏靠在父亲怀里委屈道:“爹爹,世子他为什么不要女儿,明明是我救的世子,他却要娶那个姓孙的女人。”

    王振旋即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你是将门之女,而世子是亲王嗣子,若要联姻,谈何容易,事情牵扯国事,需得慎之又慎。”——

    ——紫禁城——

    孙氏被召入宫中问话,入殿见皇帝时,脸上丝毫不见惶恐,一番礼仪下来,从容镇定。

    “臣女孙氏,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金安。”孙氏跪道。

    “起来吧。”皇帝道。

    望着孙氏的举止,皇帝不禁道:“你父亲将你教得极好,怪不得世子仅见你一面便记住了,还如此的喜欢你。”

    “臣女何德,蒙世子抬爱,世子所求,是臣女之幸,但臣女福薄,长山的真人说臣女是克夫之相,遂不敢奢求进入王府。”孙回道。

    “那些道士之言也可信么,”皇帝摊摊手,“朕素来不信这些,你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朕看了你的文章,其才不弱于翰林院的学士。”

    孙氏抬头,“臣女是个有私心之人,不想嫁与王侯将相,不想与她人共侍一夫。”

    “你是尚书之女,若要嫁给世子必是嫡妻,明媒正娶,没有人可以动摇你今后在燕王府的地位。”皇帝回道。

    “不动摇的是祖宗旧制,世子今日可喜,明日亦可厌,是喜是厌,全凭夫君,臣女奈之若何,古往今来皆将嫡庶分得极清,可宠妾灭妻之事未尝少有。”孙氏直言道。

    “你所虑,亦确实。”皇帝不仅没有斥责孙氏的言语,反而越加欣赏,觉得孙氏如燕王世子所言是个少见的奇女子。

    孙氏再次跪下,“所以臣女斗胆,回绝世子求娶之意。”

    “他向朕请旨时朕只告诉他,婚事成不成都要看你,汝既然不愿,朕不会下旨强求,你们的婚事自行商议吧。”皇帝极善解人意的挥了挥手。

    “谢陛下。”孙氏谢恩离去。

    孙氏出宫,父亲孙万诚站在宫门焦急等待,见穿立领的女子从内走出,连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陛下应允了。”孙氏道。

    孙万诚听后轻呼了一口气,“好在陛下圣明,京中贵女众多,那世子怎就看上了你呢?”

    孙氏摇头,“女儿没有过人的容貌,也不似王姑娘那般显赫出身,大概世子所想的,是女儿的性子适合做将来的燕王妃吧。”

    “但女儿不愿意嫁入王府,不管世子的纨绔是真还是假。”孙氏又道。

    “既然陛下都已经应允,爹爹也不会强迫你的。”孙万诚宽慰道——

    孙氏上书拒世子求亲一事从宫内传出,一时间,燕王世子与王氏孙氏三人,几乎成为京城舆论。

    皇帝尊重孙氏意愿不再插手,但燕王世子赵希言似乎不肯罢休。

    ——咿呀,咿呀——

    春风从院中吹过,躺椅被摇得咿呀作响,赵希言穿着居家的便服躺在椅子上,宽松的道袍垂在地上,随风微拂。

    哒哒——

    “世子,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全了,两只活雁就关在笼中。”陈平走上前俯身说道,“媒人也请好了。”

    “好。”赵希言将自己摇起,将道袍解开欲换常服,“走,上孙家提亲去。”

    “世子要亲自去么?”陈平问道,“孙氏入宫面圣,向皇帝拒绝了世子之求,世子这会儿去…”

    “我以燕王府名义,他们只管拒便是。”赵希言道。

    “京城众多世家女子,世子为何偏就要不识趣的孙氏?”陈平不解道。

    “京城女子虽多,可通情达理的孙梓潼却只有一个。”赵希言回道,娶孙氏,她有自己的考量与为难之处,“若不娶孙氏,谁知道皇帝会插什么样的人进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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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人主的试探

    ——京郊·中军都督王振宅——

    世子婚娶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席卷京城,王若瑜被王振单独喊入书房。

    “爹爹万福。”出奇意外,王氏再没有像在外人跟前那样不懂礼数。

    “三娘来了。”王振道。

    “爹爹唤我是因世子与刑部尚书之女的婚事吗?”王氏问道,“女儿照爹爹的意思做了,是世子不喜欢女儿,也是,女儿当着他的面擒虎,他又怎会看得上女儿,求见陛下拒绝此婚,定然会以女儿凶悍跋扈为由吧。”

    “三娘,”王振起身走到王氏跟前,有些愧疚道,“你还在怪爹爹吗?”

    “女儿不怪爹爹,”王氏转过身,“这都是陛下的意思,爹爹是陛下的臣,女儿又怎忍心让爹爹背上抗旨之罪。”

    “燕王镇守整个北方,权重到危及中央与皇权,陛下也是不得已才让我用此法去试探的。”王振解释道,“本以为燕王会顾念世子独自在京而拒绝这门婚事,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胆大,明知陛下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却还要应下,或许,燕王知道这是陛下的试探。”

    王氏抬起头,一双明眸盯着父亲满布风霜的脸,“可是陛下的疑心于多年前就已经起了,只要燕王一日在这疑心便永不会消除,所以燕王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不能改变什么,横竖都是一样的,与其坐以待毙被人推着走,倒不如顺水推舟,因为皇帝的疑心重,若事成,便是自断一臂。”

    王振转过身撑着桌子,“皇室的争斗,从来都是如此。”

    “爹爹以为,陛下只是在试探燕王吗?”王氏看着父亲的背影问道。

    王振回头,“三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陛下试探燕王有一百种方法可用,可为什么偏要父亲以此来试探呢?”王氏反问,“陛下在试探燕王的同时,也在试探父亲您,因为论朝廷军中声望,唯父亲你一人,高于天子。”

    “可为父侍奉了他四十年。”王振道,“自王府起再至东宫直至帝位。”

    “可人是会变的。”王氏道,“那日见陛下,眼中空洞似藏有万般心事,且如今少主年幼,主少国疑,谁能保证爹爹日后不会弃幼主而择强主呢,陛下定会为将来的继任者扫平一切,如先帝晚年那般屠戮功高的武将,若非燕王聪慧引外邦南下,恐怕连他也会一起被先帝除掉吧。”

    王振听后心惊,自己当初抱着女儿在膝盖上讲的往事都被她记在了心里,又因好奇心驱使着刨根问底。

    “这件事切勿再提。”王振沉下脸道。

    “燕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氏继续直言,“为避己祸而至国家与百姓于不顾,勾结异族为祸朝廷,最后还因功获赏,真是可笑。”

    王振长叹了一声,“当年,是人主晚年之过,燕王为自保,确实是私心过重。”

    王氏笑哼了一声,“人皆有私心,谁又不为己,是主不仁,臣又何须臣,爹爹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女儿的一番话让一向耿直的王振陷入了两难,一边是侍奉了半辈子的君主,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家眷,“这时局如何选呢,齐王刚愎,卫王狭隘,汉王城府太深,而少主年幼。”

    “皇后正值盛年,少主若登基,必重外戚,暂且不知少主雄心,”王氏分析道,“皇权之争,犹如战场,兵不厌诈,只胜者为耀,爹爹若不在乎声名,是否可以观察观察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王振诧异,“他的名声可不好,空有一副皮囊。”

    王氏却摇头,“那只虎身上有伤,且不轻,伤口与世子所持兵器吻合,说明世子有一身不浅的本事,若真是纨绔,又如何沉得下心来学武呢,他还如此年轻,又独自一人赴京,装作纨绔自保也不是不可能。”

    “燕王府的浑水可不好淌。”王振说了一句最为担忧的话。

    “所以要静观其变,”王氏道,“看看燕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春阁——

    轱辘轱辘———

    一架熟悉的马车停在燕春阁大门前,看门的姑娘蜂拥而至。

    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贵公子,使得浓妆艳抹的姑娘们个个笑脸相迎,“殿下今日得空了吗?”

    “殿下许久不曾来,姐妹们可想死殿下了。”

    汉王将扇子别进腰间,伸手揽住左右两个个年轻姑娘的细腰,“书瑶姑娘今日在吗?”

    “在在在,殿下盛邀,书瑶姑娘哪能不在呢。”亲自相迎的妈妈笑眯眯道。

    汉王使了眼色,侍从便将几锭金子奉上,“老规矩,要一间上等房。”

    “奴这就去安排。”妈妈接了金子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一刻钟后,官宦买来了城南汉王最爱吃的点心,书瑶姑娘也抱着琴踏入房中。

    “奴书瑶,见过汉王殿下。”书瑶福身。

    “姐姐不必如此多礼。”汉王抬手,“礼重而显生分。”

    书瑶便起身坐到了搭琴的矮几上,将琴从布袋内取出。

    汉王见之——>>

    笑眯眼道:“小王送姐姐的琴姐姐一直在用么?”

    “殿下的琴太过珍贵,奴不敢轻易用之,今日得知殿下来,才将其拿出。”书瑶解释道。

    “既送给了姐姐便是姐姐的了,若放置不用,怎知是好琴呢?”汉王道。

    “殿下今日想听何曲?”书瑶问道。

    “我听闻…”汉王未作答,只迟疑的盯着书瑶,“燕王世子常来?”

    试琴的手突然一颤,“世子爱听琴,无事时会来。”书瑶回道。

    “我听他们说世子每次走后都会送东西给姐姐。”汉王又道。

    “是。”书瑶不否认道,“世子爷很大方。”

    “言弟为了躲王氏在冬猎上的请婚便向陛下赐婚,与刑部尚书之女孙氏。”汉王道,“姐姐可知道?”

    “奴知道。”书瑶回道,“阁中也有姐妹时常会谈论道。”

    “姐姐可惜么?”汉王问道。

    “可惜什么?”书瑶不解。

    “镜花水月一场。”汉王回道。

    “殿下…”书瑶抬起头,四目相对,皆被疑云布满,“奴自知身份微贱,便从不敢生非分之想。”

    “天下之人谁不微贱?”汉王反问,“唯陛下一人而已。”又自答之。

    “殿下心事重重,”书瑶抬手将古琴换为琵琶,“看来玩乐并不能减轻殿下心中的负担,书瑶便给殿下献上一首琵琶曲《拿鹅》”

    汉王顺势道:“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杯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

    良久曲闭,书瑶停下手中动作望向专注的汉王,轻轻道了一句,“亦不知殿下心里,谁是海青,谁又是天鹅。”

    “曲中本意,海青拿鹅,海清英勇,天鹅鸣唳凄惨,弱肉强食,弱势者为强者所欺,小王却从姐姐的弹奏中听见了天鹅的高傲,弱势者的不屈。”汉王回道,“越王勾践剑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于强吴而言,越的确是弱者。”

    “相由心生,殿下听出来的意,即是自己的心。”书瑶道,旋即抬头对视,相顾一笑,别有深意道:“看来汉王殿下也是个不屈之人呢。”——

    ——孙宅——

    燕王世子身穿公服极为庄重的骑在白马上,身后阵仗庞大,前面有媒人为引路,护卫提双雁在前,侍女提着灯笼并两排于后,再之后便是但聘礼的挑夫,金饰桃木红匣皆用红绸结喜结装饰。

    “老爷,燕王世子来了。”于门口远远张望的门童见燕王世子阵仗,拔腿便往内通报。

    刚得旬休的孙万诚连忙将手中茶放下,起身道:“世子?”

    “世子穿着公服,又提了双雁,前头还有城西的媒人,看着像是来提亲的。”门童回道。

    “你可看清楚了?世子是往孙宅来的?”孙万诚质疑道。

    “小的看清楚了,的确是往孙宅来的。”门童回答的极为肯定。

    孙万诚深皱眉头,“老夫这刚换上深衣他怎么就登门了呢,去将我的袍服拿来。”

    “是。”

    孙万诚极快的换好衣裳,出门时又转身吩咐了一句,“去告诉三姑娘燕王世子来了。”

    “是。”

    赵希言带着壮观的队伍抵达孙宅,一路上弄得人尽皆知,有好奇者还跟随队伍到了孙宅的巷子里。

    赵希言跨下马,大喊道:“孙尚书。”

    刚换好衣裳的孙万诚急匆匆走出府,合起袖子拱手道:“世子今日怎有空到寒舍。”

    “我是来提亲的。”赵希言开门见山道,话音刚落,护卫们便将双雁与聘礼抬至门口。

    “这…”孙万诚惊楞,“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如此突然,下官有些惶恐。”

    “我已向父亲禀明,父亲也已经答应了,就只差孙尚书的金口,尚书若答应,我即刻向陛下请旨迎娶令爱,亦可让礼部先行造册。”赵希言似天真道。

    “这…”于众人前,孙万诚陷入万难。

    赵希言又合起礼服的袖子作深揖,“燕王世子赵希言诚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为嫡妻。”

    “世子若要议亲何不入宅商讨?”大门内传来女子的凌厉声。

    作者有话要说:深衣:《礼记·玉藻》记载为古代诸侯﹑大夫等阶层的家居便服,也是庶人百姓的礼服。我国古代最早的服装之一。

    王氏是不是让大家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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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孙氏的答案

    孙梓潼举止大方,一脸镇定的从宅内迈出,福身道:“妾,见过世子。”

    同样的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与态度,既保持了礼貌却也让人生有满满的界限感,想要靠近却被拒绝于千里之外,“孙姑娘…”

    “世子里面请吧。”孙万诚顺着女儿的话伸手请道。

    赵希言只好随其入门,刚踏至庭院便对着孙氏的背影开口道:“我想,在下如此突然造访,孙姑娘应是不愿的吧。”

    孙梓潼转过身,这里没有外人,“世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连陛下都答应了不强求,世子今日为何还要以权势压人?”

    赵希言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孙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梓潼盯着赵希言,又转过身迈步道:“世子随妾来吧。”

    至孙宅内院,池中荷叶已枯,剩三两只鲤鱼躲在巨石底下。

    “在下并非想以权势压人。”赵希言解释道。

    院中安静的只有风声,“不是以权势压人,那世子又为何要以此阵仗现身尚书宅?”

    “我…”赵希言理亏的低下脑袋,旋即又盯着孙氏近前一步,“我有苦衷。”

    “世子贵为王子,难道世子的苦衷需要由妾这样身份卑微的人来解吗?”孙氏质问。

    “姑娘只看到了姓氏的尊贵,可却没有看到身份带来的苦楚与危险,”赵希言解释道,“希言的苦衷,的确只有孙姑娘可解。”

    “世子的担忧,无非是人主对藩王的忌惮,可世子有没有想过,昔日云中望族张氏何等威风,却也躲不过灭门,而我孙氏并非名门望族,又如何承受得住世子所带来的难处,”孙氏回道,“世子只顾虑自己,而全然不管会给他人带来怎么样的灾难,如此私心,梓潼怎敢嫁之?”

    “孙姑娘觉得希言是这种自私之人?”赵希言反问。

    “妾不曾与世子深交,故不知,”孙梓潼打量着赵希言,“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孙姑娘希望希言是什么样的人?”赵希言再次反问。

    “世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妾心中想如何,世子就会如何么,”孙氏转身摇头,“妾不敢希望,也不曾想过,世子究竟是何人,都与妾无关。”

    赵希言对于孙氏凉薄的话感到很是失落,旋即合起袖子作了一个深作揖,“是小王唐突了,还请孙姑娘见谅。”

    面对燕王世子的的退步孙氏再次转过身皱起细眉望着她,带着心中的疑惑问道:“世子以为,婚姻是什么?”

    赵希言直起身,似乎不明孙氏为何要这样问,“孙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妾想告诉世子,在妾眼中,男婚女嫁,女子位卑而只嫁一夫,男子位尊而群妻妾,天下诸事,多有不公,此便是其一,妾与陛下说,虽为贱身,却也不愿与她人共侍一夫,此无关嫡庶,妾的心小,给不了第二人,也容不下第二人,所以妾要嫁的夫君,不需要是王侯,也不需要是公卿,而是可以一心一意只待一人的君子。”孙氏说的极认真,同时又觉得自己所求有些可笑,“然天下多是伪君子,功成名就,谁又会守着一人白首呢。”

    赵希言被孙梓潼一番话所惊艳,“原来孙姑娘心中,是这样想的吗?”

    “所以世子提亲,并非出自于心于情,而只是众多人之中挑选了一个于己有利,于国无患的寒门弱女子。”孙氏又道。

    “我…”赵希言哑然。

    “世子的不易,妾明白,人皆有私,世子不必内疚于心,若世子真要强求,孙氏又岂敢真的拒绝燕王府呢,还请世子原谅,妾不能答应世子的请求。”孙氏福身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孙姑娘的话,希言受教了。”赵希言回礼,旋即又直身道,“希言明白了孙姑娘求的是什么,但孙姑娘却不知道希言。”

    “嗯?”孙氏不明。

    赵希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希言还有齐王殿下的邀约。”

    赵希言转身欲要离去,孙氏追上前一步,双鱼嬉戏,“世子还没有回答妾。”

    赵希言站定脚步,撇过头望着院中的池水,“姑娘所求,无不是希言所求。”

    哒哒哒——燕王世子迈着稳重的步伐离去,徒留孙氏一人在院,不再有回响——

    是夜

    ——酒楼——

    齐王听闻燕王世子爱喝酒,便趁伤愈后多次盛情邀请赵希言,试图拉近与燕王府的感情,推脱几次实在不好拒绝的赵希言于是硬着头皮赴宴。

    京城最好的酒楼,进出多为达官贵人,齐王为造声势,便特意远在了此处,其目的便是想要拉拢燕王。

    街上明灯万盏,车水马龙,楼内人员进进出出,王府侍卫引路马车上下来的燕王世子。

    楼梯间,送酒的伙计肩上搭着一块擦桌的粗布,手中拿着拖酒的木盘与燕王世子擦肩而过。

    齐王摆了一桌酒菜,似是庆功一般,“言弟的伤可好些了?”

    赵希言点点头,“多亏有陛下赐的丹药以及晋阳姊姊的药,已经无大碍了。”

    “你说咱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那虎伤谁不好,偏就伤了你我。”齐王拉着赵希言坐下,“我听闻言弟那日也遇到了刺客?”

    齐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确保安全后小声道:“陛下不让我提起,可是我这腿伤如何能忘。”

    &——>>

    nbsp; 赵希言顺着齐王的话摸了摸手臂上的伤,“那日希言确实差点命丧刺客之手。”

    “陛下不让查也不让提,那定然是皇室中人动的手。”齐王又道,“那日我与卫王一同发现了虎,他却在我不敌之时跑开了,之后我便中了一箭,谁能说卫王不可疑呢。”

    “这…”赵希言装作吃惊。

    “所以言弟你要多多提防卫王,否则出了事,莫怪为兄不提醒。”齐王道。

    赵希言猛的点头,进京接触以来,父亲告知他齐王虽得势,却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不招惹得罪即可,“兄长若不说,弟弟还真猜不到。”

    “猜不到是吧…”齐王得意的憨笑,旋即亲自倒了一杯酒,“为兄同你说,别看卫王平日温和,其实阴险狡诈极了,你还年轻,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说罢,齐王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

    一边叨叨着手足对头的坏话,一边倒酒喝酒,良久见赵希言不沾杯,齐王不高兴道:“哎,怎是我一个人饮酒,言弟莫不是看不起我,还是怕我给你下毒啊?”

    “不,不是的,弟弟不胜酒力,所以…”赵希言连忙解释道。

    齐王便拿起赵希言的酒杯一饮而尽,倒过杯子示意道:“这是果酒,并不烈。”

    齐王憨厚,赵希言这才放心的自己倒了一杯酒小酌了一口,齐王见之这才露出笑颜,高兴的又连喝了几杯,“我听闻言弟今日去孙府提亲了,战果如何?”

    赵希言听后失落的垂下头,“孙氏看不上弟弟。”

    啪——齐王拍桌,“孙家不过是蜀中一落魄人家,蒙我赵家之恩才有今日,他们竟然如此不识趣,连我家弟弟的提亲也敢拒?”

    “兄长息怒,”赵希言拉着齐王坐下,“弟弟本就是借孙氏拒绝王家,只要那悍妇不入我家门,娶不娶孙氏便也无关紧要。”

    “殿下。”有侍卫入内道。

    “何事?”微醺的齐王扭头问道。

    “晋阳公主请您过府一叙。”

    “晋阳?”齐王楞道,旋即看了看楼房窗外,晋阳公主的府邸就在不远处,“这么晚了,她找我作甚,我这儿酒还没陪言弟喝完呢。”

    “兄长不打紧的,阿姊唤兄长定是有事,兄长且去吧,希言在这儿等就是。”赵希言善解人意道。

    “那好。”齐王摸了摸脑袋起身离去。

    赵希言坐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一边拿着酒杯一边向外张望。

    未久,门外响起声音,一缕青烟向内飘进,赵希言以为是齐王,“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未有应答,赵希言便锁紧了眉头再次试问道:“陈长史?”

    还是未有应答,赵希言开始慌张了起来,刚要起身,忽然门窗全部被关紧。

    赵希言起身质问道:“是谁?”

    入内的人脚步极轻,一身黑子包裹全身,不管赵希言问什么他都不做回答。

    赵希言深皱起眉头,“又想要我的命吗?”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拔出腰间的利剑向赵希言刺去,身手矫健,不似新手。

    赵希言刚想运力却发现四肢逐渐瘫软陷入了无力,“这酒?”

