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咕——”
“呜咕——”
一群仙鹤自远处飞来，它们扇动着雪白的羽翼，吹开了云台外缭绕的雾气。
最前方的鹤首驮着小虞，在抱月阁外盘旋了好几圈，方才长爪点地，翩翩然地飞落在巨大的云台上。
灿烂的日光穿透轻薄的云层，向下直直照到光滑的青石板上，照得整个云台皆是暖洋洋的。
显而易见，如今，正是一日之中，最舒适的时候。
鹤首缩小身形，微微曲爪，使小虞不必纵身跳跃，便直接能从它的背部站到地面上。
“小鹤……”
双足落地，小虞侧过身，伸手轻抚鹤首的后颈，微垂双眸，说道：“今次也谢谢你了。”
鹤首偏过脑袋，蹭蹭她的手背，发出几声短促的清鸣，“呜咕——呜咕——”
“呜咕——呜咕——”
它感知到小虞飘忽不定的心绪，询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虞轻易便听懂了这几声鹤鸣中蕴藏的语意，心间淌过一道暖流，她再次抬起手，为鹤首顺了顺后颈的绒毛。
须臾之后，她稍稍弯了弯眼眸，柔声说道：“我很好，你回去吧。”
鹤首偏着脑袋，盯着小虞瞧了瞧，好似是在琢磨她说的那番话的真实性。
紧接着，它轻轻伸颈，慢吞吞地发出两声带着些许疑惑的鸣叫，“呜—咕—？呜—咕—？”
鹤首说，她看上去不那么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忽然听到这样关切的话语，小虞身形一顿，双眼微睁，怔在了原地。
独自一人深居在这座高高的阁楼中，她已经太久没有收到他人的关心了。
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这个世上还存在这样的关心，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也是有资格获得他人的关心的。
以至于在听清鹤首说了什么的那个瞬间，她竟然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心头闪过一丝暖意，小虞的眼角有些濡湿。
可那丝暖意才刚刚出现，便被蓦然涌现的悲哀和苦涩冲散了。
她心中难过，便是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见过面的仙禽，在察觉后，也会这般关切地问一问。
可桓望殊，他的眼中好像只装得下那些谋略、那些大计，她的悲伤，她的痛苦，他从来都看不见。
不，便是仙禽也能察觉到她低落的心绪，他又怎会不知？
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来都不在意罢了。
他并不在意她过得好不好，也不在意她是否会因为他的冷漠而心生难过……
归根结底，一切皆因他不在意她。
酸涩的泪水将心脏浸透，又向上漫过眼眸，惹得眼底、心底一阵疼痛，小虞的身体如风中残烛般猛然晃了晃。
桓望殊身居高处，睥睨天下，情爱于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很。
他不会在意她过得好不好，也不会在意她是否会因为他的冷情而心生苦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更何况，他的心中并没有她。
她却痴人说梦地觉得，他应当要在意她的感受，应当要在意她过得好不好……
可她分明只是一个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废人，她凭什么去要求他在意她呢？
自不量力，庸人自扰，这样的她当真是可笑至极。
神思止不住地恍惚，小虞面色一白，脚下发软，不自觉地向左后方挪了一步。
“呜—咕—！”
鹤首快步踱到小虞的身侧，伸颈去啄她身上披着的素白绣石青竹叶斗篷，“呜—咕—！呜—咕—！”
周围的仙鹤亦跟着引颈，发出长长的鸣叫，“呜咕——呜咕——”
嘹亮的鹤鸣接连不断、余音绵长，将小虞从乱麻般纷繁的思绪中唤醒。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定了定神。
是了，纵使桓望殊从前待她的的确确是漠不关心，她也不应当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
她不应当抓着过往的痛楚和难堪不放，更不应当陷在这样万念俱灰的情绪中，一味地自怨自艾有何用处？
她必须振作起来，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配得上他，亦讨他喜欢的人。
小虞高高地仰起头，迫使眼中的泪液尽数流回去，可天空中的日光太过耀眼，刺得她双眸一痛，止不住地落泪。
她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紧接着又抬起手，用衣袖轻轻地擦过眼眶。
只要服用洗髓伐骨丹，她便能改变自己的体质，再不会是从前那个无法修炼的废人了。
只要她能够修炼，能够同桓望殊欣赏的那些剑修一样，使出精妙绝伦的剑招，那他定然也会欣赏她。
他的臣属亦不会再纷纷谏言，说她身份卑微、灵力浅薄，配不上道尊夫人这个位子了。
满怀对未来的憧憬，小虞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谢谢你啦。”
她眨眨眼睛，告诉鹤首自己已经好了，“方才，我心中的确有些难受，不过，现下已经大好了。”
鹤首再次偏了偏头，不确定地瞅了瞅小虞，“呜咕——呜咕——”
紧接着，它小幅度地扑扇着翅膀，继续发出清亮的鸣叫，“呜咕——呜咕——”
鹤首说，日后她觉得不好了，就吹哨笛呼唤它，它带她在天上多飞一会儿，就会好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冷冰冰的仙府中，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还有鹤首，以及它的鹤子鹤民……
鹤首虽是一只仙禽，却有与人一般的情感。
它在意她。
她是被需要的。
小虞眼眶一热，几欲落泪，她赶忙闭了闭眼睛。
“好……好……”
须臾过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哭的冲动，颤着声，对鹤首说道：“我当真大好了，你回去吧。”
鹤首高高地仰起长颈，呜鸣一声，同小虞道别，“呜咕——”
而后，它便率领它的鹤子鹤民，齐齐扇动洁白的双翼，从云台上飞走了。
目送鹤首向外飞入云层后，小虞缓缓转身，迈步往西北侧的庭院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步子也有些轻，可她望着前方的目光却相当坚定，而她的心中亦充盈着美好的期许。
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自怨自艾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她必须振作起来，做些什么，让桓望殊转变对她的看法，让他喜爱她。
待洗髓伐骨之后，她便能够修炼，能够学那些精妙无双的剑法，能够同他赏识的剑修一样，获得他的欣赏。
如若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不喜爱她，那他不喜爱她什么，她便改什么。
她会依照他的喜好，努力变成他喜爱的样子。
终有一日，他会喜爱她的。
他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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