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三更天, 天边的皎月被遮了个严实,不远处的映雪峰上盘旋着一片乌黑的雷云,时不时溢出的雷劫威压把看守法阵的女弟子吓得心惊。
不怪她胆小, 她才刚结丹没几天,雷劫刚过心有余悸,更别说眼前的雷, 比她那时要夸张了不知道多少倍。球形的闪电在乌云的映衬下, 显得尤为可怖, 女弟子一副防御姿态,不敢轻易靠近,有些忧心的望着洞府内。
前几日,师尊算出大师姐将要应劫, 特地从内门弟子中挑了几个资质最好的送了过来, 意在帮大师姐护法,她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她这个大师姐, 那可是几天几夜都讲不完, 她几乎是灵犀宗所有修士敬重的对象。天资奇高, 不骄不躁,对她们这些师妹师弟也是从不藏私, 每每悉心指点, 倾囊相授。
正因为人人都爱大师姐, 前几日比武她才会赢的那么艰难。不夸张的说, 每个人都是铆足了劲, 生怕自己落选, 更有甚者把压箱底的法宝都祭了出来, 一群金丹期的弟子打了个天昏地暗, 就为了争一个为大师姐护法的机会。
还好她足够幸运, 踩着最后一名的线,将将入选。
几个人同师尊一起,在大师姐的洞府外设下了防护法阵,一旦情况有异,法阵便会第一时间被启动,汇聚的灵力形成抵御天雷的防护罩,可以给渡劫的大师姐争取半刻的反应时间。
女弟子望了望上空的劫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师姐这次可以平安渡劫。
洞府内一名女子盘腿而坐,她一袭红衣明艳非常,面若昭华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双手无力的垂着,呼吸微弱而不可闻,远远瞧着宛如一个死人一般。
如果有修士在,定然会被此时的景象震惊。只因她周围四溢的灵力在周身不停的流转交织,却迟迟不肯归入四肢百骸。随着灵力的不断溢出,她的身后开始出现一个残破不堪且略微透明人形虚影,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着,以一副极其不愿意的扭曲姿态,缓缓融进了那名女子体内。
温宁雪闷哼出声,只觉得灵台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的手在撕扯她的神魂。她的下唇不停的抽搐着,浑身青筋暴起,却没有喊痛。
渐渐地,疼痛感消失,有些仿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眼前犹如走马灯一样,映出无数片段。
那个名字同她一样的女子,跟她性格却截然不同,大多数的记忆里,她总是喜欢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哭,直到……她遇见那个男人。
喜乐不过一瞬,她的泪渐渐流的比从前更多,可每次哭过以后,却又自己将自己哄好,装作出一副开心的模样来,循环往复。
她看得到那女子所有的爱意,如同东流的河水一般,初时饱满热烈。最后却如江河归于大海,满腔欣喜也归于平静。
最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白昼,她死在那人手里。
温宁雪慢条斯理地睁开眼,如柳的弯眉微蹙了一下。她虽猜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景象,但却实打实的替那女子不值。
不知怎的,那女子死前的复杂心绪似乎无形中烙印在她神魂深处,温宁雪试了几次都无法驱除。她心中甚至升起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此生此世,她都要离同男修结为道侣这件事越远越好!
洞府里满溢的灵力让她来不及思考神魂有异状的原因,温宁雪双手掐诀,静气凝神,运转周天之力,只见原本散乱无序形态各异的灵力,以疾风之势,接二连三的向温宁雪的丹田处汇聚,最后尽数从空气中消散殆尽。
温宁雪这才松了口气。四肢百骸和丹田处充盈的灵力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如凝脂般的肌肤看起来更加通透,如明珠生晕,动人心神。眉心之处一枚金色的剑纹逐渐显露出来,将她衬得出尘脱俗。
她闭关许久,中间有段时间一度失去了意识,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少岁月,没想到一睁眼居然有这样的奇遇!温宁雪连忙探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现在灵力充沛,甚至方才灵满外溢,隐隐有要突破之势。
“轰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第一道雷劫顺势降下,洞府外的法阵迸发出刺眼的金光,化作一个护身法罩将整个洞府包裹其中,暂时阻止了那道明雷的降落。
意识到雷劫已至,温宁雪素手一挥,一道剑意凝结。那道剑意如一阵飓风,碰撞间将洞府上空戳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她对此见怪不怪,掐了个法决,周身泛起一圈透明的灵力罩,驱散着掉下来的石块。
“剑来!”温宁雪沉声一呵,床边的飞剑腾空而起,剑身变得巨大,她随心一跃,脚踏飞剑,“嗖”的一声,冲了出去。
法阵已经被巨大的力量击的粉碎,女弟子见温宁雪破空而出,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忙向远处躲了躲,眼睛却一刻也移不开,紧紧关注着上空的动静。
周围静的只能听见雷电的轰鸣,灵草花木被吹的东倒西歪,第二道明雷迅速降下。
与第一道雷不同,第二道明雷宛若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一般,咆哮着向温宁雪冲了过来,像要把她吞吃入腹。女弟子双眼瞪得溜圆,心惊不已。这明雷竟然化为龙形,带着呼啸之势,这场面她只有在藏书阁的手记之中见到过。灵体双修的修士都艰难抵挡,大师姐这纤细的腰身,真的能抗住这凶猛的明雷吗?
只见温宁雪反应很快,迅速将脚下的飞剑唤回手中,单手持剑凌空而立。她从腰间的玉带中,取出一枚丹药,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一百米,十米,五米,龙形的劫雷周身覆着丝丝蓝光,离温宁雪越来越近,可她丝毫没有闪躲的样子。
“砰——”的一声,劫雷撞上了温宁雪的身体。
“大师姐!”在女弟子惊愕的神情中,温宁雪的肉身消散的无影无踪。
女弟子慌了神,大声呼唤着:“大师姐!大师姐!”
没有人回应她。
女弟子跌坐在地,六神无主。
不会的,不会的,大师姐是整个灵犀宗最厉害的修士,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的折损在了这雷劫之下呢?
劫云并没有消散,第三道明雷隐隐有降下之势,女弟子等了半晌,也没见到大师姐的身影出现,眼睛里蓄起了眼泪,不知道怎么回去跟师尊报信为好。都怪她,刚才她应该出手帮大师姐一把的。
女弟子将头埋的低低的,呜咽出声。
“哭什么,你师姐我还没死呢!”
那声音气势如虹,哪有半分遭了雷劫的样子。女弟子一抬头,便看见温宁雪双手将剑举过头顶,那剑身凝聚了一团跟劫云体积差不多大的精纯灵力,如一轮明月,同那漆黑的劫云形成了对立之势。
“大师姐!小心啊!”女弟子喜极而泣,出声应援。
温宁雪会心一笑,回了句:“好嘞,去!”
只见她倾尽全力,双手一挥,那飞剑带着灵力聚成的团子竟越过明雷,直接冲着劫云飞奔而去。
女弟子急忙跑到温宁雪面前,左瞧瞧右看看,见她毫发无损,这才破涕为笑,放下心来。
温宁雪见状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笑道:“我没事,许久不见,如云师妹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如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大师姐你又取笑我!”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仿佛无数烟花绽放一般,欣喜异常。大师姐记得她的名字!大师姐还摸她的脑袋!大师姐刚才还抱她了!好耶。
温宁雪可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见她唇边带笑,心中暗道她这师妹还是小孩心性,方才那场景,怕不是吓坏她了。
如云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温宁雪还在渡劫,忙拔了剑将她护在身后,左右环视了一下警惕道:“大师姐小心,我这就为你护法渡劫!”
温宁雪听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如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弱弱问道:“师姐你笑什么?”
温宁雪指了指上空的劫云,嗔了一句:“你呀!你看那上头的劫云。”
如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大片的劫云被温宁雪那一剑击散,飞剑化为尖锐的碎片,穿过劫云,将那劫云拆散,最终化为如星辰一般大小,随后消失不见。
“这是?”如云不解,这算是渡劫成功了?