    “酒里的药不运功也无碍,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黑衣人回道,旋即双眼狠厉,“拿命来吧。”

    赵希言拼尽全力转身,躲过了刺客的进攻,声音以及靠近时的味道都让她难以置信以及一阵阵心痛。

    赵希言一边闪躲,一边悲伤道:“原来扬州官道是你,冬猎也是你,今日要我命的还是你,你多次派人刺杀我,便是为了嫁祸给几个亲王,好让皇帝心疑不至于动摇东宫之地位。”

    一剑落下,即将刺穿,赵希言哭喊道:“阿姊!”

    剑抵眉心一寸处,因这一声唤而止,赵希言不明白的怒瞪着眼前人,“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天家。”行刺之人看到泪水后眼里开始有了动容,“不要怪我。”

    面对死亡前的恐惧,赵希言慌忙整理思路给自己争取时间与生路,“杀我于你没有半点好处,留我一命,我可答应你率燕国举国之力助太子殿下登位。”

    “人心难测,谁又知道你今日的答应是不是为了自保,我已暴露于你跟前,只有你死,方可永远保密。”晋阳公主道。

    “若给把柄呢?”害怕晋阳公主下杀手的赵希言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置于己身。

    晋阳公主迟疑了一刻,旋即抽出仍在颤抖的手。

    赵希言彻底瘫软在地,抬起双目湿红的眼睛,“这个把柄,阿姊可放心否?”

    最易猜测却最不想猜测之人,终究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此刻赵希言心痛的并非是留下把柄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迷题:晋阳公主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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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公主的野心

    晋阳公主揭下面纱,烛火照着一张极精致的脸,这是赵希言第一次见到未上妆容的晋阳,卸下了温和的伪装,以清冷之姿现身。

    酒楼周围的人皆已被调离,此刻房中只有晋阳公主赵瑾禾与燕王世子赵希言二人。

    “你杀了我只会让朝廷陷入恐慌,让大明再生动乱,于太子殿下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你留下我可以利用我助皇太子夺位。”赵希言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是因废后一事才如此急切。”

    “燕王府的世子为何会是个女子?”晋阳公主冷冷的问道。

    “为何不能是女子呢?”赵希言反问,“王世子并非男儿身,这对太子殿下以及公主您不是最好的把柄吗,倘若燕国胆敢造反,公主可全盘托出,燕王无嗣,公主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燕王将你独自送入京中,又将你推向险境,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燕王受制于嗣?”晋阳公主不信道。

    “答应王氏请求的是我,是我暗中修书回北平府告诉父亲,入京也是我自己的请求。”赵希言回道,“父亲的争心,全在妻儿,所以我如果死在京师,大明朝必乱。”

    听着似是威胁的话,晋阳公主仍旧一副居高临下的凌然姿态,“就算是天下大乱又如何,总比天子日日试探诸子,再重蹈废后的覆辙要好,战死沙场,也总比莫须有的枉死好。”

    “公主…”赵希言惊楞的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拿着利剑单膝蹲下,伸出右手捏起赵希言的下颚,“若我为嫡子,这皇权之争又岂会落得如此错综复杂,又何惧你一个区区燕藩国。”

    赵希言从晋阳公主的话里听出了野心,似不全然是为了弟弟,而只是儒家思想之下,她作为女子而不得不依靠作为至亲手足的男性。

    “前朝有女帝,今朝未尝不可,公主既然有雄心,为何不…”

    晋阳公主松开赵希言起身,低头冷了一眼,转身道:“有些东西不需要你来多问,记住你的话,倘若你胆敢不听我的,你知道后果的。”

    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纤瘦的背影追问了一句,“千澜姐姐是不是在你手里?”

    晋阳公主站定不动,赵希言又道,“就是顾千澜,我的护卫指挥使,她是在公主的手中吧?”

    晋阳公主回头,冷冷相视,“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世子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真是亲切呢。”

    “她是伴我长大的护卫,也是老师,是除爹娘外我最亲近之人,若没有她,恐怕我早已命丧公主之手了吧。”赵希言道。

    “她是你的谁,与我何干?”晋阳公主冷漠道。

    “求你,”赵希言爬向晋阳公主,一把揽住她的腿,种种回忆,都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尊严,“把她还给我。”

    面对燕王世子的苦苦哀求,晋阳公主眉头紧锁,她不明白一个侍女为何能让一国的世子放下尊严去乞求,“你就这么在意她?”

    “倘若有人愿以己命换你生还,公主还会无动于衷吗?”赵希言反问道。

    “贱命不值得吾以同样的方式报答。”晋阳公主道,“下人永远是下人。”

    面对晋阳公主的凉薄与自私,赵希言彻底寒心,“所以公主永远也不会明白。”

    见赵希言眼里的在意与急切,晋阳公主若有所思的再次蹲下,“她的确是在我手中。”承认道。

    赵希言听到后猛的抬起头,“你把她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还活着,”晋阳公主回道,“不过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要回她。”

    听到晋阳公主的威胁,赵希言松开紧攥的手,同时也放下狠话,“我会听话,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但你若敢伤害她,我便是倾尽整个燕国之力也要让你们陪葬。”

    晋阳公主被赵希言的话惊住,杀心渐藏的她很是迟疑的盯着世子,“世子不惜举国之力也要维护的女子…除了心悦,吾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能够让汝如此。”晋阳公主低头俯视,“你喜欢她?”

    “同为女子,公主觉得会是喜欢吗?”赵希言反问。

    “为何不会,”晋阳公主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赵希言瘫在地上将脑袋埋低,颤抖道:“如何会不记得呢,晋阳公主的一言一行,我都铭记于心。”

    晋阳公主再次锁紧眉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吾与你是血亲。”

    “公主拿剑刺向我,用着刀刀毙命的力道时,可曾想起过我是你的血亲。”赵希言忽然抬起头,双目血红,“幼时在宫中我只亲近你,以为公主是真心相待,可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也是满腹算计。”

    “幼时待你确是出自真心,也从未有过算计。”晋阳公主否定道,“不管你信不信。”

    赵希言不再说话,只是瘫软的趴在地上喘气,晋阳公主转身离开,想起十年前楚楚可怜的样貌与跟在身后的乖巧模样与如今大不相同,终是软下了心——>>

    道:“我不会对她如何,前提是你要保证足够听话。”

    “我会的,既然公主需要我,那么我在京的安全,公主是否也要保证?”此刻赵希言的态度已变,话里有的只是如何周全的算计。

    察觉后的晋阳公主未回身,也未作答复的径直朝前离去——

    另外一侧,马车载着齐王兜兜转转,弄得燕王不胜其烦,“不是去府上吗,怎么又改了,这到底还见不见了。”

    说罢,齐王用力起身,却发现自己突然软下,还以为是不胜酒力的扶了扶额头,“不应该啊,那酒怎能喝的醉我呢?”

    咚咚咚——车窗附近传来靠近的马蹄声,马背上骑着一小厮,弓腰道:“殿下,晋阳公主说皇后突然传召,请殿下先行回去,改日再来行赔罪之礼。”

    齐王甩开车帘,“晋阳她搞什么,让我失陪了世子,又爽约本王。”

    “殿下息怒。”

    顾不得发怒,齐王重重放下车帘心烦意燥道:“折道回去。”

    “是。”

    待齐王返回酒楼时已经人走楼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环绕房梁的青烟与一桌子空酒壶,还有几个碎碟子与杯子,也不知是因醉酒打碎的还是因何,显然这些酒是齐王走之后燕王世子独自一人喝的。

    “世子呢?”齐王问道楼内左右。

    “殿下走后不知世子怎的了,大骂着伙计要了几坛烈酒。”楼中管事回道。

    “这小娃娃,”齐王摸了摸脑袋,“本王在的时候唯唯诺诺不敢喝酒还说什么不胜酒力,没有想到等我一走就独自躲起来偷偷喝。”

    “世子一个人将那一坛子酒都喝光了,喝醉之后在楼中发了酒疯,”伙计从旁愁眉苦脸道,“小人们因此也没敢要酒钱。”言语里暗示着尚未结账。

    王府的下人听后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金子扔至桌上,伙计这才展开笑颜。

    “那他人呢?”齐王问道。

    “走了,”伙计拿着金子认真的回道。“世子喝醉之后就被府上的人接走了,好像是往燕春阁去了。”

    “燕春阁?”齐王皱起眉头,“那不是老三爱去的地方吗。”

    “最近朝中风声紧,各地都有锦衣卫的眼线,殿下此刻还是不要往这样的地方跑为好,况且王妃还在家中等您。”齐王府属官害怕齐王会追去于是上前劝道。

    “本王说要去了吗?”齐王扭头冷道,“你提王妃做什么,难不成本王堂堂亲王还怕自己的妃子不成,本王是陛下的皇长子,怎能去青楼这种地方呢。”——

    ——轱辘,轱辘——

    “臣来晚了。”从酒楼出来,陈平攥着一支带血的暗器,回想着适才酒楼暗处的场景。

    手攥得越紧,越疼,陈平内心便越感到恐惧:到底是什么人,连燕王府的暗卫都能悄无声息的暗杀。

    赵希言横躺在车内,晕乎乎的头连车身的摇晃都感受不到,“原来我的酒量,实际竟如此之差,果然是京中的酒。”传闻燕王世子好酒色,却不过只是个虚名。

    “世子,您究竟遭遇了什么?”陈平撩开帘子,心疼的望着赵希言,万幸的是只死了几个暗中保护的护卫,而世子赵希言毫发无损。

    半醉半醒之人翻身爬起,一手撑着座椅一手指向车外,“不回府了,去燕春阁。”

    陈平有些犹豫,可见赵希言伤神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去燕春阁吧。”

    “驾!”

    世子府的马车燕春阁几乎无人不知,待车正停门口,楼上的姑娘们并没有迎客的热情,而是妩媚的将手搭在栏杆上撑扶着身子,“瞧,又来了一个王孙公子找书瑶姐姐。”

    妈妈闻讯急匆匆赶出,平日里总能错开贵客,今日却碰到了一起,妈妈便有些棘手。

    闻到赵希言一身酒味后,妈妈先是献上关心,“爷今日怎喝得如此醉?烈酒伤身…”

    赵希言抬起迷离的双眸瞪了妈妈一眼,当即将她吓住,妈妈闭嘴后谨小慎微的靠近,“书瑶姑娘在陪汉王殿下,但是殿下从不会过夜,爷要是着急,奴这就入内吱一声,你们商议一下如何?”

    “去!”赵希言抬起一根手指醉醺醺道。

    作者有话要说:听出来了咩?公主的爱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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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世子的寒心

    “昨夜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唱词从楼阁顶端传出,哒哒哒——妈妈提着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登楼。

    “汉王殿下。”小心翼翼道了一声。

    汉王最是讨厌有人中途打搅,极不高兴的扬起手止了这一曲,“什么事?”

    “燕王世子来了,喝得醉醺醺的,点名道姓要书瑶姑娘陪同,您看…”妈妈极温柔的说道。

    妈妈的话将汉王的怒火一扫而空,“哦?是言弟来了吗,本王也说谁敢半夜来打搅,正好,有人陪我听曲了。”又侧头吩咐身侧的内侍,“你去请世子过来。”

    “是。”

    没过多久,内侍领着燕王世子一同进入了楼阁的院中。

    站在栏杆围起的廊道上,凭栏向下可俯瞰整座皇城,书瑶起身走到兰轩处,汉王则一言不发的默认着她的举动。

    从楼顶将院中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燕王世子赵希言搭在长史陈平的肩上,连走路都不太稳,似乎是真的醉酒。

    杨书瑶深皱眉头,这数月来,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姐姐很在意世子吧?”屋内侧躺的汉王仰头向外问道。

    “殿下何出此言?”书瑶不解。

    “以姐姐的性子,刚烈而不屈,若不在意,又怎会连连接下世子的赠礼。”汉王道。

    “奴不也受了殿下的琴么?”书瑶望着矮桌上那把静置的琴道。

    “这不一样,本王与姐姐相识这么久,姐姐也只受了一把琴,而世子刚来,姐姐便全然没了生疏与界限,可真叫人羡慕。”汉王笑眯眯的话似打趣。

    书瑶陷入沉默,汉王于是不再追问与为难,躺平在榻上敲打着右膝,继续唱着适才未唱完的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世子爷,您慢点。”

    楼梯口传来妈妈与下人们的声音,汉王听见后连忙从榻上坐起,抻了抻衣袖,阔步向门外迎去。

    “希言,”汉王走出,见赵希言如此模样,便挑眉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殿下,今日齐王邀约,世子喝醉了。”陈平回道。

    “嗨,就大哥那海量,言弟怎能与他喝呢。”汉王道,旋即拉扯着赵希言往里走,“正好,我一个人也无趣,来陪我听曲。”

    哪知喝醉后的赵希言变得极为倔强,疆在原地丝毫不肯走动,而双眼却死死盯着阁内,女子凭栏之处。

    “言弟,你这是?”一番好意的汉王突然呆愣住。

    赵希言扭过头,双目微红,眼色与平常大不一样,“希言向来不喜与他人共享自己的东西,人也是。”

    赵希言醉酒的话让长史吓了一大跳,“世子…”

    汉王听后并未恼怒,“原来如此,言弟已经将书瑶姑娘视为己物了,怪不得呢。”

    “也罢,”汉王叹下一口气,“时辰也不早了,夜禁之前我还得回去呢。”

    “陈长史先带世子进去吧。”汉王又道。

    于是众人将赵希言搀扶入内,片刻后长史陈平匆匆跑出,“殿下留步。”

    汉王回首,笑弯眼睛道:“本王知道的,言弟的醉酒之言岂能当真呢。”

    陈平听后朝汉王作揖,“殿下慢走。”

    在经历与齐王时所发生的事后陈平再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亲自把守着附近——

    赵希言踉踉跄跄的走入内,四肢无力使得每走一步都要跌倒似的。

    杨书瑶见之连忙上前搀扶住,“世子今夜是怎么了,为何要把自己喝成这样?”

    赵希言被扶至榻上,睁开湿红的双眼望向杨书瑶,相顾无言。

    “世子不想说书瑶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的,若世子心里不痛快,书瑶都在这儿,也愿意倾听,”杨书瑶将汉王盖过的御寒薄被褥拿开扔至一边,旋即解下自己的外袍披风盖至燕王世子身上,“世子接连送了书瑶这么多赏赐,书瑶也寻不到其他方法报答了。”

    “对不起。”赵希言突然心塞道。

    杨书瑶愣住,以为是自己误听,“世子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怪我吗?”赵希言问道。

    杨书瑶便确信了适才赵希言的话,于是起身端着手立于榻侧,“奴并不怪世子,世子也不必说对不起,人皆有苦衷,即便你贵为王世子,也有诸多不顺与万般无奈。”

    杨书瑶的通情达理与今日赵希言亲临的生死一瞬让她更加心凉,“是啊,我有苦衷,我以人上人之姿态,胁迫你与我做戏,让你受人冷眼。”

    “做戏,坏的是世子的名声,反而奴因世子免了许多无赖的叨扰,这于奴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因祸得福。”杨书瑶解释道,试图宽慰燕王世子不知因何而伤的心。

    赵希言惭愧的涨红了脸,于是将自己蜷缩藏于披风内,衣服上的脂粉香与女子身上的体香融合一起散发出来,萦绕在赵希言鼻尖。

    “这味道,好熟悉。”赵希言忽然道,“是苏合香吗?”

    “是,穿衣之前,奴都有用香熏衣的习惯。”杨书瑶回道。

    “这习惯可不好。”赵希言直言道。

    “嗯?”杨书瑶不解。

    “书瑶姑娘在燕春阁这种尽是男子的地方,这香难免会引起他们的坏心思。”喝醉酒的赵希言似说话没了顾忌。

    杨书瑶听后原本白皙的脸迅速涨红,撇过身轻道了一句,“奴是清白之身,从入阁时,便与自己与妈妈定了规矩。”

    反应过来的赵希言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闻到了姑娘披风上的香味又借着酒劲才口无遮拦的。”

    &n——>>

    bsp; 杨书瑶低头看着燕王世子赵希言伸出两只白手攥着披风边缘的乖巧模样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姑娘笑什么?”赵希言看不懂。

    “世子适才说的,难免让男人生坏心思,那么世子自己呢,”杨书瑶笑问道,“世子自己又是什么心思?”

    “我?”赵希言楞看着杨书瑶,“姑娘虽在红楼之中,可却心系家国与百姓,于希言而言,姑娘这样的女子,是不可以亵渎的,又岂敢生旁的心思。”

    杨书瑶再次审视了一番赵希言,“燕王世子未来京师前京中便有与之相关的流言传出,嗜酒、好赌、喜女色,为宗室纨绔子弟之首,可如今看来,流言就只是流言罢了,岂能做真,奴虽是风尘女子,可却也有自己的坚守。”

    “书瑶姑娘可想离开这儿?”赵希言突然问道。

    “离开?”杨书瑶不明。

    “对,我替你赎身,还你自由,将来你想去哪儿想做何都可以。”赵希言回道。

    杨书瑶听后摇头,“我若得了自由身,世子心中便多了一道恐慌吧,今日世子眼中满含悲伤,若因奴一番话而触动做出承诺,大可不必。”

    “不是的。”赵希言否认。

    杨书瑶接着摇头,“书瑶心无牵挂,离了此地,又能去哪儿呢?世子的好意书瑶心领了,况且若书瑶真走了,那这戏,世子是寻旁的女子做呢,还是就此作罢。”

    赵希言心有感慨,不禁悲伤道:“血亲之人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拿刀屠杀手足至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可以以性命护我周全,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以世子今日的悲伤,是因为宗室之间的争斗吗?”杨书瑶问道,“奴还以为世子是因被孙姑娘拒婚而如此的。”

    “儿女情长什么的才不值得人掉眼泪呢。”赵希言忽然变得很是傲娇。

    “可往往人的悲伤与泪水,皆是因为这红尘中的情。”杨书瑶道,“你越是逃避,内心就越挣扎,越挣扎便越痛苦。”

    赵希言心中的苦楚无法向眼前人倾诉,应是说,她无法向任何人开口,“姑娘这番话说的,如同感同身受一般。”

    杨书瑶只是轻摇头似不想与之解释,旋即转身至矮桌的琴弦前坐下,“世子今日醉酒应当早些休息,且听曲入眠吧。”

    于是楼中琴声自半夜而起,一夜未停,直到次日贵人离开,花魁的梳妆台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琉璃瓶。

    半刻钟前

    世子府的护卫再次成团进入阁中,姑娘们见怪不怪,但依旧好奇着这次王世子会送什么。

    “世子酒醒,可好些了?”这一次,竟是花魁先开口问了内侍。

    “娘子且宽心,世子无碍。”内侍回道。

    “记得吩咐府中人,世子近日的饮食都该清淡些。”花魁又道,“莫要再饮酒了。”

    “小人会转达的。”内侍挥手,只有一个护卫手中有物。

    内侍揭开红布,托盘上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瓶,并非青瓷也不是白瓷,瓶身晶莹剔透。

    “这是西域进贡的蔷薇水。”内侍解释道,“世子珍藏之物,特赠予娘子。”

    “这是贡品,书瑶不敢受。”这一次,杨书瑶不再与以往一样默默接受,第一次开口有了拒绝之意。

    “皆是人用之物,贡品与它品又有何异。”内侍道,“这是世子的原话。”

    “谢世子。”于是杨书瑶不再拒绝,坦然受之——

    翌日

    车马载着主人从燕春阁返回府中,春风刮了一夜至第二日艳阳高照。

    人影斜印在假山上,数百条红黑鲤鱼聚在一起将嘴张开探出水面,嗷嗷待哺。

    但岸上的红影这次似乎没有替它们准备食物。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平将暗器置于双手掌心奉于世子跟前,“臣是看着您长大的,十几年来,臣从未见您如此伤心过。”

    赵希言伸出颤抖的手,睁着并不精神的双眼,“都死了?”

    “一击毙命。”陈平点头回道。

    赵希言于是后撤了几步,几乎全身都在发颤,“若我不是此刻的我,恐怕也如他们一样丧命了吧。”

    “世子?”陈平听不明白赵希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提一点,作者不会违反jj规定,诸事皆有可能,许另有门路也不一定。

    关于人物性格突变,我写的是什么,满是算计的地方,难道不能有伪装,至于逻辑方面,理不清就当没逻辑吧。

    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是两面三刀,多个面孔,何况文里还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君主高度集权的明清时代。

    还有一点,燕王厉害是打仗厉害,但是没有说过他所在的北平府燕国封地的实力完全超过中央(超过是不现实的)除了朝廷还有其他藩王国,胜算大小在于他们的支持,后嗣于皇家而言蛮重要的,景泰帝为什么被逼宫下台,是因为无嗣,燕王若无嗣,将来就要从宗室中过继(非自己之嗣,登基后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不想背造反之名翻旧账而去清理协同先帝造反的功臣。)藩王们都不是傻子,他们也需要考虑长远,本身就有一个世袭的爵位与封地,制度的问题,谁上台都要削藩的,当今皇帝一直比较柔和,造反之后没准更惨呢。

    好啦,就说这么多,郑重再说一次哦,作者君永远都不会写np文的,除了自己不喜欢,还有就是(写了会被女朋友捶shi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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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护卫指挥使

    ——京郊——

    宅中老翁迎下马车上的黑袍,恭敬的问道:“主人已有数日不曾来了。”

    黑袍问道:“人怎么样?”

