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耍流氓

    眼看着桌上渐渐杯盘狼藉, 方渡燃还真的叫了四十多盘牛羊肉,加上素菜和烧烤, 后来居然还添了些菜。

    郁月城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席,下楼去前台把帐结了,按在吧台上签字的时候,路至安也走下来,他直接收卡签完字把单子递给服务生。

    “还有别的需要吗?先生。”服务生问。

    郁月城看向走过来的路至安:“还要点什么?”

    “做好事不留名,应该不是给我省钱吧?”路至安看一眼账单,八千多, 方渡燃自带了酒水, 没算进去。

    对他们来说几个人吃这点算不上贵,但大部分的手里零花钱有限,一下给出去可能一个周两个周的零花钱, 也不是很利落的。

    郁月城:“就当我替你请了,让你因为我从宿舍搬出去。”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着付账,我是下来拿酸梅汁解酒的。”路至安在前台拿上三瓶,自己留了一瓶, 另外两瓶都给郁月城。

    郁月城一眼看出来这是给他和方渡燃的, 笑了下:“谢谢。”

    “我看你都没喝几口,不喜欢啤酒?”路至安问。

    “嗯,只会喝一点红酒。”楼上已经开始玩骰子赌大小了, 郁月城不急着上去,趁机问他:“你应该是喜欢人少点的宿舍。”

    路至安点点头:“我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太吵。上学期末分科分宿舍的时候, 我最后一个去填表, 想试试能不能最后分,结果没算错, 班里果然没几个人去理科,都懒得换班,我那间还走了一个,所以你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

    郁月城有猜到,就像他在以前学校也都是单人间。

    “辛苦你换宿舍了。”他说。

    路至安只说:“你什么时候把那款限量联名的游戏机送我,没有漫画作者的亲笔签名我是不会要的。”

    郁月城尊重其他人的生活习惯,确实感到抱歉:“可能要到期末了。我已经交代人去取了,那边没人在,最快也要我母亲下个月出国去交给他。然后要先邮去D国,在那边的朋友收到之后,再安排熟识的关系想办法去面见作者,那位漫画家最近一两个月在准备新作品,也不见客,只能等到他愿意出面的时候。”

    路至安是记得他说过两三个月,他等得住,郁月城给他辅导功课,外加帮他结账,他之前也就只是帮了个小忙。

    相比起来,郁月城十足仗义,言出必行,也很心细。年龄和外表都是个正直青春期的少年,做事总能兼顾上方方面面,周全得像个可靠的男人。

    桌子上一共坐了六个人,大家聊谁结账的时候他没说过一句话,起头是方渡燃牵头一起聚餐,自己敲定买单,表面跟郁月城半点关系没有,他就能默不作声地跑出来结账。

    顾上了方渡燃,还顾上了他换宿舍这事。

    “要签名比我换宿舍麻烦的不是一星半点。”路至安说。

    这两件事肯定不能放在一起比,郁月城道:“听起来麻烦,实际上还好,只要时间上和找人对接安排妥当就可以。”

    路至安接受他的致歉,这也是学校的安排,没什么好介意的。

    “我可以换宿舍,让我选的话,肯定还是隔壁702更方便。他们宿舍少个人,迟早是要补上,不是你就是我,你的身份不能换。”他说。

    郁月城想了想:“方便是因为有班长在?”

    “嗯。他挺管事儿。”方渡燃在这方面的能力,路至安毫不怀疑。

    “看出来了,班里的人都很信任他。”郁月城在跟他说宿舍的事儿,但隐约觉得他是有别的话要说,路至安不出声,他也不问。

    过了一分钟,路至安的酸梅汁喝掉一大半,剩个底。

    又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郁月城脸上坦然又诧异,不明所以。

    路至安也坦然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稍微迟疑,沉默半天,好像还是放弃了:“······我这顿白捡了,你要是碰上什么事,愿意的话,用得上我可以跟我说。学校里我还挺熟的。”

    郁月城认为他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很好沟通,一开始搬进宿舍就对他印象还不错,后来又告诉他方渡燃的事情,他们说话不用费劲,彼此能明白。

    路至安是外表容易给人叛逆,也不太合群的印象,不喜欢去凑热闹,但是做题的时候,非常有耐心,对他喜欢的服装方面也很认真。

    “好。”郁月城说。

    路至安眼神从他脸上移向他身后:“那我先上去了。”

