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要走了,韩超拦住了他:“认识一下,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陈方远一句话惊的徐磊和陈玉凤同时回头。
“鄙人免贵姓陈,陈方远,红港人,红星证券投资公司的总经理,目前住在对面的和平饭店。”他说。
韩超以为对方会以医疗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来,没想到人家是以证券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来的,医疗,证券,这个年代引进的,最赚钱的俩大行当。
徐磊立刻就要冲过去,幸亏韩超拦腰一把抱住。
“回见。”对方笑着说。
这时徐磊差不多已经腾空而起了,韩超得拼命才能拦住这个憨货。
“他要跑。”徐磊嘶吼说。
韩超拿眼瞪着徐磊,继而笑着说:“陈先生,咱俩也算一见如故,您的房间号是多少,我好上门拜访一下?”
“413,欢迎前来,我随时恭候。”对方说完,出门上了一辆轿车,车牌黑底白字,那是外交接待用车。
徐磊搡开韩超:“大间谍给你放跑了。”
“人家坐的是外交部的车,没证据你怎么逮人,你想扬名国际?”韩超反问。
韩超想抓他,是基于他雇佣了齐彩铃那个前军嫂,并且策反了对方的前提下。
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抓住他,审他,查他才有理有据,可现在人家跟齐彩铃没有干系,证券又属于军方完全不懂的行当,你平白无故因为同名同姓就抓人。
事情传到红港,对岸,媒体又会怎么写?
是不是又要笑话大陆军方蠢,那以后外商还敢来投资吗?
人家就是等着,专门在这儿挑衅他的。
他要真抓了人,转眼就会把笑话闹到红港了。
从录像店出来,韩超挑了一部《窈窕淑女》,但还是坚持拿了一部《教父》,叮嘱徐磊和陈玉凤:“陈方远的事目前咱们知道就好,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要叫马琳知道,肯定要去和平饭店,要见陈方远。
在她看来,对方是她曾经的爱人,是有感情的。
可正如陈方远所言,女人向心,追求感情,可男人的眼里只有事业。
韩超曾经跟随过的那位黎参谋长,爱的时候可以把一个女人捧上天,不爱的时候就会把女人送给得力下属。在追求权力和野心的男人心中,女性只是花瓶,装饰用的。
他们爱女人,但只爱十八岁的,和自己追不到的女人。
要马琳见了他,会更加清醒明白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场笑话。
以她的气性,只怕带个医疗团队去,也要猝死当场。
“那咱们该怎么办呀?”陈玉凤挽上丈夫的胳膊,问说。
徐磊这会儿也不故意使坏了,一脸虔诚。
“我一会儿去拜访他,先看看他的住地。”韩超说。
其实他不抱希望的,陈方远敢报房间号,邀请他上门,就证明对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违规的无线电设施存在,对方不犯法,又有合法的身份,你怎么抓?
即使马琳指证,说他就是曾经的陈方远,有什么证据?
韩超可好奇了,他也算间谍的祖宗,他分明知道陈方远是来搞间谍活动的,但对方会怎么搞呢,他迫不及待,立刻就追到宾馆去了。
而他上门,陈方远跟他聊了半天《教父》,以及教父唐柯里昂的生存哲学。
聊到最后,他说:“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你好像还很年青,这句台词非常适合你。”
韩超唇角一抽,坦言说:“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还有,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不不,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还有一句话很适合你,不要憎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孩子。”陈方远笑着对这个张狂自大的年青人说:“你对《厚黑学》感兴趣吗,有意愿跟我聊聊吗?”
“没兴趣,我也该回家了。”套不到情报,韩超当然不愿意给这老狐狸戏耍。
“孩子,我以为你在越国能潜伏三年,会很有城府,可你显得非常鲁莽,把失望和希望都摆在脸上,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聊聊。”陈方远再说。
“不回家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唐柯里昂说的。”韩超反唇说。
“好,我送你下楼。”陈方远说。
下楼,和平饭店有如今首都最大的夜总会。
这会儿晚上六点,正是小姐们的上班时间,一大帮小姐高跟鞋,黑丝袜,大长腿,寒风中鱼贯而入。
这种酒店,小姐是合法产业,而九十年代机遇多,催生了一大波暴发户。
门口站的,全是给她们送花的暴发户们。
陈方远送韩超出来,看他停下来,看着那帮小姐,说:“女性都一样,爱的无外是转瞬即逝的鲜花,虚无飘缪的爱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满足你的妻子?”