    “请了大夫,她的伤已经痊愈,只是性子犟得很,不怎么进食。”老翁回道。

    黑袍遂从玄关进入宅中的地牢,女子一直被关押在阴暗的牢中。

    黑袍解下披风上的帽子将自己的容颜袒露,护卫指挥使顾千澜再第一次彻底见到后睁大了双眼,十年来,晋阳的容貌未发生太大的改变,只是五官变得更加精致,以及女性特征更加明显。

    顾千澜匪夷所思的望着晋阳公主,因为就在他们遇刺的官道上,她还亲眼见到了晋阳公主给世子的来信,“晋阳公主?”

    “十年不见,没有想到顾指挥还记得吾。”晋阳公主冷道。

    “原来派人暗杀世子的是你。”顾千澜沉下脸,眼中充满了怒火,“世子在京城最信赖的长姊,竟千方百计要她死。”

    “要怪只能怪她生在燕王府。”晋阳公主一双丹凤眼的眸子冷若冰霜。

    “难道公主一出生,便可以自己选择吗?”顾千澜质问。

    老翁搬来一张凳子,晋阳公主旋即坐下,“你下去吧。”

    “是。”

    晋阳公主盛气凌人的坐在椅子上,“不可选择,就只能承受,谁都一样。”

    “你真狠心。”顾千澜怒视道。

    晋阳公主的打量着顾千澜,“你与赵希言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顾千澜不解。

    “她因你而妥协吾,甚至可以为你不惜倾燕国举国之力与朝廷拼命,难道仅是因为师徒身份,便能让人做到如此吗?”晋阳公主又问。

    “公主一定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吧,”顾千澜冷笑,“能说出这样的话。”

    晋阳公主阴沉下脸,皇帝的爱是因她自幼聪慧,可又常叹她不是男儿,而一向仁德慈爱的生母皇后对其他人都极为宽容却唯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苛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下人都觉得晋阳公主生来便是皇帝的嫡长女,理应受万千宠爱,可惜这些东西,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不需要了。”

    “是吗?”顾千澜抬头,冷盯着晋阳公主,“可我为何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甘,甚至还有落寞,在你内心深处,你是渴望的吧,不因外在之物,你也渴望自己被人在乎,重视。”

    “所以你才对我,充满了怒火。”顾千澜又道。

    晋阳公主这一次不在否认,“是,我的确很羡慕你能够被人如此重视,也很意外,她为何会如此在意你。”晋阳公主打量着顾千澜,始终觉得平平无奇,“那燕春阁的女子还有个花魁的名声,弹得一手好琴,但你,我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千澜颤笑一声,“公主这样说,该不会是看上了自己的弟弟吧?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你胡说什么!”晋阳公主恼怒的斥道。

    “也是,世子自生来至今越发长得好看,论北平府的达官贵人之女,哪家不喜,公主少时,不也对幼时的世子,极是亲近么?”顾千澜反问,“我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吧。”

    晋阳公主起身上前,一把掐住顾千澜的下巴,紧紧捏住,“你再敢胡言乱语,吾定撕了你的嘴。”

    “若不是,公主何故如此心急?”顾千澜依旧不肯罢休。

    “你少用这样的话激怒我,就算是有,也不会让我减下杀心,更何况没有。”晋阳公主似看穿了顾千澜的盘算,“我是大明朝的公主,怎么会喜欢这假凤虚凰之人”

    顾千澜愣住,“你为何会知道?”

    “惊讶吗?”晋阳公主低头与之对视,“是她亲口说的,为了获取我的信任。”

    “你想怎样?”顾千澜皱眉道。

    “我不想要怎样。”晋阳公主松开手直起腰身,又回到那个淡然自若的神情,将顾千澜摒弃的食物又端至她跟前,“还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顾千澜撇头,似不肯用这施舍,晋阳公主见状深皱起黛眉,“这京中由我所控,就连陛下的锦衣卫当中也有我的人,你若不好好听话,我有一千种方法让她不好受,你们两个要互相折磨,那我也只好成全。”

    顾千澜挣脱着铁链想要冲上前撕碎晋阳公主赵瑾禾一般,“你这个女人…”

    晋阳公主走出牢门,侧身扭头冷眼道,“如果不想她出事,就给我好好听话,老实一点。”——

    ——世子府——

    赵希言盯着手中的暗器倒吸了一口凉气,“从今往后,这京中任何人都不再值得我相信了,新帝登基,削藩只会比今上更厉害。”

    “那案子,世子还查么?”陈平问道。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是哪些人了。”赵希言摊手。

    “那燕春阁的花魁?”陈平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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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还是查不出任何吗?”赵希言反问。

    陈平摇头,“臣派人去了济南,身份并无异,世子会不会多虑了?”

    经过晋阳公主一事,赵希言的疑心变得尤为重,“陈长史。”

    “臣在。”

    “你说这世间有巧合吗?”赵希言问道。

    “有,但有的巧合或许是人为的刻意。”陈平回道。

    “怎样的女子才会心怀社稷与百姓呢,我想,一定不是普通农户人家所培养出来的。”赵希言盯着一池子鲤鱼道。

    “世子是猜疑书瑶姑娘另有身份吗?”陈平问道。

    “她的举止与谈吐,我总觉得不凡。”赵希言思索道,“不像青楼女子。”

    “可她为何要救世子呢?”陈平不解。

    “这正是我的疑问。”赵希言道。

    “那臣继续追查?”陈平试问道。

    赵希言却摇头,“久了未查出,要么是没有什么可查的,要么是做了手脚你无法查出,慢慢等待吧,真相,就让她自己浮出水面,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臣只怕…”陈平犹豫,“世子莫要陷入花魁之中,臣听闻有不少公卿子弟为其着迷,而世子整日流连其中,青楼女子勾人的手段最是了得。”

    赵希言听后旋即大笑,“陈长史觉得我赵希言真会为美色所诱?”

    陈平摇头,“世子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您不要王氏,与孙氏也只是想要利用,其他官宦人家的嫡女您也看不上,可这北平府与京城的青楼却没少去,这…”

    “陈伯。”赵希言改口唤道。

    “哎。”陈平连忙应之。

    “你也要催我成婚么?”赵希言问道。

    “世子在这京城之中,势单力薄,若能寻世家之女娶为嫡妻,日后也能多个保障,若不合世子心意,以世子的身份,纳为世子侧妃也不算亏待她们。”陈平劝道。

    赵希言沉下不悦的脸,“陈长史,还记得吾说过什么吗?”

    陈平木讷,旋即反应过来拱手低头道,“臣知道世子不愿委屈为何一位女子为妾,所以此生会如大王一样只娶一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希言打断道,“这天下的女子已经够苦了,内宅争斗不输战场,我不希望我的后院今后也是满腹算计,也不愿这高墙大院困住任何无辜之人。”

    “可是世子您接连遭到几次暗杀,大王与王妃又远在北平府。”陈平说着心里的担忧,自昨日起他便一宿未睡,生怕赵希言再出什么差池。

    赵希言走到池边,伸出红袍窄袖里骨节分明的手,池中聚拢的鱼儿竟争相跃出水面,“你看这些鱼,我闲暇时便会投食,久而久之,他们便记住了,每次有人过来,他们都会聚拢在一起跃出水面,不管是谁,因为人穿上衣服,长得都太相似了,鱼记不住最先之人,可它明白皆是人。”——

    ——刑部尚书·孙宅——

    “今日的《京报》姑娘要看吗?”婢女买来京中各大铺子里的早点,顺带又从外边的报房买了京报,“报上除了朝廷的邸报还有民间的私闻。”

    孙梓潼于是从婢女手中接过京报,报上前部分为邸报内容,通常有有皇帝的谕旨与朝官的奏疏以及官吏任免,后半才是京中民间的传闻小报。

    “说来也奇怪,这燕王世子上京报的次数可比邸报还多。”婢女一边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一边道,“以往送花魁金银首饰,这次竟然送了西域上贡的蔷薇水,奴听说此物千金难求,而龙涎香之贵都可用金银买得,奴听闻蔷薇水的香气要比龙涎还长久,都说龙涎之香与日月共存,那蔷薇水得多久啊。”

    孙梓潼一边听婢女的说辞一边看京报内容,今日之报多记杂闻,尤以燕王世子最是详细,“他为何频频去往燕春阁,且只寻一人。”

    “这还看不明白吗,定是世子看上了那花魁,只是碍于身份才没敢接回府中,这才频繁去的,”婢女回道,“还好姑娘拒绝了世子的提亲。”

    孙氏摇头,喃喃自语道:“还是过于频繁了。”

    “频繁造访,定有目的,若如传闻,燕王世子好酒色,京城艳丽女子数不胜数,应不会只停留在一人身上才是。”孙氏猜测着。

    “姑娘既拒绝了世子,又为何还要关注他呢?”婢女不解道。

    孙氏再次摇头,“闲来无聊罢了,也就听听趣闻,较不得真,皇室的浑水,孙家也沾染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哦,你们竟然还有站公主与顾姐姐的

    提一点,作者君的风格,重要配角绝不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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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教化与刑罚

    成德十二年春,历成德九年科举时满三年,十一年秋闱始毕,各州乡试合格的举人于年冬与朝贡地方使臣一同赴京,至次年春二月参加由礼部主持的会试。

    ——世子府·书房——

    赵希言起了个大早,却没有着急着出门。

    “世子。”陈平推门入内,“今日东宫经筵讲学,时辰就要到了,世子还不过去吗,马车已经备好了。”

    赵希言将写满字的纸盖上,“皇帝与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既然前两次都未有声音从宫中出来,想必他们也不在乎我,至于陪读,不过是个名声罢了,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按世子的吩咐,臣派人密切关注晋阳公主府,又派人跟踪晋阳公主,未发现公主行踪异常。”陈平回道。

    “不应该的,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让你们察觉不到行踪,晋阳公主府就在皇城脚下,她定然不会将人藏在府内,那么京畿附近一定还有他处,”赵希言攥紧拳头,“扩大范围搜。”

    “是。”陈平应道,旋即微抬头,“臣斗胆一问,世子的悲伤是因晋阳公主吗,所有的幕后主使,所以世子才有那番话。”

    赵希言长沉了一口气,“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长史也不用多问。”

    “臣知道了。”陈平拱手道。

    “不用备车了,把我的马牵出来,我骑马去便好。”赵希言又道。

    “是。”陈平应之旋即后退着走出书房——

    至二月初,皇太子始经筵讲学,由诸学士担任讲官负责教导,每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燕王世子赵希言奉命陪读。

    晋阳公主带着皇帝幼女安阳公主赵舒月抵达东宫,一同伴太子读书,皇帝出巡,带的不是嫡长女也非身为嫡子的储君,而是这个最能讨她欢心的小女儿,许是一直被皇帝溺爱与保护,已过金钗之年的安阳公主眼里依旧充满了天真。

    皇太子盖上刚翻开的书本,“姊姊,安阳姊姊。”

    “四郎今日可乖?”安阳公主松开长姊的手,“听说爹爹给四郎派了一个陪读,怎未见人?”

    赵希言入京后,除御宴,极少独自一人入宫,更别说进入内宫,唯一一次与皇帝一家人共餐安阳公主还是不在的。

    “希言哥哥许是有事,晚些点会过来。”皇太子为迟到的赵希言开口掩饰,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藩王世子的懒散。

    话音刚落,东宫为太子讲学的殿旁庭院便响起了官宦与宫女们的问候声。

    “世子万福。”

    “世子万福。”

    赵希言将马鞭扔给侍从,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显然是骑马急着赶来的。

    “殿下,臣今日又有事耽搁了,所以来晚…”赵希言走入内。

    殿内瞬间寂静,负责为太子讲学的学士已经见怪不怪,赵希言抵在门口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眯眯道:“今日东宫学堂怎如此热闹?”

    “殿下,”赵希言如往常一般与皇太子行礼,旋即看向晋阳公主,缓缓作揖道:“公主。”

    于正式场合再次相见,赵希言似忘了那天夜里的事,晋阳公主点头示意,却不再向之前那般关怀,眼里也不在柔和,只剩如清水般的平淡。

    “你就是皇叔的世子吗?”安阳公主望着赵希言问道。

    赵希言见小公主,先是迟疑的楞了楞,旋即拱手回道,“是的公主,燕王世子赵希言见过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走得近了些,抬头望着身材高瘦的王世子,“你与叔叔长得一点都不像。”打量道。

    “安阳!”晋阳公主轻斥,“不得无礼。”

    安阳公主捏着白皙的小手,“可是我觉得世子哥哥跟叔叔就是长得不像嘛,世子哥哥可比叔叔好看,白白的高高瘦瘦的,也比叔叔看着没有那么吓人。”

    燕王除了长得高大,因常年征战风吹日晒,皮肤便显得黝黑,虽五官端庄,但被那一嘴的络腮胡子掩盖,便又显得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赵希言听后笑眯眯道:“希言以前见过小公主,那个时候公主还在皇后殿下的怀抱中。”

    十年前的安阳公主才不过二三岁,对于赵希言已经全然没了印象,遂摇头道,“不记得了了,但我在宫中听过你的事迹。”

    赵希言闻之憨笑的摸了摸后脑勺,“希言不学无术,公主莫要在意。”

    安阳公主赵舒月连连摇头,“安阳倒是觉得,世子哥哥很是洒脱,像我们受困于宫中,每天都有教习的嬷嬷管着,连吃饭都要被看着,可不自在了。”

    “安阳。”晋阳公主又轻声道。

    “姊姊不也是这样觉得的么?”安阳公主撇向晋阳公主,“才会向陛下请旨在宫外开府。”

    “好了,你们该到读书的时辰了,莫让先生久等。”晋阳公主发话道。

    “噢。”

    于是几个孩子这才寻桌子坐下,讲官抱着书走上前,朝从旁坐着的晋阳公主以及学生们各行了个礼——

    >>

    皇太子也带头行礼,“先生好。”

    坐下后,安阳公主扭过身趴到后方的矮桌上,“哥哥,他们说塞外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夜晚的星辰可亮了。”

    赵希言本想回答,可看见旁侧监督读书的晋阳拉沉着一张冷脸时覆手连连咳嗽了几声,“下了课我在同你讲塞外的故事。”

    “那好,”安阳公主满口应下,“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今日我们讲《论语·为政》”讲官满头白发,翻开一本老旧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字小而工整,功力深厚。

    进入东宫的学堂,尤其是每当讲官讲课时,赵希言便开始犯困,有时候皇太子会提醒,又或者是讲官提醒,长幼顺序全然颠倒,有时更像是皇太子陪读她。

    安阳回过身认真读书后,燕王世子果不其然又开始犯困。

    讲官望了一眼开始打瞌睡的王世子,继续读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殿下可知道此文之意?”讲官停下来问道。

    望着寄予自己厚望的同胞姊姊,皇太子起身回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用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以及使用刑法约束他们,百姓便只会做到免于犯罪受惩,而失去廉耻之心,如果可以用道德教化去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一言一行,那么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能遵守规矩,这是孔子为政以德的治国思想。”

    “不错,”讲官眯笑着眼睛投来赞许的目光,“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君王治理国家…”

    “若像孔子所说,刑罚只能使人避免犯罪而不能使人懂得犯罪可耻的道理,所以道德教化比刑罚要高明得多,那么还要刑罚做什么呢?”坐在后头打瞌睡的人突然开口将讲官的话打断。

    讲官听后极为不悦的暗讽了一句,“因为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教化,故而要用刑法约束这些不学无术之人。”

    “哦,是吗?”燕王世子发出了质疑声,“天下所有的教化就一定是对的,而不学之人就一定错了吗?”

    “道德教化极为重要,但同样刑法也不可缺失,道德教化与刑法皆是君王治理天下的一种手段而已,只是一种是顺,一种是逆,顺者受教化,逆者受刑法,这才是最终的目的吧。”赵希言又道。

    “世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讲官皱起白眉,并未否认燕王世子的言论。

    赵希言单手撑在桌子上,“忘了,先生就当我有感而发,别在意。”

    “你…”

    讲官不知,赵希言所言君王治理天下的手段,这些话并非是说给他听的。

    至午时,讲官硬着头皮将课教授完,皇太子亲自送其离开东宫。

    赵希言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二郎。”临前又被熟悉的声音唤住。

    安阳公主也被宫人带走,屋内只剩一炉青烟与相顾的二人。

    “公主。”赵希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今日课上的话,世子何意?”晋阳公主问道。

    “如公主听闻之意。”赵希言一本正紧的回道。

    “晋阳不解。”晋阳公主道,“还请世子详明。”

    赵希言将双手藏在袖子内,抬起微微低下的头,双眼深邃,一改往常,极具城府道:“言的意思是,言有这个能力,助公主成就一番丰功伟业,用教化与刑法。”

    晋阳公主楞之,旋即皱眉道:“早之前我就与你说过了,这些东西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乖乖听吾的话,多做事,少言寡语比较合适。”

    “言甘愿做公主的谋臣,可公主心里却只想要棋子,京中人心各异,执棋只是孤军奋战,合谋才有更多的出路。”赵希言道。

    “世子觉得,自己配为谋臣?”晋阳公主反问。

    “言虽不智,却有慧眼,可替公主寻珠。”赵希言回道。

    “合谋者与京中众人何异?”晋阳公主道,旋即逼近一步至赵希言跟前,赵希言虽未有其父容貌,却也长得十分高挑,以至于晋阳公主需要抬头相瞪,“吾要的是可控,现在的你没有资格与我谈任何条件,别忘了你的身份与你的人都在我手里。”

    “言,不敢忘。”赵希言后退一步,合着袖子弯腰道。

    生分的举动被晋阳公主看在眼里,遂不悦的甩袖转身,“后日初九,会试即开,世子不妨去看看,也许贡院之中会有你要的良臣。”扔下话道。

    “是。”赵希言恭敬的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姐姐要皇位吗?我送你。”

    赵瑾禾:“不要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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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李王氏之女

    成德十二年春,二月初九,礼部启贡院,始会试,天下举人赴内,三场考试共计三日。

    会试第一日的清晨,天还未亮,贡院门口便排满了赶考的举人,此刻贡院的门还未开,举人们顶着春日的寒风将手卷缩在袖子里。

    至拂晓,有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调两倍人马巡防,又调京卫至贡院把守,并由中军都督王振亲自坐镇。

    提调官入内贡院开始指挥官吏巡查以及考场房号事宜。

    主考官与同考官从宫中取得试题密封后带往贡院,随后封锁试题,以待会试开始。

    ——哐当!——沉长的钟声从紫禁城中传出,贡院大门开启,搜查登记的官员整理衣帽坐下。

    吏员将墨研磨好,“大人。”

    官员坐下后捋起袖子提笔,低头问道:“名讳?”

    “孙梓轩。”排在第一的考生回道。

    官员抬头,旋即搁笔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刑部孙尚书的长公子。”

    “大人坐吧,我也是来赴会试的。”孙梓轩道。

    官员坐下提笔,不用考生报,他便知道籍贯,书写时不禁多问了一句,“孙监生如今在国子监供学,自太.祖开国,监生便是国朝官员之备选,且多出任地方要职与高官,何苦与这些举人一样走科考之路,如此为官还需三年考察之期。”

    “我是以恩荫入的国子监,不想永远在父亲的庇佑下,此次贡举也想试试自己的深浅。”孙梓轩道。

    “孙监生好志气。”官员填写好后,拿上一块排子,“这是孙监生的房号。”

    “多谢。”孙梓轩谢道。

    贡院门口还站有两排搜身以防夹带的官吏与京卫,孙梓轩也无例外被搜身。

    初升的朝阳打在一辆马车的棚顶上,随后马车停在了贡院附近。

    赵希言撩起车帘,望着排长队的举人们,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善翼冠道:“上万举人,最后所录不过二三百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这顶我生来就有的乌纱帽,荣华富贵,可真是挤破脑袋也要往里钻哦。”

    “世子是王子,将来袭爵亦是人主,这些举子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陈平从旁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里面也会出一位王侯也不定呢。”赵希言道,“今年的考官有些谁?”

    “前阵子京报有刊登,今年的主考是礼部侍郎李文远,晋阳公主的舅舅,同考为左佥都御史王阳云,亦是汉王的亲舅舅,如此重外戚者,唯本朝而已。”陈平道。

    “舅舅…”赵希言回想了几个皇子生母的容颜,“那这二人年岁应该不大,就身居要职了吗?”疑问道。

    “皆不过四十年华左右,王阳云是荫监出身,因是外戚升迁便比寻常士人快,他也是江南望姓王氏家族的长房嫡子与王淑妃一母同胞,不过臣对此人不熟,但这个李文远臣与其打过交道,他只是李家的庶出,进士探花出身,此人的文章曾当廷受到皇帝嘉奖,其能也在同榜进士中极为突出,刚中第时,他便娶了王氏的嫡女,与王氏诞有一女,如今应已到要出阁的年纪了。”陈平回道。

    “哦,如此说来,这个李文远之女既是李皇后之亲,也是汉王之亲,可了不得,坐拥朝廷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赵希言惊奇道。

    “所以李家门庭若市,登门的皆为求亲者。”陈平回道。

    谈话间,一位气质儒雅的举人身着襕衫从赵希言的车架旁略过。

    “这人…”赵希言呆愣的望着举人说不出话来。

    “世子若有疑问,臣去唤他过来。”陈平道。

    赵希言抬手,“我只是觉得此人气质不凡,马上就要锁院考试了,莫耽搁人家。”

    举人们陆续登记入院,时辰将近,贡院的钥匙由京卫所持送往大门即将锁院,官员记录完最后一人,搁笔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去时又被叫声所惊。

    “大人,考生来晚了。”举人快步走近。

    官员打量了举人一眼,儒巾与襕衫的确是读书人装扮,遂不悦的拉下脸,“名册都已经送进去了,你怎么才来?”

