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觉得这样一直麻烦方卓群下去也不是事。
他恋旧,连写过的本子、用干墨水的笔都喜欢留着。以前是舍不得,现在觉得,其实也就那样。
他给方卓群发了个消息,说他会安置这些小东西,以后不用麻烦再来看。
随后,赵嵘打电话找给专业负责这种事情的人,处理了那只老胖猫的身后事。[1]
他找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店,直接给那剩下几只小猫和另一只年迈的老猫都开了会员,给了足够多的钱,让宠物店的人每日都来投喂照看。
“您不给他们搞个除虫打个疫苗抱回家吗?这样每天照看,费用不低,要是后续有哪只生病,又是一笔大费用。”
柜台前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赵嵘付钱的时候,一边办着手续,一边抬头往赵嵘脸上瞄。
末了,还瞥了眼赵嵘拿出来的黑卡——眼前的青年又年轻又好看又有钱,一身简单的卫衣牛仔裤的打扮,即便看不到什么logo,也能看得出价格不菲,除了那双眼睛看上去有点惹桃花,其他地方简直是她这种年轻女孩的理想型。
赵嵘想了想,一次性冲了十年的会员费,说:“他们在这里住习惯了,在家里待着地盘太小,还不如继续住在这。我以后不会常来看,要是它们生病了,或者有什么额外的花销,再联系我。麻烦你们了。”
他感受到小姑娘的视线,一下就猜到这小姑娘在想什么,心下啼笑皆非。
可别看他现在一掷千金,过几天就是个家里破产的前富二代了。
说不定连他在乔南期公司那点股份都留不住。
不过这件事情现在谁也不知道,只有乔南期这个始作俑者,还有赵嵘这个开了外挂看过剧情的原炮灰知道。
最后,眼看小姑娘就要来要他的电话号码,赵嵘想用已婚的身份委婉拒绝。可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才发现今天出门得匆忙,并没有戴戒指。
昨晚回家洗澡的时候,戒指似乎脱下来随手放在了哪里。
至于扔在了哪里,他居然没什么印象了。
他愣了一下,指节微曲,右手食指的指尖直接按着左手无名指的根部——那里只有皮肤的温热,而没有以往金属的冰凉。
赵嵘懒得再找。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是要扔的。
前台的小姑娘还在看着他。
他在小姑娘开口之前,将手机放在耳侧,假装和人打电话。
“……啊李哥,我真的没钱了,这些钱我自己花都来不及……”
“告我?那你告呗,反正我没写借条。”
“别生气呀,我要是哪天中彩票了我一定还你!”
“……”
他语气流里流气的,神情轻佻,还有那一身可以释放出来的在这么多年灯红酒绿中练出的纨绔气质,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赵嵘自导自演说完了现编的台词,放下手机的时候,小姑娘脸绿了,一句搭讪的话咽在喉咙里,再也没出来。
走出宠物店的时候,赵嵘正好和拎着猫笼的宠物店员工擦身而过。
几只野猫挤在笼子里,防备而谨慎地望着笼外,还不知道迎接它们的是不一样的生活。
赵嵘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老宅和老宅斜对面已然空了的猫窝。
这处老宅承载了乔南期少年时期的记忆,赵嵘在外面路过这里不知多少次,却从没进去过。
此时已经入秋,地上的杂草和树上的枝叶都染上了褪色般的黄,和自东而来的日光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洒出萧瑟与崭新。
昌溪路两旁的房屋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建筑风格,露在外头的瓷砖都有些坑坑洼洼的。好几栋房屋透过窗户往里看,已然没了任何人烟。
乔南期少年时住着的老宅门上掉了好几块漆,把手上都能看到堆积的尘土,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住过。
人走了,猫没了。
一枚硬币掉进水里都能溅起一点水花,十几年的时光扔到水里,一个响儿都听不出。
他在乔南期的人生中,活的依然像个过客。
“我不如听六儿他们的,包个小美女或者小帅哥,”赵嵘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目光淡淡的,自言自语道,“花个几年,说不定能包养出真爱来。”
-