    刚才一晃眼,他看见方渡燃也走下楼,现在已经走到楼梯口往这头过来,他们还隔空对视一眼,路至安不想再经历一次早上的尴尬场面,虽然也挺有意思的。

    而且关于郁月城,……他刚才在心里仔细地算过比例,没说出来。

    郁月城的肌肉形状和身材比例非常得好,从视觉上看,肯定事超过黄金比例的,但美感只增不减。

    他能把普通的衣服就穿的比时装模特还好看,身形很挺拔,高挑,皮肤白,不能算外表上的壮,但也不赢弱,匀称得恰到好处。肩宽腰细倒三角,腿的长度和腰线都超过了数字上的黄金分割,比标准的建模还漂亮。

    别说Omega,Alpha也没见过这么有力道又漂亮的身材。

    别人看郁月城也许会因为那张脸迷惑,认为太好看到不像Alpha,路至安研习服装设计,对人体的尺寸和比例烂熟于心,身材和气质才是他关注的要点。

    这个肌肉含量在Omega身上从没出现过,Beta也很难一比一达到。郁月城只是看起来穿衣显瘦,皮下的肌肉含量一定高出Omega,所以他之前是个Alpha应该是没错的。

    路至安不在意交朋友对方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但隐瞒第二性别这种事情,在封闭式学校里,是很容易露馅的。

    宿舍可以换,Alpha的易感期还是会暴露。

    想要嘱咐两句的打算在斟酌之后,被他给掐灭,郁月城对事态的判断和抉择比他要周全得多,执意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路至安。”方渡燃在楼梯口叫住他。

    路至安迎面对上,心里暗自叹气,该来躲不掉。

    “已经结过账了。”他特意点名:“郁月城结的。”

    方渡燃还停留在路至安说他买单的时候,脑子没转,想也不想直说:“他为什么要替你结账?”

    “可能是因为他猜到你会来结账,给你省点钱。”路至安说。这是实话。

    郁月城是在谢他,另外一半肯定是在给方渡燃省钱,剩下的意图才是作为转学生过来请舍友和同学们吃个饭,聚餐认识认识。

    方渡燃看他们相继离席,好一会儿还不回来才下楼来看看,一抓一个准,他跟郁月城又见缝插针凑在一块。不顺眼。

    现在路至安这么说,他想想郁月城那个性格,是有可能做出来的,有一丝丝的相信。

    “你确定?”方渡燃问。

    他感觉自己今天喝的啤酒有点惹祸,没有醉,但脑子不大会转了。刚才看见他俩,直接就想从中撕开,把郁月城放自己的圈里。

    路至安要是早上没有碰过郁月城的脸,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他没那么不分是非。

    但是面前这个男的,他碰过大白猫的脸,理智和情感就不能再齐平。

    “我确定,他现在还在等你。”路至安说完往后指指。

    方渡燃侧身让开放他上楼,看郁月城正在拿打火机烧掉刷卡的凭条,放进烟灰缸里。

    火光一灭,他也走过去从后把人眼睛一捂。

    “跑什么呢?”他说。

    前台的音响离他很近,脚步声走近郁月城才听到,眼睛在手心里眨眨:“买水。”

    手心里是睫毛扫过的感觉,有点痒,方渡燃接着问:“顺便花点钱?”

    “······”郁月城心知瞒不过:“也没多少。”

    “你真是钱多烧得。”方渡燃松开手就势往他肩上一搭,身体的重量一半压在上面。

    人很清醒,眼睛却醉了,视线里只剩他泛红的耳根。

    因为他发现,郁月城的右侧耳根上居然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之前都没看到过,在发梢底下一块儿。

    他回忆那会儿在滑冰场里,他们也这样近,他从后拦着郁月城的身体,大概是在那些小城堡的隧道里穿行,光线也不好,心思也摇晃,根本没注意到这里。

    眼前的皮肤很白,那颗痣的颜色就格外艳红,小小的一点,平时都隐藏起来了。

    方渡燃呼吸有一点沉,十分清楚地响在耳畔,郁月城感觉自己脖颈上顺着麻了一片,方渡燃鼻尖都要擦到他的皮肤上。

    他们上一次这么近,是在滑冰场的时候。

    他拿起一瓶酸梅汁拧开往肩上送,递给方渡燃:“你给还是要花钱,一样的。吃顿饭而已。”

