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薇皱眉看他，他气压很低，脸色阴沉地像黄梅季节墙根下的青苔。
谈薇也没管他，他都没关心她？就只会责问。
仿若她是一片叶，一个花瓣，一滴水，无知无痛。
她问他：“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沈炼舟敛眉：“跟客户见面。”
客户？
男的女的？
谈什么？
谈薇问不出来，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瓦解。
“我去洗个澡。”
猝不及防，沈炼舟将她推到沙发上，脸上刷霜：“能洗吗？”
谈薇听出了些秋后算账的味道。
也许江柠跟他告状了？
如果江柠要离间他们，其实是易如反掌的，毕竟他们之间岌岌可危，脆如藕丝。
谈薇静观其变。
削葱般的指尖扶着他挺括衣领，他一向喜欢深色衣服，只有细看才能窥见丝质衬衣上精致绵密的细纹，葳蕤地延伸到皮带束起的蜂腰处。
每一件都是量身定做，触手柔软高档，很称他的禁欲冷感。
他的情绪也并不外放，但很明显他现在很不高兴。
她漾着笑，“能啊，又不是断了！”
沈炼舟勒住她手腕，在掌根处摩挲，“你不是说你很难受？”他重捏下，谈薇疼得戳口气，刷地抽出手，摸了摸手腕：“疼。”
低头看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药膏都快被蹭没了。
“你也知道疼，”沈炼舟双眼犹如燎原，“我就不会疼？”
谈薇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再看他眼底赤火，忽然明白了他说他疼的另一层含义。
她僵硬地说：“今晚不行了，手真的疼。”
沈炼舟撤离她，嗤一声，“你可真行啊！”
谈薇靠在沙发上，斜斜看他。
江柠的话还在耳边翻滚，心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恍若被什么东西拖进了荒芜、湿泞的沼泽地，四下里张望，都是迷雾，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沈炼舟手插兜，盯着她，她眼波迷离，桃花熠熠。
他伸出鼻子轻嗅了嗅，“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人打架了？”
叫她不说话，沈炼舟愠怒，“借酒滋事？”
“你说得对，”谈薇笑意微凉，“我惹她了。”
谈薇起身去洗澡，将洗浴间门甩上，隔断他缠过来的视线。
一小时后，谈薇披着半干头发走向卧室。套房跟居家一样，什么都有。谈薇没看到沈炼舟，直接挑了个次卧住进去，刷起手机。
隔了片刻，她听到动静，沈炼舟来了，灯影摇曳下，颀长的影子如摇晃的水波翻涌来翻涌去。
谈薇歪靠在床头，视若无睹。
沈炼舟走至她跟前，弯腰低眉看她：“这是贵妃醉酒？”
谈薇手一顿，轻睨他一眼，迷离的双眸潋滟如一湖春色，睡袍下摆垂在地板上，扫过他脚面，他歪靠上来把下巴搁在她肩窝，嗓音添了层慵懒，“看什么？”
求欢的男人总是温柔的，谈薇转头看他，他洗过澡披着长款浴袍，凌乱的碎发上缀着珠沫。他总是不大喜欢把头发吹干。
刻板中又带着点随性。
沈炼舟见她这样看他，湿润的唇在她肩窝处扫荡，将她软白小手包在手心里，“离那女人远点，她脾气很差。”
床头熠出的灯光如一泓流水，他长长的睫毛轻垂被镀上妖冶的橙红，在眼底打下一层密集的剪影，绯色红唇湿润润的，她手腕处一烫，跟着微仰脖子，轻阖上眼帘。
她喟叹着轻嗯了声，心底的缺口被他逐渐填满。
窗外的晚樱开到了荼蘼，在风中沸沸扬扬，疯狂旋转。
*
一大早，谈薇被电话吵醒。
孙榕声音很急：“薇薇，你在哪儿？起床了！”
谈薇掀开被子，才惊觉昨晚宿在沈炼舟这里，沈炼舟一如既往地已经不在了，房间内昏暗，她睁着惺忪的眼，看向手机，不到八点。
谈薇打着哈欠，懒洋洋道：“怎么了，我去洗澡呢。”
“薇薇，一早上有一波营销号连同水军正疯狂黑你，来势汹汹的。”
