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礁城本来也就离这太湖一代不是很远,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的路程而已,所以太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血气冲天,多少这黑礁城还是能感觉到的。
沈渡雪端坐在那面曾经影成了自己后,总喜欢坐的镜子面前,有些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原来就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和这块天尺碎片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只是天尺这一词,从前偶然是听说过来的,但却只当是一个传说罢了。但怎么也没有想过,这天尺不但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宋雁西本身就是天尺。
自己能活这么多年,也只是仅仅因为自己的神魂附在这一块天尺碎片之上。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天道,从前是知道的,这天道臾央是谢兰舟的兄长,很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居然要将自己的弟弟置于死地?
但是见到了,其实也就是那样,跟个普通人一样,也会嫉妒,也会怕死!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找到自己呢?
“宋雁西的秉性你知道,她这个人是最为念旧的,她是不会对你动手,可我那个好弟弟,却只怕巴不得你早早的死了才好。”臾央以为,自己不过是在阐述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罢了。
毕竟谢兰舟只能杀了沈渡雪,才能拿到这最后一块天尺碎片,这是谢兰会对沈渡雪动手的其一缘由。
其二,这沈渡雪一介小妖,却敢肖想谢兰舟的妻子宋雁西。
所以臾央觉得,谢兰舟杀沈渡雪,那是天经地义。
却不知道此刻自己说着这话的时候,这嘴脸是怎样的丑陋,眉眼里满是嫉妒,和这看起来仁慈高雅神圣的外形半点不搭。
沈渡雪还没能从自己和宋雁西都与这天尺有关的身份中反应过来,就听得臾央又说出这样的话,不禁缓缓收回镜子里的目光,朝着臾央看过去,实在是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心胸狭窄又善妒男人,和苍生之主天道联想到一起。
所以他这目光,是有些茫然的。
臾央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这些话挑拨离间的话,在沈渡雪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才丑态,只见沈渡雪沉默不语,反而以这样呆滞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十分看不上。心道果然是只上不得台面的小妖罢了,倘若不是最后一块天尺碎片在他这里,他和宋雁西又有些旧时的情谊,他有什么资格活着坐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你不信本尊?”他挑眉,想要这沈渡雪马上拿出一个态度来。
“我信,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沈渡雪只觉得自己这话说出口,声音恍恍惚惚的,好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一样。
原本对他十分不满的臾央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会在这黑礁城里设下天罗地网,佑你性命。”他就知道,没有人不贪生,这沈渡雪就算再怎么喜欢宋雁西,难道还能为了宋雁西而不要命了?
更何况,宋雁西成为真正的天尺后,自己死了她也会给自己陪葬,所以他早就预料到,这沈渡雪怎么可能任由宋雁西和谢兰舟宰割,必然是会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因此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只要沈渡雪想要活着,就好办多了。
沈渡雪听到他的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全凭尊上的做主。”
臾央忽然看着沈渡雪就顺眼了不少,只要他愿意活着,自己有的是办法让谢兰舟和宋雁西对沈渡雪无法下手。保住了这沈渡雪,宋雁西无法成为真正的天尺,也就无法伤害自己。
谢兰舟就算寻回来他所有的魂魄那又如何?他伤自己一分,这普天之下的苍生就跟着伤一分。
臾央忽然觉得心情极好,狠狠地将谢兰舟和宋雁西拿捏住了。
却不知道在他离开这城主府后,四处去布置他口中的所谓保护沈渡雪的法阵,沈渡雪却看了看手上的手镯。
照着此前臾央的那些话,很多年前,他好几次有危险,甚至是在没有认识宋雁西之前,谢兰舟都出手救过他。
当然,谢兰舟出手救他,并不是单纯的想救他,而是因为他的神魂和天尺碎片融在一起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感激谢兰舟的此举,不然他就没有命活到后来认识宋雁西,有那样一段愉快的日子。