    “我们十二中对面的这条商业街,榕城吃饭最贵的店有一半都在里头,消费不低。这比我们那天花得多多了。”

    方渡燃嘴里在接话,眼睛盯着他耳朵根不动,还伸手把耳骨扒拉开点,想上下左右都看个明白。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大白猫是他捡回来照顾的,应该每一根胡须和毛发自己都清清楚楚,怎么多出来这么······这么性感的一个东西,他却不知道?

    他挥挥手,把这种不正常的想法打断。

    “今天人多。”郁月城以为他是不要酸梅汁,又把盖子拧上:“谁结都一样。”

    “我的钱不是我的,我花了一点不心疼。只要我有,天天请你们出来吃都成。”方渡燃垂着眼皮说。

    他倒是恨不得能把方正海的钱全部挖空,时时刻刻都想让他惨败,但比起实验的资金链,他的日常开销什么也不算。

    郁月城看了一眼前台,这算是公共场合,吧台里面的服务生有服务宗旨,全当没看见,也不抬头,但楼上楼下有人要来结账,随时都会看见他们俩快贴在一起。

    他不怕被看见,他不知道方渡燃会不会在意,楼上还有班里的学生。

    “我的钱是我的,我花了也不心疼。”郁月城说着伸手拍拍他的手臂:“不舒服我送你回宿舍?”

    “说了我没醉。”方渡燃摇摇头:“也没不舒服。”

    “你别说话。”他又特意补上一句。

    郁月城:“……”

    方渡燃在手指尖拨来拨去,热乎乎的呼吸也延续了好一会儿,他颈侧的皮肤上都是对方留下的吐息。因为太近还没来得及蒸发在空气里,就印上去一片微微潮湿的气息,郁月城没忍住问了一句:“我耳朵上有东西?”

    “有。”方渡燃却不说是什么,反问他:“你是害羞还是喝不了酒,这里到现在还红。”

    “喝不了啤酒,皮肤敏感,沾了酒精就会红。”郁月城这次回答了。

    方渡燃这会儿心情不好,跟他在一块就舒坦些,是不是毛茸茸的小动物都比较治愈?

    他靠近郁月城,就像在给大猫顺毛,一点点扒开毛发把里面藏着的都看透了,才心满意足收回手。

    “……幸好你是个Alpha,不然现在我这样就是耍流氓了。”他放下手,没头没尾地说。

    郁月城想了想:“你跟他们玩,都没有离得这样近吗?”

    “有啊。”方渡燃干脆道:“直接压着打。”

    郁月城想说那是打架,不是这样。

    可这样是哪样,他也形容不出来。

    他想方渡燃应该也不会听不明白,也许是他真的有点醉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你不许让别人这样摸你的毛。”方渡燃有些闷地开口道,垂着头下巴擦着他的肩头。

    “嗯?”郁月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渡燃反应过来,一不小心说出来心里话,郁月城的脑袋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只大白猫。

    于是换了个说法道:“你不许让别人这样碰你。”

    郁月城顿了顿:“嗯。还没有。”

    “有的话也要告诉我。”方渡燃说。

    郁月城从善如流:“好。”

    方渡燃:“我杀了他。”

    郁月城:“啊?”

    “吓唬你的。”方渡燃轻轻笑了下。

    当然是假的。

    因为知道不能抓住什么东西,拥有什么,所以怎么过嘴瘾都行。

    郁月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觉他现在看起来还好,但心里似乎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方渡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臂忽然抬起来环住他的腰,虚虚拢住。

    他当即僵在原地,手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下一秒,腰上的手臂收紧,方渡燃在背后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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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礼物

    郁月城看不到方渡燃的表情, 花了两秒才确定他真的是在抱着自己,虽然不是面对着面, 这也是他第一次跟长大之后的方渡燃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这跟小时候一起打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方渡燃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他们身高相近,肩膀的高度也差不多,上半身能完整靠在一起,对方的下巴也失重般搭在他肩头。

