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守府邸内,吕太守万分惬意的躺在凉亭的摇椅上,一晃一晃,一旁的侍女跪在石桌旁,小心翼翼的一边添着茶,一边剥着葡萄皮放进上好的琉璃盏里。
凉亭外,正下着骤雨,雨水打在湖面上,圈圈圆圆圈圈,泛起层层涟漪。
“大人,江州府城来信了。”
忽而,一侍从小跑了过来,手中恭恭敬敬的举着一卷极其细小的素纸。
“呈上来我瞧瞧。”
吕太守招了招手,接过了侍从手中的密函,待到看清内容后,山羊胡子微微抖动起来。
“宋延之韩起等人正在做什么?”
“将军府守卫森严,小的未能打探到具体情况,但小的瞧见宋大人与韩将军出府似乎是朝着城外军营驻扎的放下去了。”
“去军营了,那可真是天助我也啊。”
吕太守的山羊胡子抖动得更加厉害了,他抬头望了眼仍旧黑云密布的天。
“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若是狩猎,必然会一箭双雕,满载而归啊。”
“传我的令下去,把这两件事给我办妥了,另外,我叫你该囤积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人。”
侍从拱了拱手点头应道,见吕太守挥手后,便缓缓退入雨幕中离开。
*
定安主街道上,乐珂与韩曦曦坐在马车内,一旁的檀云正在贴心的整理坐垫,而马车外传来韩起压低了嗓音的话语声。
“宋延之,别怪我是不信你,也别怪我是小气,而是最近外族的人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蠢蠢欲动,我实在借不出太多的兵力给你去别的城里去弄粮食药材。”
说这话时,韩起还是有几分惊疑不定的意味。
方才在他的府中,初听到宋延之说会起瘟疫时,他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
他镇守定安边城二十几载,曾经也发生过几起连续几个月滴雨未降的事,河道干枯,就在庄稼尽乎颗粒无收时,老天却又突然开恩一般接连降起了好几日的大雨,又救活了庄稼。
那时接连暴雨,只感染风寒的人多了些,从未发生过像瘟疫这样的事,因此他不知宋延之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定安城此次竟然会发生瘟疫。
甚至刚听到那一瞬间,要不是清楚宋延之装着一肚子墨水,他都要怀疑宋止是不是叫人给骗了。
“延之知晓的,韩将军有军务在身,理当以守城为重,且此番守城,还请韩将军多留个心眼,您的营中——”
宋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思忖了片刻,又再次想要提醒韩起道。
昨夜里,当从乐珂口中得知,韩起会在接下来发生的战乱里,丢了性命后。
起先他也是有些怀疑的,他虽并不全然了解韩起手底下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他也大概知晓,韩起镇守定安二十几载,手里的亲信,皆是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且韩起本人虽不是读书考取功名的这块料,但却是天生的武将材料,他的军营向来防守森严,没道理会被外族刺客顺利偷袭,在自己的营中丢了性命。
可秉着小心行事的原则,他还是临时命了宋一去查韩起身边的人。
倘若外族刺客真能顺利混入营中,必然是有人给他私自放了行,而能在营中放人到韩起营长内的,只会是他身边有着话语权的亲信。
因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去细查,便只能叫宋一带人从账目和接触人群上粗略过一遍。
方才从韩起府中出来时,宋一恰好手中带着账目回来了。
宋一瞧着带回来的账目里,韩起身边的人大多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只有一名姓王的副将,近期的银两支出与他手中所拥有的产业并不相符,似乎高出得有点儿过于多了。
反常必为妖,虽不知韩起出事是否与此人有关,但总归是要盯着点儿好。
于是,他便隐晦的提点了韩起两句,提防着点。
“得,宋延之,这话你就没必要再说了,你是文人,你不懂。我手底下的人,都与我是有着过命交情的人,是能在战场上将后背交与对方的人,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遭,我的兄弟绝不会背叛了我去。至于王有粮那小子,向来就有点好赌的老毛病,我也是知道的,他那点子账目问题,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止的话才起了个头,韩起便连连摆手打断,一副并不想听、并不相信,且还有点发怒的模样。
韩起的反应也仍是在宋止的预料之中,他知晓韩起的想法,便暂时转移了话头。
“乐珂,宋大人好端端的为何会怀疑起我爹身边的王副将?”
车厢内,听到谈话的韩曦曦不解的问道。
“你也熟悉那个王副将吗,他人很好吗?”
乐珂没有直接回答韩曦曦,反问道。
她也觉得宋止的推测是正确的。
由于韩起在书中只是一个小炮灰存在,因此作者并没有描写过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轻飘飘的一句被外族杀手割了颈上人头,悬挂在城门口上示威。
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又自身功夫极好的情况下,没道理会被人冲破层层守卫,冲入营帐中割掉头颅。
想必是有人特地调走了防守的兵将,才会着了道。
而能调走兵将的人,必然也是一个在军营有着要职在身,且深得韩起信任的人。
因此,目前这个看着最不对劲的王副将,嫌疑是最大的。
“韩副将人是挺好的啊。我爹命不好,没什么亲人,不然也不会找不到人照料我把我丢军营里头长大。我在军营里头的日子,我爹常常忙着操练兵将,一般都是韩副将带着我偷偷去买花买糖哄我,这世上除了我爹以外,对我最好的就是他了。”
韩曦曦毫不犹豫的点头肯定,语气里的亲昵意味十分明显。
瞧着韩曦曦脸上的神色,乐珂一时间也不知接什么话,脑子里没了头绪。
若这韩副将真是个好的,那又会是谁?