温宁雪洞悉了她心中所想,安抚道:“这是渡劫成功了,多亏那枚破境丹,让我的灵力一瞬间提升了三倍,才能一击将那劫云击散,平安渡劫。”
她话锋一转,又道:“可惜,三个月之内,我的实力会缩减一半,也不能使用高阶的剑意了。”
“只要师姐平安,什么都好!对了,师尊吩咐,若是师姐你渡劫成功,就赶紧去大殿见他,说是有要事相商。”如云想起师尊的嘱托,赶忙告知。
温宁雪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着急,她一渡劫成功就要立马过去商议。
“你可知,具体是什么事?”温宁雪问道。
如云的小眼睛转了转,回道:“具体是什么,我还真不清楚。”她拖长了声音,幽幽的又补了一句,“只是……好像同大师姐的婚事有关。”
如云一脸打趣的看着她,温宁雪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婚事?!师尊怕是昏了头才对!
温宁雪无奈,跟交代了如云几句,让她先行去跟师尊报个平安,自己则从腰间的玉带里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又摸了几个灵石出来,往渡口的方向走去。
灵犀宗的大殿位于八座陡峰的正中间,平时各峰之间互相往来,几乎全仰仗渡口的几只飞鸢。若要御器飞行,必须得到各峰长老许可,领了令牌方能御器往来。
她飞剑碎裂,雷劫过后自身实力减半,实在不想同如云一起赶着去见师尊。何况是去商量什么劳什子的婚事,索性坐坐这飞鸢,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飞鸢刚好停在渡口还没出发,温宁雪交了十个灵石,慢悠悠的迈着小步子,准备往飞鸢脖子的方位去看看。她许久没有乘过这飞鸢,现在猛的一打量起来竟是又有了些新的变化,许是因为外有些弟子要经常频繁往返与几个山峰之间的缘故,飞鸢上又加了一些座椅,专门供这些弟子休息。
她不禁感叹,神武门的炼器之法果然妙极,这飞鸢如庞然大物,可载人数颇多,竟然也能练成飞行法器供她们灵犀宗的人驱使。
“大师姐!”远远传来一声热切的呼唤。
“你小子怕是眼花了吧!大师姐闭关数载,前几日师尊刚派了人去守着,哪儿那么快出来!”
“你敲我脑袋做什么!大师姐的画像我裱在屋里一天拜好几次,那绝对是大师姐!大师姐好!”
“大师姐好!”
众弟子交头接耳,待看清来人真是温宁雪时,个个激动异常,面上却毕恭毕敬,纷纷行礼问候。
温宁雪一一回礼,行至刚才被同伴敲脑袋的男弟子身边时,淡笑道:“拜我这事儿,以后还是算了,我刚刚才突破灵台境,还想多活几十年,可别现在就把我裱起来挂在墙上。”
男弟子没成想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听见,面色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拜师姐是因为最近快到万界宗门大比了,这不是想着让师姐保佑我们夺魁嘛!”
“万界宗门大比?怎么没听师尊提起过?”
修真界几大宗门之间,一向是相安无事,即使有某两个宗门之间相互交好,基本也都是从开山立宗时延续下来的交情,这万界宗门大比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好战分子组织的武斗大会。
另一名弟子抢答道:“师姐闭关许久有所不知,这万界宗门大比,就是个切磋大会,每个宗门选三十名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参加团体赛,据说赢到最后的人,能得到大机缘呢!”
看着眼前的人眉飞色舞的介绍这万界宗门大比,温宁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玩意是哪个宗门提出来的?”她幽幽地问。
“听说是合欢宗的宗主起得头呢。”人群中一名女弟子高声嚷道。
温宁雪一脸了然。合欢宗的宗主谢止戈,平时不张嘴的时候端的是芝兰玉树,一张嘴形象立刻幻灭,又出了名的爱看热闹。
她还记得前几年,谢止戈偶然得到一本书,被其中描绘的爱恋名场面迷的是五迷三道,六神无主。从那以后合欢宗的男女弟子都糟了殃,天天被凑成一对儿营业,美其名曰是他在磕什么CP。
师尊当时跟她说起这事儿,嫌弃了谢止戈好久,本来就生了些皱纹的脸皱的像个苦瓜,她一时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被师尊罚了三天面壁思过,所以这人她记得尤为清楚。
虽然她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可这些师弟师妹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温宁雪干咳两下,配合似的出言鼓励道:“既然要去参加比赛,勤加修炼才是正经事。如果遇见瓶颈,可以随时来映雪峰找我,莫要在万界宗门大比时丢了我灵犀宗的脸面。”
各峰弟子师从不同的长老,修炼的功法也不尽相同,灵犀宗虽是剑修宗门,但也有个别修习其他器物的弟子,比如麓月峰的金无意长老就是这片修真大陆上少有的音修,麓月峰弟子性子沉静,人数不多,但却全是能叫上名号的角色。
而她作为师尊疾风真人的亲传弟子,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映雪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指点指点师弟师妹也没什么不好。
飞鸢上的弟子们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纷纷表示一定会去映雪峰求大师姐指教一二,毕竟整个灵犀宗谁不知道大师姐的本事,众人见她出关,又毫发无损,心里头都知道她定是突破了灵台境。
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便突破了灵台境,修为甚至能同某几位长老比肩,那是何等恐怖的事情!能得到她指点一二,必定受益匪浅,又有谁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呢。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飞鸢悠悠然的停在了灵犀宗的山门口,尾巴上的风铃适时响起,提醒着到站点。同乘的弟子见温宁雪就要飞身遁走,连忙行礼告别,目送着她消失在了云海里。
温宁雪一下飞鸢就直奔宗门大殿。灵犀宗的风格一向张扬,尤其是主殿的那几根鎏金柱子,低调又奢华,配上朱红色的墙和壁色的琉璃瓦,让人有一种身处皇宫之内的错觉。
她毕恭毕敬的跪在殿门之外,垂头道:“弟子温宁雪,谨遵师尊嘱托,前来复命。”
话音刚落,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被挪到了殿内。温宁雪接到阮疾风的眼神示意起了身,一脸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早就习惯。
她这个师尊,什么都好,就是同他的名号一样,有些急吼吼的,像这种通报,往往是刚打了个招呼,就会被他以传送法阵瞬移到殿内,美其名曰节省时间。
阮疾风从宗主座位上走了下来,板着一张脸,语气颇为严肃问她:“孽徒温宁雪,你可知错?”
温宁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头雾水的不知道师尊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弟子不知。”
“大胆!”阮疾风怒斥道。
上位者的威压倾泻而出,温宁雪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抖,却倔强的顶着压力不让自己跪下。
她手臂青筋暴起,艰难的问道:“弟子……何错之有?”
阮疾风一个抬手,宽大的手掌罩住了温宁雪的颅顶,让她动弹不得。
温宁雪不知他意欲何为,但从小对师尊的信任让她没有反抗,阮疾风满意的点了点头,抚住她眉心的金色剑纹,将灵力灌注于她的四肢百骸。
身体逐渐变得温暖起来,那团灵力不断的在温宁雪身体里游走和修补,将她有些破碎的神魂修补好,又在她的眉心徘徊了许久,最终归于丹田。
阮疾风皱了皱眉,负手而立,陷入沉思。
“师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宁雪问道。
刚才师尊的神色,不像是作假,他甚至倾注了一大半的灵力到自己的身体里。
阮疾风面色不显,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碧色的带着繁复丹纹的丹药,交给了温宁雪,示意她服下。
温宁雪也不矫情,她最清楚自家师尊的性子,更何况这丹药晶莹剔透,药香诱人,一看就是上品灵丹,她断然不会放过。
她将那丹药嚼碎,吞的彻底,阮疾风见她咽下丹药,这才拽着她的耳朵,语重心长的开始絮絮叨叨。
“你啊你!你渡个灵台境的劫,神魂丢了一半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平时看不出,你竟也是个糊涂的,对这事儿一点也没有察觉?”
“还有,你那神魂也是够倒霉的,让人烙了印都不知道!”
“要不是为师方才替你补魂,又让你吃了那颗凝魂丹,不出一个月,你准玩儿完!”