    拥抱维持五六秒之后,他喉结滚了一下,吞咽的声音被方渡燃听见。

    “你是在安慰我吗?”方渡燃先一步问。

    “不是。” 郁月城条件反射否认, 就算方渡燃心情好, 没有说过自己心烦,要跟他在一块他也不会拒绝。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样是不是显得没把对方的情绪放在心上, 又改口道:“是。”

    方渡燃假装没看出他的失误,放开手笑道:“恭喜你获得安慰我的入场券,手感不错,再接再厉。”

    郁月城转过头看他,从脸上找不到一点颓色, 刚刚在抱在他身后失去神采的样子他也只能靠想象, 没有看见。

    方渡燃是不会让人看见他疲惫的一面,他想。

    “我没有给过别人入场劵。”面前的少年又说。

    他果然是知道那句有没有跟别人离得近,是什么意思。

    郁月城没想到方渡燃会特意补上这一句, 乌黑的瞳仁静静看着他,干净的声线像被温水暖过:“我的荣幸。”

    方渡燃愣了一下, 怀疑他如果穿着西装或者燕尾服, 是不是还要托起他的手来个绅士的半身礼。好像他给出去的话,郁月城都有很好的放在手心里。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小时候肯定有过,自己的母亲给的,但他记不起来了。只能从仅存的那张家庭合照上看见,妈妈抱着他,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他想过那一定是很爱他的。

    而方正海接手他,那根本不叫关心,虚情假意、有所图谋罢了。

    郁月城站在他面前,家世好,性格好,成绩也逆天的好,还对自己随便抛出去的一句话上心,显然得不到什么好处,只是纯粹的示好和善良。

    可能别人也答谢过他的关照,他也没有因此愉悦,也不图这些谢来谢去的,他暗戳戳地把郁月城框进自己的圈里,现在发现郁月城也有来有回,心里就畅快。

    “你真的有东西要给我?”方渡燃从他手里拿走拿瓶酸梅汁。他不常喝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现在很急于消解掉不存在的醉意。

    ……大白猫抱起来的手感,真的很好。

    “嗯。”郁月城问:“你现在就要吗?”

    方渡燃按耐住好奇心:“你现在能给我?”

    “能,就是不太方便,现在给你待会儿还要拿回来。”郁月城也是突然想起来这样不太合适,给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用,好像显得有点潦草。

    “这么神秘啊,什么东西还能传着用。”方渡燃也没想非逼他说出来,换言道:“同学,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认识?”

    郁月城回去的脚步微微停滞:“为什么?”

    “说不清,有时候很想跟你待着。”

    方渡燃神情自如,口吻也跟平时一样吗,没什么起伏,看不出情绪,镇定地就像刚才那个拥抱并没有超出什么界限。

    还突发奇想道:“我真怀疑我们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说不定真的有平行时空。不然我为什么跟你在一块儿,就觉得可以放松。”

    也会因为你跟别人离得太近,让别人碰了脸,就放松不了,不舒坦。

    方渡燃认识他的时间也不长,包括为什么会被郁月城吸引,还会把他作为自己性-幻想的对象,也不明白。

    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也不是许烈阳,不会颜控到那种程度,许烈阳那种颜控,也不会像自己这么在意郁月城吧。

    是他身上总是有种让自己愿意靠近的特质,从未见过的,别人身上没有的。也因为初见的时候,他是自己从地上扶起来的,捡回来想要精心打理的猫。

    “嗯。也许是见过。”郁月城看他脸色不变,自己也转过头看着前方往楼上走:“可能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我们一起长大,所以彼此信任。”

    “你信任我吗?”方渡燃问。

    “嗯。”郁月城回答得很快,都没经过思考似的。

    方渡燃知道自己隐瞒了他多少的事情,不只是隐瞒他,除了方正海那些参与实验的人,没有别人知道。

    他易感期情绪暴躁,或者看谁不顺眼的时候,都会直接放在明面上,可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跟谁单独相处,泄露情绪。

    人和人之间的感受并不相通,他从来也没想过要谁来理解他,或者可怜他。

    都是假的。

    只会让自己难堪。

    没有人能分担他身上的枷锁,只有自己一步步地走向未知。

    可他抱住郁月城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在充电,几秒钟的时间能放空,让空白的大脑排开杂念,安静一会儿。就算心底压着一层层牢笼,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也能短暂地安心。

    对郁月城那点自作多情的心疼也有了支点。

    但他做不到郁月城那么坦荡。

    “那你不要太信任我。”方渡燃道:“我可能会让你失望。”

    郁月城想了下:“哪方面的失望?”