    “临时有事耽搁,还请大人见谅。”举人作揖道。

    “时辰已经到了,三年后再来吧。”官员挥手道。

    “怎会呢,现在才是卯时七刻,太.祖初定科考便有明文规定,礼部会试锁院时间为辰时一刻,如今还有半刻钟,大人岂能拒我于门外。”举人争辩道。

    “本官名册已定,今日赶考的,即便是公卿子弟也无不是天黑就等在此,汝耽搁迟到还要狡辩,来人呀,给我轰出去。”官员怒道。

    “谁敢,我是州府举人,有功名在身。”举人对几个朝他逼近的吏员斥道。

    “既然时辰未到,大人理应允他入贡院才是,若因此事真的耽搁而一纸诉状都察院,大人岂不自毁前程?”缓缓靠近的马车上下来一人,乌靴轻踏车梯,织金红袍配上玉带,高于郡王的服饰装扮让官员一眼认出,旋即趋步上前。

    弯腰恭敬道:“下官不知是世子车架,有失远迎。”

    “多少书生为此扇大门寒窗苦读数十载,大人是过来人,又何苦为难读书人呢。”赵希言道。

    “世子说得极是,”官员附和道,旋即抬起头朝吏员道,“素素去追回举人名册,房号还剩吗?”

    “回大人,还有十余间。”吏员回道。

    很快,吩咐吏员便将刚送走没多久的名册追回,“大人。”

    于是官员重新坐下,“举人名讳。”

    “鄙人姓张,名九昭。”举人回道。

    “户籍。”官员又问。

    “原长沙府湘阴人士,成德九年会试落榜后迁居绍兴山阴。”

    官员抬头看了一眼举人,旋即提笔写之,“难怪看汝年岁也不小,原来是因前次落榜未中,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

    “考生不才,成德九年第一次赴试便名落孙山。”张九昭并未恼怒,依旧客气答道。

    “湖广宣承布政使司所辖极大,但南方的官员却极少,张举人祖籍长沙,离布政使司衙门武昌府极近,以乙榜举人之名,为何不留在长沙候补地方官职,而要到这会试上与万人争辉。”官员又问道。

    “考生虽不才,但也知举人出身与进士出身的差别,遂也想博一个两榜进士出身。”张九昭不加掩饰道。

    “好了,”官员将房号没轻重的放在桌沿,“一万零一号,你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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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大人。”张九昭并未携号立即进去,而是转身朝燕王世子赵希言作了深揖,“多谢世子替考生说话,时间匆忙,待会试结束考生一定登门答谢。”

    赵希言只是对着一笑,“愿张举人此次会试能一举中第,平步青云。”

    “承世子吉言。”张九昭于是拿上灯具与笔跨上贡院的阶梯。

    监门搜身之后如之前一样给了考生三支蜡烛,张九昭后脚刚踏入,钟声便从紫禁城响起,贡院大门便被京卫用铁锁锁住。

    赵希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只遮在额头上,望着刺眼的朝阳,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不同的光芒,“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叹这世间之人同路却不同命。”

    “今日东宫的经筵讲学,世子还去么?”陈平问道。

    “今日公主去了东宫么?”赵希言扭头问道。

    “今日一早,晋阳公主出了府,好像是往紫禁城,但不知道是不是去东宫。”陈平回道——

    ——紫禁城·内廷——

    今日礼部会试,皇帝忙于前朝政务,诸皇子便入内廷前往坤宁宫向李皇后请安。

    晋阳公主于中途又遇汉王,遂一同入宫向嫡母问安视膳。

    “瑾禾。”许久不露面的齐王一大早也入了宫,一眼便看到了宫廊中行走的晋阳公主,遂追上前喊道。

    晋阳公主闻声转身,福身道:“大哥。”

    “大哥。”汉王随之也行了礼。

    齐王五大三粗的直接略过弟弟,“初五那天夜里你不是唤我过府一叙,我这刚到,你的人就说你被皇后殿下召入宫中了,这几日我府上的孩儿闹腾得厉害,忙起来便未曾再见过面,我都差点忘了此事。”

    “哥哥府上忙,莫不是王妃嫂嫂又让哥哥带孩子吧。”赵瑾禾打趣道,似在转移话题。

    “我是王府的主人,她岂敢吩咐我呀。”齐王连忙辩解道。

    “初五夜里…”汉王从旁咬字,认真回忆道:“初五夜里成昭就在宫中,未曾听见皇后殿下传召姊姊呀。”

    汉王的认真与天真让晋阳公主陷入窘境,齐王听后当即沉下脸,“瑾禾,你这就不厚道了,明知我在陪言弟喝酒,竟骗我出门,害我失约。”

    “我…”晋阳公主欲解释。

    “大哥,我看呐,明明是姊姊太过在意希言弟弟,姊姊知道大哥嗜酒又极能喝酒,怕希言弟弟不敌,他又有伤在身,烈酒伤身,所以才故意支走你的。”汉王又于一旁插嘴笑道。

    “我说瑾禾,你也太偏心了吧,好歹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做长兄的难道还能为难自家弟弟不成。”齐王大义道,话说的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哥哥,”汉王突然盯着齐王唤道,“你这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红印,难道是被蚊虫叮咬了,可现在是倒春寒,哪里有蚊虫,哥哥这印子,倒像是手指掐的一般。”

    听见弟弟的话痨,齐王才想起自己穿着一身红色圆领窄袖袍服,作为内衬的短中单并未能遮盖住脖颈上的红印,遂连忙抬手遮掩,“我不过是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兄长怎这般不小心,寻御医瞧过了没,脖颈处的伤可不能随便。”晋阳公主没有辩驳汉王的话而对齐王故作关怀道。

    齐王摸着自己的脖子挥手淡然道:“王府里的医官看过了,这一点小伤无需小题大做。”

    就在兄妹几人齐聚宫廊谈笑风生时,卫王赵成哲已经抵达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坤宁宫——

    宫中熏有龙涎香,香气溢满整座大殿,金色的阳光从殿东门与东窗射进金碧辉煌的殿中,使得整个屋子呈暖色。

    “儿成哲,见过皇后殿下,母亲今日安否何如?”卫王赵成哲极孝顺的在皇后座前行人子跪拜的问安吉礼。

    皇后李氏作为皇帝继室,至如今也才不过四十年华,风韵犹存,岁月似不曾在其身上留有任何痕迹一般。

    “本宫今日身心具安,地上寒凉,我儿快快起身。”李皇后起身亲自扶起卫王,一脸慈祥道,“还是你最有心,记得本宫何时起身何时用早膳。”

    “儿子今日给母亲带来了母亲最爱吃的糕点。”卫王命人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

    李皇后见之不禁感慨,“这还是本宫还未出阁时所喜爱的,因时常赌气,母亲便用这个点心哄我,样式没变,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母亲尝尝。”卫王恭敬的奉上。

    李皇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尝了一口,旋即满意的点头,“二郎怎知是那家铺子,如今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除了母亲与我的贴身婢女,应是没人知道的。”

    “所以儿去探望了秦国夫人,”卫王回道,“国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惦念皇后殿下。”

    一块小小的糕点突然煽情,李皇后将其放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宫…”又抬头望向卫王,瞧其一脸诚恳,“说吧,二郎今日来,是想要向本宫求什么?”

    “还是母亲最懂儿,”卫王旋即退后屈膝跪下,“儿至及冠已过去五载,至今还未娶妻,未尽人子之责让爹娘享天伦之乐,实为不孝,所以今日儿想向母亲求一人,做儿的王妃。”

    “哦?”李皇后有些惊讶,“有百般理由推辞不娶妻的卫王今日也想通了么?”旋即又慈祥的望道,“平日里你爹爹政务繁忙便不曾过问你的事,我也是年岁渐长便疏忽了,如今想来,你的年纪确实该要娶正妃了。”

    “说吧,你看上哪家勋贵的小娘子了?”李皇后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湖广布政使司,为明朝15个“布政使司之一,即湖广宣承布政使司

    长沙,元时行省制,为潭州行省,后改天临路,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徐达领兵至潭州,改天临路为潭州府,朱元璋洪武五年改长沙府,隶湖广布政使司。

    明朝洪武十三年罢御史台,十五年更置都察院。

    汉王:“阿姊小心思还瞒得过风流倜傥的我?”

    晋阳公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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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春风又入堂

    “儿想要礼部侍郎李文远的女公子为儿的正妻。”卫王跪伏,诚恳道。

    “你想要文远的女儿?”李皇后突然楞住,李文远是庶弟,虽不亲近,可也有个姊弟的身份在,“文远是本宫的弟弟,怪不得你要娶妃不去向陛下请旨而来寻本宫。”

    “儿想陛下政务繁忙,母亲一向是最关心儿的,这才斗胆来坤宁宫叨扰。”卫王跪道。

    李皇后脸色平常,既没有拒绝之意也没有当即答应,“你要娶文远之女李氏,本宫没有意见,但他夫妻二人成婚至今恩爱两不疑,二十年中也只有这一个女儿,遂宠溺至极,又为之拒绝了不少公卿官宦,所以本宫不能一道教旨强人所难。”

    “儿子知道,但李侍郎是母亲的亲弟弟,若由母亲劝说,婚事定能事半功倍。”卫王抬头恳求道。

    李皇后叹了一口气,“也罢,你素来比他们都孝顺,也从未央求过本宫什么,本宫可以帮你劝说,但是能否成,还要看天意。”

    “儿谢过母亲。”卫王叩谢道。

    随后卫王便陪李皇后用膳,坤宁宫一番热闹后,李皇后望着桌案上未吃完的糕点,脸上重新印上了愁容。

    “殿下可是念家了?”随身的嬷嬷端手上前,嬷嬷是李皇后的陪嫁,也同她在宫中待了二十余年。

    李皇后望着糕点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踏黄昏之光,从紫禁城正南门进入,坐上那至尊之位,母仪天下,很光耀吧?”

    嬷嬷望着一脸哀伤的李皇后,“姑娘…”

    “可又有谁知道,吾被万丈光芒所笼罩,却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无法拥有,永远的被困在了这座冷冰冰的城池中。”李皇后声音微颤,“二十年了,家的记忆我早已经模糊,竟连这糕点的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嬷嬷听后惊楞,“那方才卫王殿下…”

    “他有事要求我,必然做足功课才敢来此,这孩子自幼就会讨人欢心,也极细心,他又岂能不知道本宫心里惦记着什么,喜欢什么。”李皇后道。

    “殿下,奴多嘴一句,卫王殿下城府之深,怕是对皇太子殿下不利,今日他求娶四公子的女儿,怕也是看中了王李两家的势力。”嬷嬷从旁提醒道。

    “我何尝不知道这几兄弟的心思呢,可王李两家皆为外戚,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汉王,放着血亲不扶持而去辅姑爷,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李皇后道。

    “话是如此,但四公子爱女心切,之前在家中又并不受老爷与夫人的待见,恐难免倒戈。”嬷嬷分析道,“奴在斗胆多嘴一句,四公子的能力,怕是几位嫡公子皆不如。”

    李皇后倚在榻上,淡然的道了一句,“文远看不上他的,他们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怎会嫁入王府与众人争宠。”

    “可卫王殿下的心思之深,必不会没有把握而来向殿下请求,他明知殿下能看穿他的心思,也知殿下是储君的生母,却还要入宫向殿下提及,这是为什么呢?”嬷嬷对于卫王的请求发出了质疑声,“奴在李家待了四十年,侍奉了老太爷与老爷,见过了多少宅内争斗,诸房争夺家产,这夺位与夺家产,实则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国与家之分。”

    经过嬷嬷的提醒,李皇后这才醒悟,对视着楞道:“你是说他?”——

    卫王从坤宁宫走出,将身上李皇后为其披的大氅解开扔给内侍。

    “殿下可向皇后殿下禀明了?”内侍接过大氅对半挂于手臂上紧跟其后。

    “嗯。”卫王应道。

    “皇后殿下应了吗?”内侍又问道。

    “她要做仁德大度的慈母,能不答应吗。”卫王道。

    “那殿下今日去哪儿?”

    “这几日不是科考么,我那未来岳丈被锁在贡院里出不来,去鸡鸣寺吧。”卫王道。

    “是。”——

    雄鸡立于房顶,对着底下扯高嗓子,一唱天下白,举人只带灯具与笔墨进入相对应号房中,每个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三面砌墙,只开南向于过道间。

    开考时辰将近,负责锁题的官员取出密闭的匣子,奉于主考官前,“座主。”

    主考官李文远与同考官王阳云对立于一张桌子两端,相互作揖道:“请。”

    “解封试题。”

    会试共三场,第一场试经义二道,四书义一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浩、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提举官将开封的试题誊录发往各个考场,第一场试题为皇帝于四书五经中随便圈出的一段。

    考官敲响贡院金钟,旋即将计时的香篆点燃,“第一试,始题。”

    拆解试题后李文远与王阳云坐于考官房内闲聊对弈,考场上先有其他考官轮番巡查。

    “我那妹妹倒是眼光极好,文远如今的地位可是远超我们几位兄长。”王阳云落下手中白子,摸着长须道。

    李文远拾起一颗黑子,端详片刻后落子,“文远不才,幸得圣主器重。”

    “礼部尚书已年逾七十,按旧制,应是致仕之龄,文远离大九卿之位想来不远了。”王阳云道,似乎在与其套近乎,王李两家虽不为对立,但因皆为外——>>

    戚之故,为避嫌,除却公事,私下往来便极少。

    “论及大九卿中,当属都察院为陛下最心腹,兄长在都察院才是深受陛下信赖。”李文远客套道。

    王阳云旋即笑了一声,“听闻妹夫又替婧一拒绝了一门亲事。”

    “荣国公的嫡子,我见其面色不好,不像长寿之人,便拒了。”李文远不加修饰的直言道。

    王阳云听后又笑了笑,“为兄知道你与妹妹皆是为了婧一好,但是她如今已到摽梅之龄,总不能一直不嫁吧。”

    李文远持子定住,抬眼道:“今日礼部会试,兄长作为座主,也要用这三天时间来劝外甥女的婚嫁么?”

    王阳云大楞,旋即一笑了之,“罢了罢了。”

    李文远落子,“兄长输了。”

    王阳云低头一看,本一手好棋,却因一子之误而满盘皆输,遂大笑,“是我技不如人。”

    李文远随之起身,拍了拍衣袖与胸前的补子,走出房间道,“我去巡视,兄长先歇息吧,夜里还要当值。”

    “好。”——

    马车驶离贡院,向东宫驶去抵达宫城附近的巷口时,赵希言发现了卫王赵成哲的车架。

    “这不是卫王吗?”赵希言探出车外道,很显然,卫王并没有发现赵希言的马车。

    “是卫王。”陈平回道。

    望着卫王离去的方向,赵希言思索道:“这也不是回卫王府的方向,卫王要去哪儿?”

    陈平望着马车方向,一座高耸的塔印入眼帘,“世子,好像是鸡鸣寺。”

    咚!——

    沉长的钟声伴随着诵经之声从寺庙内传出,卫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了一眼门匾——鸡鸣寺

    旋即整理了刚从车上所换的便装袍服,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鸡鸣寺。

    寺内香火极盛,大小殿堂随处可为香客解谜的僧人。

    兜兜转转,卫王饶了几个殿堂最终来到鸡鸣寺的后院,院中殿堂供奉一尊女菩萨,而院内樱花始开。

    “婧一。”卫王迈步入内,风度翩翩。

    口中呼唤的女子转过身,对视之后缓缓福身,“妾,见过殿下。”

    卫王匆匆入内,微微侧下身子,但并未伸手触碰,极显风度,“不是说过无人的时候你不需要如此唤我,也不用这般拘谨。”

    “成哲哥哥今日不用入宫问安吗?”女子问道。

    一阵春风拂过寺院上空,将樱花瓣吹向各地,赵希言拍了拍肩上的花瓣,立于门口又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寺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原来皇子着急出宫,是因它处有别样的风景。”——

    ——贡院——

    哐当——离开考已过去一个时辰整,官吏们纷纷跟在主考官身后巡视考场。

    从一号房至最后,共计上万间,一圈下来,有体型肥胖的官员早已是累得汗流浃背。

    春风拂过贡院,卷起万卷纸张,给紧张汗流的考生带去几分舒适。

    李文远走至最后一号时又不想过快的回去与妻兄再次独处,便立在风中不禁多看了一眼考生的答卷。

    最后一人答题时极为沉稳与专注,即便是有考官站在跟前也不为所动的依旧书写论文。

    这一眼,竟让李文远停留下,除了人长得端正,字迹工整,笔下文章也顺畅利落,且词句恰到好处,“你叫什么名字?”

    考生顿住,似因过于专心,导致有人问话他才回过神,连忙搁笔起身,拱手道:“座师。”

    李文远知道他是见了自己的官服所认定的身份,遂道:“你继续答题吧。”

    考生有些犹豫,“座师适才之问?”

    李文远猜到了考生的顾忌,便道:“试卷都会糊名,你不用担心,本官不会徇私。”

    “学生张九昭。”考生回道。

    “多大了?”李文远继问道。

    “年二十六。”考生又道。

    李文远点头,离开时扔下一句话,“汝若中会试,殿试必提金榜。”

    作者有话要说:卫王:“没有想到吧!”

    李皇后:“大意了,大意了。”

    赵希言:“瞧我发现了什么?”

    张九昭:“感觉抱到了大佬的腿。”

    明、清统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九部门首长为大九卿。

    主考官称为总裁,或座主、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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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世子妃人选

    观赏一番春色后,马车驶离鸡鸣寺,原要去东宫的人又改了道。

    “世子现在就要去燕春阁吗?”陈平问道。

    “阁中满园春色,岂不比死气沉沉的紫禁城要好?”赵希言反问,旋即摸了摸袖口里的物事。

    于是陈平便架着马车改道去了燕春阁。

    白日的燕春阁并没有晚上那般热闹,但赵希言的到来却依旧引起了一番轰动。

    于阁中的妈妈而言,燕王世子就如同财神爷,每次来都要扔万贯钱,好在燕王府财大气粗,供得起赵希言这般花销。

    “郎君怎今日这么早就来了。”妈妈笑眯眯的迎上前。

    “我都多少日不曾来了,今日提前一点,妈妈就不欢喜了么?”赵希言道。

    妈妈笑了笑,连忙否认道:“如何会,燕春阁上下可没有人不盼望着爷早日来,还有书瑶姑娘,日日等在阁内,就等着您来呢。”

    “是吗?”赵希言也笑了笑。

    “可不是吗,”妈妈回答的极诚恳,两只长了皱纹的眼却印满了贪心,“奴这就去备上房,爷先请入内歇息,书瑶姑娘一会儿就来。”

    “不用麻烦备房了,我今日不留阁中。”赵希言道。

    妈妈回首,“那爷今日?”

    “我是来带书瑶姑娘出去踏青的。”赵希言又道。

    “出去踏青?”妈妈楞了楞,旋即拍手笑道,“这感情好呀,盛春之际,是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

    随后妈妈便匆匆进了燕春阁内院欲替燕王世子叫唤杨书瑶。

    “我自己去吧,妈妈不用操心了,回头府中会有下人将银两送来。”赵希言道。

    于是妈妈便没有再继续朝前,攥着双手乖乖将道让开,“世子爷请,不过昨夜书瑶姑娘至凌晨才睡下,这会儿子估摸着还没醒。”

    “嗯。”赵希言便穿着一身本要入宫的公服进入了燕春阁内院。

    除却汉王,燕春阁极少出现袍服上绣龙的贵人,更别说出现在内院。

    于是来往的杂役与丫鬟纷纷避让,连头都不敢抬起直视,只待贵人离得远远后才敢在私下里小声议论。

    赵希言轻车熟路的寻到院中,守门的依旧是婢女小婵,许是心虚啊缘故,便没敢再去前堂。

    再相见,昔日那个来路不明奄奄一息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了当朝藩王世子。

    赵希言没有与之计较婢女先前的出卖,“书瑶呢?”