阮疾风噼里啪啦的一通絮叨,温宁雪根本招架不住,加上耳朵被他拽的生疼,只得连连求饶:“师尊!我再也不敢了,我哪知道我闭个关神魂还能跑丢一半呢,您先松开我,我耳朵都要被您拧掉了!”
阮疾风见她言辞诚恳,半信半疑的松开了手:“哼,为师可不信你醒来的时候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温宁雪一时语塞,她确实看到了些走马灯一样的东西,可她以为那是梦里的东西,若真如师尊所说,那梦里的事情很有可能都是她亲身经历的。半天前她还在替那女子不值,搞了半天那竟然是她自己。
“弟子醒来时,确实看到了许多多出来的记忆,可那记忆是碎片状的,且模糊不清,还以为是在做梦,就没有多想。”温宁雪有些委屈,师尊这两年也太凶了,动不动就拧人耳朵!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出阮疾风都气笑了,双手掐腰道:“你说说你,这么多年只长修为,不长心眼!一半神魂离体也就罢了,怎么让人烙了印也没有察觉?”
阮疾风气的背过身,示意让她找个镜子照一下。温宁雪四下寻了寻,将桌上的茶水用灵力凝成一面水镜,立在了自己面前。
她凑近一看,才发现自己内心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枚金色剑纹,模样但是挺好看,但如果是神魂烙印那可就麻烦大了。
“师尊可知这烙印的作用?”温宁雪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修仙之人来说,肉身不过一具皮囊,损毁了随时可以再找一副,可若是神魂散了,就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阮疾风沉吟片刻,叹息出声:“不知道你又在外头惹了什么债,这烙印乃是一项失传了很久的秘术,施术者用心头血凝成烙印,刻入对方的神魂,不管被烙印的人转世多少次,都可以凭借神魂感应再次找到对方。”
第二十五章
“那这神魂烙印没有办法去除吗?”
这神魂烙印若是不伤及性命, 就这么印在她额头上倒还挺好看的,省的她平日里还要费心贴什么妆花。
阮疾风摸了摸修长而又蓬松的胡须,半晌摇了摇头:“这秘术相关的书, 为师也只看过一本,方才我尝试用灵力抹去这倒印记,它却纹丝不动, 想来施术之人修为颇深。”
温宁雪见他愁眉不展, 一脸无所谓的宽慰道:“左不过是个死不了人的印记, 就先别管它了。我听如云说您找我有急事儿,您就别卖关子了,先说说是什么事儿!”
温宁雪半哄半骗的转移话题。师尊已经为她这次渡劫操碎了心,又是偷偷塞破境丹给她, 又是找人替她护法, 如今又为了神魂被烙了印记这事儿提心吊胆,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一向是最看得开的, 只要死不了人就不是大事儿。更何况以她的修为, 一般的修士躲着她都来不及, 怎么还会沿着这个印记来寻她。再说了,整个修真界, 如浩瀚星海, 宗门结界更是数不胜数, 那人没那么轻易能伤到她。
当务之急, 还是先搞清楚那个所谓的婚事究竟是什么情况比较好。
阮疾风想起了正事还没讲到, 拉着她的袖口, 面对面的坐在了桌边。只见他立马换上了一副笑眯眯又和善的长辈面孔, 对温宁雪说:“徒儿啊, 为师帮你答应了合欢宗的求亲。”
温宁雪几乎是拍案而起, 惊呼一声:“什么?您帮我答应了合欢宗的求亲?!”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阮疾风,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她以为师尊找她来顶多是征求她的同意,没成想他竟直接答应了人家的求亲?!
阮疾风朗声笑道:“可不是么,聘礼都收了,到时候你只管跟谢星回那小子成亲就行。为师替你看过了,那小子长得不赖,咱们不吃亏!”
温宁雪一脸黑线,这跟吃不吃亏有什么关系!二十几年的师徒情分,没想到师尊为了点聘礼就将她给卖了。
“师尊,我一个人挺好的,咱们把婚退了吧,聘礼也还回去。”温宁雪无奈哄道。她只当师尊是一时兴起,随口答应,说几句软话,这事儿最后也就作罢了。
阮疾风似乎早就料到她这个反应,不紧不慢的回道:“晚了,聘礼已经退不回去咯!”
温宁雪以为阮疾风是在诓她,冷哼一声:“合欢宗送了些什么聘礼,还能有退不回去的道理?”
阮疾风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她的小腹,没好气的说道:“那聘礼之一,刚刚才进了你的肚子。”
温宁雪陷入了沉默,这事情未免太巧了,怎么刚好就送来一枚凝魂丹,又碰巧进了她的肚子?
不对劲,有哪里不太对劲。
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师尊算计的温宁雪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阮疾风见状便放了心,一本正经的说道:“既然聘礼已经被你吞了一部分,那退婚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神魂深处一股难耐的痛感奔涌而出,温宁雪在阮疾风震惊的神色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坚决:“请恕徒儿不能从命。”
阮疾风没想到她反应竟这么大,皱了皱眉:“那谢星回是合欢宗少主,你同他成亲之后,靠着他们那宗门秘术,修炼定然能有显著提升,为何不愿?”
她看向阮疾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果决:“徒儿已经决定,远离这些情情爱爱,再者说,徒儿也不屑通过旁门左道来突破境界!请师尊收回成命,允许弟子将这门亲事退掉。”
她单膝跪地,字字铿锵,竭力反抗。
有传言说,合欢宗的灵修之法可以使修炼速度加倍,还能降低破境雷劫的威力。有一个合欢宗的道侣固然在修真界人人渴求的,可如今她却非常排斥。
不劳而获,不可取。
情情爱爱,更不可取。
记忆里自己那一半神魂死亡时那锥心的痛苦,她到现在仿佛都还能感受得到。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绝对不要嫁人!
阮疾风见她宁折不弯的架势,气的吹胡子瞪眼,拔高了声音:“这婚约已经定下了,哪能说退就退!你将两大宗门的脸面放在哪里,这简直就是胡闹!”
她偷偷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到底是谁胡闹。”
若不是师尊自己擅自答应这桩婚事,哪有现在这些麻烦事,现在却要她来收拾。
“好啊,你是本事大了翅膀也硬了,连师傅的话也不听了!”
“要不是我当年将你捡回来,你个小崽子早都让狼叼走了。”温宁雪有样学样的接过话茬。
她师尊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没点新鲜的,她都会背了。
阮疾风对这唯一的弟子,打不得骂不得,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没地方发火,只能念了两遍清心咒,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你当真要退婚?”
温宁雪眼神灼灼:“当真。”
阮疾风似是想到了什么,抿了口桌上的灵茶,不紧不慢的说道:“退婚可以,但是你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师尊请讲。”
“半年后的万界宗门大比,不拔头筹不得回山。”阮疾风言简意赅。
万界宗门大比强者多如牛毛,可想而知,在其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给个台阶,让温宁雪知难而退。
哪知道他这弟子听后反而松了口气,面上的紧绷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向他一拜。
“弟子遵命,若万界宗门大比我能拔得头筹,师尊就同我一起,去合欢宗退婚!”温宁雪应声道。
打架切磋而已,她虽不喜欢麻烦,可却从不怕麻烦。
至少和某个人强行绑定比起来,她更愿意去面对宗门大比里面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妖魔鬼怪。
阮疾风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即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各大宗门人才济济,拔得头筹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别说玄青门那几个老狐狸,钻空子派了自己宗门的七长老沈决过来参赛。”
说起那几个老狐狸,阮疾风脾气又来了,那沈决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叫是叫做长老,可也符合参赛要求,一众宗主只能吃哑巴亏默许了他参赛。
温宁雪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好奇怪的感觉。沈决这名字听起来倒是顺耳,细想却没什么印象。
“玄青门是个隐世的剑修宗门,既然同是剑修,我未必赢不了他。”温宁雪有些不满,她这师尊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阮疾风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沈决这人,修的乃是无情剑道。若你不幸同他对上,记得及时收手。修无情剑道的人,剑招霸道凶猛,威力太大,极易误伤。”
温宁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世上竟还真有人修这无情剑道。
当年她初学剑招,师尊带她进入藏书阁,问她要挑哪一本来学。她就是在那时候看到了关于无情剑道的注解。那封面看起来就充满了反人类的意味,内容更是只可意会的晦涩。
断情绝欲,以无情之心证无上大道,听起来好似很对。可人的欲和念,哪是那么容易说没有就没有了的,所以修无情剑道者,多生心魔这事儿也不算是秘密。
温宁雪并没有把这人放在心上。
“现在不敢说,但如果我能在宗门大比之前,选好我的本命灵剑,届时她就算修无情剑道,我也不怕他!”
