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人行道上不算平整，坑洼里全是浑浊的积水。
鹿乔低着头，小心翼翼绕过翘起的地砖，避免污水溅满鞋袜。
“喂，”她身后跟着的高大男生有些不满地开口，“鹿乔，几年不见，你就这么对我？还有没有良心？”
“宋二……”鹿乔抬头，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了周围闪闪躲躲的打量目光。
鹿乔抬头看边上的宋言，眯了眯眼，“这才开学第二天，你不会就惹事了吧？”
宋言不爽地瞪眼，“这能怪我？别人找茬，我能傻站着让人打？”
鹿乔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今早鹿总和蒋芝女士为什么死活要让她跟宋言一起来上学了，多半是让盯着点，别让他闹事。
鹿乔跟宋言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世交，关系极好。
鹿总和蒋芝女士原本还想着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再顺理成章订婚结婚，人生大圆满。可惜宋家中途出国发展，他们为此还狠狠惋惜了一番。
前段时间宋家回国了，宋言也转到了鹿乔就读的市一中。
鹿乔知道宋言这人特混，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成为了焦点。接近上课时间，校外学生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将好奇的目光偷偷扫向二人。
早知道这样，鹿乔死都不会跟宋言一起来上学。
她郁闷地低下头，继续认真避过水坑往前走，不打算再搭理宋言。
但她刚走两步，衣领一紧，被宋言揪住后脖领拽了过去。鹿乔不防备，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宋言胸口上。
她没好气地皱眉，“宋二，你烦不烦？”
宋言揪着她的衣领没松，两人仍保持着后背撞胸口的姿势，“祖宗，电线杆！”
校外大道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宋言原本就挺吸引目光了，现在两人的拉扯更是让不少人看了过来。
鹿乔立刻拉开距离，大步往前走，宋言却狗皮膏药似地跟了上了。
“宋二，算我求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成不？”
“成啊，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宋言有些讨好地笑着，弓着腰迁就她的身高，用肩膀撞撞她，“你知道的，就是学校的事，你别跟我爸说，成交不？”
鹿乔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眼弯了弯，笑得像只小狐狸，“哦，我有什么好处？”
“啧，”宋言想骂人，又不敢骂，“你要什么好处？要不还跟小学一样，零花钱分你一半？”
“不稀罕，”鹿乔笑得更甜了，“这样吧，你先欠着，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宋言皱眉打量她，“怎么看，你都不像憋着好屁的样子。”
鹿乔无辜地睁大眼，“别瞎说，我没有，我善良着呢。我们的友谊果然经不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吗？”
宋言以前就已经习惯了她爱瞎说的性子，笑了笑，“成，我欠你一人情，学校的事你就别往家里说，成么？”
鹿乔点点头，顺势指指对面，“你走那边去吧。”
“草，这么绝情？”
“你自己看看多少人盯着你呢，别拉我下水。”
宋言环视一圈，用目光逼退那些偷摸打量的八卦目光。
八卦的目光过于炙热，鹿乔头皮都紧了，只想赶紧打发走宋言。
她抬眼，却看见不远处校门口，孟佳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见她看过来，孟佳佳拎起手里的早餐冲她晃了晃，目光不住地在两人脸上流连，神情变得兴奋又八卦。
鹿乔：……
宋言注意到两人的目光，远远冲孟佳佳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很有眼力见的自己走一边去了。
孟佳佳的八卦之魂早就按捺不住，挽着鹿乔的胳膊，边往学校走，边低声问：“你跟宋言什么关系？”
“你认识宋言？他昨天刚来啊。”
孟佳佳立刻解释了起来，昨天早餐时间，宋言跟赵卓那群人在食堂打起来了，他一人打趴了三人。然后课间操就被抓到了主席台上，作为开学第一天正校风的反面典型狠狠批评了一顿。
赵卓那群人，在学校就是小霸王般的存在，所以宋言也因为那一架，瞬间扬名一中，很快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
鹿乔有些不解，“他跟赵卓有过节？”
“你问他去啊，你们俩看着挺熟啊？”孟佳佳暧昧的冲鹿乔眨眼。