    “个人方面吧。”他问的太具体,方渡燃没办法说得清楚:“我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郁月城:“我对你没有设想。”

    “……什么?”马上就要走到宿舍那伙人的视线范围内了,方渡燃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郁月城摇摇头:“你愿意让我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什么。我对你没有预先的设想,我想认识的只是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生活习惯和隐私,你愿意跟我分享,我很高兴,不愿意的话……”他抿唇顿住,再开口道:“我可以再等等,等你愿意说的时候。”

    “我要是一直不愿意呢?”方渡燃问他。

    “你会因此就不跟我来往吗?不做朋友,也不会在一起。”郁月城反问。

    “当然不会!”方渡燃笑了:“我理亏,真要疏远,也是你不理我,我干嘛不理你。”

    郁月城“嗯”了一声:“那就可以了。很多人交往一辈子,也会有彼此不知道的秘密。”

    方渡燃觉得,他要是做朋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选。

    但自己并不是想要跟他做许烈阳和赵霖那种朋友、同学,他想把郁月城拢在自己怀里,牢牢地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从未有过的占有欲或许才是郁月城带给他放松的源泉,因为暗自里把他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自己的大白猫,所以待在一块儿才能放松,休息一会儿。

    心里不畅快的时候,也想着要找他一起出去玩。

    虽然是自己提议要出去,就像昨天去滑冰场,他是舒服了,跟郁月城呆在一块儿,但看到郁月城也乐意配合,还滑得挺开心,滑得漂亮,亮眼,他自己也高兴。所有物的印记在方渡燃的心里加深烙印。

    这想法太不应该了,对方是一个货真价实,目测战斗力也不会低,信息素纯度还非常高的男Alpha,所以他只能在脑子里自我设想,不敢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散场其他人换地方接着玩,方渡燃还有事要处理,跟郁月城一起回宿舍。

    站在门外等郁月城进去给他拿手机的时候,方渡燃抬眼看宿舍门上的703三个数字,数字很熟悉,没走错,不过原本黑金配色的属于Alpha的铜质门牌,已经换成了粉蓝色属于Omega的合金门牌。

    是在他们中午出门之后,学校的人来换的。

    也说明郁月城Omega的身份被学校承认了,郁月城应该已经提交上去一系列找不出漏洞的检测报告,包括第二性别的转变原因和以前的学校体测,档案归属都做得天衣无缝。

    在这上面,他很佩服郁月城的能力,他能把控到所有的细枝末节,用成熟的心态去处事,是货真价实在执行,也有底气,而不是他们这个年纪里常有的,随口答应一句,然后装装样子企图糊弄过关,去承诺一些看似简单,但自己根本没法操控的东西。

    他有能力,也有实力和担当。光看外表,还挺容易被迷惑的。

    方渡燃左右看了看,又在七楼的走廊走了一圈,703这个靠在最内侧的位置确实不容易被发现,还离电梯门很远,有一个拐角,也就他们702宿舍在旁边。

    确认一番,自己当时的提议没有错,他不想大动干戈让郁月城换到一个陌生的楼层去,接受别人的眼光。

    只有放在他自己身边,才最放心。

    703的宿舍门打开了,郁月城顺他目光也看眼门上的新门牌:“……这颜色,看起来很嫩。”

    方渡燃笑了下,上前捏把他的脸,把嘴角提起来:“哪有你嫩啊。”

    手里的皮肤柔柔的,他看到大白猫的眼睛眨了眨,却没躲开,松开手拿手背按了按当顺毛。

    郁月城晃晃手里的小礼盒,跟手机一起递出去:“给。”

    方渡燃把手机拿开,下面的小礼盒让他动作明显放缓。

    这是一个,嗯,是装戒指的丝绒礼盒。

    光盛放礼物的盒子上就有一串做工精巧的白金镶钻形状的树藤,固定在宝蓝色丝绒面开盖的位置。

    看清的瞬间,他没来由得一阵紧张。

    郁月城这个人,长得好看,言行也自带一股家境优渥的气质,就连相约出门玩,从上到下的仪式感都很完善。刚才随手晃动的东西,他以为不是什么贵重的,现在光看盒子,也价值不菲。

    他、他不会送自己这么意义非凡的东西吧?