还有照着臾央的话来说,谢兰舟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宋雁西,因为他知道宋雁西就是天尺本身,所以想要利用宋雁西来杀了自己,夺取这天道之位。
这话本来沈渡雪是有些相信了,因为沈渡雪觉得自己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而谢兰舟是他的仇人,在眼他眼里自然也就算不得是什么好人。
可是沈渡雪又想,宋雁西又不傻,如果谢兰舟真的在利用她,她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更何况谢兰舟手里有一把开天剑,如今他又恢复到了鼎盛时期,如果他就是单纯地想要夺权,杀臾央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他没有选择直接对臾央动手,到底是顾及这天下苍生的性命。
而宋雁西这个时候既然已经只差一块天尺碎片了,那她应该也清楚,所有的碎片都集齐后,她将迎来怎么样的宿命。
可她还是选择和谢兰舟在一起。
这让沈渡雪不得不去试着猜想,宋雁西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将这些事情一件件梳理,最终得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由得将手上这只储物手镯摘下来。这只手镯和宋雁西那一只原本是一对,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沈渡雪原本是想送给她的,不过被她婉拒了。
这一次送给她,她应该会收下吧?本来就是一对,该属于一个主人才对。
他朝着殿外的属下传了命令,半个时辰后进来取走桌上的匣子,送到那羚羊家的草饼店里去。
殿外的侍卫听了,半个时辰后推门进来,并不见沈渡雪的身影,只看到桌上果然有一只匣子,也没有多想,就按照城主沈渡雪的命令给那羚羊的草饼店里送去。
羚羊看到是城主府的人送来的,匣子又那样精致,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那么肯定是让自己转交给宋小姐的。
只是不知道宋小姐几时会来这黑礁城。
却不知道,也就是半个时辰后,忽然就满月了。
城里的那黑甲骷髅军也出现了。
虽然距离上次才过一天,大家觉得有些诧异,但对于这黑甲军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纷纷在最快速的时间里熟练地收拾好,全部进入房中,紧闭着房门。
却不知道这房门紧闭的那一瞬间,一个巨大的法阵就此启动,整座城里的人无形之中忽然石化,所有的人和妖都保持着这一刻的动作。
连同在城中街道上四处奔走的黑甲军,也都全部石化掉。
而此时此刻的臾央,自以为在这城中布下了法阵等着谢兰舟和宋雁西,却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半个时辰而已,这黑礁城就变成了一座没有任何生灵的石头城。
臾央如此放心地离开,是因为从沈渡雪口中得到,沈渡雪也不想死,愿意配合他的话。臾央应该是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所以臾央根本就不明白,沈渡雪说不想死是真的,但是他爱宋雁西也是真的。
也正因为是真的爱,所以在他想通了宋雁西的想法后,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将这最后一块天尺碎片交给宋雁西。
哪怕,宋雁西得到这最后一块碎片后,也活不了多久,但是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沈渡雪也觉得是值得的。
这一千年来,他以为宋雁西不在了,这日子是何等的难熬,仿若行尸走肉一般,身边哪怕有着无数个和她相貌相同的女人,但那些女人终究不是她。
自然也是无法替代她,那些女人对自己的宠爱和爱慕,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一直想要的,只是宋雁西的一个笑容一个回眸而已。
沈渡雪也正是太清楚了这种感觉,所以便想如果没有她的牵挂,那即便是再活一万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还不如像是那烟花一样,选择这短暂的灿烂,留在她的心底。
所以当那侍卫后来推门进去带着匣子的时候,沈渡雪已经不在了。
或许也可以说他是存在的,只是如今就是一块小小的天尺碎片,藏于那储物手镯中,连带着他留给宋雁西的一封信。
他其实写那封信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坏人,有朝一日居然会死得这样壮烈,还保全了这城里的所有子民。
也有可能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为城中的子民考虑,所以到死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中的血都是沸腾的。
好像也就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多年前的那种愉快,就是和宋雁西行侠仗义的那段美好时光。
又忽然想起臾央对于谢兰舟的嫉妒,他觉得臾央果然比不上谢兰舟,因为臾央想要超过谢兰舟之时,选错了方法。
他想要超过谢兰舟,只能是做得比谢兰舟更好。
但臾央好像是在做更多的坏事来证明自己。这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他怎么可能超过谢兰舟呢?
所以在这临死之前,他终于就悟了,宋雁西喜欢谢兰舟什么?