谈薇瞬间清醒几分，“怎么回事？”她换了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往浴室走，将电话开成免提，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泼了泼脸，这段时间内她已弄清来龙去脉。
起先是深更半夜江柠故作姿态在微博po了张脚扭伤的照片，配一个令人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
粉丝就开始抽丝剥茧地研判分析，顺藤摸瓜摸出个大瓜。
跟着早上六点多，有大v发了个视频。
被剪辑过的视频，恰如其分地指证是谈薇推了江柠，也就侧面印证谈薇就是导致江柠脚扭伤的罪魁祸首。
“这视频一看就很假。”孙榕嗤一声，“薇薇，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谈薇轻描淡写、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她从洗漱包里翻出电动牙刷，开始刷牙。
“这个江柠怕不是疯了。”孙榕咬牙切齿，“她颠倒是非，弄虚作假，就不怕日后被挖出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当然有恃无恐。”谈薇含糊地说，江家是有些背景的，想搞定一个饭店简直易如反掌。
她对着镜子轻蔑地一笑：“我估摸着对方直接连储存图片视频的硬盘都说不小心被烧了，彻底毁灭证据。”
“对方在这节骨眼上疯狂黑你，怕不是得罪了一大波人，疯了疯了，江柠团队真疯了。”孙榕急的冒火，“不行，现在网上骂你的一大片，必须尽快澄清。你刚冒出尖，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你，留有一点点污点。”
谈薇却稳如泰山：“暂时不用。”
孙榕意外。
谈薇吐了一口水，用软毛巾擦了擦嘴，捞起手机。“当务之急，你要把这个热搜给炒的越火越好。”
“我让她这一次明白什么是玩火自焚。”
*
谈薇处理了手机内塞满的各种信息，捡些重要的信息一一回了，手机又响起来。
是弟弟谢凉翼。
“姐，热搜上怎么回事？”
“说明你姐要红了啊！”谈薇笑着歪靠在沙发上，嗓音不自觉柔和几分。
“你每次都这么说，狼来了的故事听过？”
“总会有一次是真的不是吗？”谈薇拧开一瓶矿泉水，“你就管好学习吧，对了，最近钱还够吗？”
谢凉翼十八岁，今年已经在清大读大三，成绩优越长相亮眼，现在正跟导师研发一套大数据系统。
“行了，我不缺钱，每次都是钱。”他不满地嘟囔。“谁让我有个明星姐姐，她有什么动静，我远在万里都能知道。”
“你就别多想了。俗话说没被黑过的演员不是好演员。”
挂断电话，谈薇直接给谢凉翼发了两个大红包过去。
但谢凉翼没收。
谈薇拿起矿泉水又喝了几口水，再度接到电话，是司佳。
“好不容易打通你电话了。”司佳轻喟，“我刚下飞机就听到了，这个江柠真狗皮膏药呢！”司佳是《ev》的高级编辑，不过这半年来都在国外进修。谈薇跟她是同学也是十多年的好友。
“你回来了？”谈薇激动。
“嗯，回来了。”司佳笑，“你快别说我了，热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谈薇简单地跟司佳说了下。
“好，你个小机灵鬼。”司佳又说，“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吃个饭，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说了会体己话，电话挂断，听到敲门声，谈薇起身去开门，是孙榕跟化妆师来了。
做了个简单的妆容。
孙榕带谈薇往安全通道走：“希望那些蠢记者绝对不会料到你一个娇滴滴的大明星，居然会直接从十楼走下去。”她转头看向谈薇，有些怀疑，“你能走下去吧！”
谈薇有些不确定，“能吧！”
