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九点，女儿磨磨蹭蹭地不肯睡，缠着爸爸讲故事，冯依晨洗漱完毕，到卫生间给朋友打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乔苒诧异：老公说，冯依晨是嗨动漫的大红人，很得boss欢心，只要交给冯依晨的活儿，一定是公司最重要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辞职了？“压力太大？”
平常打电话，两人什么都聊，寒月濑、年初盘点，乔苒听她说过。
冯依晨叹息，“我以前觉得，领导器重我，看中我的能力，结果不是那么回事。”
她把香水的事情说了，乔苒立刻明白了：欣赏？暧昧？潜规则？无论如何，如果冯依晨没反应，哪怕仅仅是隐忍，也是接受徐世南的示爱了。
“这叫什么事啊？”乔苒抱怨着，“徐世南怎么想的，以为自己是马化腾啊？还玩什么职场潜规则。”
冯依晨忍不住笑了，“是啊，我想过了，就算我拒绝了，把话说开了，也不可能当成普通上司、同事，天天出来进去多尴尬。他老婆女儿我都见过呢！”
年底尾牙，赵总和徐世南带了家属，徐世南太太在事业单位，和和气气一个人，给同事们印象不错。
乔苒关心起她来，“喂，你先别急，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跳槽。”毕竟，冯依晨得接送女儿，合适的公司不好找。
冯依晨得意起来，“安啦，我已经搞定了：公司新来的小姑娘推荐一个手游公司，我已经去过了，和老板谈的不错，随时入职。”
手游公司么，乔苒倒是不反对，现在游戏/电竞公司是朝阳行业，腾讯网易为首，待遇一个比一个高。“真的？那很好啊，是哪家？”
2017年2月，《奇迹寒寒》没有上市，母公司纸飞机藉藉无名，陶中杰只是个成百上千个创业者的一员。
冯依晨只好说：“新公司啦，创业型的，时间灵活，待遇一般，比不了大公司。”
新公司意味着没有代表作和历史成绩，风险、不确定随之而来；内地市场每年成立成百上千家手游公司，争先恐后朝着“审批发行”奔跑，任何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100款之中能有1款登录游戏排行榜前50，就很不错了。
腾讯麾下《王者荣耀》《天龙八部》，网易麾下《梦幻西游》就不用说了，2015年横空出世的卡牌游戏《刀塔传奇》，2016年轰动一时的二次元卡牌《莲鱼.灵感传》，创作者都是新公司，在业内少之又少，堪称沙里寻金。
乔苒明白了，委婉地问：“靠谱吗？”
27、8岁的女人，像男人一样在职场奔波，还要照顾家庭，换一次公司的成本太高了。
今天第一次，冯依晨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上一世，连她这个心情郁郁、没什么少女心的老阿姨都给《奇迹寒寒》贡献了6位数的收入，什么春节648福袋、情人节128套装，就不用提口袋满满的少男少女们了。
“ok啦。”她信心十足地，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立flag，“最迟今年，我新公司的作品就会横扫手游市场，你也会喜欢的。”
第二天，她把辞职信递到徐世南面前。
后者愣住了，双手不自在地扶住桌边，望着她的眼睛喃喃说：“冯依晨，我~我没别的意思。”
冯依晨移开目光。
“徐总？”她故作不解，像千千万万因为客观原因提出辞职的下属那样解释：“本来想过年就和您说，又想坚持试一试，就撑了一阵。现在家里情况特殊，我抽不开身，只好辞职。”
仅仅几秒钟，徐世南就冷静下来，走到办公室另一侧，沏一杯咖啡端回来。
理由是现成的：“我小叔子病得很重，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多月，用了最好的进口药，针灸艾灸都上了，指标怎么也下不去。浙一大的主任说，趋势不乐观。”
徐世南面色不动。
冯依晨便说：“我公公一个月瘦了20斤，精神跟不上，我婆婆哭得不行，视力下降，手机都看不清了。我老公公司的业务到了节骨眼，偶尔请个假还行，长期缺席，活儿就没人干了。”