只是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不然他一定做得比谢兰舟还要好,那样也许宋雁西就不会爱上谢兰舟。
毕竟,是他先遇到宋雁西的。
臾央并不知道黑礁城如今什么状况,只是觉得自己那法阵下了,宋雁西和谢兰舟如果强行朝沈渡雪动手取走天尺碎片,那黑礁城就会毁于一旦。
不但如此,还会牵连这四周的城镇。
那个傻弟弟不是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么?他倒是想看看,到时候他们是动手杀沈渡雪,引动法阵,会让这四处的老百姓们一起跟着葬身,他们还会不会对沈渡雪动手?
他却不知道,沈渡雪早已经自己对自己动手了。
同样的,宋雁西一行人也不知道,此刻他们离黑礁城,还有半天的路程。
谢兰舟说,让他去找沈渡雪。宋雁西当时没有拒绝,只是这一路上她仔细想来,还是决定亲自去找沈渡雪。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办。
她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离去,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她太清楚了,自己遇到的很多人很多故事,都是因为其中一方自以为是为对方好,而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误会,然后造成了一个个悲剧。
所以她的结局如何,她自己打算提前告诉小塔他们。
免得往后被有心之人利用,让他们与谢兰舟生出嫌隙,甚至误会谢兰舟。
因此眼看着就要到黑礁城了,谢兰舟在赶车,小塔和小银挤在一起休息,三千和自己坐在一旁,嘲风身体在恢复,但人也是醒着的。
她便伸手朝小塔和小银摇了一下,“我有些话,想与你们说。”
两人本来也只是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立即打起精神来,“怎么了姐姐?”
宋雁西这一路上打了无数个腹稿,但是如今真要开口了,却发现无从下口。如今面对着这四双朝自己齐刷刷往来的眼睛,一时竟然是有些语塞了。
但更多的是舍不得他们。
嘲风从来都是个细心的男孩子,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又担心地看着宋雁西,“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宋雁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以后如果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就像是现在一样。”
小塔听得这话,一下就吓得跳起来,“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头又被马车顶碰了一下,只条件反射地捂着脑袋,却没顾得上叫出声,只着急地看着宋雁西,想要她给一个解释。
宋雁西叹了口气,慢慢垂下目光,明明是想多看他们几眼,希望永远将他们都给记住,可是真对上那目光,她却又没有半点勇气与他们相视,所以只能避开。“我就是天尺,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对吧。”
她的声音很微弱。
几人沉默,显然都是知道的。
毕竟都这个时候了。
“那你们可是晓得,我的任务是什么?天尺便是制衡天道的法器,只要天道不公,天尺就会以碎片的形式随处诞生。”她的任务到时候完成了,她也将与这天道一同消失。
再想要出现,只能等下一任天道不公,可是下一任天道就是谢兰舟,他们怎么可能会步了臾央的后尘呢?
所以宋雁西可能这一辈子,都将没有机会再出现了。
“不,姐姐,不是这样的。”小塔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所谓的宿命和责任。
小银轻轻抽啼,嘲风不言语,三千沉默着。
显然三千早的时候就略知一二,所以此刻看着宋雁西的目光很是复杂。
宋雁西轻轻摸着小塔刚刚被撞着的头,“我一直最担心的,便是往后你们听信小人之言,去责怪兰舟。”因为,只有自己将臾央杀了,他才能成为新任的天道。
小塔这个时候已经哭得不能自己了,整个人扑在宋雁西的怀中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放心,我们不会。”嘲风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朝着宋雁西保证。
外面的谢兰舟能清楚地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哭声,他大概是猜到了宋雁西和他们说了什么。心中一阵阵地抽疼,他也想自私一回,可是眼前太湖漫天的血雾总是在眼前浮现。
自己和宋雁西,都没有办法去承受这样的结果,他们明明可以保护这万物苍生的,所以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及杀了臾央后的世界将是如何的,宋雁西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提起来只会让人徒添悲伤罢了。