孙榕露出一脸姨母笑，“这么好的薇薇，活该你会火。宝贝，再坚持点，人说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凤凰都是要涅槃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谈薇轻捏下太阳穴，踩着九厘米的高跟鞋昂首挺胸。
果然电梯口聚集了不少娱记在互通有无、守株待兔，孙榕吓得赶紧招呼谈薇去安全通道。安全通道那边，有两个娱记在抽烟闲聊。
孙榕低咒一声：“这些记者真是无孔不入。”
“哪来这么多记者？”孙榕困惑，说白了谈薇还是个新人，就算网上舆论发酵得再厉害，也远没到被记者围追拦截的地步，想到这里她急火攻心，“怕不是江柠搞的鬼。”
谈薇沉默，眸色如三月柳荫下的湖水，清湛寒凉。
孙榕轻声说：“你先走，我来堵住。”
谈薇无所谓地笑笑：“大概是要提前红了。”她迅速转身，“走货梯。”
好在昨晚她早已预料，早熟悉了酒店布局，她循着记忆往货梯跑，孙榕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终于能进入酒店一楼某个报告厅。
*
《繁花》开机新闻发布会都要开始了。
女主角却姗姗来迟，还出了那档子事，搞得舆论沸沸扬扬、莫衷一是。霍凛逸也是焦灼不已。被人围着问来问去的，有些心不在焉。
斜刺里看到谈薇，他立马跟人说声“抱歉”后疾步走来。
他板着脸，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可叹昨天他只看到后面一段。
一早上，谈薇快被这个问题问麻木了。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经过，“霍导，我会解决。”
霍凛逸微蹙眉头，但看她笑脸如花，信心十足，便道：“行了，发布会结束再说吧！”这个江柠胆子真是太肥了。再次庆幸没用这个演员，连个基本的职业道德都没，用人先用德，江柠被他直接打入黑名单。
发布会上的娱记都是打点过的，都挣着辛苦的车马费，也没人不识趣提不相干的问题。
采访谈薇时，也基本围绕角色问题展开。
但中途，却有个年轻男娱记红着脸问：“请问，谈老师是单身吗？网上的绯闻是不是真的？”
什么绯闻？
谈薇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江柠送给她的第二弹——传送了南曜扶她的视频。
果然娱记也印证了她的话，之后又重复问：“是不是真的？”
谈薇避重就轻，“今天是《繁花》开机发布会，问些电影的相关问题吧。”
后续问题果然围绕《繁花》开始，她应付自如从容不迫。再看她扎着马尾淡妆，淡蓝丝质衬衣配克莱因蓝阔腿裤，窈窕出尘端雅姝丽，很得在场人的好感。
一水地夸霍凛逸眼光毒。
*
发布会顺利结束，谈薇轻吁一口气。
中午有个饭宴，谈薇有事，便没参加。
但怎么出酒店礼堂就成了麻烦，毕竟前后路都被贼心不死的娱记堵死了。
谈薇靠在墙边，刷着手机想看看舆论，却被孙榕一把夺走，“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多了个你跟编剧的绯闻。”
谈薇伸手：“我不看就行了。”
孙榕直接把手机关了才给她。
看着暗了的屏幕，谈薇哑然失笑，“我又不是不会开。”她起身逡巡一圈，走进一个洗手间关上门，将衣服裤子脱掉反穿，原先一身蓝变成了一身白，她又从包里拿了一个刘海贴片贴上，放下头发戴上口罩。跟之前样子大相径庭。
谈薇走出洗手间，晃在走廊上时，却迎面遇到朝这边走来的南曜。
谈薇顿住脚，笔直看他。
南曜唇角浮笑，直截了当地问：“我看到了，需要我帮忙吗？”
谈薇笑：“好啊！”现在火候还不够旺，需要添柴加薪。而且他们也跟《繁花》剧组有关，给剧涨热度，谈薇也是乐见其成。
看着那边有人探头看过来，南曜说：“走吧，我带你出去。”
“不用。”沈炼舟从一侧的楼梯口推开门走出来，半身笼在阴影下，脸色发沉，漆黑眸子沉甸甸地投射在谈薇身上，“谈薇，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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