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风轻轻拂过松针,在庭院四处扬起微苦的清香...以及令人讨厌的松毛虫。
鹿伏兎砂糖用医用胶带将花叶结结实实地裹在自己下腹处的八条腿上,弄出类似长靴的雏形,随即在庭院里开始了自己莫得感情的杀虫大业。
昨天在禅院甚尔睡着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新的能力。
比如,可以延伸。
就像尾巴可以延伸出去卷住小孩儿的腰部一样,她的整个身体能够足足拉大近两倍左右,将甚尔那个小萝卜头整个包裹进来也完全没问题。腿也可以延展变长,所以踩起虫子来,格外方便。
“喵~”
正当她踩得上头时,一声娇气的叫声从门口传来,随即一只眼熟的三花出现在庭院里,兴奋地拨弄着地上的毛虫。
不知道是谁养的猫,在甚尔没来之前,除了定时打理庭院的仆人,就只有它会来这里。
只可惜,它看不见她,所以她也没法摸到它。
鹿伏兎砂糖停下了动作,看着阳光下娇憨活泼的毛团,忽然有些惆怅。
她从前住的地方也有一只三花,但那只三花很特别,聪明通人的简直不像一只猫咪,而且随处可见。
比如,她独自一人去逛便利店的时候,傍晚去丢垃圾的时候,或者是和同学去花火大会的时候……都看到过它的灵巧的身影。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它是一只仿生电子猫,是她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影的不靠谱叔叔派来照看她的。
不过这个想法在她亲自上手撸过猫后,就推翻了。
那完美的手感,自然的反应,根本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咪。
“刺啦——”
就在她陷入从前的回忆时,一阵爪子挠地板的刺耳声让她拉回思绪。鹿伏兎砂糖寻声看去,只见三花嘴里叼着一只扭动的松毛虫,正在小孩儿的床前伸懒腰。
达咩!!!
鹿伏兎砂糖慌了,生怕这猫又将虫子惹到禅院甚尔身上,赶忙将手上的医用胶布砸了过去。
胶布在床沿上撞击一声,惊得三花弓起身子猛地一蹿,将口中的毛虫丢下,“咻”一下就跑出了居室。
呼,还好。
她松了口气,来到室内,直接抓起落在地上的松毛虫朝屋檐上一扔——
黑色的抛物线“啪叽”一下撞在了半路的墙壁上,顺势下落。
鹿伏兎砂糖:“……”她的臂力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灵当得也太辣鸡了些吧?
低级咒灵当即无语凝噎。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整个禅院最弱鸡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有隐藏技能,禅院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把她吊起来打。
实在太离谱了,鹿伏兎砂糖欲哭无泪。
她觉得这辈子回家是没希望了。
好的,下辈子再努力吧!
就在她趴在地板上兀自伤感时,身后的禅院甚尔也睁开了眼睛。
环绕在周围的依旧是昨夜闻过的恐怖味道,只不过经过一夜的挥发,散去了不少,可在他看来还是臭不可闻。
但禅院甚尔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忍受着对他来说甚至刺痛神经的味道,用尚且稚嫩的记忆努力描绘眼前隐约见到的“她”的模样。
逆着日光的“她”,比第一次见的时候明显长大了些,长条条地躺在地板上,似乎不是根木桩。
有种柔软的感觉。
身子的弧线很圆润,看不清出具体的颜色,整个样子很像一条软糯的虫子。
很可爱,甚尔小朋友和昨日的表现明显心口不一地想,和“她”的名字一样可爱。
随着日光渐盛,禅院甚尔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她”耷拉在自己身侧的“手”。
那些“手”圈在他手上的时候带着温润的凉,比他在忌库里摸到的上好玉石舒服多了。
那些玉石是他叔父扇的藏品,据说很昂贵,被精致地陈列在柜子里。
长美告诉他,珍贵的东西需要精心呵护,所以它们被藏进了这里。
而“她”在他看来比忌库里所有物器都要珍贵,可是他却没有漂亮的锦缎、舒服的房间给“她”。
想到这里,年仅五岁的甚尔小朋友暗绿的眼底浮起担忧,人生第一次有了物质危机感。
而前方,身为“珍贵宝物”的鹿伏兎砂糖对此一概不知,甚至因为趴在地板上的感觉太过舒适,正昏昏欲睡。
“喵~”
正在这时,又一声娇娇的猫叫响起,鹿伏兎砂糖勉强抬眼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跑上屋檐的三花嘴里正叼着甚尓给她做的漂亮花环在磨牙。
不是,这猫儿也太会挑了吧?!