鹿乔无语，稍稍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孟佳佳半信半疑，但还是解释道：“你知道的，咱们学校虽然挺不错，但也不是个个都一心向学，赵卓那群人欺负转校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说到转校生，鹿乔忽然记起昨晚孟佳佳的话，有些嫌弃地问：“你说的帅哥转校生，不会就是宋二吧？”
孟佳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不是，虽然宋言也很好看，但转校生跟他不一样，那种好看……”孟佳佳一时词穷，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不染尘埃的小仙男那种好看。”
鹿乔：……
“恕在下无能，我想象不出来小仙男那种好看是什么样的好看。”
孟佳佳有点怒其不争似的，开始吧啦吧啦的一顿解释形容。
不仅孟佳佳，班级里另外几个见过那个转校生的女生也都在讨论他。
鹿乔听着孟佳佳跟人讨论，多少也有点好奇了起来，这个转校生到底是什么神仙之姿。
不过转校生像跟她们作对似的，根本没来上课，这让昨天对他惊鸿一瞥心里泛起涟漪的几个女生遗憾不已。
而鹿乔也对他越发好奇起来。
*
放学时间，夕照有些烈，晒得人眼都睁不开。
鹿乔手搭在眉上遮挡夕照，探头张望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已经十几分钟了，公交车还不见踪影。
东北角这个公交站比较偏僻，公交车次也相对的比较少，而且放学这个点夕照强，所以等车的人很少。鹿乔放学时，又故意磨蹭了十来分钟才出来，现在公交站附近已经没什么学生了。
如果不是鹿总和蒋芝女士一个劲叮嘱她，要她带着宋言坐公交回家，熟悉一下路线，她才不会在这里等公交晒夕照。
而罪魁祸首宋言倒是挺悠闲，靠着站牌立在一边，一手抄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看，边看边傻乐。
“宋二，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哎，姑奶奶，你看这个，真特么逗死我了。你们一中的学生也挺闲的。”
宋言自顾说着，眼都没抬，拇指动了几下，鹿乔的手机也随即响了几声。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宋言发过来的是几张截图，是某个企鹅群的聊天记录——
【匿名】猩猩：鹿乔跟宋言搞一起了？
【匿名】对虾：什么搞一起了？不会吧，宋言不是刚转到一中？
【匿名】猩猩：要不说鹿乔挺厉害呢。今天她跟宋言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匿名】响尾蛇：真的，我看见了，就在校门口，还抱一起了。
【匿名】对虾：这么夸张，校门口就抱？胆子也太大了吧。”
鹿乔看完一张截图，感叹自己选择这个偏僻的车站太明智了。她抬眼，陈恳地看向宋言，真诚建议：“宋二，你以后离我远点。”
宋言笑了，“姑奶奶，你讲点理，明明是你牵连了我。你往下看。”
鹿乔点开第二张——
【匿名】响尾蛇：她本来就挺放得开吧，上学期不是还跟职中那个混混搞在一起。
【匿名】对虾：哪个？
【匿名】响尾蛇：好像叫孟野吧，隔壁职中的，据说不好惹。
【匿名】八爪鱼：啧啧啧，一个孟野一个宋言，都不是什么好人。
【匿名】猩猩：不过鹿乔这种只靠一张脸的，也只能吸引这种肤浅的男生了吧，看她长得漂亮，各取所需呗。
宋言凑过去一点，扬扬下巴示意屏幕，“孟野谁啊？你搞对象了？”
鹿乔没理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截图，唇瓣越抿越紧，秀气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宋言在边上看着，脸色一变，有点后悔让鹿乔看这种东西了。虽说鹿乔没什么正形，但毕竟是小姑娘，心理比较脆弱，一般挺在意这些评价的。
“行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宋言扬手去抢她的手机。
鹿乔往后一退，灵巧地躲开他，然后捧着手机，秀气的眉头蹙着，满眼凄苦地看他，“宋二啊，她们说你肤浅。”
宋言：……
鹿乔说着幽幽叹口气，“还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宋言有点忍无可忍，“她们也说你了。”
“嗯，”鹿乔认同地点点头，“她们说我好看。”
宋言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有点多余，鹿乔从小就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多年不见，依旧脸皮极厚。
宋言眉心直跳，忍不住怼她，“她们说你除了脸，就一无所有了。”
“谁说的呢？我还有钱。”鹿乔无辜地眨眨眼，“再说了，我长得漂亮，她们都嫉妒成这样了，我再优秀点，她们都得嫉妒疯。宋二，做人要善良一点，给别人留点活路。”