    他们俩的关系……?

    难道有那个意思吗??

    什么时候有的?

    或者这只是兄弟对戒?提前送给自己的脱单礼物?

    方渡燃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好几下,十几下,费了点心力才稳下来。

    郁月城绝不可能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

    再说了,这东西不是还能轮着用吗?

    轮着用……?什么东西能轮着用?

    他也晃了晃礼盒,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抬眼看着咫尺之间的挑不出毛病的精致脸蛋,蹙眉疑惑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郁月城说,眼里还有一点不加掩饰的期待。

    这剧情,简直,完全跟烂俗电视剧一模一样!台词都不带变的。方渡燃以前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打开盖子这一方,见证这种场面。

    郁月城说完,他更害怕自己打开真看到一对戒指,不管是什么戒指,都能当场窒息。

    可又隐隐约约地,暗自期待是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不能是戒指,戒指实在是太过郑重和不合时宜,太违和了,离着十万八千里。

    他们现在只是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他其实挺希望能改变这个“关系不错”。让郁月城不只是普通同学,再进一步的好兄弟,而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帅气好看的少年对着他说“我的荣幸”,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让他尝到一点甜头,就想要得寸进尺。

    这礼物也应该是不一样的,包含与众不同的意义的东西。

    只属于他们俩的东西。

    谁也不能替代掉的东西。

    他这样想,就更希望收到的也是。

    方渡燃深吸口气,按住那截漂亮的镶钻树枝,沉住呼吸一下子打开。

    的确是放首饰的礼盒,在放戒指的缝隙中间正工工整整地塞着一把露出来一半的钥匙,放进去的姿势都跟戒指一样。

    他微微眯起眼,这是……宿舍的钥匙。

    第63章 迷惑人心

    方渡燃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才回拢思绪,确定眼前这个价值不菲的精致小盒子里面, 装的的确就是一把普通的宿舍钥匙。

    “这是你宿舍的钥匙?”他犹疑道。

    “嗯。”郁月城十分坦然:“我早上回来换衣服,看到路至安都搬走了,宿舍里也空,我一个人住,就找宿管要了一把备用的。”

    方渡燃感觉他的表情,就像只蹲坐在地上等着被摸摸头夸奖的乖巧大猫。

    “备用钥匙,给我干什么?”他合上盖子, 从外面看也太贵重了, 里面这东西怎么看都像在开玩笑。

    况且宿舍的钥匙,在学校里就等于他自己的房间,给别人, 是不是有点超出同学的界限。包括陈老,也没有因为照顾某个学生就拿别人的宿舍钥匙。

    毕竟是自己的私密空间,换衣服、洗澡、睡觉,可能假期还要带朋友来玩什么的。

    “……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生气。”郁月城停顿两秒,才说实话。

    “我生气?”方渡燃反问。

    “早上你来宿舍的时候。应该也不是生气,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想了下,不知道原因在哪。但我看你说自己没赶巧,打扰我们了……”

    郁月城说到这抬眼看着他, 乌黑的眸子有袒露无疑的赤诚,一点点解释道:“嗯, 不会的。没有打扰。之前路至安也在, 进别人的宿舍是不太方便,现在他搬走了, 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不会打扰到谁,也不会不赶巧。如果你生气、不高兴,或者有什么事想自己独处,都可以过来。”

    方渡燃没把白天那事放心上,反正后来大白猫还是在自己的怀里,他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但有人会把他不顺眼的一句话放进心里,还特意把钥匙拿给他。

    手里的丝绒小盒子,突然就真的变成什么了不得的贵重物品。

    他捏了捏宝蓝色的小方盒,还挺好看的。

    是非常好看。

    这枝树藤商标是什么牌子,他似乎没见过。

    “那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给我?因为没包装?”方渡燃问。

    “那会儿你心烦,想给你,发现只带了一把,送给你了回来还要再借一次开门,不太好,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应该再拿回来了。”郁月城也看向他手里,这是前几天才收到的,是他最满意的一个版本,丝绒的材质和镶钻的工艺都是反复尝试后才最终定下来。

    成品也出过瑕疵,就这一只实物最漂亮,最喜欢,才在收到之后敲定下来,将这几年做的其他的全部销毁拆解。

    “刚好回来也想找个盒子装好,送礼物不能敷衍了事。”他说。

    “这是……装戒指的盒子吧?”方渡燃假装不经意地问。

    “是。”郁月城回答得干脆。

    方渡燃梗住了。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还放在学校里。”他神情平稳地问:“你把里面的戒指拿出来送过人?”