    “姑娘在内,还未起身,世子,奴…”婢女有些心虚与愧疚。

    “你不必害怕,我并不会追究往日之事,况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曾恩受于你,所以你没有理由用性命来护我。”赵希言极宽容大度道。

    婢女旋即将门打开,不再对其防范,“姑娘就在里面,她吩咐过奴,若世子来了不必在门外等进去就是。”

    “多谢。”于是赵希言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

    “书瑶。”赵希言入内唤道。

    听见声响的人从榻上缓缓爬起,被褥旋即从香肩上滑落,衣裳单薄,可见肌肤颜色,爬起时身段又极为妖娆,让入内之人目瞪口呆。

    杨书瑶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见是燕王世子竟没有过多的在意,也不对自己做任何遮掩,而是无精打采的从床上起身,“世子怎白日来了。”

    赵希言见这一幕,连忙背过身去,涨红脸道:“是在下唐突了。”

    杨书瑶愣住,见善翼冠下的双耳涨得通红,遂扭头瞧了一眼梳妆台铜镜前的自己,衣不遮体。

    杨书瑶置身于青楼妓院中,阅人无数,回想赵希言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遂皱眉问道:“奴与世子,有何不同吗?”

    赵希言侧头,依旧不敢回望,“没有,只是旁人…”

    “世子夜夜宿于青楼,此刻又怎在乎起了旁人的看法?”杨书瑶反问,“整个冬天都过去了,难道旁人真的以为世子夜里只是听曲入眠的?”

    赵希言听后这才觉得自己是否显得太过刻意,便回身,关心的问道:“昨夜睡得很晚么?”

    杨书瑶坐到镜台前,拾起梳子搭理自己披在肩上的秀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世子觉得呢,像奴这种卖笑的风尘女子,何时睡又岂能由自己做主。”

    赵希言坐到一旁,静静的看着杨书瑶,“我给的钱,已经足够多少王公贵族到燕春阁来花销了,只要你不想,我想那杨妈妈也不敢为难吧。”

    杨书瑶简单漱口后开始对镜梳妆,“奴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平白受赠,还是说,世子要将奴当成金丝雀?”

    赵希言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究竟算什么,只觉得心中亏欠。

    “奴不愿做失去自由的笼中鸟,”杨书瑶拿着眉笔轻轻勾勒,旋即停下手转头看向赵希言,“因为有朝一日终将被替代。”

    赵希言搭在双腿上的手捏了又捏,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

    性子极烈的女子,双眼盯着梳妆的女子一动不动。

    “世子觉得繁琐吗?”杨书瑶又问道,“等女子梳妆,世子是第一次吧。”

    “好看。”半天,赵希言才憋出两个字,但是发自内心的话语,杨书瑶能当选燕春阁的花魁,除却过人的才艺,自然还有最上乘的容貌。

    “没有谁会觉得赏心悦目之事很繁琐吧。”赵希言又道。

    于是杨书瑶放慢了适才加快的速度,将妆容修得更精致了。

    衣架上挂着一件袄衫,杨书瑶起身略过赵希言将袄衫取下穿于身上,最后还在外套了一件粉色的半臂。

    赵希言盯着她的双手,正在搭扣半臂上深蓝色的子母扣,使得稍浅的微蓝瞳色也呈现出了深蓝色。

    见其盛装打扮,赵希言问道:“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吗?”

    “世子大白天过来,难不成也是听曲的?”杨书瑶反问,“再者,即便问了,世子就能放书瑶继续睡觉吗?”

    “奴知道世子不愿强人所难,”杨书瑶又道,丝毫不给赵希言说话的机会,“但奴也不想扫世子的兴。”

    “我今日瞧见鸡鸣寺的樱花开了,便想到了如今是盛春,可以带你去城外踏青,不用老是闷在这阁中。”赵希言道。

    杨书瑶俯下身翻找着妆匣,旋即拿出一对小巧精致的耳坠,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戴好。

    “可好看?”转头问道。

    望着眼熟的耳坠,上面所嵌宝石价值不菲,正是出自自己之手,面对梳妆完的人,赵希言再次看楞,“好…好看。”

    自燕王世子入室,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杨书瑶才梳妆完与赵希言一同出来。

    二人从内院一直走到前堂最后从燕春阁大门踏出,赵希言亲自扶着杨书瑶上了自己的车架,这一路上行人目光各异。

    楼上向下俯望的年轻姑娘们酸红了眼,纷纷调侃道:“哟,燕春阁的花魁娘子自命清高,这还是头一回上男子的车驾吧。”

    “这么些年过去,怎就如今开了窍呢。”

    “那也不瞧瞧她上的是谁的马车,这可是燕王府的独子,将来坐拥千里封地,是国朝最大的藩王。”

    于是乎,燕王世子赵希言接花魁出妓院至京郊踏青一事便登上了应天的京报,消息风靡一时,燕王夫妇宠溺独子,以至于世人都觉得花魁有极大可能性纳入王府——

    ——晋阳公主府——

    刊登有朝廷贡举相关事宜与朝臣奏疏的京报就放于晋阳公主的梳妆台上。

    晋阳公主才从榻上起身,头发散于肩上,不是很清醒的静座于红木椅子上。

    公主未吩咐,替梳妆的宫女便不敢动弹,“京报上记了什么?”晋阳公主问道。

    “朝臣的奏疏以及陛下的圣旨,还有就是关于燕王世子的。”宫人回道。

    晋阳公主轻皱眉头,没有再开口问宫人而是自己拾起京报打开端详。

    “世子作为藩王嗣子竟带一个□□出城踏青,且当着天下人的面。”已看完所有内容的宫人继续道。

    “这么大个人,竟一点都不知收敛,连自己燕王府的名声都不要了么?”晋阳公主喃喃自语道,语气似有不悦。

    “这报上每隔一阵便有世子登报,且多是与那花魁有关,世子每回都送东西,上次是进贡的蔷薇水,这次还送了蜀中初春新采的胭脂呢,可真会讨女子欢心,如今外面的人都说这个花魁将来会是燕王府的女主人。”宫女又道。

    晋阳公主听后将京报拍于桌上,“胡诌些什么,花魁是什么身份,也配进天家的门做藩王世子正妃?”

    晋阳公主的震怒吓得一众宫人跪地连声都不敢吱。

    “公主息怒,那青楼里的莺莺燕燕最会讨男子欢心,想那女子能成为花魁必然是有过人的手段,这才将世子的魂勾了去,这些风尘女子身份低微,又有几个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定然是想借世子爷改变身份,小人想燕王殿下与王妃只是纵容世子任性了些,但纳妃此等大事定不会任由其胡来的。”宫人从旁道。

    晋阳公主冷盯着桌上的京报,很是不解,旋即陷入思索,“京中世家女子才貌双全者亦不少,放着京中这么多贵女不要,为何偏要三番四次去找这个青楼女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内心:我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

    杨书瑶直女发言:“都是女的都是女的,不打紧不打紧。”

    赵希言:“好的,你真好看。”

    京报是民间私人所印,商贾向朝廷买消息“明初不允,后面慢慢默许”感谢在2021-06-2506:27:43~2021-06-2607: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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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金铃声声响

    日出离去,黄昏而归,燕王世子赵希言亲自将人接走又亲自将人送回,惹得众人眼中充满惊羡。

    随后世子府的官宦再次出现在楼中,官宦来,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送世子的赏赐,金银首饰与奇珍异宝都被燕王世子送了个遍,众人都在好奇这次世子又会送何物。

    “书瑶姑娘,许久不见。”官宦频繁登堂,竟与杨书瑶也相识了起来。

    “公公。”杨书瑶回了一个万福礼。

    “世子说今日与姑娘同行踏青甚是畅快,特让小人将此物交给姑娘。”说罢,官宦便将身侧护卫手中托盘上的红绸掀开。

    托盘上是一个不及拳头大的白玉瓷罐,罐子小巧精致。

    楼内很快便有人猜出,“这不是羊脂白玉吗,无暇是为玉中上等。”

    官宦没有在意他们猜测这个罐子,而向杨书瑶仔细介绍道:“这是今年第一春的胭脂,是从蜀中来的,昨日刚到世子府,今日世子便差小人给姑娘送来了。”

    猜玉的皆为燕春阁的客人,极不解的纳闷了一句,“这无暇之玉,竟然用来装女子的胭脂,白白糟蹋。”

    许是自幼察言观色,官宦的听力也异于常人,所以这极为小声的话语便传到了官宦的耳中。

    “这罐子是世子差人送到蜀中,新盛了胭脂再送回来的,容颜易逝,而这玉却能千年不朽,在世子眼中,这价值连城的玉与姑娘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众人哑然,官宦便将胭脂送到杨书的瑶手,笑眯眼道:“既然主子的东西已经送达,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姑娘了。”转身欲离。

    “公公。”杨书瑶突然喊住,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姑娘这是?”宦官不解。

    “麻烦公公将此物带给世子。”杨书瑶道,“便说是奴的一点心意。”

    “…”

    “小人会代为转达的,姑娘放心,告辞。”——

    ——世子府——

    受差遣的宦官回府复命,玩累了的赵希言正躺在摇椅上摆动着摇椅咯吱咯吱响。

    “世子。”

    “她收下了吧?”赵希言听脚步声便开口问道。

    “收下了,”内侍回道,旋即奉上一个匣子,“书瑶姑娘还让小人将此物带给您。”

    赵希言睁开眼睛侧头,一脸惊奇,“什么东西?”

    内侍旋即打开,回道:“是一只金铃。”

    “金子做的铃铛可真是够奢侈。”一向大方又视钱如粪土的燕王世子竟道了一句奢侈,“她送我铃铛做什么?”

    “书瑶姑娘说每个铃铛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书瑶姑娘已经牢记,世子可悬于车上,只要听见金铃,她便知道是世子来了。”内侍回道。

    赵希言愣了愣,旋即定睛一瞧,从内侍手里接过金铃,从匣子内拿出时,声音清脆悦耳,她不禁笑了笑,“究竟是铃铛声好听,还是因为这是金钱的味道,她就不怕我挂在车梁上被盗贼偷了去吗。”

    “燕王府的车架,谁又敢偷拿上边的物事呢。”内侍从旁道。

    “连人都敢动,这挂于车上的物事又算得了什么。”赵希言冷笑一声,其目光望向城北——

    成德十二年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三场,以八股文取士。

    糊名后的卷子被封锁,交由专门的官员誊录并对其编排序号,最后由翰林学士,主考、同考官对誊录出的试卷进行评阅。

    成德十二年二月二十日,会试揭榜,揭榜当日,参考的举人将贡院门口的告示栏围得水泄不通。

    作为主考官及同考与提举便得了询休,忙了半月之久身上的衣裳都不曾换过。

    礼部侍郎李文远乘车回到家中,刚下车便见妻子王氏与女儿候在门口。

    “夫君。”

    “爹爹。”

    王氏想上前帮其拿外袍,却被他开口拦下,“自贡举开考以来我已有半月不曾沐浴,身上臭的很,你们别靠太近,以免熏到。”

    李文远爱妻爱女之心,使得王氏心里暖暖的,遂也不顾他真的是否半月未曾沐浴,径直靠上前将他套在公服上的大氅脱下,又道:“你哪回不是公务繁忙,一忙就月余之久的,我几时曾嫌弃过了?”

    “夫人是不嫌弃,不过我自个儿都闻着臭。”李文远笑道。

    “浴房烧了水,爹爹先回去沐浴吧。”李婧一乖巧道。

    “好。”李文远点头,携妻女一同回到宅内,沐浴之前想起了心中久记的一件事,遂与女儿道,“一儿,你去书房等我,爹爹有事要与你说。”

    “嗯。”李婧一也没有多嘴问父亲是何事。

    半个时辰后,李文远换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出来,王氏将手中新缝制的大氅为其披上,“贡举的事忙完了?”

    “嗯,今日揭榜,陛下特许了我们这几个不眠不休的考官三天询休。”李文远回道妻子。

    “你要跟女——>>

    儿说什么事?”王氏不禁好奇道。

    “喜事。”李文远笑了笑。

    “你莫不是从考场上相中了某个举人吧?”王氏站楞。

    李文远点点头,王氏也不多言,反而是极信李文远的眼光,“妾没有意见,不过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夫君当遵循一下她的意见才是。”

    “嗯。”

    ——书房——

    书房里点了一炉苏合香,安静得可以听见棋子落盘的声音,直到李文远入内。

    李婧一从与自己对弈的棋盘中醒过神,举止得体的福身道:“爹爹。”

    “坐吧。”李文远与女儿对坐下,瞧着棋盘上的棋局,“我儿棋艺又进一步。”

    “谢爹爹夸奖,爹爹让女儿到书房…”李婧一盯着父亲,“是为女儿的婚事吗?”

    “我儿果然聪慧。”李文远点头,“为父在贡院,万千学子埋头科考,唯见一人气质不凡,又兼文采,容貌端庄,虽出身不好,却也取得了文举人的功名,这样的人,岂不比那些王孙公子要好,他出身低微,娶你已是高攀,日后也晾他也不敢始乱终弃。”

    “爹爹极少赞赏新进的士子,想必那人定然德才兼备吧。”李婧一道。

    “不过他此次会试成绩排在了后头,但也好在未落榜,能过会试成为贡士,便是踏进了仕途的大门,殿试中会重新排名…”

    “老爷,巳时快到了。”下人至书房门口提醒道。

    “这么快?”李文远起身,又朝随他起身的女儿道:“他的人品如何为父尚不知,且多接触几番再做决定。”

    说罢,李文远便从书房迈步离去,“爹…”李婧一楞在原地,她从适才父亲的眼里读到了对才子的欣赏与满意。

    李家拒了数门提亲,皆是李文远之意,李婧一虽无心,却也有些好奇父亲口中的举人究竟是何模样,文采到底如何——

    ——贡院——

    哐——“巳时正!”

    官吏们将红榜张贴于贡院门前,从各地进京赶考,身着襕衫的举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会试榜中所录取的贡士只有三百二十一人,而赴考的举人却达一万人之多。

    “中了。”一个穿短褐的年轻男子在红榜最靠前的位置一眼寻到名字,随后兴高采烈的从人群里挤出,跑到一架马车旁弓腰,“姑娘,大郎君中了榜眼,会试第三名。”

    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子孙梓轩的名字就位列会元右下角的位置,前三人的大名于榜中显眼至极。

    车内坐着的女子轻呼了一口气,“也算是没有辜负父亲的苦心教导吧。”旋即又有些悲伤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娘,哥哥中贡士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将通往贡院的道路堵塞住,因国朝会试录取名额极少,故而定殿试不再落榜,而只是重排名次以定进士之等。

    前朝的榜下捉婿便提前到了会试榜下,嘈杂的贡院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金铃声。

    金铃悬挂在车梁的红漆架上,因车身晃动而随之摇曳,小金钟中间用细线垂悬的金色小圆球撞击钟壁而发出声响。

    这道金铃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而去,看过京报的应天百姓皆知这是燕春阁花魁娘子所赠,燕王世子赵希言一袭红衣从车上走下。

    艳阳高照,红袍上的织金蟠龙折射着耀眼的金光,赵希言抬手掩额,“好热闹。”

    看榜人群中走出来一名举人,抱袖于胸前,步伐沉稳端庄,举止儒雅。

    举人朝燕王世子走来,抱袖作揖道:“贡士张九昭,见过世子。”

    “贡士…”赵希言盯着张九昭,很快便笑道:“恭喜张贡士高中。”

    “贡士不才,赴试的时候晚了时辰,幸得世子相助,拿了一万零一这最后一号房,没有想到会试竟也排在了榜末,三百零一,没有落榜,亦不知是喜还是忧。”张九昭回道。

    “没有落榜便是大喜,得中会试,殿试会重新排名,”赵希言打量着贡士,“总觉得张贡士会让人大吃一惊。”

    “贡生…”

    “世子,是孙姑娘的马车。”陈平瞧见了不远处的马车,遂上前凑到赵希言耳后小声道。

    听见孙氏之名,赵希言的注意力便一下被吸引过去,“那个…我还有点事,张贡生下次殿试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遂拍了拍张九昭的肩,旋即离去。

    张九昭独自一人抱袖立于艳阳下,望着燕王世子离去的背影,先前那张温和敦厚的脸不复存在,原就深邃的眸子骤然冷下。

    作者有话要说:张九昭:“世子还真是重色呢。”

    赵希言:“谁让你是男人呢,言心中,唯美人与酒不可辜负。”(男人一边去)

    此道袍非道士道袍,而是明代士人常服感谢在2021-06-2600:47:09~2021-06-2708: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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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李氏的心思

    张九昭身着襕衫静立于朝阳下,任旁边走过多少因未中会试而垂头丧气的举人,他的目光都只有一个红影。

    “郎君。”忽然走近一个小厮,朝张九昭作揖行礼,“阁下可是张九昭张贡士?”极有礼貌的问道。

    张九昭回首,亦朝小厮合袖弓腰回礼,“正是。”

    “我家老爷请您到府上做客,家中已备好午宴。”小厮道。

    “你家老爷?”张九昭楞道。

    “此次贡举总裁,礼部侍郎李文远正是家主。”小厮回道,旋即抬手指向一侧的马车,“还请张贡士随小的来。”

    张九昭迟疑片刻,随后同小厮走近马车,彬彬有礼的朝车内作揖,“学生张九昭,见过座师。”

    李文远闭目车内,抬手捋了捋长须,“家中备有薄酒,骑马随老夫来吧。”

    言罢,小厮牵来一匹马,将缰绳交给张九昭,“贡士请。”

    张九昭未拒,抬手握绳,夫子履踩着马镫一跃而起——

    春风拂过贡院,高中的考生脸上洋溢着喜悦,如中举时一般,奔走相告。

    赵希言一身红色公服,逆行在离去的贡士人群中,襕衫皆为黑边白衣,这身红色便格外显眼。

    “这不是燕王世子吗?”

    远处扎堆一起的举人们小声谈论着朝阳下快步行走的燕王世子。

    “这世子怎么来贡院了。”

    “莫不是女色尝够,便来这贡院寻年轻士子了。”

    “不会吧,传言燕王世子好女色,可没听说过也喜男风呀?”

    “没传闻不代表没有,像他们这样的王侯显贵,谁家还没有豢养过几个娈童呢。”

    “都别说了,看,人家世子是奔着刑部尚书家的孙姑娘去的呢,今年孙氏的长兄高中会试第三。”

    赵希言走到孙氏的马车旁,孙梓潼正为长兄披好出门带来的大氅,见燕王世子走近,遂福身道:“妾孙氏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贡生孙梓轩,见过世子。”孙梓轩作揖道。

    叮叮当——

    一阵微风略过,轻轻吹拂孙氏的发梢,跟随赵希言身后的车架也发出了金铃的声响。

    赵希言拱手贺道:“恭喜孙贡生,孙姑娘不必多礼。”

    孙梓潼直起腰身,抬头盯着马车上微微摇晃的金铃,“世子车上的金铃真是别致,声声入耳。”

    赵希言回望了一眼,满心欢喜的笑道:“好听吧,燕春阁花魁娘子赠的。”一点也不加掩饰。

    孙氏回笑,“旁人闻之声声入耳,而世子听得却是阵阵入心。”

    二人的对话让一旁本就爱慕花魁的孙梓轩暗恨,连那清脆悦耳的铃声都变成了刺耳之音。

    “贡士自认识书瑶始,从未见过她接受客人的惠赠,这金铃回礼…”孙梓轩笑之,“想来她对世子之情,与我们这些俗客当是大不同的。”

    赵希言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讽,也不恼怒,继而笑道:“同与不同都在她心中,人的心思哪能容猜,不过呢,她之所以回礼,是因本世子的舍得吧。”

    “世子是藩王世子,皇天贵胄,又何在乎钱这种东西。”孙梓轩道,“不过贡士以为,诱之以利不如动之以情,世子觉得呢?”