陈玉凤想要鲜花,韩超知道的,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他非常讨厌鲜花。
因为曾经在越国的时候,每当有任何跟女性相关的节日,他都会收到很多花。
当男性送花,附带的就是各种龌龊的性骚扰。
如何艺术的拒绝它,比上战场还难。
那种回忆很不愉快。
韩超因为曾经站在女性的立场上,切身感受过女性群体的弱势,而且他本质是个乡下来的混混,没有大理想,就喜欢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越接触,就越觉得陈方远既令他厌恶又觉得可憎。
他看得透女性,却视她们为玩物。
而这种行为恰恰是韩超最厌恶的,因为从他的母亲到他的妻子,再到他的孩子,他身边围绕的全是女性,他看得到她们任何一点的可爱之处。
“不要试图侮辱我爱人和我身边每一个女性,我是个混混,不喜欢跟人讲大道理,最喜欢挥拳头,别逼我一拳头捣你个脑震荡。”韩超说。
这回陈方远似乎有点怕了,没说什么,转身进酒店了。
毕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韩超,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嘛。
……
陈玉凤得去见马琳。
灌气站是拿下来了,但是没钱装修是个大问题,五个灌气点,装修下来得要几十万,马琳要跟她讨论这件事情。
刚到军务处门口,陈玉凤就迎上齐彩铃,穿着貂皮,头发终于不是大波浪了,拉的板直,乍一看,既时髦又洋气的,身边还跟了个女同志。
她是这样,马琳以为她会跟陈方远一起回来,所以跑机场去接她了。
但实际上并不是,齐彩铃去红港,见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至少从表面上看,跟陈方远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带了公司的销售经理来,那销售经理名字叫陈倩,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
按规定,既跟军医院合作,她们就需要提交这趟来的目的,供给的器械,以及各种军方需要的材料。
齐彩铃自打跟医疗器械公司合作后,就把服装店转让了。
目前她给自己的定义是女强人,当然也就不屑跟陈玉凤争啥。
此时她在看军报,正好是张松涛和甜甜照相的那一张,她挺吃惊的,见陈玉凤来,就说:“玉凤,张松涛给你编了个节目?”
“算是吧。”陈玉凤模棱两可,懒得多说。
齐彩铃叹了口气:“你的运气也挺好的,真的。”
此时在她的认知里,陈玉凤本身不行,是张松涛帮了她的忙。
陈玉凤忙工作,不想跟齐彩铃说太多,不过还是得叮嘱齐彩铃一句:“彩铃,军区这地方,要合作生意得特别谨慎,你尽量注意不要被坏人利用。”
“放心吧,我绝对遵纪守法。”齐彩铃撩了撩板直的长发:“我现在是女强人。”
她强不强的陈玉凤不在乎,她只过日子的,转身进门,去找马琳了。
马琳今天有点怏怏的,身边还坐着王琴,看陈玉凤进来,说:“你这人也太老实了,节目明明是你排的,为什么别人问的时候你总不愿意解释一下?”
“我又不是祥林嫂,总不能谁一问,我都拉着对方说,那个节目是我排的,不是张松涛吧。”陈玉凤笑着说:“以后有这样的机会您想着我就行,下回我努力,争一把!”