也不知道这一场战乱什么时候才会发生,韩起的死究竟是这几日中的哪一天,书中怎么就不能把时间写得清楚明白呢。
乐珂叹了口气,书中不过一句话,却叫她想破了脑袋,能提供给宋止的有用信息也就一句韩起会在这两日的某一天死于外族刺客手中。
本来觉得自己知晓书中的一切结局走向,可真到了这书里,却发现有太多的细枝末节,不是她目前能掌控得了的。
“小姐,乐姑娘,已经到地了,可以下马车了。”
忽然,外边的车帘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一名士兵出声示意。
乐珂才掀了帘子,身边的韩曦曦已如一道火红的闪电般蹿了出去,声音里还带着雀跃之意。
“韩副将,你怎么到营口接我和爹爹了啊,这次你有没有在我的营帐里头,给我寻了些新鲜玩意儿啊。”
乐珂没想到,才到军营入口处,就见到了怀疑对象王副将。
她赶忙跳下了马车,打量着不远处的人。
王副将一身盔甲打扮,瞧着与韩起爹差不多年纪,下巴处蓄着短须,面容肃穆严谨,看上去正派极了,一点也像是个会私下去赌的人。
乐珂看着和韩曦曦一块絮絮叨叨的韩副将,往这边瞥了一眼露出了正脸后,有些诧异,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么。
她转头去寻宋止的身影,却发现他也伫立在一旁,琥珀色的眼,静静打量着韩副将。
“瞧吧,我这副将一看就是个正派人,我不知道你打哪听了来的消息,但着实不可靠了点。我的人绝不可能背叛我,而我韩起有朝一日就算是死,也不会窝囊的死在自己的营帐里头,必然是死在上阵杀敌上。”
韩起颇有些自傲的冲宋止炫耀着。
“韩将军信得过的人,延之自然也是信的。”
宋止点头浅浅笑了一下,嘴里附和着,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朝一旁的宋程示意了一下。
难道这王副将真有问题,宋止是发现了什么了吗?
一直紧盯着宋止的乐珂捕捉到了他的微动作,顿时精神一震。
于公于私,乐珂都不希望韩起会死掉。
韩曦曦是个好女孩,而定安成的百姓也都需要韩起坐镇在这里守着。
而且,自从发觉这本书对她有束缚后,她心里头一直隐隐有个不安的念头,这些规则的束缚很明显的指向了一件事实,那就是阻止她改变原著剧情。
倘若韩起的命能够保住,那么,这也就证明了原著剧情是可以被改变的,宋止将来的命运也是可以被改变,她所做的一切不会是徒劳,宋止会好好活着的。
“宋止,这个王副将是不是有问题啊。”
待到韩起几人走在前头后,乐珂立即挪到宋止身边,小声的问道。
“其一,今日我与韩将军会来营地,属于临时起意,可王副将的职责并非看守军营门口。其二,王副将方才瞥向我时,眼神并无意外。”
因着说话不太方便,宋止只简单的与她耳语了两句。
乐珂却立即明白了宋止的意思,王副将的出现看着挺正常,仔细推敲起来却有些变扭。
韩起今日并没有打算来军营,可王副将却好像知晓一般,撇去一个副将该做的事,提前在这里等,看见了她和宋止,也没有意外。
明明宋止和她都是第一次来,头一次打照面。
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点。
乐珂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路进入军营,目光时不时留驻在王副将的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不是因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她感觉韩副将虽是在和韩曦曦搭话,但走路的姿势隐隐有些不协调了起来。
她有些兴奋,正想把这发现告知宋止时,却发现宋止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小队兵,抬手正打算与韩起告辞回城。
她便只能暂时压下话头。
“乐珂,你不留下来和我一起看看韩副将给我准备的新鲜玩意吗,而且军营里挺有意思的,我可以带你四处转一转。”
得知他们要走,韩曦曦从另一头跑了过来,拉住乐珂的手。
“下次吧,我得回城有更重要的事。”
刚才檀云和她说,宋四传信过来,城中某处似乎发现了疑似瘟疫的例子,请宋止赶紧回去定夺。
现下兵已借到,而宋止也悄悄将宋程几人留在了营中暗地潜伏,留了后手护着韩起,便打算回城先将瘟疫的苗头压下。
这事关整座城的人的性命,和宋止的命运,她必须也得跟着回去。
乐珂有些歉疚地看着韩曦曦,伸手抱了抱她,趴伏在她耳边低语。
“韩曦曦,这几日不太平,你多留意一些你爹。”
因着也不知战乱起是哪一天,她只能这样提醒韩曦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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