宋言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丢下一句“我过去买包烟”就下了站台，朝对面小商店走去。
鹿乔仍在看截图，也没去注意宋言，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
截图大概是宋言的哪个朋友截下来给他看的，只截了有宋言和鹿乔的内容，有点没头没尾。
【匿名】响尾蛇：宋言这种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被当反面典型抓上主席台的，肯定没什么内涵，见鹿乔长得不错就被迷住了呗。
【匿名】猩猩：有点内涵的学霸估计都看不上她这种的吧。我觉得许致那样的，肯定不会被她一张脸迷住。
【匿名】八爪鱼：哎哟哟哟，也就见过一面，我看你是被许致一张脸迷住了，有事没事就得提一下。
【匿名】猩猩：他成绩单你不是也看见了？可不是只有一张脸，是真正的学神。
【匿名】八爪鱼：许致帅是帅，但是看起来挺高冷。我觉得不仅是鹿乔，他谁都看不上吧。
【匿名】猩猩：那至少他不会肤浅到被一张脸迷惑，鹿乔再漂亮又怎么样呢。
鹿乔的目光在“许致”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这也正常，可能是其他年级的，而且学霸和学渣的世界有着天然的屏障。
鹿乔不算坏学生，规规矩矩上学放学，乖乖听课写作业，但成绩就是不行。
现在这些人大概是用学霸来反衬她除了脸就一无是处？
鹿乔有点火，加上宋言刚刚说的“你除了脸，就一无所有了”，她脾气就更大了点。
余光注意到脚边落下的阴影，应该是宋言买烟回来了。
鹿乔撇撇嘴，自我排解的置气道：“她们说得挺对的，许致肯定没那么肤浅。所以我除了好看以外，肯定还可爱、善良、娴静、坚强又隐忍、温柔又大度，不然他怎么会追我呢？”
鹿乔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神经病啊。胡说八道的嘴炮无用，但让人心情好呀。
宋言也习惯了她的瞎说，一般都会敷衍的捧场两句，当哄小姑娘开心，但这次却没出声。
鹿乔等了会儿，有点扫兴，追问道：“许致追我这事儿，很不可信吗？”
“嗯。”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声线干净带点清冷，根本不是宋哲。
鹿乔抬头看过去，斜阳照得她眯了一下眼。
少年逆光站在那里，看不清五官，夕阳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他走近一步，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就落在了鹿乔脸上。
双眼被夕阳照射的不适得到缓解，鹿乔冲他笑了笑，但下一瞬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没了光线的干扰，她成功看清了少年的脸。
这不就是超市给她鱼干的那个少年？！！
鹿乔的神情一瞬间有点复杂，好半天才找回表情管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啊，好、好巧啊。”
少年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两个见过面，但又不算认识的人单独相处，气氛真的有些尴尬啊。尤其是双方都不说话时，空气几乎都是凝固的，让人大气都不好意思喘。
鹿乔不是什么含蓄的人，率先打破尴尬，“我们挺有缘啊，我叫鹿乔，你呢？”
她说完，冲着他友好的笑，模样十分真诚。
少年低眼看看她，薄唇微抿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鹿乔：……
现在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傲吗？
再联想到小鱼干的事，她有点不满道：“同学，你这样挺不礼貌，还有上次……”
“我怕你尴尬。”少年模样挺认真的解释。
鹿乔有点想笑，她看起来很像想认识他的样子？这种长得好看的人，大概被搭讪太多，看谁都像想要搭讪的样子。
“你不愿说就算了，没必要找借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少年忽然垂下眼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淡声道：“许致。”
许？致？！！！！！！
鹿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眼看着他眨了眨。
大概看出她的疑惑，许致漆黑的眉微抬了抬，眼里没什么情绪，轻声解释了一句，“就是你说要追你的那个许致。”
鹿乔回味过来，瞬间如遭雷劈，头皮炸开，脑中万字脏话凌空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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