过去的荣誉就不争了,努力争新的,下回她保证做好就行了。
王琴一笑:“陈玉凤同志很聪明嘛,先抑后扬,这是还想上汇报演出。”
汇报演出不好上,上不好丢大脸,上好了是大功劳,风险和机遇并存。
陈玉凤确实还想上,所以她才故意不解释。
果然,马琳说:“行,下回有这样的机会,我依然交给你。”
这就对了,下回陈玉凤会拼命,勇敢的走到台前的。
失败是成功之母,她吃一堑长一智嘛。
王琴又说:“对了陈玉凤,装修灌气站还得一笔钱,我认识几个朋友,都是退伍的老军人,愿意帮你投点钱,你觉得呢。”
马琳则说:“你要认真考虑,目前灌气站的法人是你,你占34的股份,但要再稀释,你就只能占到10了,可你是法人,灌气站的风险全在你肩膀上。”
“既然灌气站是我的,这笔钱就由我来想办法。”陈玉凤立刻说:“我自己能想到办法借到钱的。”
“几十万呢,你从那儿想办法,要我说,你就匀出来一点,搀股的肯定都是大人物,这样你也好做生意。”王琴说。
陈玉凤坚持说:“我可以。”
王琴打的旗号很好听,说的是退伍军人,但谁知道她身后会不会是大领导。
她是领导的代言人呢?
这种钱来路不正当,以后要是某个入股的领导被查出来,出了事,灌气站就会被查封,那钱陈玉凤不能要,她必须自己搞。
王琴还想多说,多游说一下,马琳站起来说:“玉凤,你还要去接孩子吧,我也该下班了,咱们走吧。”
是的,今天陈玉凤得去接甜甜。
虽然她很不情愿,但甜甜在军区算是小明星了,元旦军分区的汇报演出,领导们点名要她领头上幼儿组的汇报节目。
孩子在王丽媛那儿排练,陈玉凤就坚持每天去接她。
一路上她会把孩子背回家,到了酒楼,洗个澡,再帮孩子揉揉腿,摁一下脚,让孩子尽量能轻松一点。
今天因为跟着韩超出去,她耽搁了点时间。
这会儿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把三轮车扔在酒楼,她转身就往育苗班跑。
刚跑几步,一颗小炮弹半途杀出来,扑到了陈玉凤身上:“妈妈,抱我。”
“你个臭丫头,吓我一跳!”陈玉凤说。
是蜜蜜,自打陈玉凤总来接甜甜后,她练完拳,就会在半途各个地方埋伏。
以不经意的姿势扑到妈妈身上。
甜甜你可以忽略,忽略了她会伤心,委屈,但蜜蜜不会,她不知疲倦,也不会因为谁冷落了她就不开心,因为没有人可以冷落她,只会被她烦死。
拽着妈妈冻僵的手,蜜蜜个小火炉,得帮妈妈搓一搓,暖一暖手。
陈玉凤于是问:“大娃二娃呢?”
“今天是周末呀妈妈,他们去刮头洗澡啦。”蜜蜜说。
“你咋不呆在酒楼,这么冷,天黑乎乎的,万一被坏人抓走呢?”陈玉凤问。
正好路过一个保卫亭,蜜蜜嘴里说:“妈妈,你觉得坏人可以抓走我吗?”一拳头捣在保卫亭的铁皮上,铁皮居然给她捣弯了,警报呜呜大作。
顿时,岗亭里几个保卫拧着警棍冲了出来。
陈玉凤举起蜜蜜的拳头,在上面拍了两巴掌,忙跟保卫道歉:“是我家孩子手欠砸的,实在对不起,她下回不敢啦。”
蜜蜜也没想到自己一拳能捣坏岗亭的铁皮,皱眉说:“叔叔,对不起。”
保卫摸摸铁皮,惊呆了:“小丫头,你生的是铁拳呀,看看岗亭给你砸的。”
另一个说:“好在这是铁皮,敲敲就出来了,不然你妈就得赔钱!”