她这一句带着十足的自信。她的剑招,以快著称。那人剑招再强,但出剑速度绝对快不过她的修罗一闪。
阮疾风听她又要去选剑,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问道:“你那把摧雪剑呢?又碎了?!”
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废剑。当年她机缘巧合悟出那招星罗漫天,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招式一出,她的灵剑便会化作无数碎片,击破万物。可那威力过大,导致后续灵剑碎片无法重新聚合,只能报废。
温宁雪有些脸热,这宗门上下,就她一个人往剑冢里跑的最勤,那把摧雪剑跟了她数年,方才渡劫时,也被迫寿终正寝了。
“师尊放心,我这回一定带一把更加坚韧的剑出来。”
剑修突破灵台境之后,便可以同选好的本命灵剑合二为一。本命灵剑同普通的剑不同,灵剑的品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剑修的修为上限。灵剑同主人之间通过血契相连,剑意便能化形,届时持剑之人将实力倍增。
阮疾风抛了个令牌给她:“本命灵剑对你是很重要,可你现在实力大减,并不是去剑冢的好时机。只要你答应婚事,本命灵剑的事你可以慢慢来。”
她握紧令牌,浅浅笑道:“师尊放心,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阮疾风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总觉得,他这徒儿性格跟以前似乎大不相同了。
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他更在意的,是她眉间那道金色剑纹。那纹路很眼熟,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第二十六章
灵犀宗的剑冢位于一处秘境之内。百年前门内的剑修们陨落之时, 身边的灵剑就会被葬于这剑冢之中,其中不乏干脆就同灵剑一起,一同坐化在这里面的剑修大能。
所以灵犀宗的剑冢里藏着的不仅仅是灵剑, 还有无上仙缘。按照宗门规定,内门弟子每每突破境界,便会获得一次进入剑冢挑选的机会, 至于选到什么样的剑, 那就全凭运气了。
温宁雪来这地方来的很勤, 她修炼速度太快,破境雷劫也来的频繁,所以看守剑冢的弟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大师姐,又来挑剑啊!”
守门的师弟笑的憨厚, 热情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是啊。”温宁雪应了一下, 将令牌递给他,出言打趣道:“怎么?嫌我来的勤了?”
那守门弟子的年纪不大, 听了这话刚接过令牌的手摆个不停, 眼神真挚又诚恳的解释道:“没有没有, 我巴不得师姐天天来才是!”
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涨红了脸懊恼道:“大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我这人嘴笨。”
温宁雪见他言辞急切, 也歇了逗他的心思, 笑道:“好了好了, 不逗你了。这么久没来, 也不知道这剑冢里那几柄好剑还在不在。”
宗门的长老们为了防止同门互相争抢, 在剑冢里设了无数的法阵, 通过法阵进入秘境时, 会根据入阵之人的修为、灵根属性等特性做区分, 随机将人传送到最适宜的剑冢秘境中去。
所以即使知道里面有上古灵剑这样的机缘存在,也不会发生同门相残的剧情。与其说是她挑剑,不如说是剑选她。
守门弟子听了这话,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上个月有个师兄把飞霜剑挑走了,就是跟师姐之前的摧雪剑同一个铸剑师的那把。”
温宁雪默了一下,飞霜还在可摧雪却已经折损在雷劫之下,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难过。
他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最近就再没有了,师姐你也知道这剑冢的规则,上品灵剑观澜,这么久也没谁碰见过,更别说带出来。那传说中的上古灵剑九霄更是空有个名字,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在剑冢里还未可知呢。”
温宁雪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认同,毕竟上古灵剑这种仙缘,她从来不敢奢望,她只求这次能选到一把结实些的。本命灵剑结了血契之后便能人剑合一,届时灵剑若是受损,她也会受到相应的损伤,虽说能到时她能用残片将本命灵剑复原,可代价太大,还是从源头杜绝这个可能性为好。
“那就烦请师弟打开剑冢了。“
温宁雪双手一挥,屏气凝神,无形的剑气便在她周围聚集了起来,流转间化为一个透明的护身屏障将她安安稳稳的框在了里面。
守门弟子见她已经准备好,便快速将令牌收了起来,然后将食指咬破,点了一滴血在眉心,嘴里念念有词道:“诸法诸相,皆听我令,以我之血,唤阵之灵,献生机以换仙缘,急急如律令!”
献生机以换仙缘。
灵犀宗上下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日复一日积攒的生机之力,正是开启这剑冢的钥匙。
半空中一个太极八卦法阵隐隐浮现,法阵四周金光流转,汹涌澎湃的灵气让温宁雪又喜又惊。
喜是因为金色的光则代表这唤灵阵连接的剑冢秘境中有至少一把上品品质以上的灵剑,惊的是以她如今的实力,能不能把这把上品灵剑带出来,还未可知。
“大师姐,争取拿到上品灵剑啊!”守门弟子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阵法已成可以入内。
温宁雪冲他笑了笑,没有犹豫,一跃而入。
由于是随机传送,剑冢秘境内的环境无法控制,她第一次进来被传进了一个荒漠里,受那严严烈日炙烤了好几个时辰,差点体力不支晕倒在秘境里。
往后的几次,她学聪明了,进来之前先在身上套一个护身法罩,这样万一碰见什么奇葩环境,还能有个反应时间。
只是等她双脚稳稳落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却傻眼了。
“该死!这是什么鬼!”温宁雪低咒出声。
不是荒漠不是高原更不是什么海底迷宫,她如果没有看错,她现在正处在一个藏宝阁一样的地方。翡翠玛瑙夜明珠,金元宝金条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金属的光泽和明珠的光辉交相呼应,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温宁雪满脑袋问号,陷入了沉思。她完全猜不到会把上品灵剑埋在这种地方的会是一些什么样的大能修士。
她迈着艰难的步伐四下走了走,发现这藏宝阁虽然看起来狭窄,里面却别有洞天,只是这一路敲下来,剑却没有几把,有的也是不适合她使用的重剑。
说好的上品灵剑呢!
温宁雪不死心,继续往里绕了一圈,终于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三把长剑。
一把通体漆黑,剑身七扭八歪,插在了一个纯金铸成的台子里。
一把通体翠绿,剑刃剔透锋利,靠在一个宝箱旁边。
最后一把外形普通,左看右看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剑柄上写着绝影两个字,应该是剑的名字。
温宁雪来回踱步,觉得这三把剑,哪一把都不像上品灵剑的样子。
“罢了,上不上品的,无所谓了。”
她安慰自己,反正她向来没什么运气,选一把结实耐用的一品灵剑也不错。
温宁雪撑着下巴,思考了许久,首先排除了那把通体翠绿的玉剑,玉制的剑太脆,也不够轻快,并不适合她。
她又转身望向那把“绝影剑”,走近后轻轻抚摸剑身,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几下,“绝影剑”发出清脆的声响,温宁雪了然的挑了挑眉。
倒是把好剑,却太过轻薄,发挥不出她剑招的威力。
她沉吟片刻,只得走到了那把光秃秃黑漆漆的剑前。温宁雪扶额,首先得想个办法,把这柄剑从这铸金的台子里□□才行。
温宁雪后退了几步,将浑身力气聚于双手之间,准备拔剑。那古朴的剑身看起来像是什么生了锈的金属一般,想来这剑绝对轻不了。
她大呵一声,握紧剑柄,用尽全力一拔,岂料意外发生,直接整个人腾空反转了两圈,栽倒在地。
这剑竟然这么轻?!