    赵希言听后觉得言之有理,便点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能因利而归顺你,服从你,同样也能因利背叛你,这世间,唯有情比金坚呀。”

    “世子身旁被众多女子围绕,可不知哪一位能得到世子口中所说的情呢?”孙梓潼问道。

    “书瑶姑娘不过是知己,至于京中传闻,那不过是贱商擅自揣测,用来谋利的罢了,而真正能得吾之情者,唯一生所相伴的发妻一人。”赵希言回道。

    “那看来,是妾亲手推开而错失了世子这份情。”孙梓潼道。

    旁侧行人来往,他们的对话皆被人听了去,赵希言说话丝毫不加掩饰,“孙姑娘虽拒绝了在下,但仍旧为时不晚,只要孙姑娘愿意,在下愿再登孙府大门一次。”

    “世子的恩宠,妾承受不起,这份愿得一人心的情,世子还是留与未来的世子妃吧。”孙梓潼毫不留情的回道。

    “孙姑娘的拒绝,可令人伤心。”赵希言轻挑眉头道。

    “世子前有武艺卓然的王氏后有才貌双全的花魁,又岂会伤心妾这样一个无趣的女子呢。”孙梓潼又道。

    旁人皆惊孙氏大胆,竟敢出言直怼燕王世子,亦不怕那燕王府拥兵数万的势力。

    赵希言尴尬的笑了笑,“她们再好,可都不是你孙姑娘孙梓潼。”——

    ——轱辘轱辘——

    诸侯驾四,四匹黑色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男子骑着红棕马追至车窗旁,言语恭维。

    “公主,世子去了贡院,但似乎并没有按您的话去拉拢人才,本有一个中了会试的举人上前恭维,但世子看到刑部尚书的女儿之后便将那举人打发离开寻那女子去了。”男子低声细语的告知道。

    晋阳公主安座于马车内,手中紧捏着一串玉珠,车内焚有安神香,却不能让其心静。

    “她是成心要与我过不——>>

    去吗?”晋阳公主暗怒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来。”她将玉珠甩至案上,“若不是念及旧情,我便不会亲自动手,哪有今日这么多事。”

    “公主,那世子…”男人迟疑道。

    “去差人,让王世子到公主府来一趟,且,”晋阳公主顿住,将头探出车外,“只能由她一人,只身前来。”

    “是。”

    ——礼部侍郎李文远宅——

    张九昭骑马随孙万诚一路至李宅,宅前打扫的下人将消息一路通报到后院。

    厨房断灭的炊烟再次燃起,放凉的菜肴加热后被婢女们一一端上厅堂。

    对于礼部侍郎李文远的盛情款待,张九昭有些不自然。

    满堂佳肴,只为等一个刚中会试的贡士,对于自幼家贫的张九昭来说,可谓奢侈。

    “座师,学生出生苦寒受不起这些。”张九昭站在门口不敢踏入,对着李文远犹豫道。

    “自知文人风骨不可缺,但老夫欣赏的是汝的才华,不过一顿简单的家宴而已。”李文远淡然道。

    “座师,学生年二十六,于三年前会试落榜,今年得中才居榜末,论及才华,恐辜负座师抬爱。”张九昭连忙解释道。

    “以往会试,不是老夫负责,你落榜只能说明你的文章风格不合那些考官。”李文远遂又抬手示意贡士坐下,“旁的学士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但以汝的才华居于榜末,实是阅卷之眼拙,且待殿试,由陛下阅览钦定,汝定能金榜题名。”

    张九昭无奈,只得随李文远入内坐下,厅堂极大,里面摆件无数,朵厅还有左右两张屏风相隔。

    “怎么样?”王氏站在屏风后,问道隔着缝隙观看的李婧一。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俊郎清秀,”李婧一点头,“难怪爹爹会看上,若论相貌,这应天府内,恐怕也就燕王世子能与其相比。”

    “燕王府的世子咱们高攀不上,也不稀罕那世子妃位,且瞧瞧这个,容貌也不差,言谈举止温文尔雅,虽出身差了些,可是礼教却分毫不差,要我说,那燕王世子虽贵为王子,可是品行举止还不如他呢。”王氏从旁道。

    “娘,”李婧一回头,“做人不能只看表面,越是这种表面温和之人,越恐心机之重。”

    “我信你爹爹的眼光。”王氏道。

    席间,李文远出题考难张九昭,张九昭皆对答如流,且富有主见,这让李文远越发的满意。

    远处屏风后的王氏见之也越发的喜欢,连连对其称赞。

    李婧一并不在乎容貌,便对张九昭没有太多的好感,见父母如此喜欢,她反倒为难,遂转身离去,“母亲,儿先回内院了。”

    “一儿?”王氏转身唤道,“你不喜欢吗?”又见女儿眼神犹豫,似揣有心事。

    知女莫若母,王氏便皱眉道:“最近频繁出府,难道说你心中已有意中人?”

    “母亲…”

    王氏大惊,旋即拉着李婧一回到内院,不曾想自己与丈夫溺爱的独女,竟背着自己与男子私下相识。

    “你尚待字闺中,怎可私下去结识男子。”王氏眉头深皱,“是哪家公子,你如何相识的?”

    李婧一捏着双手,“儿…是在鸡鸣寺奉香时遇到的,但以往儿也见过他,只是他不知道儿。”

    “谁?”王氏质问。

    李婧一转身坐下,背对着母亲欲言又止,“他…”

    王氏走上前追问,“告诉娘,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郎君,敢勾搭我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李婧一打断道。

    王氏一下语塞,瞪着眼珠子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是卫王殿下。”李婧一又道。

    “你怎么会与皇子染上呢?”王氏轻皱眉头,“皇室水浊,你父亲向来不喜这些纷争你是知道的呀,纵使他将来能去国就藩成为一国之主,可是那王妃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李婧一也微微皱眉,“儿知道,可是儿并不是图殿下的皇子身份与亲王爵位,也不想做什么王妃,儿看中的,不过是殿下的人而已。”

    “侯门深似海,位高之人心思不一,他将来不可能一直围着你一人的。”王氏苦口婆心道,“你父亲看上的这位张贡士,只身份地位不如…”

    “可那是父亲看中的,不是儿所喜。”李婧一态度坚决。

    王氏为汉王母族,不想与卫王拉上姻亲关系,“若要嫁给卫王,那么你还不如做汉王的嫡妻呢,至少还有一层亲疏,他将来必不会亏待你。”

    “汉王是女儿的表兄,女儿才不要。”李婧一态度坚决。

    “你…”王氏脸上露出少有的不悦,“你是要气死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王氏:“卫王没小张好看,使不得。”

    李婧一:“怎么爹爹与娘比我还颜狗?”

    赵希言:“我嘴好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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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公主的面孔

    叮叮当——

    金铃的声音从巷口传入,世子府大门前候着一名宦官,不似世子府中之人。

    “吁。”长史将马车驾停。

    赵希言从车内弓腰走出,抬头便见一脸笑眯眯的宦官,表情惊恐,似被吓了一跳般。

    “世子爷。”宦官微微弓腰,笑着一张干净白皙的脸。

    “公主又有什么事?”赵希言问道。

    “公主请您入府一趟。”宦官回道。

    “我不想去…”赵希言皱起眉头。

    “世子说什么?”宦官似没听清。

    “没,”赵希言连忙摇头,“公主唤我去做什么?”

    宦官也随着摇头,“这个小人不知,公主吩咐的是,只能够世子爷您独自一人进入公主府。”

    “让我只身前往?”赵希言楞道。

    一旁的陈平听后心生警惕,“公主这是要做什么需要世子独自前往,晋阳公主如今尚未出嫁,私下单独会见男子恐怕不妥吧,即便我们世子是宗亲。”

    “这是公主的意思,长史若有疑问,便去问公主吧,小人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并不知道主子的用意。”宦官道,“况且众人皆知大公主待世子如亲弟弟,无微不至,世子入晋阳公主府,又有什么不妥呢,难道公主还会吃人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世子…”

    “陈长史,”赵希言唤道,“替我备马吧,不用担心。”

    “可是世子…”因上次之失,陈平的担心忽然涌上心头。

    “无碍,”赵希言再次打断,“去吧。”

    “是。”

    没过多久,陈平将一匹温顺的白马从后院牵出,“世子。”

    赵希言踩稳马镫飞身跃上,陈平抬手呼唤,“世子。”

    赵希言握紧缰绳将马身调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驾!”赵希言独自一人驾马离去。

    陈平放心不下,于是也打马追至晋阳公主府外。

    公主府看守大门的侍卫跑下台阶替燕王世子牵住马匹,又恭敬的接过缰绳,“世子里面请。”

    赵希言将头顶被风吹斜的善翼冠扶正,几缕青丝从发髻里散落垂在了额前,旋即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晋阳公主府。

    “世子,这边请。”引路的官员见她左右观望,一双好看的眼里还透露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似没见过世面一样,“公主在内院的书楼中。”

    赵希言瞪大眼珠左右观望,不禁感慨道:“这座府邸比北平的燕王府还大。”

    官员听之于心中暗嘲,“这座府邸是成德七年,按紫禁城的样式所建,花费金数万,规制等同皇太子,里面有大小房间上千,亭台楼阁皆是出自工部名匠之手。”

    赵希言一眼望去,眼里尽是精巧的雕梁画栋,楼顶琉璃瓦上还立有镇宅的凶兽,府邸处处都透露着奢侈。

    “成德七年…”赵希言忽然皱眉,站在长廊尽头盯着一处精妙的建筑发愣,成德七年,北方遇百年难见的冰霜,河流冻结,地上寸草不生,朝廷却以户部无钱两,只拨款赈灾银两寥寥几万。

    “世子?”官员察觉,遂转身唤道。

    “陛下当真是独宠公主。”赵希言回道。

    “可不是嘛,陛下就公主这一个嫡女,自幼便捧在手心里,公主至如今还未招选驸马,除了公主不愿,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陛下不舍。”官员又替晋阳公主得意道。

    赵希言听后未再出言多说什么,官员随后将其带入书楼。

    官员拍了拍绿色公服的袖子,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弯下腰奏道:“公主,燕王世子到了。”

    “让她进来。”

    传出的声音十分清冷,赵希言听后背后一凉,旋即蹑手蹑脚的推门入内。

    赵希言迈进一只脚,双手扒在朱漆雕花门板上,往里探进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望着屋内。

    清风从门缝偷入,有香案摆于墙下,炉中正有一丝青烟飘出随后被风刮散于屋内,且房间进门皆设有屏风,高大的房梁上还悬挂着许多张阻绝视线的白绸,这让赵希言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皇帝的寝宫。

    “公主?”赵希言小心翼翼的喊道,“公主?”

    见无人应答遂将整个身子迈入,走了几步不见人,便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旋即走到一条轻薄飘动的白绸前,伸手轻轻触碰,“怎么这父女两的喜好这么相近,还真是如出一辙,都喜欢故弄玄虚。”

    “赵希言!”忽然里面传来一道十分凌厉的声音,似有不耐烦。

    赵希言听后驱身一震,“哎,我来了我来了。”连忙,拔腿往前赶,不敢再怠慢片刻时间。

    赵希言寻着声源穿过几个书柜终于看见晋阳公主,于是将速度放慢,稳当的走至晋阳公主前,临近时突然愣住,不知是故意还是如何,今日的晋阳公主妆容极为精致,端坐在椅子上,丹凤眼的眸子清冷的很,

    赵希言遂走近合起袖子恭敬道:“公主。”

    晋阳公主抬头见——>>

    她冠冕下凌乱的头发,轻挑眉头道:“瞧瞧你自己,得亏还是一国之世子。”

    赵希言来得匆忙,便未顾及仪容,遂将善翼冠摘下,未扎稳的几捋秀发悉数散下。

    不得不说,以赵希言的这张脸,装束齐整与凌乱这不同的风格所呈现出来的人完全不一样,拘谨与洒脱,但皆离不开好看二字。

    赵希言只是简单梳理了一下,瞥见晋阳公主神色,她便解释道:“公主,我是骑马来的,您又叫得急切,哪儿敢怠慢停下来整理仪容再进呀。”

    “知道自己错了吗?”晋阳公主将视线挪回不再看她。

    “错?”赵希言不解,“公主让希言去贡院,希言去了,我是燕王府的世子,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拉拢国朝士子吧,否则日后落得一个藩王世子与朝臣勾结的谋反之罪而被杀头,那可为时已晚。”

    言罢,赵希言旋即冷下那张小心翼翼的脸,直视晋阳公主道:“公主让希言以世子身份出现在贡院,是想要引起陛下对燕王府的更多猜忌么?还是说公主非要用这种置希言于死地的方式来试探。”

    “不用此法,”晋阳公主起身走到赵希言跟前,冷眼瞪道:“怎知王世子是否绝对忠诚呢?”

    “看来公主还是不信希言。”赵希言表现得很是无奈。

    “如今看来,你值得吾信任么?”晋阳公主问道,似乎猜想得到证实,“吾所说你并未照做。”即便被握有把柄的赵希言也并没有那么听话。

    “以皇帝的猜忌做代价,公主有什么利益可图呢?”赵希言反问。“公主要在下的命做筹码,人皆畏死,先前之所以妥协,也是因为此,所以希言何错之有。”

    “那这京报里的事你要怎么解释?”晋阳公主转身走到书桌前将一沓京报扔到地上。

    赵希言弯腰拾起一本,伸出手将上面的灰尘弹走,翻了几页后抬眼望向晋阳公主,“没什么。”

    “没什么?”晋阳公主质疑,“世子是想说,这些女子不过是世子用来粉饰自己作为纨绔子弟的工具吗?”

    赵希言听后深深皱起眉头,“难道公主不知,燕王世子赵希言喜欢的也是女子吗,在我眼中,从未将任何人当作供自己驱使的物品,也不会随意对待任何一位女子,况且要娶谁,是我的自由。”

    ——啪!——

    晋阳公主听到赵希言的反驳,重重拍响桌面以示心中的不悦,“你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岂能任性妄为,将把柄轻易落于人手。”

    “我将自己袒露于你手,并非全是我因临死而想活命,”赵希言冷言回道,“是我不愿将自己的幻想破灭得一丝不剩,便自信的天真的以为你会念及一丝旧情。”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我所占立场不同,但我…”最后的实话,她却如鲠在喉。

    赵希言将手揣进袖子里,眼光坚韧的撇过头,“我想娶孙氏,是出自于心,不是儿戏。”

    “燕春阁的花魁于我有恩,之所以与之近亲目的有二,伪作纨绔以及报恩。”赵希言又道,“若不是这身沉重的袍服与冠冕,我要娶的人,应是花魁。”

    啪——

    一记巴掌,这次打的不再是桌案,晋阳公主挥手从赵希言脸上扇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记得。”赵希言回道。

    “你现在所做,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晋阳公主质问,“谋臣?”

    “这并不妨碍什么,”赵希言回道,“若我能与朝廷卿贵联姻反而会多一道助力,我有信心让我未来妻子与我同心。”

    “同心…”晋阳公主楞住,旋即缓缓坐下,“你走吧。”

    “…”瞥见晋阳公主失神的眼色,赵希言捂着红烫的脸僵在原地,旋即放下手合袖弓腰道:“我与指挥使皆在公主手中,所以答应公主的事我不会忘,还请公主放心。”

    “你心中有分寸便好,往后私事,我不再干涉。”晋阳公主缓和下态度似是妥协一般道。

    赵希言抬起一只无措的手,欲言又止,旋即有些失落的再次作揖,“言先告退。”

    哒哒哒——脚步声越离越远,红影越来越浅,直至消失在书楼内,只剩经过时刮动的白绸与身上余留的淡香。

    似乎从那夜开始,她再也没有听过赵希言唤自己一声阿姊,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微微颤抖,“你可知,那夜刺杀之人有三,而我从未想过真的要杀害你,所下命令皆是见活人,真正想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悍妇,你竟然打我。”

    晋阳公主:“打你怎么了?”

    赵希言:“呜呜呜,哭给你看。”

    那啥,刺杀的迷题其实还未真正解开,赵希言的猜测,晋阳公主并没有认真的回答,不否认不代表真的做了,毕竟公主挺傲娇的。感谢在2021-06-2808:31:44~2021-06-2907: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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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贡士张九昭

    ——礼部侍郎李文远宅——

    酒过三巡,被硬逼着喝酒的贡士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李文远见时间成熟,便直言问道:“你已过及冠之龄,不知婚配否?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张九昭摇头回道:“学生自幼孤苦,双亲离逝的早,寄居父亲亲眷家中,未曾婚配。”

    “我是看了你于礼部所登记的信息,按道理,你的年纪是已做父亲的人了,所以不敢确认,才有此问。”李文远解释道。

    “学生家贫,未立业之前不敢耽误姑娘青春,上次落榜便又耽搁三年。”张九昭回道。

    “我与夫人成婚二十载,育有一女,已到摽梅之年,尚待字闺中。”李文远直露家底,“夫人与我多年来只诞有此女,遂爱之甚笃,期间也有不少年轻的官宦子弟上门求亲,但皆被老夫拒之,那日观你文章,与今日问答,老夫甚是满意,愿将小女嫁与贡士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九昭大楞,觉得礼部尚书李文远还真是个直言毫遮掩的人,遂起身拱手道:“座师,学生不才,一无家世二无功业,岂敢耽误与委屈令爱下嫁。”

    “哎,”李文远抬手,“你不用如此着急回答我,老夫今日就是与你说道,告知你老夫的意思,你可回去想想,想好了再回答也不迟。”

    如此,张九昭便未再着急着拒绝,“谢座师。”——

    成德十三年三月,会试毕,礼部开始张罗殿试。

    “皇爷,礼部侍郎李文远求见。”太监高士林入殿奏道。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补子上绣孔雀的红袍官员走进殿内,持笏跪道:“臣礼部侍郎李文远恭请圣安。”

    皇帝停下手中事物,“起来吧,会试已毕,卿等辛苦了。”

    “为陛下与大明,这都是臣分内之事。”李文远起身道。

    “何事?”皇帝问道。

    “臣前来奏请陛下殿试一事。”李文远道。

    “殿试日期还未定。”皇帝这才想起来,遂摸了摸花白胡须。

    “以往旧制皆是暮春三月中。”李文远回道,“读卷及执事官名额也尚未定员。”

    “今年没有什么特殊,殿试官员以及进士出身的等第一切询如旧制,另外新增两名弥封官,切莫再出现往年官员徇私这等令士子寒心之事。”皇帝吩咐道。

    “是。”

    请示皇帝旨意后,李文远退出大殿开始筹备三月十五的殿试。

    比考生自己更为期待殿试的莫过于是殿试最大的考官,皇帝。

    “皇爷。”感知皇帝动作,高士林连忙上前搀扶,“您慢点。”

    “太子年幼,宗室凋零,国朝官员一半被外戚所占,需得扶持一些寒门子弟。”皇帝走到一副画像前,负手站立,“种种局面皆因朕一手造成,可又不得已而为之,若朝廷全为外戚所控,朕才是真的有负祖宗。”

    “礼部侍郎…”高士林站在皇帝身后,犹豫着开口,“奴婢斗胆一句,陛下器重礼部侍郎是因惜才,也因李侍郎不为家中所重视,但他终究是皇后的母族,有着一层斩不断的血脉亲情。”

    “重宗室,避外戚,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可正因这规矩导致内乱,皇权…只能制衡,而不容任何偏颇,否则大厦将倾。”皇帝叹之,旋即扭头问道,“最近忙于贡举,有一阵子没见到我那好侄儿了。”

    高士林听问,面露难堪的低下头,拱手道:“世子他…这阵子,先是去了孙府提亲,被拒后便日日去往燕春阁,还送了阁中花魁娘子不少东西,小人这有一份民间的京报,想着皇爷最近烦心事多,便不敢再烦您。”

    皇帝转身接过京报查看,脸上既无喜悦也无忧愁,“这孩子,怕是恨不得把整座燕王府的家底都掏空去送给青楼女子。”

    “就因为此事,晋阳公主还专门请世子入府说道了一通。”高士林又道。

    “晋阳?”

    “是,锦衣卫的人瞧见世子自己独自一人骑马入府,没多久便很不高兴的走了出来,似是挨了批一般。”高士林回道,“锦衣卫还看到世子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大的红印。”

    皇帝皱眉深思,“那孩子长那么大,怕是连燕王与燕王妃都不舍得打他一下吧,晋阳这孩子的脾性,平时看着温和,但冷起来…也不知是像谁。”

    “十年前世子第一次入京与几位殿下不合,还是公主出的面,之后一段时间里,世子便缠上公主了,日日跟在后面。”高士林笑道,“那会儿子,宫里人人都觉得世子像是公主的亲弟弟,还有人误以为公主挑了一个年幼自己的驸马。”

    “朝廷之大,却管控不了一个小小的燕王府,若世子非我宗室赵家子弟,瑾禾嫁过去做个牵制,何来这么多的隐忧呢,储君之忧,藩王之患,皆令人头疼,”皇帝又无奈的叹了一声,“可如果真是如此,岂会存在燕王府,何有今日之惧。”

    “皇爷,内宫还有一事。”高士林又道。

    皇帝看向太监,“嗯?”

    “卫王殿下向皇后殿下求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想纳其女为王妃。”高士林道——

    >>

    ; “卫王要娶李文远的女儿?”皇帝生疑,“李文远是太子的舅舅,皇后岂会将侄儿嫁与其他皇子,此事皇后怎么不与朕说?”

    “皇后殿下去乾清宫寻过陛下,但是陛下都在秉烛批阅奏疏,皇后殿下不忍打扰,遂回了坤宁宫,这阵子皇爷…”高士林语塞。

    皇帝政务繁忙便会在乾清宫歇息,得空时也只去了齐王生母周贵妃的住处柔仪殿。

    “卫王的冠礼已经过去多年了吧?”皇帝忽然问道。

    “卫王殿下的冠礼是在成德七年。”高士林回道。

    皇帝这才记起,“成德七年,他已二十六了吗,是该要为其娶妻了。”

    “卫王殿下今年满二十五,虚岁二十六,齐王殿下才是年满二十六,卫王殿下是十九岁举行的冠礼,皇爷当年为节省,特让其与齐王殿下一同,皇爷都忘了吗?”高士林道。

    皇帝回身坐下,“朕老了,有些事记不大清了,汉王也快及冠了吧?”