办完猫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了。
赵嵘去公司销了假,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工位上没有任何新的工作文件。
他在公司就是一个闲人,乔南期的助理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干别的,他给拒绝了。
他穿书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全靠自己读书考上名校才有个安稳日子,真要认认真真学一下这些,也不是不能干。但他看过剧情,知道陈家那些人是什么货色,一个个都怕他有出息,这些事情他就算能做,也不能做好。
乔南期说的对。
他没什么高雅的内涵,也不是什么有趣的灵魂。穿书前就只会刻板地学习、努力,穿书后为了麻痹他那些血缘上的亲人,反而学着怎么做一个纨绔。
确实一事无成。
他打了个哈欠,无趣了。
赵嵘实在是困,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就趴在了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半睡半醒间,想起和乔南期签订结婚协议那天。
他从初见乔南期,到那一刻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结婚协议,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十年。
那时候他还觉得,既然能前进一步,那就能前进更多步。
一年多前。
乔南期穿着平整修身的白衬衫,脊背挺直地坐在赵嵘对面的沙发上,偏生领口最上头两颗衣扣松散地解开,贵气中掺杂着几分慵懒。
这人天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双眸深邃,眉毛不用修饰便有着好看而锋利的弧度。他眸色偏棕,左眼眼尾微微往下的地方,还有一颗特别浅特别小的痣,中和了他五官的浓厚,恰到好处的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乔南期面色严肃得完全不像是在签这种东西——不算开心,也不算不开心,如同处理公事一般。
但当时的赵嵘还是低着头,一笔一画十分认真地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一抬眸,正好瞧见乔南期的下目线,和这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追了乔南期这么久,此刻算是好不容易获得了机会,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他没忍住笑了。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如同一轮弯月,他的眸色是偏浅色的黑,带着笑意,格外的亮。
乔南期似乎愣了一下。
“笑什么?”
赵嵘有些不好意思了,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穿白衬衫挺好看的。打个商量,多穿几次?我给你把全世界所有不同款式的白衬衫都打包来……”
回忆戛然而止。
“——小赵?小赵?”
赵嵘被喊醒了。
坐在他工位旁边的是个在这里上班了好几年的女的,叫宋欣欣。
她叫醒赵嵘之后,说:“我刚才没注意,你怎么睡着了?今天早上乔总不知道为什么下来了一趟,看见你办公桌空着,还问组长你怎么不在,刚才又来找组长,结果看到你睡觉了……我都来不及推醒你……”
赵嵘还揉着眼睛,听宋欣欣有些为难地和他说:“然后他说,让你醒了去他办公室一趟。我看你一直没醒,再不醒乔总说不定就走了……”
宋欣欣看上去很是紧张。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赵嵘去外面打了一通电话,正好被路过的乔总看到。结果乔总直接把人叫走,说是去做会议记录。宋欣欣没有参加那一天的会议,但她听说那次会议临时被叫去的赵嵘连把椅子都没有,站在乔总身边跟着开了一天的会。
今天连着一天请假瞌睡被抓到,这岂不是明天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一想到乔南期刚才路过时的低气压,宋欣欣就有些担心——要是赵嵘真被炒了,这样养眼又坐在旁边的帅哥哪里再找一个?