温宁雪捂着被撞痛的屁股,在心里吐槽。
识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废话!老子是木剑,当然轻了!”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人,温宁雪稍微一想就知道这大概就是这把剑的剑灵了,只是这居然是一把木剑,木剑能生出剑灵,属实罕见。
“老子可不是普通的木剑,这剑身乃是用上古灵木制成,天底下至今还没听说有什么东西能斩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似乎在嘲讽温宁雪的不识货。
温宁雪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可没听说过什么上古灵木,若是真有这种好东西,怕是早就被砍伐殆尽了。”
“不识货的丫头!想当年外头的修士为了争抢我,不惜打的头破血流,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瞧不起!”剑灵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说着说着好像就要哭出声来。
温宁雪将剑放回原处,转身就要去拿“绝影剑”,对于她来说,一个胡说八道的话痨木剑,和一个普普通通不出错的一品灵剑,她更愿意选择后者。
见她无意于自己,剑灵焦急的喊道:“哎哎哎!你别走啊,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温宁雪:“我要的是一把结实的剑,很明显,你不够结实。”
剑灵连忙出声:“我……我可以发心魔誓,我所言非虚!”
几百年了,他被关在这破地方几百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修为还算够看,他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她天生剑心的神魂,对他这样的剑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若是能成为她的本命灵剑,说不定日后他能脱离灵体,化为人形。
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她!
温宁雪想了想,温声道:“但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证明,你够结实,就可以了。”
剑灵狂喜,“这个简单,你用你手上那把剑尽管砍上来就是了,或者用灵火烧一烧,不论什么都可以,随便你喜欢。”
温宁雪也没有跟他客气,一个引火术飞了过去,奇怪的是,明明是木质的剑身却怎么也点不燃,她不信邪又加了几道火焰,剑身依旧毫发无损,而且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被剑身全部吸收。
温宁雪拔出绝影剑,锋利的剑刃闪着白芒,她挽了个剑花,七七四十九道剑影如疾风一般向那把木剑斩去。
这便是温宁雪最常用的那招修罗一闪,四十九道剑影如索命修罗,又快又准。她特意将剑意凝在了同一个点上,就不信一把木剑顶得住她这一招。
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木剑挨了这一招,竟还是毫发无损,甚至位置都没动一下,要周围的墙壁都震出了裂纹,温宁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老子真的很厉害的,选我做本命灵剑你真的不亏,而且有我这样一个优秀的剑灵陪着你,不出三年你一定还能再提升一个境界。”
剑灵的蛊惑适时的在识海内响起,她只觉得这剑灵太过聒噪,又太过热心,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但血契这种东西,结成以后两个人的地位就如同主仆一般,剑灵没有反抗主人的权利,对她开讲,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说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温宁雪问他。
保险起见,还是问一句,若是排的上名号的剑就不用担心太多了,毕竟能生出剑灵的少之又少,藏书阁的剑器排名上应该都有记载。
剑灵幽幽地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没猜到我的名字,我只是消失了几百年而已,难道外面已经没有我的传说了吗?”
“你再啰嗦我就走了。”她威胁道。
“行行行!老子怕了你了,你记住了,老子叫九霄!”
“九霄就九霄,你别这么大声!”
震得她识海震荡脑仁都疼,只是九霄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等一等,剑冢里那把上古灵剑的名字是不是就叫九霄来着?!
温宁雪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谁能想到传说中的上古灵剑,竟然是把黑漆漆光秃秃的木剑呢。
第二十七章
九霄见她没什么动静, 催促道:“喂喂喂,别发呆了,跟老子结个血契有这么难嘛!你一个刚刚破灵台境的女修配老子这把上古灵剑, 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温宁雪不咸不淡的反驳了句:“也没听说哪个上古灵剑这么上赶着要认个主人的。”
就在九霄要绝望之时,她话锋一转:“只不过,这里确实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剑了, 只能勉为其难跟你结个契。”
九霄的声音陡然变得欢快了起来:“老子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拒绝老子的魅力, 来来来, 快滴血!”
血契,顾名思义,是取一滴修士的心头血,滴在剑身之上, 待剑与人产生共鸣, 识海便会相连,修士以灵力绘出契书, 两方无异议则血契可成。当然与没有生出剑灵的剑结血契就简单多了, 只要修为与之匹配, 滴血即可。
结了血契,到时候这小丫头要是再想反悔可就由不得她了!九霄已经开始畅想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剑冢, 去外面体验新的生活是怎样美好的一件事, 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只要能从这破地方出去, 以后他想怎么撒欢就怎么撒欢, 再没有什么能将他困住。
然而, 温宁雪适时打断了他的遐想, 冷声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我有个条件。”
“啊?还有条件啊, 你这小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知足, 跟老子这样的上古灵剑结契好像还委屈了似的,想当年我主人在的时候,外头的那些修士听到我的名字都要抖三抖,争着抢着要我还来不及,哪会像你。”
九霄叨叨个不停,温宁雪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是有些过于聒噪了。
温宁雪:“我的条件就是,不许说老子,还有话少一点,我喜静。”
九霄:“”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她是在嫌弃他对吧?这就是在嫌弃他啊!感觉被冒犯到了怎么办,可是剑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等这个出去的机会等了太久。
九霄只得咬牙答应:“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以后老……我少说几句,别啰嗦了快结契!”
温宁雪慢悠悠的盘腿坐下,双手在心口处结了个印,圆滚滚的血珠从她的心口浮了出来,停在了半空中。
九霄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不断催促她:“你快点,把血滴到剑身上来!”
她翻了个白眼,忍着心口的疼痛,随手一挥,那滴心头血落在了九霄剑的剑身,泛起了血色的光芒。
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虚影在她识海中浮现,她和九霄的识海已然相连。温宁雪也没再犹豫,指尖轻点,将凝结好的契书推给了九霄。几乎是看都没看九霄就签下了名字,随后还不等温宁雪反应,就在原地腿软了起来。
血契已成,只是九霄却不停的喘着粗气,身子像是支撑不住,摇摇欲坠。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温宁雪。
结血契还会对剑灵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担心是自己孤陋寡闻的温宁雪走到他身前,面上带了些忧心的问他:“你还好吧?”
九霄强撑着身体,疲惫的回道:“没事,老毛病了,一看见血就晕乎乎的,在这破地方好几百年没见过血了,乍一看不太适应,缓一缓就好了。”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差点让温宁雪急火攻心。她早该明白天上不会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九霄居然晕血?!
大道难行,以后免不了拼杀,作为剑灵的他竟然晕血,那她使剑时候的威力岂不是大打折扣。温宁雪强行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咬牙问道:“你既然见血就晕,那之前你上一任主人怎么拿你打架?”
离谱,就离大谱!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剑灵还能晕血!
那道人形虚影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一抹笑容:“我上一任主人啊,他太强了,打架的时候都用不到我,我就只在他背后看着就行。他说我生的好看,当个装饰品正好。”
说完还嘿嘿的笑了两下,完全没有感受到温宁雪的怒火。
她在心里将九霄来回咒了八百遍,勉强轻平息了一下,又拿起剑身凝视了许久,这才终于确认。
是那人审美有问题,这光秃秃的木头棍子到底是哪里生的好看了,只怕是不想伤他自尊心随口胡诌的,九霄还傻乎乎的信了。
“我没时间跟你计较那么多,如今你已是我的本命灵剑,就应当知道我即是你的道理,以后若是再敢骗我,就把你丢进鸡血桶里!”
温宁雪作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威胁他,没想到九霄的胆子那么小,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呆愣的点头。
她在心中幽幽地感叹,这趟剑冢之行,得了这样一把话痨又胆小的灵剑,是福是祸还不好说。
“不要说我的坏话,我还在你的识海里面,我能听得见!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厌弃我了,女人果然喜新厌旧……”九霄的念叨声适时的响起。
温宁雪忘了九霄还在她识海里,没等他的话说完,就眼疾手快的掐了个决将他赶了出去,这才舒了口气,静心凝神的开始打坐调息。
剑冢秘境里灵气十分充裕,算下来是外头的好几倍,她已经折损了一半的实力,不如就在这里调息几天,等出去的时候,应该能赶得上万界宗门大比。
温宁雪缓缓合上双眼,沉浸于玄妙的灵气运行之中,温润的灵气随着她的调息,进一步的修补了她的神魂,待她再次睁眼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
温宁雪随意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伸了个懒腰,将九霄剑背在身后,轻柔的将他唤醒。
“小九,我们出去啦!”