“实在对不起,她以后保证不敢了。”陈玉凤说完,拉着蜜蜜开始飞奔。
再迟,甜甜就该等急了。
话说自打练了跆拳道,蜜蜜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小铁拳了,这半年打了几场比赛,有一场据说是和从高丽国来的小朋友打,本该只是切磋一下的交流赛。
对方因为跆拳道是从他们国家发源的,自认他们练的更好,一个小男孩还特意提出,说要让蜜蜜三招。
结果蜜蜜当场,把人小男孩给一拳头捣到飚泪。
这皮兮兮的小丫头,转眼8岁了,不但练了一双铁拳头,随着长个头,性子也变躁了,毛毛躁躁的,陈玉凤每天都在教育,可总是管不住她。
育苗班的舞蹈室,挺奇怪的,要平常,甜甜听到脚步声就会跑出来的。
可今天陈玉凤到了舞蹈室的门口,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居然没人开门。
看灯是亮的。
陈玉凤推门,一把推不开。
蜜蜜一急就要伸脚:“妈妈,我来踢门吧?”
陈玉凤抓住她的脚,给倒提起来了:“韩蜜,妈妈说过多少回了,不可以四处乱踢乱砸,你要再这样,信不信我以后都不让你再练跆拳道了?”
“好叭,我错了。”蜜蜜举双手头降:“我下回一定改。”
她要改正错误特别的快,但转头就故态复萌,陈玉凤是真拿她没办法。
这不,陈玉凤正唠唠叨叨的教育着蜜蜜,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这时舞蹈课早就结束了,大冬天的,屋子里一股女孩们刚刚跳完舞的奶腥味。
是甜甜开的门,打开门立刻手指嘴巴:“嘘!”
蜜蜜挤过来悄声问:“姐姐,有人吗,是谁啊?”
甜甜再嘘一声,示意陈玉凤:“妈妈,走吧走吧。”
陈玉凤只看了一眼,是徐磊,在帮王丽媛拖地。
王丽媛坐在角落里缝衣服,那是孩子们上台时要穿的舞蹈服,上面要缝各种各样精美的亮片,目前,军分区的表演,儿童组的还是王丽媛主抓,别的老师都有家庭,下班就走了,她住宿舍,各种鸡零狗碎的活儿就只有她干。
甜甜刚才之所以不开门,是因为怕陈玉凤看到,要打扰到徐磊和王丽媛吧。
极为敏感的是,陈玉凤看到窗台上有一束花,包扎的特别漂亮。
其实这也正常,徐磊丧妻又离异,王丽媛前夫家暴,都是单身。
而因为接送甜甜,他们有所接触,发展感情很正常。
但连徐磊都会给妻子送花,为什么韩超就不会。
“走吧,咱们回家。”陈玉凤把甜甜悄悄拉了出来,说。
她决定继续冷落狗男人,把心思全部转到赚大钱上。
但是装修灌气站至少要30万,要保住她的股份不被稀释,这笔钱就只能是她自己投,然后核算到成本里,等灌气站赚钱了以后把它抽出来。
但灌气站只有租赁权,贷不了款,这笔钱该从何而来呢?
这时正好经过机关食堂的大门,外面就是八一宾馆,四颗红字此刻刚好亮起。
陈玉凤突然想到一个,能帮她投三十万的人了。
……
而这时,就在和平饭店下面的一间花店里,韩超正在挑花。
“送小姐的吧,这一束,红玫瑰,妖艳动人。”老板说。
见韩超皱眉头,她又说:“这束黄玫瑰也不错,夜总会的头牌黄莺最喜欢这个。”
看着是一当兵的小伙子,生得可帅气了,鼻梁修长,皮肤俊白,身材那叫一个板正,可是屁股又特别翘,腿还长,睫毛一眨,比女人还好看。
但他也捧小姐吗?
老板娘稀罕看他,可也有点纳闷,这种小伙子,小姐见了要哭着倒追的。
“你这花都不行,给我块海绵,我自己插。”韩超说。
他居然还会插花,老板娘赶紧给块海绵。
军装笔挺的年青人拈起一朵花,修修剪剪,插在海棉上,再拈起一朵,修修剪剪,插上去,转眼,他插出一束老板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之极的鲜花来。
“多少钱?”他捧起来问。
老板瞪大双眼:“你教教我怎么插的,这束我送你!”
这哪来的兵哥啊,生那么帅,还会插花,插的那么漂亮!
照这样插一束,明天卖给暴发户,卖二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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