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在想到守城人会是谁后,揉了揉眉心,似有些无力。
虽是对此时大元的情况有所掌握,但仍是没想到,大元的混乱尽乎到了无处可堵,也无处可疏的地步。
沉吟了几秒,他才继续问道。
“既然此事与我无关,那与我有关的又是何事,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除开战乱,便只剩下这两种可能了,但他觉着,应当是天灾的可能性更大,三月有余未下雨的定安接连暴雨,本应是干旱之象,天气却突然反了常理。
乐珂有些惊讶于宋止的敏锐,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肯定了宋止的推测。
“天灾么。”
宋止低喃了一声。
暴雨后的天灾,必然是瘟疫。
这猜测令他感到心头一凛,纵观大元建朝以来所发生过的瘟疫,结局都令人棘手绝望,尽乎没有人的躯体能够在一场瘟疫中抗住不倒,横尸遍野,万人城尽空是瘟疫过后的常景。
往日大元繁盛时,还能拨出救灾银两,大夫药材,可此时已摇摇欲坠的大元,国库早已空虚,朝中大臣要么忙于享乐,要么伏低做小,只求自保。
这样的朝政,派人救灾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定安成的百姓们,又该如何自处,变成一座满是尸骸的死城吗。
这样的猜测另宋止胆寒,捉住茶碟的手,骨节逐渐泛白。
“宋止,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乐珂望着宋止此时的模样,有些担忧,伸手想要安慰,却在触及到他的袖口时,才发现即便隔着衣裳,也能明晃晃感知到他皮肤冰凉一片。
“乐姑娘,延之向你请教,确认必会发生瘟疫吗,倘若真是,乐姑娘是否知道此瘟疫为何物,可否有妥善一点的解决法子。”
在察觉到那细微的温热时,宋止一反常态,忽地伸出指节,隔着衣裳反扣在乐珂的手腕上,情绪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急切。
因忽然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近到乐珂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宋止眼底的焦急和忧虑。
书中所描写的那个,一心一意为着大元百姓奔波付出的宋止,真真实实的展现在她眼前。
乐珂抿了抿唇,在望见潜藏在宋止琥珀色眼底的一丝丝期待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担心宋止,也爱屋及乌,担心那些无辜的普通百姓。
可和一切都只是书中所编写,作者并不是医学生,所以关于究竟发生的是什么瘟疫,救治方法,完全没有提及。
只描写了此瘟疫过后,宛如人间地狱的定安成,和在万人尸骨中,被唾弃辱骂的宋止。
因此,她完全没有办法告知宋止,解决这场瘟疫的办法是什么。
“宋止,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办法帮到你。”
见乐珂嗓音忽而变得低落,一脸愧疚不安的模样,宋止松开了钳住她手腕的掌心,安抚似的笑了一下。
“此事乐姑娘不必介怀,乐姑娘能告知这些与我,便已是最大的忙了,延之代定安成所有的百姓先行谢过乐姑娘的恩情。至于方才延之的失态,乐姑娘切莫放在心上,是延之心忧则乱了,此刻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乐姑娘回房早些歇息。”
在回到房间宋止走后,乐珂忧心忡忡的翻来覆去好久,才在天蒙蒙亮之际恍惚眯了过去。
并不好的睡梦中,她梦见白日里那些脸上带着喜悦和希冀的老农孩童,全通变成了一具具枯骨,而宋止带着镣铐,伏在定安城外,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倒入火油,射上带着火苗的箭,一瞬间就变成了熊熊火焰,染红了整座定安城。
城中还有奄奄一息,弥留之际的老弱妇孺,也被着连了天的火舌卷住,伸着枯瘦如柴的手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哭喊,直至寂灭。
“不要!宋止!”
乐珂从噩梦中惊醒,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时溢出来的泪珠,表情惶恐。
她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开了条缝儿的窗外,天早已蒙蒙亮,却因外边又下起的狂风骤雨,黑沉沉的,压在人的心头。
勉强爬起来穿戴洗漱后,她便急匆匆的想要去找宋止,即便这一切还没有发生,可仿佛只有亲眼看见他,才能心安一些。
在跨过后院一路穿梭到前院后,乐珂总算找到了正欲出门的宋止。
“宋止。”
“乐姑娘,时辰还早,你怎么就起了,怎不多睡一会,可是因为昨夜起风冷了没睡好?”
宋止闻言转头看向乐珂。
兴许是夜里没睡,他的眼底还泛着血丝,眼下浮着浅浅乌青,却丝毫不影响他周身的从容不迫,笑容依旧温和。
在瞧清乐珂面容上的憔悴与不安,和泛着微红的眼角,声音缱绻温润,细细关切。
“没,你要去哪啊,可不可以带我去。”
乐珂摇了摇头,又贴近了宋止几分,小声的征询着。
大抵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宋止迟疑了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叫宋程备了马车给她。
边城因常年战乱,街道房屋简陋,全不似京中繁华,甚至有些破败,却依旧另有一番大气古朴的韵味所在。
乐珂掀开马车的车帘打量着外边。
今日即便是骤雨风疾,即便头上的斗笠破烂不堪,或并无遮雨的器物,街上匆忙行走的老农走卒却仍旧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脚步轻伐,像朝着希望赶去。
瞧见这一张张淳朴无邪的脸,乐珂想到梦中的场景,心中有些发苦,鼻尖微酸。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她把书中所描写的场景,提前在大脑里勾画了出来。
不出几天,若是没有别的法子,梦里的一切就会化为现实,眼前这些人,就会如梦幻泡影一般,化作废墟里的一捧不过几两重的灰烬。
无人收尸,无人记得,也无人在意,被这个腐败的王朝所遗弃。
“大人,常胜将军韩将军的府邸到了。”
外边的宋程突然出声打断了乐珂的思绪,她刚要掀开马车车帘的手顿住。
那个会被敌人潜入营中,砍去脑袋的常胜将军竟然是韩曦曦的爹——韩起!
乐珂懵了,睁大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乐珂,是你来了吗,马车里坐的是你吧,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马车的车板被人忽地踏上,轻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秒,车帘被掀开。
外边是一个身着红如火焰骑装,扬着一张如朝阳明媚脸孔的高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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