“憋死老……我了,哎?是我的错觉吗?怎么你好像变漂亮了?”
九霄透过剑身打量了她一下,原本就明艳的小脸变得更为红润,皮肤也更加通透,整个人散发出蓬勃的生机,眉心的金色剑纹平添了一丝神圣,与五天前判若两人。神魂力量也比初见之时更加稳固,只是又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少在这里油嘴滑舌,一会儿出去不许乱说话,不然还关你禁闭!”思来想去她还是先提醒了他一句,他在这里憋坏了,出去难免见着什么都会好奇,到时候她恐怕招架不住。
“好,我保证!”九霄迫不及待的答应。
温宁雪这才放心的走入了传送阵,一个晃神便被传送到了剑冢秘境之外。
“大师姐!你终于出来了,在里面待了五个月,一定选了把好剑吧!”守门弟子见温宁雪从秘境里出来,连忙上前恭贺,又撇过头往她身后看了看,心想这大师姐怎么背了块儿木头出来。
“额……还好还好。”
温宁雪打哈哈的回应,不想将自己得了上古灵剑这件事过分张扬,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保传出去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找上门。
听见守门弟子说过了五个月,她暗道好险。因着灵气充裕程度的不同,修真界和下界的时间流速也不同,下界快几倍还止。而剑冢秘境里灵气尤为充裕,时间流速也就更快。
她预估的还算准,她在里面待了五天,外头已经是五个月以后了,离宗门大比还有一个月的样子,刚刚好赶得及。
守门弟子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大师姐,心绪复杂,师姐好不容易破境,却挑了把光秃秃的木剑出来,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他善解人意的安慰道:“师姐你别灰心,什么样的木棍子在师姐手里,那也能发挥……嗯……发挥作用!”
他面露难色,企图说服自己,一把木剑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我是上古灵剑!灵剑!为什么他要用那么同情的眼神看着你,我很差吗?”九霄撒泼打滚,对守门弟子的评价表示不服。
温宁雪选择快速撤退,以免九霄再叽叽歪歪。于是礼貌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只是她没想到从那天开始,大师姐从剑冢里扒拉出一把光秃秃的木剑当了本命灵剑这事儿被传的人尽皆知,当然这是后话。
一路上九霄还在地叭叭个不停,一会儿吐槽灵犀宗陈设浮夸老旧,一会儿吐槽刚才的守门弟子见识短浅,眼看要进大门,温宁雪又威胁了他几句,他这才闭嘴。
阮疾风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修仙之人虽然不怎么需要睡眠,可偶尔会小憩一下,调理内息。
温宁雪迈步进门,单膝跪地,执剑行礼。
“拜见师尊!”
“呦,阿宁回来了。”
阮疾风还未睁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那个油盐不进的傻徒弟。他嗅了嗅,发现她身上的气息竟然与之前大不相同,眉头紧皱,心想这倒霉孩子不会又被什么缠上了吧。
只听温宁雪铿锵道:“弟子幸不辱命,从剑冢秘境里将传说中的上古灵剑九霄带了出来。”
“什么?!”阮疾风震惊到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连忙起身,冲到她身后想看一眼上古灵剑究竟长什么样子,待看清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这气息是上古灵剑不错,只是这剑的模样却有点一言难尽了。
半晌他幽幽来了一句:“徒儿啊,要么这上古灵剑咱们别要了,换一把上品灵剑吧。”
九霄:“!!!”
师徒俩合伙欺负剑呢!
温宁雪先是安抚了九霄一下,转头又对阮疾风说道:“小九很适合我,我也同他有缘,更何况我同九霄剑已经结了血契。”
言下之意就是认定了,哪怕它看起来活脱脱的像是小厨房里那根烧火棍。
阮疾风没有多说,示意她起身,又储物袋里摸出来一个吊坠,递给了她。
“这几个月,我去拜访了几个老友,终于在万佛宗那里,弄到了这个玉坠,里面装的是了厄难那老东西的护身法咒,可以暂时让在你神魂烙下印记的人找不到你,你记得要日日带在身上。为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阮疾风语重心长,他只有这一个徒弟,说是当做亲闺女来看待也不为过,总要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温宁雪听了这话眼圈微微泛红,抽抽搭搭的说道:“多谢师尊,弟子无以为报……”
阮疾风面无表情:“那就嫁给谢星回。”
温宁雪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望,必去必定夺魁,弟子告辞。”
她气都没喘一下,一口气说完,接过玉坠戴在脖子上,直接走出了大殿。
什么师徒温情,都是假的!说什么也别想骗她嫁人!
“记得七日之后和你铃音师叔一起带队前往合欢宗!”
温宁雪远远的“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七日之后吗?
万界宗门大比,会是怎样的盛况呢?她莫名有些期待起来。
第二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 灵犀宗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来了没来了没?”
“还差半刻钟你着什么急!”
“说的跟你不着急一样,铃音师伯和大师姐一起带队去参加万界宗门大比,这种名场面谁不着急。”
“就是就是, 从我入门到现在,就没见过铃音师伯几次。听隔壁的师兄们说,要是单论修为, 她可比咱们宗主还高出不少呢。”
“真的假的?宗主就已经够恐怖的了, 竟然还不算咱们宗门的战斗力天花板。她要是真比宗主还厉害, 不会是差一点点就要飞升的地步了吧!”
广场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八卦地不亦乐乎,语气里或多或少带着几分羡慕。毕竟能得见大能修士的机会不多,就算只是得到一两句蜻蜓点水般的指点, 也能受用良久。
“快看!大师姐和铃音师伯她们来了!”
此话一出, 吵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了远处。
三十一道穿着白色长袍的虚影在不远处渐渐显露身形。为首的女子面容姣好, 不怒而威, 手中握着一把巴掌大小的骨扇, 扇坠是四枚颜色各异的明珠。虽看着有些画蛇添足,却也没有过分突兀。
“看见了吗?拿扇子的那个, 就是铃音师伯。”有胆子大的弟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趁着这个时机, 兴冲冲地向同伴介绍着。
“拜见铃音师伯/师叔!”
方才还有些吵嚷混乱的人群中, 自动让出了一条小道。铃音带着三十名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从中走过, 之前围观的众人异口同声地行礼拜见, 头微微低垂着, 面上全是尊敬。
灵犀宗向来有着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 这些师门礼节贯彻得可谓十分彻底。
一行人走到广场上正中央的登仙台才停了下来。铃音转过身, 薄唇开合,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老不羞们收的这些徒弟倒还是很有礼貌,不枉我答应走这一遭。”
她本在洞府静心参悟,已经数年没有踏出过灵犀宗。若不是那几个老不羞不想去凑谢止戈的热闹,也不会将她推出来带这个队。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个人年轻的时候巴不得建个洞府自己住到合欢宗去跟谢止戈彻夜长谈,年纪上来了一个个却避之不及,也不知道闹得是哪门子脾气。
铃音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按阮疾风交代的流程,先简单的训个话。
“此去万界宗门大比,艰难险阻颇多,诸位当全力以赴,莫要让人小瞧了我灵犀宗。”她环视了一周,沉声又道:“再者,同门之间应当互帮互助,切忌互相残杀。若是到时候,让我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为了点机缘而嫉妒眼红,陷害或算计到自己同门头上的话,小心我手中这柄骨扇。”
她的言语中,仿佛蕴含着什么震慑人心的力量,几句话落在众人的心间,像是一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识海中涌上一丝异样的阴寒之感。
多年之前也有类似的宗门大比,只是人心难测,秘境之中不乏同门弟子为了蝇头小利拔剑相残,杀人夺宝,绝非正道。
铃音自是不愿再看见这样的场景,于是方才在言语之中,暗中用灵力施加了暗示,届时如果有人当真心怀不轨,这术法便会生效。
她随手展开握着的骨扇,悠悠晃动。只见那扇面上绘的竟是一副百鬼图。
百鬼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温宁雪盯着其中一个吊死鬼看的出神,怎料那画中的鬼就像有了生命,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般。
偏巧不巧这时候铃音刚好说到:”遇到任何问题,先找你们大师姐,若是她无法解决,再来寻我就是。”
温宁雪本来还在盯着那吊死鬼发呆,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起来,维持着大师姐的“人设”冲着身后的师弟师妹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
都怪小九昨晚上缠着她问东问西,抓着她从家长里短问到奇闻异事,到最后她实在编不动了,他这才罢休。
这可倒好,小九一个剑灵白天一到就睡去了,独独苦了她一个人,调息时间不够,整个人神思涣散,没什么精神。
温宁雪心里犯了嘀咕。万一让铃音师叔抓到她在开小差可不好,更何况她作为灵犀宗众多弟子的表率,更应该谨言慎行,稳重自持。
想到这里,温宁雪不露痕迹的直起了身子,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正经的样子。
“弟子遵命!”