    “皇爷是天下人的君父,政务繁杂,事必躬亲,哪能什么都记得呀,”高士林点头,“再有两年,汉王殿下也要年满二十了。”

    “都是正青春的年纪,”皇帝陷入思考,“是朕疏忽了。”

    “卫王殿下要纳妃,汉王殿下与王世子也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陛下不如让皇后殿下于今年端午设宴,令朝臣女眷外命妇入内赴宴,再从中挑选良家子。”高士林献策道。

    “端午…”

    “端午盛夏,莺飞草长,那御苑里的草都可以没过马蹄了。”高士林又道。

    提到御苑,皇帝又陷入了一段回忆,“先帝爱纵马,时常与燕王在御苑中打马球,且亲授骑术与球技,而朕是先生所教,故不及,遂作旁观者,见得场面,好一副父慈子孝。”

    成德十三年三月暮春,皇帝降玉音,于三月十五开殿试——

    ——世子府——

    门窗紧闭的屋内有着阴暗,赵希言趴在床头盯着一只老旧得脱漆的孔明锁。

    【阿言若能解开,姊姊就答应陪你出宫看花灯。】

    屋外

    陈平走进赵希言的庭院,宦官值守于屋外行礼道:“陈长史。”

    “世子今日还是不肯出门?”陈平问道。

    宦官摇头,“世子自公主府出来便将自己闷在房里已有半月了,这段时间莫说是东宫,就连燕春阁都不曾去过,也不知是何故。”

    陈平楞站在石阶上陷入沉默,宦官便叹了一口气。

    “那日世子从公主府出来,脸上便多了一道女子手掌般大小的红印子,小人猜想莫不是晋阳公主因为世子狎妓而出言训斥与动手了吧。”宦官道,旋即皱眉以示不满,“男子风流些又怎么了,又碍不着他们的眼,世子打小便连训都未曾受过,大王与王妃宠爱有加,连重声说话都不会,更别说是耳光。”

    吱——

    门忽然从内打开

    “…”

    赵希言着装整齐,踏乌靴跨出门槛,走到庭院底下,伸出双手沐浴着阳光,扭头问道:“陈长史与明章在说什么呢?”

    “世子。”

    “世子。”

    二人紧跟其后,宦官上前道:“哥儿可算是出来了,后厨今日送的午膳哥儿可吃了?前几日哥儿都没怎么吃,看,人都消瘦了许多。”

    赵希言躲过宦官的视线,将头转回,“明光怎变得如此话多了,聒噪。”

    “小人该死。”宦官便后撤一步将头低下。

    “近日京中没了我,可还有什么趣闻?”赵希言问道。

    “礼部侍郎李文远请了今年的一位新贡士入府,有传言说李侍郎要将女儿嫁给那名贡士。”陈平道,“就是那日世子觉得好看,出手相帮的举人,张九昭。”

    “李文远为何会看中一个寒门出身的贡士?”赵希言不解。

    “李文远为人固执,认定了便不会改,不结党也不站队,不过他有个喜好,提拔人才不仅要看文采还要看其容貌是否端庄。”陈平回道。

    “李文远我不惊奇,但这个张九昭倒让人挺意外。”赵希言思索道,“你去查一查他的身世背景。”

    “是。”

    作者有话要说:卫王:“爸爸不爱我们怎么办。”

    齐王:“反了他。”

    诸君放心,文不会写违禁题材,因为本文有一个几十年前最大的疑点,废后灭门惨案,会在后续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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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长沙府湘阴

    成德十三年三月十五日,诸贡士奔赴紫禁城参加殿试,皇帝御临奉天殿,亲策进士于廷。

    是日清晨,京卫守于宫城各门,三百多名应试者自黎明入内,由监门卫搜身核对考生贡士身份方得放行入内。

    ——内廷·乾清宫——

    宫人与内侍替皇帝换好朝服,高士林走入内,弓腰道:“皇爷。”

    “何事?”皇帝问道。

    “北平府来信言燕王妃思子心切,久至成疾,已抱恙多日了,望皇爷允世子回燕国探亲。”高士林回道。

    提起燕王妃,皇帝便瞬间冷下一张脸,“成德九年冬朕就下过一次诏,燕王妃也是以病推辞而未让世子入京,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留下,这都还没过半年呢,就着急要回去吗?”

    “毕竟王世子是燕王与燕王妃的独子。”高士林从旁道。

    “留在京中怎么了,他是朕的亲侄儿,朕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皇帝一脸的不高兴,“张家的女儿果然都一个样。”

    咚!——沉长的钟声从前面的大殿中传来,皇帝抬头瞧了一眼,从袖口伸出食指,抬手指向紫禁城外的方向,“时辰还早,去齐王府宣一道旨。”

    “是。”

    皇帝穿戴整齐,扶了扶善翼冠便从殿内跨出,乘辇至奉天殿。

    ——紫禁城门——

    “吁。”

    马车停在宫城前护城河桥畔,陈平与赵希言同坐车内。

    “张九昭原祖籍湖广布政使司长沙府湘阴县人士,此人中乡试第一,为当地解元,不知怎的会试第一次便落了榜,之后迁居绍兴山阴,父母双亡,寄养在姑母家中,但是自幼不受姑父待见,好在自己勤奋好学,又得中乡试,他与齐王是同一年生人,尚未婚配。”陈平将自己誊录的册子呈上,“综上所述皆详录在册,请世子过目。”

    赵希言粗略的看了一眼,心生疑惑道:“他既然十几岁就中了举人,为何到成德十年春才参加会试,且落了榜,今年会试也才位居榜末。”

    赵希言将册子合起,撩起车帘向外探了一眼,正逢瞧见往宫城走的诸多贡士,“观人面相,总觉得他于会试名次不应如此低。”

    “会试初定,贡士名次如何还要看今日殿试,明日传胪大典便有分晓。”陈平回道。

    太阳初升,万道霞光破云而出,照射着紫禁城上的琉璃瓦,所散发的耀眼光芒使得贡士们趋之如骛。

    贡士张九昭与孙梓轩同入紫禁城,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被禁卫拦下搜身。

    “贡士张九昭。”

    “贡士孙梓轩。”

    二人穿着同样的襕衫,禁卫见孙梓轩名号,态度变得尤为恭敬,“原来是孙尚书的长公子。”

    片刻后,孙梓轩先行入宫,没过多久张九昭也紧跟其后,“孙贡士。”

    孙梓轩闻讯回首,见人陌生,“有什么事吗?”

    “贡士是官宦子弟想必极熟这紫禁城,在下初来此地,不知奉天殿如何走。”张九昭解释道,“想请贡士带个路。”

    孙梓轩瞧了他一眼,转身提步道,“都是一同赴考,跟我走便是。”

    “多谢。”

    于是张九昭便追上前走到孙梓轩旁侧,“我听闻适才监门卫说孙贡士是尚书长子,按制,应可入国子监读书,将来便可出任高官。”

    孙梓轩再次打量了张九昭一眼,“读书之人岂能靠恩荫为官,朝廷选士,当以才华为首,而恩荫却不看这些,倘若无能无德而担任了要职,岂不误国?”

    张九昭听后大为赞赏,“孙兄直言,九昭深感佩服。”

    “九昭…”听到耳熟的名字,孙梓轩愣住,“你就是那个被座师看中的寒门贡士?”

    “怎人人都知道此事了?”张九昭愣住。

    “榜下捉婿是国朝由来已久不成文的惯例,你于大庭广众之下随座师入了府,岂能不被人知晓?”孙梓轩回道,旋即又惊奇的打量着张九昭,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嗯?”张九昭不解,“孙贡士在说什么?”

    孙梓轩摇头,“你是长沙府来的?”

    “是。”张九昭应道,旋即停下来合袖作揖道:“贡生张九昭,字子言,长沙府湘阴人士。”

    孙梓轩见状也停留下回揖道:“孙梓轩,字伯衡,应天府京城人士。”

    旋即又抬头道:“虽有先辈南迁,然国朝经济之重仍在中原,南北的分歧也一直有,就连太·祖建国之初取士,也因南北之别而分卷考之,李侍郎是中原大族,所以大家都很不理解他为何能看上你。”

    张九昭听后抱着袖子摇头,“别说大家不理解,就连贡生自己也疑惑李侍郎之举,贡生家贫,至今还建立功业,也未娶妻,又岂敢耽误侍郎府的千金。”

    孙梓轩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家父与李侍郎同僚一场,原先我也在疑惑,今日见到子言兄,豁然开朗。”

    “嗯?”张九昭听不明白。

    孙梓轩笑道,一改先前的冷漠态度,“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用来形容子言兄真是恰到好处。”

    “可惜某不会骑射。”张九昭接道。

    旋即引孙梓轩大笑,“以子言兄的容貌,若登状元骑马在这京师走上一圈,才貌双全,天之骄子,不知要引多少小娘子心神向往,魂牵梦绕,今日就连伯衡见之也是眼前一亮,何况女子。”

    咚!——钟声响起,孙梓轩回头,旋即伸手连忙拉起张九昭往奉天殿赶,“瞧我,差点误了正事。”——

    半个时辰前

    ——齐王府——

    内府的官宦乘车至齐王府,——>>

    一路小跑入内,问道府中左右,“齐王殿下可在?”

    齐王府长史出内,恭敬的回道禁中内侍,“殿下才刚起身,公公这是?”

    “奉陛下口谕,命齐王殿下前往奉天殿,陪陛下一同策问进士。”

    长史听闻流露出大喜之色,随后又不敢置信的确认了一遍,“奉天殿廷式皆由天子亲测,故而天下士人入仕途者皆为天子门生,从未有过亲王陪驾,况且东宫储君已立,陛下怎如此突然?”

    官宦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只是高监是这般吩咐的。”

    “公公请稍等,我这去叫殿下。”说罢,长史便拔腿向内院一路小跑。

    齐王才从沉睡中醒来,有内臣与齐王妃为其梳洗更衣。

    长史敲门得王妃首肯方才入内,拱手道:“殿下,王妃。”

    齐王只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齐王妃的镜台前,候在一旁的内臣捧着一件即将要穿的常服。

    “长史火急火燎的,是有什么事吗?”问话的是齐王妃。

    “适才宫中来人,陛下口谕,让殿下前往奉天殿陪驾廷试。”长史回道。

    齐王妃僵住为齐王束发的玉手,旋即侧头再三询问,“陪驾廷试?此事可真?没有误传吧?”

    “千真万确,来者内臣是司礼监掌印高士林的义子。”长史回道。

    齐王将头转过,“太子还在东宫呢,陛下为何让我去陪驾廷式?这不是僭越之举吗。”

    齐王妃旋即不悦的拍了一下齐王,“动什么。”

    齐王便安分的静坐着不敢动了,齐王妃旋即又道:“既然是陛下的口谕,那便算不得是僭越,”扭头唤道,“恩常。”

    “奴婢在。”捧衣的官宦弓腰。

    “去将爷的公服拿来。”齐王妃道。

    “是。”随后便将原要穿的常服换为了公服,束的金冠也取下戴上了亲王制式的善翼冠。

    临行前,齐王妃又替齐王披了一件大氅,一边系绳一边叮嘱道:“你既晓得是僭越之举,行事便不要再莽撞,好好听陛下的话,莫要辜负他对你的疼爱。”

    “好。”齐王点头,旋即握着妻子的手,“廷试日暮才毕,你与二郎好生在家等我回来。”

    “既去了宫里,便莫要急着回来,要时刻记着,陛下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父,身为人子,有些礼节不能忘。”齐王妃又道。

    “好。”

    齐王妃出身名门,乃齐王及冠之年,皇帝为其亲自所选嫡妻——

    殿试只考一天,仅策问,诸贡士自午门进入奉天门,序位于奉天殿前,由礼部官员点名后领入殿中,考试的桌案分别列放在大殿两侧。

    散卷官将空白的答题试卷分发,而后贡士们便被领进大殿中央等候。

    “陛下至。”一声传导,奉天殿彻底安静下来。

    皇帝入内,身侧竟还跟着一位正值盛年的亲王,于是民间的猜测得以证实,皇帝宠爱齐王,礼遇超过东宫。

    鼓乐响起,皇帝随后登阶至龙椅上正襟危坐,齐王立于侧,颇有人主之威。

    官员领诸贡士赞拜、行礼,“跪。”

    诸多贡士自乡而来第一次入京亦是第一次入宫面圣,见到如此宏伟的场面后皆有些手足无措与心惊。

    跪时,张九昭抬头迟疑了片刻,御座上的皇帝两鬓斑白,略显苍老,而皇帝身侧与他同岁的齐王却目光如炬,像是皇帝的继任者一般,连廷式都带在身旁,可见宠爱之甚,很快他便与众人一同紧张的跪下,贡士未经教导,于是便没有要求他们能与朝官赞拜一样整齐划一,皇帝也习以为然。

    得皇帝示意,考官颁发策题,一日光景转瞬即逝,日暮的鼓声响起,贡士们停笔离席出殿,此时御座上早已空空如也。

    受卷官收卷,由掌卷送至弥封官手中将试卷糊名誊录。

    ——京城·燕春阁——

    红袍站在燕春阁最高楼的顶楼上,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栏杆上,低头凭栏向下俯瞰街道上刚从紫禁城廷试回来的贡士。

    夕阳西下,士子们踏黎明之光进入政权中心,又伴日暮之辉踏出,登天子之门,再无落榜之人,春风得意。

    悠扬动听的琴声从房内传出,黄昏的夕阳洒在红袍的侧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陈平轻声踏入阁内,忽略弹琴之人径直走到赵希言身后,“世子,今日廷试,皇帝命了齐王陪驾。”

    赵希言转身,“齐王陪驾廷试?”

    “是。”陈平回道。

    “廷试之贡士,皆是将来的栋梁之才,之所以设廷试,是以君王施恩,而非考官,故有天子门生之称,且东宫有储君,让亲王陪驾,国无先例。”赵希言皱眉道,“东宫的属官有什么反应?”

    “齐王出现奉天殿没多久,便有东宫詹事府官员上疏,还有几位国朝老臣上疏指责。”陈平回道。

    “太子都立了,皇帝还来这出,皇权之争少有不流血,站错了队必是满门遭罪,想必詹事府的官员已经陷入了恐慌吧,那些老臣是儒生,守了一辈子的祖宗旧制,能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赵希言道,又问,“晋阳公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孙梓轩:“子言兄长得好看,连我都喜欢。”

    张九昭:“醒醒,你是男的。”感谢在2021-06-3008:57:06~2021-07-0111:4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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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公主的所虑

    ——晋阳公主府——

    肆意的春风登堂入室,晋阳公主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秋千上。

    风徐徐的刮着,微微摇晃的秋千咯吱咯吱作响,宫人与内侍离数十步之远,无令不敢靠近。

    “公主最近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端奉茶水的宫人不禁多嘴道。

    “不知道。”

    “听说公主前阵子观赏歌舞时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养在府内的歌姬全部解散送走了。”

    “主子最近脾性不太好,你们呀也别招惹,少说话多做事。”

    哒哒哒!——

    院口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皮靴踩在枯枝上,因重力集中脚底而将其踩裂。

    宫人内侍见之纷纷低头闭嘴,官宦焦急的走到晋阳公主跟前,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望着自己的右手掌,眼神陷入空洞,似乎在想什么想得极为入神。

    “公主。”官宦又叉手弓腰唤了一次。

    晋阳公主回神,见是常替自己出府采买的心腹内臣,“何事?”

    “今日廷试,陛下把齐王殿下带去了奉天殿,陪驾廷试。”官宦道。

    晋阳公主从斜躺的秋千上坐直腰身,惊道:“陛下让齐王陪驾今日的廷试?”

    “是。”官宦回道,“奴婢亲眼瞧见齐王府的车架于黎明时进了宫。”

    哒!

    秋千的扶手突然裂开,似是受了极大的外力挤压,官宦见状连忙叉手将腰弯得极低,“公主息怒。”

    晋阳公主从秋千上起身,盯着京城的北方,“还嫌这个国家不够乱吗,既然不喜,为何要同意大臣们的请求立储,既立了储,却仍旧摇摆不定,丝毫没有君王的果断决策。”

    “公主,”官宦插嘴道,“容奴婢多一句嘴,皇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但当初陛下有意立长子,是众臣联名上疏不符合祖宗之制,陛下迫于压力才立的嫡子为皇太子,公主母族出身京城的官宦世家根基深厚,而齐王生母只是地方小吏之女通过选秀进宫,无家世可言,以色侍君王,得宠一时,自立东宫以来,陛下就开始打压李氏外戚,陛下这样做,无非是怕外戚擅权,再重蹈陛下登基之初的覆辙。”

    “当年张氏嫁两女,皆为帝子,又加之贵族出身与功勋,可谓显赫一时,位极人臣,张氏扶持嫡子登位,权倾一时,却也因此遭到人主忌惮,剪其羽翼,而后又因一封普通的家书,便被污以某犯罪。”晋阳公主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因权力,蒙蔽了人的双眼,愚昧了良知,天家薄幸,何其无辜。”

    晋阳公主垂下手走到池边,静沉在水底的鲤鱼们听见声响纷纷游窜逃离,“吾奈何,生于天家,生不由己,命,也不由己。”

    “公主。”官宦紧跟上前,叉手恭立于晋阳公主身后,“世人皆无法择生,但不可择命的是那些甘于现状的普通人,公主与他们不一样,您是大明的嫡公主,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子,您的路与命运,都决策于自己手中。”

    晋阳公主旋即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除了指甲上覆有深红色的蔻丹,看来与常人并无异,“我是否对她苛刻了些?”

    作为晋阳公主赵瑾禾的心腹,年长她几岁,自小相伴,便一下猜中了晋阳公主的心思,“公主所言可是王世子?”又道:“世子是公主的弟弟,所以在公主跟前,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心性,打小便是这样,如今大了,见到了不一样的公主,就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做那么多事明着说是作为掩饰,其实不过就是想刺一刺公主罢了。”

    晋阳公主旋即叹之,“他要真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

    “公主会肯么?”官宦发出了质疑,“让世子成为您的嫡亲弟弟。”

    “秋水在说什么呢?我怎一句也听不懂。”晋阳公主转头,眼中含笑,似是不懂的问道。

    “旁人看不出,难道奴婢还看不出么,奴婢跟了您二十年,看着您从襁褓中一点儿一点儿长大。”官宦回道。

    晋阳公主眼中的笑意渐失,“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翌日

    一夜过去,传胪大典改为第三日,第二日阅卷。

    誊录好的试卷被送进殿中,旋即由禁卫锁上殿门把守于外,殿内共有八张桌子,分别由八位读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试卷。

    礼部侍郎李文远作为监试官此次阅卷不在其列,由翰林院学士及诸资历高深的殿阁大学生为读卷官,选最佳十卷,进呈皇帝。

    最后由皇帝钦定御批一甲名次,共三人,所谓题名金榜,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谓进士及第。

    至日暮,读卷官将评定的前十卷进呈皇帝。

    “皇爷。”高士林入内,瞧见散落一地的奏疏,以及额头紧皱的皇帝,便知又是那些老臣上疏廷试一事,“诸读卷官到了。”

    高士林旋即弯下腰将那散落一地的奏疏拾起,皇帝见之将手中正在阅览的一本直接撕开,“还捡这些破东西做什么?”

    “陛下呀,传胪大典不能再推了。”高士林抱着一堆奏疏直腰道。

    “烧了吧,让他们进来。”皇帝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

    高士林将桌案收拾好后才退出大殿传唤读卷官。

    红绿公服序位整齐的八人走进殿内,一人抱着一卷试卷至御前,跪伏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扶额向诸臣轻轻抬手,“今年士子文采如何?”

    “较往年稍盛一筹,尤其是这十人。”读卷官之首将试卷分别铺开放到皇帝眼前,“请陛下御览。”

    “按陛下旨意,这是糊糊——>>

    名的原卷。”官员又呈上与编号对应的原卷,本不该呈原卷,但因糊名誊录是防读卷官徇私而设,此次科考皇帝便下旨命呈原卷。

    皇帝将十分试卷逐一阅读了一遍,拿起其中一篇编号为三百一十一的誊录试卷与原卷反复看了几次,“文章不错,陈述也清晰,见解独到,既能见君王之忧,也能体民间之疾苦,这样的人若不为官,岂不失才,不过字过于秀气了点,就怕是那家中只会读书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腐儒。”

    “从文章来看,此人应该不会是只攻书墨义理而不知实事的腐儒,不过十卷之中,唯此人的字最特殊,但也好在工整干净。”官员回道。

    “字是一首好字,型神根骨皆有,不过就是缺了些男子气概,国朝文人已经够多了,如今缺的是武将,若能文武双全便是再好不过了。”皇帝笑道,“不过既是文举,又怎能强求这般多,他的文章为十人中最佳,且给他个一甲吧,字既如花,便给他个探花郎。”

    随后皇帝拿起原卷详细观摩,欲想解开糊名时又思索再三,“人才应当留之最后,观其真人才有意思,”呼唤道:“金榜。”

    官员旋即将榜对展开来,金色贴纸显露,呈上笔墨,皇帝接之,挥墨钦定下金榜名次——

    翌日

    是日清晨,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序位于奉天殿两侧,锦衣卫设卤簿于宫殿丹墀、内墀之内。

    几名鸿胪官分别位于殿陛、殿门、殿阶下等候传制与唱名。

    晨钟响起,诸贡士统一身着襕衫按原来名次序位于奉天殿外的殿庭之中,四周有禁军把手,大明的旗帜飘扬在两侧的城墙上,底下有皇家所搭建的棚子,皇帝特许今日皇后领内宫诸内命妇观赏天子取士,皇太子与亲王随于奉天殿内,皇妃与公主便在外。

    妇人观赏天子取士,多议论进士们的容貌与家世。

    “大公主已及笄多年了,瞧这满庭的贡士,年轻俊秀的还不少,才貌双全者,不知可入公主眼否?”周贵妃从旁道。

    李皇后静座主位不动声色,旁侧的晋阳公主便侧头回道:“这些贡士皆是将来朝廷的栋梁,是陛下的臣子,肱骨,国朝旧制,外戚不得擅权,更何况驸马,若做陛下的臣子便只是陛下的臣子,而爹爹的女婿才是我的夫君,但也是陛下的臣子。”

    对于这道回答,周贵妃无言以对,遂闭口端起了茶杯自顾自饮茶。

    “说到晋阳要嫁人,庄妃,”李皇后唤道,“安阳也快要及笄了吧?”