鹿伏兎砂糖不犯懒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结果刚上屋檐,就只看到一条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猫尾。
“......”
没法,她瞥了一眼似乎还没醒过来的甚尔,拔腿就追了上去。
室内,禅院甚尔看着追着猫离开了庭院的砂糖,也起了身,坐在床边胡乱地套起了衣服。
“哟,甚尔少爷,您起来了呀?”
这时,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禅院甚尓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来人。
一张不认识的脸。
“甚尔少爷,您还真是悠闲啊,没有咒力看来是您所期盼的结果...”男仆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进内室。
甫一靠近床边,一股怪味就猛地袭来,瞬间熏得他头昏脑涨,“可恶,好臭!!”
禅院甚尔见状,完全不搭理,自顾自地伸手将带着驱虫花汁的薄纱被仔细叠了起来。
见状,男仆捂住口鼻皱眉看着那纯白纱被上污黄的一团团痕迹,心里直犯恶心。
不愧是废物,居然还尿床了,真是恶心!
但转念一想,他可以将这个东西给甚一少爷和旁系少爷们取乐邀功,立马高兴了起来,赶忙跨前两步来到禅院甚尓面前,伸手拎上纱被素白的一角,想要将之夺过,却被甚尓紧紧握住不放。
“甚尔少爷。”男仆假笑道,“您的纱被脏了,我给您重新换一床新的过来。”
“放手。”
禅院甚尔不上当,暗绿的眼冷冷地盯着他,宛如一头即将扑噬猎物的狼崽子。
男仆被他看得有些发寒,但想到邀功的奖赏,干脆一咬牙,手下使上狠劲,准备把纱被强行夺过来。
不过是个禅院的废物而已,他根本不用顾忌。
一个成年男人用上狠劲的力量,大到足以将柔软的纱被变成切割皮肤的荆棘,鲜红的血液逐渐浸透剩余的素白,但禅院甚尓仿佛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地握住纱被,不让分毫。
该死的小鬼!
男仆恼羞成怒,手下力道再加重,猛地往外一抽———
砰!!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放手,刹那间产生的惯性让他控制不住身体极速后退,猛地倒栽入内室外廊下的细沙碎石中,被扎出密密麻麻的细碎伤口,一时间头晕目眩。
“操...你这个...废物...”男仆有些痛苦地喘息低骂。
禅院甚尔弯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站在长廊上,用没受伤的手将落在地上的纱被捡起抱在怀里,白衣黑袴衬得他眉目如画,“那比“废物”还要不如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男仆闻言咧嘴笑了起来,眼角流下的血渍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看到那高位上那双狼一般不羁的眼,“非术师者非人,甚尓少爷你也不过是比我出身好一点的垃圾而已。”
禅院甚尔闻言,握在纱布上的手紧了紧,抿唇道:“我和你不一样。”
这个禅院里,至少还有“她”认同他。
“是吗?”男仆缓过劲来,起身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继续道,“学堂早膳在等您过去,甚尓少爷。”
禅院甚尔转身,一副全然不想理会他的样子。
“今日准备了很多吃食,还有新聘来的大厨的招牌点心和糖果。”男仆还没放弃,他务必要将禅院甚尓带去学堂那边,这是旁系少爷们亲自交代的,一旁的甚一少爷也并未否定。
禅院甚尔在听到“糖果”的时候,顿了下脚步,想起刚才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某个砂糖,将纱被仔细放下,转身说道:“那走吧。”
男仆一愣,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反应过来后立马走在了前面,催促道:“我带您过去。”
片刻后,庭院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纳凉床上的白纱被风撩起,露出最下面的一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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