那声音振聋发聩,响彻山巅。
“阿宁,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同师弟师妹们说的。”铃音看向温宁雪,眼神温柔。
温宁雪本来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但看着同门们略有期待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有样学样地补了几句:“此次万界宗门大比,希望大家以炼身修心为主,切勿好斗滥杀,切忌争名夺利。望诸位团结一致,扬我灵犀宗威名!”
她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清风,一瞬间就抚平了众人内心的紧张情绪。
大师姐说什么都对!
这是台下众人当下最真实的想法。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登仙台下的众人开始振臂高呼。
“扬我灵犀宗威名!扬我灵犀宗威名!”
铃音见时机已到,祭出手中的骨扇,一跃而上。
“众弟子,速速御剑,同我共赴合欢宗!”
此令一出,身后的二十九名弟子纷纷唤出灵剑,稳稳地踩上剑身,跟了上去。
只有温宁雪,在众同门的诧异眼神下,不慌不忙地将背后光秃秃的九霄剑抛向空中,双足轻点,扬长而去。
小九醒来的时候,这一行人已经飞了一炷香的时间了。灵犀宗同合欢宗离得不远,出了护山大阵的结界之后,飞过五个山头和三条河流就能到达。
铃音师叔性子安静,气场又太强,师弟师妹们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跟上她的飞行速度,已经非常吃力了,哪还有功夫想其他的。
温宁雪在队伍最后排慢悠悠的飞着,看见有几个师弟有些撑不住了,便会上去帮扶一把。若是她猜的不错,从出灵犀宗的那一刻起,属于她们的历练就开始了。
比如现在,铃音师叔故意保持着这样的飞行速度,每次她们将将要追上的时候,师叔就会马上加速。如此反复几次,对灵力的掌控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师叔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温宁雪这样想着,识海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宁阿宁阿宁,这是要去哪儿啊!难不成是你良心发现要带我去游山玩水了?这都在天上飞了好久了,什么时候到啊!我都飞累了……”
小九从剑冢里出来这几天,都跟温宁雪憋在灵犀宗里,一向喜欢凑热闹的他早就憋的不行了,如今见着辽阔天地,兴奋不已。
温宁雪在识海里默默怼了他一句:“消耗灵力的是我,你累个什么劲儿!这是去合欢宗的路上,已经飞了一小半了。”
小九听说是去合欢宗,高兴到剑身微微颤抖,连带着温宁雪脚下一歪,差点就要从半空中栽倒下去。
温宁雪咬牙切齿道:“小!九!”
小九:“到!”
“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上古灵剑,听见合欢宗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她不理解!
小九神秘兮兮的说道:“阿宁你有所不知,我上一任主人曾经带着我在合欢宗住过一阵,那儿里灵气充裕,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宗门秘境里,据说还有不少好宝贝。”
温宁雪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十分坚定的出言打断他:“有多少好宝贝,那也是合欢宗的,跟咱们可没关系,师叔让我负责护卫后方,你千万别这时候捣乱。”
识海里的虚影撇了撇嘴,闭口不言。
开个玩笑而已,她还认真了。
温宁雪见小九暂时安静了下来,于是趁这个机会在四周巡视了一圈。九霄剑不愧是上古灵剑,耗费极少的灵力,便能以闪电之势飞出极远。
四周查无异样,温宁雪立在半空之中,向上望了望,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正逐渐靠近,她没有犹豫,直接加速飞到了铃音师叔身旁。
“报告师叔,上方有不明阴影正在靠近。”
众弟子听了这话,纷纷停下,作防御姿势,严阵以待。
铃音顺着温宁雪指的方向信手一指,柔软的云层被破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只巨大的飞舟。飞舟之上约摸站着二三十个修士,一行人衣着各异,有说有笑。
铃音收回视线,向众弟子摆了摆手,平静地安抚道:“无事,那是玄青门的人。”
玄青门?是师傅说过的那个剑修宗门。
出于好奇,温宁雪隔着那道裂隙忘了一眼,便看见甲板上有个长相冷俊的男修,背后一个长长的物件被黑布包裹住,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显得与飞舟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温宁雪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几秒,莫名觉得他这脸吧,虽然好看,但她却没来由的厌恶。而且他印堂隐隐发黑,怕不是最近都要倒霉。
更奇怪的是,如果她没看错,这人的双眼是闭起来的,带着旧伤,眼角似乎还有血痕。
那双眼睛大概率是不能视物的,难道是因为这个被同门排挤了吗?
小九轻嗤一声:“他啊,他排挤别人还差不多。”
温宁雪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玄青门七长老沈决嘛。他那双眼睛说是下界渡劫的时候就伤了的,好像是流了三天的血泪。这伤还没好利索,前两个月又凭一己之力以心头血镇压了门派里的一只妖魔,新旧伤加在一起,这眼睛啊,一时半会儿是看不见了。”
不过以他的修为,即使目不能视,也不影响正常生活就是了。
“哦还有,说是这次去万界宗门大比,是为了借此机会进入合欢宗秘境,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再顺便找个什么人。”
温宁雪没好气的说道:“哦,你又知道了。”
小九得意洋洋:“想知道为什么我清楚他这么多吗?”
温宁雪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想知道。”
虽然她十分怀疑小九是在瞎编。
“你看见他身后背的那把剑没有?”
温宁雪回想了一下:“黑布裹着的那个?”
识海里小九的虚影头昂得老高,笑着说道:“不错!如果论辈分,它得喊我祖宗。随口问了他几句,就都告诉我了。”
哦豁,头一次听说剑灵还有论资排辈的!
而且,没想到小九这八卦的性格用在其他地方居然还有奇效。
温宁雪转念一想,难怪她横竖看这人不顺眼,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像什么善茬,搞了半天原来他就是师尊说让她提防的那个修无情剑道的玄青门剑修。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二十九章
下方的这些动静并没有引起沈决的注意。他面无表情的端坐在甲板上, 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玄青门的弟子们也都非常上道,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同他搭话,纷纷躲得远远的。
毕竟, 没人能够忘得了,他们这位七长老,在几个月的某一天夜里, 一剑将宗门里那只即将破印的魔头斩成了两半。剑光划破了整个玄青门的上空, 将护山大阵生生劈碎, 七长老双目泣血,手握长剑冲着他们走来,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
据说,七长老当时那模样, 像极了一把毫无感情的兵器, 身上那丝人味儿好像都一并消失了一样,眼神冷的骇人。
千万不要靠近七长老!