此刻的他有些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赶着马车,眼眶红红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滴清亮的泪水落在车板上。
如果可以,他想和宋雁西做个交换。
让他来做那天尺。
只是这世间却从来没有可以二字,他倒是想了一个办法留宋雁西,却不知能不能成功。
所以他现在暂时还没告诉任何,只是让宋雁西信自己。
马儿跑得很快,又有可能是这半天的时间本来就不长,所以觉得只是短短一段时间就到黑礁城外面了。
宋雁西跳下马车,“你们在这里等着。”她和谢兰舟进去便好了。
小塔想要追着跟过去,却被嘲风给拉住了,“听姐姐的话吧。”
小银和三千也劝,他们四个便这样留下来。
而宋雁西和谢兰舟在外面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进入黑礁城的甬道中,就觉得不对劲了。
等到了那桥边,却见守门的牛头妖怪竟然变成了一座座石像。
只是这些石像就像是充满着灵气一般,各式各样的,没有半点单调,就好像原本他们就是活的,都各自在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忽然间,他们就被石化了。
“是法阵。”宋雁西有些怀疑地猜测着。但却发现这黑礁城里的法阵好像不止是一个两个那样简单,其中一个好像牵连甚广,就像是以这黑礁城为中心点,四面八方散开无数条触须,牵扯着一座座城池。
因此一时也警惕起来。
谢兰舟神色也变得凝重,“臾央果然来过了,小心些,不要贸然动手。”不然的话,只怕会在顷刻间将这法阵引动。
所以宋雁西这是没看错,这城中设下了这样残忍又霸道的法阵,只要他们动手,就会触动这法阵,那这些与黑礁城中法阵有牵连的城池,是不是会在瞬间化为虚无?
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和沈渡雪动手?除非沈渡雪能心甘情愿自尽。
她和谢兰舟相视一眼,一时间都警惕起来。
只是过了这桥,却发现这城中所有的一切都被石化了,街上有整整齐齐化为石头的骷髅黑甲军,还有这紧闭的门窗,以及街上没有多余的一个人影。
都在说明这所有的一切石化之前,刚好遇到满月。
“先去找沈渡雪。”谢兰舟提议,和宋雁西直径去城主府。
只是这城主府中,却唯独不曾见到沈渡雪的身影。
“这城中无一物逃过此法阵,都被石化了,他应该在某一个角落。”毕竟沈渡雪不可能离开黑礁城,只是宋雁西总觉得这个法阵,和那个与四周城池牵连在一起的法阵,并非出自一个人之手。
甚至怀疑,这个法阵是沈渡雪自己所为,只是她这一时间也想不通,沈渡雪为何将整座城都给石化了?不过宋雁西这时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沈渡雪性子高傲,他也许不是个爱民如子的称职城主,但他绝对不会允许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旁人的手里。”
所以宋雁西怀疑,沈渡雪可能知道臾央设下的法阵,倘若触动,不但这周边城池的万千生灵难逃一劫,就是整个黑礁城都会毁灭,所以他才将整座黑礁城都给石化掉。
城池石化了,只要不是毁天灭地地力量,是没有办法引动臾央设下的法阵。所以这城池石化,变相算是一个小小的封印。
而他离不开黑礁城,应该也同样被石化了吧?
只是这样一座城,说是不大,但也不小,要找一个人还是艰难。更何况都被石化了,根本就无法从气息上来分辨。
所以宋雁西到了一个地方。
是羚羊家的草饼店。
店铺房门紧闭着,如今被石化了,她和谢兰舟在不破坏的情况下,费了不少力气才进入其中。
但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多余的身影。
于是宋雁西又想到了去从前自己住过的客房。
上了楼,和谢兰舟推开那沉重的石门,房中并没有沈渡雪的身影,这让宋雁西多少是有些失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沈渡雪了。
然就在要转身的这一瞬间,她看到了桌上放着匣子。
这匣子虽也被石化了,可是上面的花纹明显就是城主府里出来的,有被置放在自己原来住的这个房间,不禁朝谢兰舟示意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是城主府的东西,打开看看。”宋雁西说着,谢兰舟已经开始动手。
匣子很普通,也没有什么机关,撬开后便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熟悉的东西。
宋雁西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储物镯,“这是?”而且这石化掉的镯子下面,还有一封信的样子。
谢兰舟也看到了,“应该是他留的线索。”只是这城中怕不小心触动那法阵,谢兰舟直接将整个石化了的匣子连带着里面的手镯和信一起带起,“出去解开看看。”沈渡雪到底留下了什么。
然而,宋雁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静静呈放在匣子里的储物镯之时,就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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