    年轻的庄妃摸了摸身侧的女儿,笑回道:“回殿下,再有两年,舒月便年满十五了。”

    哐!——钟声传入殿中,唱名即将开始。

    ——奉天殿内——

    皇帝身着朝服亲御奉天殿,正襟危坐于御座上。

    中第者原卷由有司密封锁于箱中抬至殿陛下,由主考官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吏部尚书呈卷。

    皇帝只亲道前三,其余者由吏部尚书代为。

    “陛下。”李文远奉卷,与吏部尚书对展。

    皇帝抬眼看向揭名处,呼道:“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一声声传胪直至传出奉天殿呼传者应名而出后方才停止。

    廷魁应名出列,从一众贡士中间走过,极力的压抑着心中无尽的喜悦,场上士子无不羡慕被皇帝亲唤的出列者。

    殿内,李文远又揭开第二卷,将糊名撕开,皇帝见卷名,瞪着眼珠迟疑了片刻,“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皇帝这一声呼唤,使得殿内诸臣开始躁动,有官员于对列小声恭喜道:“恭喜孙尚书,令郎高中榜眼。”

    孙万诚却不以为然,“能中第不代表什么,他若无能,迟早也要被吏部拦于官场外。”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声音传至殿外,孙梓轩应名而出,从一众人中间走过,脸上容光焕发。

    城墙底下,几名皇妃正在议论,“刑部尚书长公子中第,且是金榜题名,位列一甲第二,榜眼。”

    “听闻榜眼刚及冠不久,还未娶妻。”

    “孙尚书二子夭折,还有个女儿,听说之前燕王世子去提亲被拒了。”

    妇人长舌,李皇后不仅没有出言劝阻,反而任由他们议论,一甲三人唱名后,李皇后看着出列跪伏于殿阶下的几人,随后又起身登阶走向奉天殿,便问道安阳公主,“安阳,你觉得榜眼如何?”

    安阳公主百般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小脸,直言道:“榜眼长得不好看,我不喜欢。”

    “你这孩子…”庄妃于一旁轻轻拉扯女儿。

    安阳公主看着前方的人群,突然眼前一亮,“娘娘,安阳觉得探花郎好看,好像跟世子哥哥一样好看。”

    “探花郎…”

    作者有话要说:晋阳:“秋水怎么再打哑谜?”

    秋水:“我没有啊,我是认真的。”感谢在2021-07-0111:49:26~2021-07-0207: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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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燕春阁惊现

    李文远又呈第三份, 对展后揭名,这一份为皇帝最感兴趣,故而认真的多看了一眼字迹, 旋即念道:“进士一甲第三人,长沙府张九昭。”

    皇帝将一甲三人全部点出后, 诸臣大惊, 纷纷议论道:“今年进士及第者竟然有两人是南人。”

    “进士一甲第三人,长沙府张九昭。”

    “进士一甲第三人, 长沙府张九昭。”

    “进士一甲第三人, 长沙府张九昭。”

    呼传声一直至殿外,金榜三人至奉天殿前跪恩, 随后登阶入殿。

    城墙下,安阳公主的话将众人视线吸引了去,相隔并不远,遂将探花郎的举止悉数纳入眼底, “今年的探花郎像个儒雅的贵公子, 确实好看, 不知年岁几何,是否娶妻。”

    “长沙府, 这么偏远…”周贵妃细细思索, “可没有听过张九昭这个名号, 朝廷也无显赫的张氏门庭,有的便只是多年前被灭门的废后一族吧。”

    “宫廷禁闻,姐姐还是莫要说的为好, 以免惹陛下不高兴。”旁侧妃子劝道。

    “是是是,瞧我这记性,”周贵妃心惊, 连忙闭嘴又喝了一口茶,同时还将余光撇向右侧的皇后。

    “两位南人登第,朝廷怕是又要不安分一阵子了。”李皇后似没听见周贵妃的话,而只对皇帝将要面对的处境叹道,可谓贤良。

    ——殿内——

    白衣士子登阶入殿,面见君王,有司引导其跪伏。

    皇帝感兴趣的是探花郎,遂招手,“快快抬起头来。”

    三人抬头,皇帝于御座上将三人一览无余,旋即初见探花郎仪容,大为欣喜,“果不其然,探花郎写得一手好字,人也漂亮,不可不谓才貌俱全。”

    “谢陛下。”探花郎谢恩道。

    至午时,三百多名进士唱名完毕,“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一百…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赐同进士出身。”

    进士们谢恩离宫,礼部官员恭捧皇榜,伴随鼓乐出午门,至宫城门左侧张挂。

    皇榜揭开后,再由礼部官员用仪仗、白马送今科状元归第。

    抚州吴安民骑在白马上被簇拥着送归于京城暂居的旅馆,走马观花的路上聚满了男女老少,还有不少妇人前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皇榜下挤满了还不知道名次的进士家眷以及一些询休的官员前来物色女婿。

    皇榜下挤出一名脸色冷淡的年轻人,随后打马向西离去。

    燕春阁坐拥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东西南北各门通向四条街道,几乎为官宦以及出城的必经。

    快马停在了燕春阁前门,噔噔噔——

    上楼的脚步声急切,没过多久,与之交接的陈平便带着消息轻轻敲门入了内。

    “世子。”陈平弯腰道。

    抚琴的女子仍与昨日同,就连赵希言凭栏之处也未差几分,同一地点,但眼中的风光早已千变万化。

    “皇榜如何?”赵希言负手立于雕花的朱漆栏杆内。

    “回世子,与会试大有变动,进士一甲第一人为抚州吴安民,此人会试居第二,第二人为刑部尚书孙万诚的公子,孙梓轩,会试中居第三,这第三人的探花郎…”陈平抬头,“乃是长沙府张九昭。”

    赵希言听后似乎没有太大的波动,思考着前三开口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前朝天家非我族,故而一统后南北争执极大,静斋先生曾说过,台省要官皆北人为之,汉人、南人万中无一二,其得为者不过州县卑秩,盖亦仅有而绝无者也,国朝太.祖建国之初,也有南北榜之争。”

    “这个张九昭从会试三百多一跃成为进士及第的探花郎,实在是有些夸张。”陈平分析道:“读卷官皆有八人,且是传阅评定,总不至于全都眼瞎而独漏了他这一份吧。”

    赵希言低头向下看着街上走过的进士,“记得张九昭的在京住所就在离此不远之处,怎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线人说不曾见他从紫禁城中出来。”陈平回道。

    赵希言将视线挪回,望着眼前的千家万户,“许是文章太过惊艳,被陛下单独召留了吧。”

    琴声弹到一半突然止住,这让赵希言察觉出异样,主仆同时回首。

    赵希言愣住,陈平心有警惕,但还是识趣的退开了。

    杨书瑶收回抚琴的手站起,本也想跟随长史离去,才刚动身便被来人阻止。

    “杨姑娘这么着急离开做什么,你走了,世子会不高兴的。”

    杨书瑶却摇头,“世子会不高兴的事,只有被所亲误解,被所爱寒心。”

    “…”——

    ——紫禁城——

    诸进士离宫,状元郎吴安民被礼部官员用仪仗送走,而探花郎张九昭却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高士林亲自留下。

    “探花郎留步。”高士林脚踏乌靴穿着一身极为耀眼的赐服出现在进士人群中。

    张九昭回头,见官宦身上的飞鱼纹样,遂抱袖作揖道:“见过公公。”

    &nb——>>

    sp;“陛下有旨,还请探花郎随咱家走一趟。”高士林慈祥的眯眼笑道。

    探花郎身侧的榜眼听之,朝其祝贺道:“陛下单独召留子言兄,想必是极为欣赏子言兄的才华,适才在殿内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可见陛下的欢喜,恭喜子言兄,前程似锦。”

    张九昭未作言语,只是回了一个揖礼便随高士林从奉天殿东廊离去。

    至一处稍小的宫殿前,高士林转身吩咐道:“请探花郎在此恭候。”

    张九昭作揖应答,高士林旋即入殿,殿内,皇帝换了一身公服端坐在椅子上与身着蟒服的齐王正在谈话,从表情上来看父子二人应是相谈甚欢。

    “皇爷,齐王殿下,探花郎到了。”高士林奏道。

    “宣。”

    片刻后,高士林转身将探花郎带入殿中,按太监事先嘱咐,张九昭上前行礼,屈膝跪伏,以左手盖右手于地,额头轻碰手背,“臣,今科进士张九昭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探花郎抬起头来。”皇帝招手道。

    张九昭抬头,近距离见之,皇帝忽然愣住,眼里充满了惊艳,“起身吧。”

    “谢陛下。”张九昭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

    “卿是南人?”皇帝问之。

    “回陛下,臣是长沙府湘阴人。”张九昭回道。

    “多大了?”皇帝又问。

    “臣是昌定元年生人,年二十六。”张九昭回道。

    皇帝登基至今共改年号四次,昌定为第二个所用的年号,乃因皇帝长子齐王诞生降德音所改。

    “那岂不是与我同岁。”齐王插话道。

    “殿下出生于元年初,下官则是元年末,但皆是冬日。”张九昭朝齐王回道。

    皇帝见二人对答,遂发问道:“齐王觉得今科探花郎如何?”

    齐王从张九昭一入殿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不曾离开,随着眼珠转动,齐王侧身朝皇帝拱手,“爹…陛下,臣以为探花郎文章写的好,人也长得俊郎,自臣记事见开科取士以来,还从未看过像探花郎这样好看的男子,文章更是出奇。”旋即又一脸喜悦的恭贺道:“恭喜陛下喜得良才。”

    张九昭的考卷就摆在桌上,适才皇帝已给齐王看过了。

    皇帝低头瞧了一眼身前的试卷,“朕有一问,探花郎的回答若能令朕满意,朕可破格提拔。”

    “诚请陛下赐对。”张九昭抱袖躬身道。

    “卿如何看待君臣二字?”皇帝问道。

    “人主,谓之君,君佐,谓之臣,此序不可乱也,君明臣贤,君仁臣忠,君强臣弱,则国泰民安,反之,君弱臣强,天下必大乱。”张九昭回道。

    “何谓君,何谓臣,卿可详说否?”皇帝又问。

    张九昭再次作揖,“大明朝的君,唯皇帝一人,藩王治封国,只为国主,而君,是天下主。”

    皇帝听后,脸上并无表情浮动,旁听者便不知喜与不喜。

    皇帝随后轻轻挥手示退,“职令状会同状元榜眼一同下发,望卿莫要辜负朕的期待。”

    张九昭旋即叩谢——

    ——燕春阁——

    “见过公主。”杨书瑶朝阻拦她的女子福身。

    “你见过吾?”晋阳公主盯着杨书瑶仔细打量了一番。

    “奴没有见过公主,但世子向奴经常提起,世子于经常并不熟悉,故而在京所亲近的人并不多,能来燕春阁这种地方寻她的女子,恐怕只有晋阳公主您一人了。”杨书瑶回道。

    “是个既聪慧又漂亮的女子。”晋阳公主道。

    “公主怎么来了?”赵希言走回屋内,见气氛僵硬,遂礼节周到的朝晋阳公主作揖,旋即又道:“公主若有事,差人传唤希言入府便是,何劳亲自走这一遭。”

    “我来瞧瞧把大明藩王世子的魂勾走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怎么,”晋阳公主转身走到一侧坐下,“事到如今,世子还要金屋藏娇不成?”

    “珍爱之人是要公之于众的,藏起来的爱,反而不真。”赵希言回道,“公主是陛下嫡女,大明的公主,国朝最尊贵的女子之一,怎能屈尊来这种地方呢。”她依旧记着晋阳公主亲口所道的尊卑,便用同样的话来对答。

    “你…”晋阳公主握紧搭在椅子上的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元末明初,叶子奇《草木子·克谨》:“台省要官皆北人为之, 汉人、南人万中无一二,其得为者不过州县卑秩,盖亦仅有而绝无者也。”

    晋阳:“眼光不错。”

    世子:“那是当然,姬仔的眼光能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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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与公主对峙

    白衣士子从皇帝殿中退出, 走下白玉阶梯后回身望了—眼,皇帝批阅奏章召见大臣常于此殿,旋即转身阔步于殿庭, 气定神闲至极。

    刚至两宫廊道,—阵春风袭来, 将士人的襕衫衣摆吹起, 夫子履并肩后站定,不再向前迈步。

    “你便是今科探花郎?”拦路的少女穿着带纽扣的短袄加马面裙, 自由出入于宫廷之中, 且身后还跟随两名叉手立候的内侍。

    张九昭见之,抱袖行礼道:“今科探花郎张九昭见过公主。”

    “你知道我是谁?”安阳愣住。

    “自由出行于禁宫, 且未带发钗,陛下二女,长女晋阳公主早及笄,只剩幼女安阳公主是这般年纪, 故不难猜。”张九昭回道。

    安阳公主仔细打量着张九昭, 旋即盯着他的双眼愣了—会儿, “探花郎的眼睛真好看,比女子的还要好看。”

    “公主过誉, ”张九昭弓腰, “再好看的容貌终究不过是—副皮囊与躯壳, 随着时间的流逝容颜也终将逝去,但人的学问与品德却是能长存的。”

    “这些道理先生上课时也说过,”安阳公主道, “但是我并不喜欢,好看的人能令人心情愉悦,这—生这么短, 自然是以愉悦最为重要,人各有所慕,你不能说谁是对的,谁就—定是错的,不是么?”

    张九昭听之,微微睁眼,脸含笑意抱着袖子再次躬身道:“九昭阅三千卷文,却不如公主—席话令人顿悟,惭愧。”

    看着书卷气息极重的进士,温文尔雅,又极谦卑,不以中第自大,安阳公主的眼里便露出了赞赏,“安阳知道探花郎进士及第—定很有学问,爹爹赏识青年才俊,适才还让高翁独召,想必定能入翰林,说不定还能到东宫教太子读书,安阳有时也会去东宫。”安阳公主满怀期待道。

    张九昭听后,意味深长的回道:“公主可知,齐王殿下适才也在殿内。”

    安阳公主听后为之—愣,“大哥?”瞪着不解的眼神质疑道:“爹爹为国挑选人才,大哥为何会在里面?”

    “前日廷试,齐王殿下也在奉天殿中陪驾呢,”张九昭又道,“令我等未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误以为是皇太子。”

    “荒唐,”安阳公主忽然怒斥,“东宫储君是陛下的嫡子,怎会是齐王呢。”

    张九昭似乎从安阳公主的口吻里听出了什么,正逢禁中改时的鼓声响起,遂作揖道:“公主,时辰不早了,下官得出宫回去了。”

    见人要走,安阳连忙招手将人留住,“等等。”

    “公主?”

    “安阳还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先生。”安阳公主道。

    对于公主的改口,张九昭退后—步诚惶诚恐道:“下官刚登第,未受—官半职,公主这—声先生,下官担不起。”

    “我能喊,你自然担得。”安阳公主颇有些强势道。

    “公主请问。”张九昭道。

    “我就问先生几个私人问题,”安阳公主旋即变得有些犹豫,端在腹前的手也扭捏起来,“先生今年年岁?可有家室?”

    张九昭盯着安阳公主楞了好—会儿,“下官与齐王殿下同岁,昌定元年生人,未建业,也未成家室。”

    “你回去吧。”得到答案的安阳公主心满意足道。

    张九昭作揖后转身离去,安阳公主还停留在宫廊里盯着白衣士子离去的背影。

    “小五,你说他刚刚是不是觉得我太凶了,所以才想要离去?”安阳公主问道身侧的内侍。

    “公主—向是最最温柔的,探花郎着急出宫,想必是有事吧。”内侍上前叉手回道。

    “阿姊呢,今日都没见她进宫来。”回内廷的途中,安阳公主边走边道——

    ——燕春阁——

    “世子倒真是记得清呢。”晋阳公主沉住气道。

    “公主所教,言,不敢忘。”赵希言拱手道。

    “你…”晋阳公主再次哽塞住,旋即沉下脸色,“你们都出去吧。”

    “是。”

    于是晋阳公主左右亲近与花魁皆从阁内退离,只剩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二人冷目对峙。

    门开后又紧闭,赵希言转身走到屋外临街的长廊上,倚靠着栏杆,满眼思绪,晋阳公主便从座上起身,走至她身后。

    “那日出手打你,是我冲动,但你的言语与做法,实令我生气。”晋阳公主道。

    “公主。”赵希言唤道。

    晋阳公主走上前不明所以,赵希言撑着雕花栏杆望向宽阔的天地,“公主所言尊卑是什么呢?用身份的高低来区——>>

    别人的贵贱么?”

    晋阳公主低头不语,赵希言便又道:“天是世间的最尊者,可是啊,公主你抬头看看。”

    晋阳公主遂抬头,见到的是—眼无边的蓝色天空,赵希言抬手,自问自答道:“可是你能看到什么呢?没有,能触摸到什么呢,没有,能感受到什么呢,没有。”

    “公主不如将头低下,正视着前方。”赵希言又道,“只有眼前的事物才是可触手可及,才是真实。”

    晋阳公主直视前方,印入眼底的是千家万户,炊烟从院中瓦房—道道升起飘向空中被风打散,随处可见打闹嬉戏的孩童,街道上有行脚商叫卖吆喝。

    晋阳公主盯着眼前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才发现京城的路如此繁杂。”

    “人们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行走着却不会迷路,因为他们心中都有方向。”赵希言回道,“抬头看天,天看不到渺小的你,可你低头看向百姓,百姓却能感受到人主政策的好坏,任何—个朝代都可以被推翻,推翻者可以是任何—个微不足道的人,凭借出身来的贵贱,我从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即便此女子出身风尘你也不在乎,照旧常来往,孙氏出身寒门你仍旧想娶做燕王世子妃。”晋阳公主道,“你以为是我自视高贵,所以看不起她们才唤你告诫,让你杜绝与她们的来往吗?”

    赵希言摇头,“公主的心思,我从来也没有真正看透过。”

    “不允的是祖宗家法,是朝廷里那些守旧的文臣,你燕王府是厉害,可那也是对于塞北诸胡于战场上,你可知国朝儒生的口舌,你私下任性胡闹也就罢了,可若真要抬到宗牒上去,必遭千夫所指。”晋阳公主道。

    “所以我不喜欢读这些。”赵希言道,“儒生误国,将来大明必要毁于这些人。”

    旋即又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看晋阳公主的眼色,“我不知公主所虑…”

    “你可以娶孙氏,但不可以染指青楼女子。”晋阳公主又道,“让她改变身份也不可。”

    赵希言僵住,旋即回身,表现得极失落的样子,“孙氏已拒绝我两次了。”

    “两个月后,皇后殿下会在宫中设端午宴,届时王公贵族与诸外命妇都会到场,这盛夏之宴必然少不了与骑术相关的比试,这场宴会,实际是为皇子选亲所用的,赢者可向陛下请赏。”晋阳公主—边说—边往内走,似是要离开,“论骑射,国朝无人能及你父,想必这些东西,于你而言,不在话下。”

    赵希言转身唤住,“阿姊。”

    晋阳公主站定,赵希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中闪烁,“让我娶孙氏,是阿姊心中所想吗?”

    “不,”晋阳公主否定,“诸仕女中,只有王氏的家世与你旗鼓相当,助力最大,但也最危险。”

    “王氏…”赵希言呆滞住。

    “王氏并不似表面,以王振家世,女儿怎会如此天真。”晋阳公主道,“这是皇帝的试探,这试探并不只针对燕王府。”

    “我知道。”赵希言回道。

    “今日传胪,皇帝召留了探花郎张九昭,且齐王也在内。”晋阳公主又道,“所以京中局势,你应该看明白了吧。”

    “皇帝还真是不待见嫡出,只要置身内廷,谁家外戚不是外戚呢,”赵希言皱眉道,“偏只针对正妻。”

    “他是被群臣逼着娶的皇后殿下。”晋阳公主直言道。

    赵希言愣住,她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取的妻妾,只是觉得皇帝娶妻定然与朝政挂钩。

    “连妻子都不爱,又怎会顾及她的家人与信任他们,没有爱,连对与自己血脉相承的儿女他都可以变得无情,齐王与太子,你应该知道吧?”晋阳公主问道,“当年的立储风波,皇帝偏爱长子,不顾众人反对强行要立庶出皇子,是先帝的几名老功臣联合,以死相谏,还有掌管宗人府的先韩王皇叔祖以祖宗礼法相劝,这才逼迫皇帝妥协改立嫡子,但这么多年了,东宫形同虚设,齐王比皇太子更像储君。”

    “就连你们燕王府,也想支持齐王。”晋阳公主又回头添了—句,眼神极为冷漠。

    赵希言向前—步,抬起—只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家不会成为下—个张氏。”晋阳公主言语坚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冤枉啊姐姐。”

    晋阳:“鬼信你。”感谢在2021-07-03 07:08:18~2021-07-04 14: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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