玄青门弟子们谨记着这一条活命法则, 却又对下界历劫的事儿充满好奇, 时不时的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决如今目不能视, 自然是无法感知到这些人的心思,他更关心的是归一剑方才的异样。
“为何发抖?”沈决在识海里淡漠了问了一句。
从刚才开始, 他背后的归一剑就抖得厉害, 像是在害怕什么。
归一剑虽不是上古灵剑, 但是在上品灵剑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更何况还跟了他这么久, 没理由会这么容易被吓到。
“主人……是……是上古灵剑的威压。”归一挣扎着开口。
方才九霄问话时, 他大气都不敢喘。品级上的差异导致他几乎连反抗的意识都生不出。隔了那么远, 九霄轻飘飘的几句话, 都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九霄问什么, 他就答什么。回答过后,他又万分后悔,作为一个剑灵,他应该威武不能屈才是,可是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感,宛如一副锁链,缠住了他的喉咙,几乎让他窒息。
“一把上古灵剑,就将你吓成这样,没用。”沈决不以为意。
再好的剑,配上不会使剑的人,就算是上古灵剑,也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归一心里有千万种委屈,却也不好表露,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将九霄同他说的的最后一句话告诉沈决。
他不想自己的主人又空欢喜一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的主人再也经不起几次这样的失望了。
剑灵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主人。沈决敏锐的察觉到,归一一定隐瞒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冷了声音:“我应当同你说过,别再有什么小心思。”
沈决面若冰霜,吐出的字句让归一不寒而栗。
终于,归一艰难的开口说道:“那把上古灵剑名唤九霄,他说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如何?”沈决有些不耐。
归一深吸一口气:“他说,他的主人,是灵犀宗的女修,名叫温宁雪。”
还没等归一反应过来,沈决已经连人带剑冲了出去。
温宁雪丝毫没有发觉小九在八卦的同时,顺便把她卖了,默默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到队伍后方继续护航。
突然一道黑色的虚影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温宁雪的面前,将她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灵犀宗的弟子们一看自家师姐被个陌生人拦住,而且那陌生人面带戾色,很明显来者不善,纷纷拔剑。
“来者何人!”
“离我们大师姐远点儿!”
众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落在沈决耳里皆是靡靡之音,只见他整个人抑制不住身体的激动,手上青筋暴起,颤抖着声音问道:“温宁雪在哪儿!”
他一身杀意蓦然消散,又是希冀又是害怕。
在外人看来,这副模样,不再像是寻衅滋事,更像是来讨什么情债。
难不成是被大师姐抛弃了的可怜男修?!
众弟子们看着男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连带着原本置身事外的铃音都将目光投向了温宁雪。吃瓜群众的目光太过热烈,温宁雪一阵烦躁。
怎么搞得她像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温宁雪非常干脆的应了他一声:“我就是温宁雪,阁下有何贵干?”
她认出来,这人就是方才他在心里吐槽过的那个剑修沈决。刚说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快就来找麻烦,真是不禁念叨。
本以为沈决接下来会说明来意,哪知这人的反应突然变得疯魔了起来。
沈决攥紧了拳,巨大的失落感充斥了全身。他不死心的双手结印,念起晦涩的咒语,一阵风卷过温宁雪的周身,然而风过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股无名火从温宁雪心底烧到了脑袋顶。
这个沈决真是够了,莫名其妙的弄出一阵风,将她的衣裙和鬓发吹的乱糟糟的,实在讨厌!
“声音不对,气息不对,神魂也不对。”他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结着印的手微颤,“你不是她,不是她。”
温宁雪一个疾步退到了铃音身边,又冲沈决冷哼一声:“我就是我,还能是谁!你这人真的奇奇怪怪。”
她没兴趣跟一个疯子讲道理。看着这样的沈决,她更加庆幸当初没有修什么无情剑道,不然说不好就会变成他这副模样。
“你不是她,为何也要叫这名字。”
温宁雪见那人逐渐从疯魔的情绪中抽离,好像恢复了些神智,只不过说出的话却依旧不怎么好听。
她顶了一句:“我叫什么名字,关你屁事!”
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她叫什么名字不成,好大的脾气!
沈决的眉头微蹙:“你顶着这个名字,便不应说出这样粗鲁的话。”
温宁雪都要气笑了,阴阳怪气道:“照你的意思,我顶着这个名字,就应该安分守己。就算是别人欺负到自己家门口了,我还要给他递个凳子歇一歇,生怕他累着了对吗?”
她敛了神色,用灵力支撑住身体,将九霄剑握在手中,一脸冷漠:“沈决,我敬你是玄青门长老对你的冒犯多次忍让,我温宁雪就是温宁雪,世间独一无二,跟你口中的那个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当然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比不上她。”沈决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将温宁雪方才的话听进去,一副高傲的姿态。
吃瓜群众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胆子真大,竟敢折辱大师姐!
众人不由得替沈决祈祷了起来,原因无他,灵犀宗皆知大师姐有仇当场就报了,都拖不到第二天,这剑修八成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温宁雪握着剑的手动了动,剑尖指向沈决,“呵,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多说无益,拔剑吧沈决!”
无端端的拿自己同一个不认识的人做比较,还说自己比不上人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可不是那些软包子,无情剑道又如何,她今天就要爆打这个狗男人,一刻也不想等!
沈决对此兴趣缺缺,整个人看起来又是那副没了生机的样子,也不回话,作势就准备回飞舟上去。
温宁雪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走了,冲着他的背影轻挥一剑:“接招!”
剑气凝成一道透明的刃,扭曲了空气,如疾风之势冲向沈决。剑气太快,沈决避而不及,只得反手将归一剑取了下来,挡在了身后。
剑气割破了包裹在上的黑布,露出金色的剑身,一条如意状的剑穗挂在剑柄之上。只不过那剑穗不幸碰到了剑气,被削掉了几道丝线。
温宁雪本来还在感叹,这人目不能视但反应却极快,待看到他手中那把剑之后整个人傻了眼。
沈决手中这把剑的形状,同她眉心那个金色剑纹的样子竟一模一样!
温宁雪剑都要握不稳。她摸了摸心口的吊坠,将它往里放了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给别人烙神魂印记很好玩是吧,今天就教你做人!
她想得太过入神,全然没发现沈决见到剑穗被毁的那一瞬间,浑身杀气缠绕,眼尾猩红,看向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该死!”沈决咬牙切齿。
她烧掉了所有同他相关的东西,走的干净又干脆。这枚剑穗,原本是被他拾起,随手放在储物袋中,竟成了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沈决杀心骤起,眼前的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毁了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将归一剑抛向空中,一瞬间剑身幻化出八道剑影,带着肃杀之气扑向温宁雪。
吃瓜群众意识到这是要来真的,准备上去帮忙却被温宁雪阻止,她不断地示意同门们向后撤,以免误伤。
铃音则环着双臂神色不明。对于她来说,这只不过是小辈只间的“正常切磋”,只要不出人命,她便不用出手。她也很好奇,玄青门这么些年花无数心力培养出来的七长老,是个什么水平。
温宁雪使出她悟到的那招修罗一闪,冲开了中间的四道剑影,余下四道她凭着小九和迅敏的反应,硬接了下来。
瞬息之间,归一剑便死死地将九霄剑压在了下方。沈决冷漠的开口:“要怪就怪你自己,毁了她留给我的剑穗。”
“师姐小心啊!”
“师姐你没事吧!”
“师姐,让我们来帮你吧!”
众弟子在远处看的揪心。大师姐的剑是以快著称,比力气的话沈决那把金色重剑看起来是要略胜一筹,如今师姐处于劣势,一个不察就容易被那沈决伤到,这可急坏了众人。
“若你现在求饶,我可以看在灵犀宗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
沈决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温宁雪心中的愤怒更甚:“假惺惺。”
温宁雪在识海中呼喊小九的名字:“小九!小九!快给我出来!”
从刚才她握剑开始,小九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躲了起来,怎么唤都不出来,现在危急关头,她不信他还会装死。
“哎呀哎呀,在在在!”小九暗戳戳地回了句。
“我问你,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它祖宗么,怎么这时候怕的躲起来了。”
小九狡辩道:“那,谁跟小孩儿一般见识嘛对吧!”
“别嬉皮笑脸的,咱俩合力给那个沈决一点颜色看看!”温宁雪继续说道。
小九认命的道了声是,随后与温宁雪识海相连,人剑合一。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九霄剑幻化出无数□□,蜿蜒扭转,将归一剑层层包裹其中,动弹不得,而温宁雪手中依旧留有一把木剑。
“怎么样,我这招再生不错吧!木剑也有木剑的好处,就我这个结实程度,大罗金仙来了他今天也别想把他这把剑带回去!”
小九一脸轻松,对于自己兵不血刃就将对方缴械这件事十分骄傲,温宁雪却没他那么乐观。灵剑被缚,他本人却丝毫不慌,明显就是留了后手,还是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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