孟红林与大余帆子分工明确，各负责一摊，糖尿病是一个很熬人的病，需要长期照顾，孟红林不可能也没必要请长假。
“我弟媳那边，本来说，过完年找个公司，可我小叔子离不开人。”冯依晨无奈地说：按照家庭会议，王蕾挣多挣少无所谓，负担社保就行，孩子交给王蕾父母照顾。可孟宏略不肯用护工，坚持身边不能没人，王蕾也不愿意，就这么泡汤了。“这样的话，我就得付出一点，做做后勤，接接孩子。”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错换人生27年”折磨的身心俱疲，几乎得了抑郁症，不得不依靠画画逃避。
徐世南开口了。“我个人不赞成全职主妇，从各方面讲，对你个人的权益没有保障，经济地位和家庭地位是挂钩的。作为朋友，我也建议不要离职，和你家里谈一下，可以请护工，可以请亲属帮忙，困难是可以客服的。”
见她摇头，徐世南提议：“这样好不好？你调整一下，周一周四上午过来开个会，其他时间在家办公，工作内容不变，有事网上沟通。”
冯依晨继续摇头，“我和家里商量过了。谢谢您的好意。”
徐世南身体前倾：“是不是工作太多，做不过来？《剑与玫瑰》那边不用你管了，我安排给别人，你负责下月盘点就好。”
冯依晨再三摇头，“没，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完不成，我就告诉您了。”
徐世南敲两下桌面，“那就是新漫画的事。ok，冯依晨，我是觉得，你有天赋，有潜力，超过公司99%的作者，可以在艺术领域大展宏图，想不到，给你压力这么大。”
东拉西扯就没意思了。
冯依晨觉得，必须把事情讲清楚。“徐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漫画这边确实有压力，原因是做漫画和画画不同，我以前没讲过故事，冷不丁的，接受不来。说实话，我更喜欢将一个完整的、有来龙去脉的故事，塑造有血有肉的人，我不太喜欢现在漫画的表达方式，也不喜欢贴标签的创作手法。”
“可这不是我离职的理由。”她清晰地说，“我只是，不想干了。徐总，我把你当朋友，当上级，没有别的，也不想有别的，我~说清楚了吗？”
话到这里，再墨迹就有失风度了。
徐世南沮丧地搓一搓脸，双臂伏在桌面，盯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冯依晨。”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我很欣赏你，真的，你这个人~”
不是科班出身，却具备大多数艺术类学生不具备的素质，对色彩的敏锐、对艺术的感悟、对灵感的把握和多愁善感、善良乐观的内心是与生俱来的。
天赋，他想。
片刻之后，徐世南笑了起来，氛围轻松许多：“你这个人吧，总给我一种，比实际年龄成熟不少的感觉。”
咦？冯依晨来了兴趣，“照您的直觉，我内心是多大年纪？”
徐世南瞥她一眼，“到不了我的年纪，大概在30岁出头。可能你是学画的，给我的感觉非常特别。”
感觉真敏锐，冯依晨不由自主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英俊，多金，事业有成且风度翩翩，大多数女人会为之倾倒。
之后她问：“徐总，那我的工作？”
徐世南挥一挥手，“我只有一个要求。”
怕她撂挑子，耽误公司的事吧？冯依晨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已经做好熬夜赶工的准备了。“您尽管说”
徐世南认真地望着她，“那瓶香水，真的是我路过机场偶然看到的，给我第一感觉就是你那幅画。我希望，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吧，做一个纪念。”
她想了想，便没拒绝。
当天下午离开嗨动漫，冯依晨前所未有的轻松：再也不用和大杂烩故事较劲了，在也不用硬着头皮画“凤眼”女生了。
奇迹寒寒在向她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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