赵嵘却没有多怕。
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倒霉,每次但凡有点意外,总能被乔南期撞见。
这下更是论证了乔南期对他的看法——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没事,”赵嵘对宋欣欣笑了笑,确实没多大压力,“我现在去。”
整个公司是乔南期当初直接买下的一整个商业区,囊括了最高的办公大厦还有五六栋实验、工厂、仓库等功用的大楼,最远的两处甚至需要跨越两条街。
赵嵘所在的办公室倒是和乔南期的在一处,但他的工位在第二层,乔南期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他天生不认路,每次去都有助理引路,还真没自己去过乔南期的办公室。
公司里电梯太多,上下还是分开的,赵嵘差点没把自己给绕没了,幸好碰到了乔南期的助手,才知道乔南期此刻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和材料相关的实验区。
助手带着赵嵘去了实验区。
这类实验区就在乔南期办公室下面几层,没有那些区分开来的水泥墙和办公室常用的欧式装修,每一间房的墙壁几乎都是玻璃墙,里外都能瞧见,敞亮而清楚。
赵嵘跟着助手,最终停在了最大的一间实验室门前。
入口紧闭着,隔着透明的玻璃,一眼便能望见里头棱角分明的冰凉器械,还有来来往往穿着白褂亦或是白色隔离服的人。
尽管如此,赵嵘还是一眼看见了乔南期。
他披着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的白褂,可极长的衣服下摆仍然遮掩不住这人双腿的修长。他里头穿的还是赵嵘熟悉的白衬衫,衬衫没有任何纹路,不仅没有古板的感觉,反倒有几分儒雅。若不是样貌太过显眼,还当真有那么几分斯文气质。
他就算快要和乔南期没什么关系了,也不得不承认——乔南期的外在不管哪一点都长在他的喜好上。
好看是真的好看。
人模狗样的。
赵嵘在一旁看了几分钟,乔南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仪器的屏幕前,盯着上头数字的浮动。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根本没看到赵嵘的到来。
让赵嵘去办公室找的是乔南期,此刻怕是把这事完全丢到九霄云外、在实验室里盯着数据的也是乔南期。赵嵘此刻来也来了,进却又进不去,不尴不尬的,就这样站在了门口。
时不时有人进出往他这边瞥了几眼,多少都带着困惑和探究。
半晌,乔南期和一名头发花白、同样披着白褂的人走了出来。
出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扫过赵嵘,却也只是看了一眼,视线根本没有停留。
“……其实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没有想到您会亲自来看,实验准备的不是很充分。辛苦您还在里面等我们操作这么久。”
“了解这些也是我的责任。”
“这一次结果是最好的一次……”
“……”
两人已然走过赵嵘。
赵嵘没动,只是侧着头,看着乔南期的背影走进电梯。
过了几分钟,乔南期的助手在一旁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先生没看到,赵先生,你看……?”
“他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先生吗?没有没有,今天来实验区看也是临时起意的。”
“可以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办公室吗?我不太记得路。”
对方自然应承。
事实也确实如助手所说,乔南期接下来没有别的安排。
但赵嵘到办公室的时候,房门半掩着,日理万机的乔先生已经坐在书桌旁,似乎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工作。
赵嵘敲了三声门。
坐在里头的男人头也没抬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乔南期似乎处理完事情了,抬眼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见赵嵘还站在原地,他目光似乎动了动,说:“怎么不进来?”
赵嵘心想,乔先生倒打一耙的功力见长。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缓步走到乔南期的办公桌前,在桌边一靠,隔着一张书桌看着对方,没说话。
“三个小时前你就应该站在这里。”乔南期抬头看他。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像是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所有物、小玩意。
明明仰视的人是乔南期,被打量的人却是赵嵘。
他避开乔南期的视线,看着这人浮着浅浅胡茬的下巴,实话实说:“睡着了。”
“不想来公司,在家里玩就行。”
赵嵘敛眸。
“我昨晚洗澡了。”他说。
乔南期垂眸,慢条斯理地拆下他袖子上的袖扣,将衬衫袖口慢慢展平。他像是一点没听到赵嵘反驳的话一般,接着道:“别天天跑出去喝酒。”
“游手好闲。”乔先生下了批语。
赵嵘撇撇嘴。乔大少对他的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算了。
炮灰和男主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哦。”
乔南期微微皱眉,却也没和他多说。这人将面前的文件整齐地放进一旁的抽屉里,对赵嵘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书桌另一边。
赵嵘没动。
乔南期目光一暗,抬手,骤然拽住了他卫衣的领口。
这人微微起身,直接将赵嵘拉到眼前,温热的双唇顷刻间凑到了赵嵘的耳垂旁,带来一阵轻痒和热度。
“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赵嵘一怔,乔南期的手已然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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