    这个关键的问题,郁月城反应却慢了一拍才回答:“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对戒盒子,没有戒指,因为还没想好做成什么样。”

    实际上他也画过几张对戒的图,但都建模出来,都没有特别看中的。接触到方渡燃以后,更想用重新认识他的眼光,完全了解他之后,再去做这个。

    方渡燃自从听过他坦白承认会以结婚为目的来谈恋爱,也不拒绝在高中时期就谈之后,理论上对这样的东西应当免疫,手里这个丝绒小盒子确实很像郁月成的作风。

    本来以为是赠品的包装盒,摇身一变成了亲手设计的对戒礼盒,这下上面的白金镶钻不能看成是不要钱的包装了。

    不止要钱,还要人来精心画图打稿,一比一的去定制返工等等一系列的复杂流程。

    这都是郁月城自己做的,做来放对戒的。

    ……郁月城居然都想到设计对戒这一步了,方渡燃一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这个全科满A的好学生脑子里到底有多少的风花雪月?

    这是一个普通高二学生会考虑的问题吗?

    “所以,是真的准备拿来送人的?”方渡燃听见自己问。

    郁月城:“是。”

    方渡燃瞬间感觉手里心意珍重的盒子变得烫手:“那你就这么送给我了,不亏啊?设计的这么好看,白花心思了。”

    郁月城出乎意料地否认,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样子:“不亏。”

    装戒指还是钥匙,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人是那个人,就什么都好。

    这是他送给长大之后的方渡燃第一份礼物,钥匙不值钱,也不希望显得太潦草。他本来就错过方渡燃很多能在一起的时光,如今他们之间的每一笔都要是不留遗憾的,都要做到能做到的最好的样子。

    也因为这样,所以他把原本设计好,非常喜欢的用来装戒指的盒子拿来装钥匙,没什么可惜的。

    对他而言都一样。

    他能给方渡燃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对方渡燃无所顾忌,没有隐瞒,随时都可以让他进自己的宿舍,能给他提供一个空间,也希望方渡燃能接收到他的心意。

    先前知道方渡燃放假也不怎么回家,这些年不知道在亲戚的家里过得怎么样。放假也一直呆在封闭式学校,想独处的机会一定很少,做点什么也容易被打扰,万一他心情不好,或者有事情需要独处,都可以去自己的宿舍。

    方渡燃打眼往他宿舍里看,路至安搬走之后,原本的双人间更加空空荡荡。

    他有私心,郁月城敢送,他只犹豫片刻,就真敢接下来。

    “这东西,你给我就不能要回去了。”方渡燃说:“包括盒子。”

    郁月城:“没想过要回来。”

    方渡燃总在想这是装戒指的盒子,哪怕他装了钥匙,也改变不了装对戒的本意。

    拿在手里有点烫,被人放在心上安抚的感觉还很沉,他一边要知分寸,他要明事理,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边抵抗不过眼前这点诱惑。

    大白猫说不定就是从天上掉下来迷惑人心的。

    他早上看不顺眼,随口一句不赶巧,都被正视,然后被妥妥帖帖地安放好,还收到成倍返还的心意。

    好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拿走钥匙跟郁月城招呼一声就能走掉,不然就面对着面,还没办法立刻就消化掉这种陌生的情绪。

    跟感动挂不上边,瞬间的感动有点轻,是生命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带来他在这些年没感受过的珍重。

    方渡燃不习惯收获别人的感谢,做班长扛事儿也不图谁一句谢谢,他是想在没有选择的路上尽量过得像个人,活得像个有呼吸的人,有生活的人,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郁月城干净赤诚的做法,有股笨拙的聪明,给他的安抚都恰到好处。

    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听到自己不高兴地说打扰……就直接把钥匙送过来。

    他想想都不自觉地想笑,心里暖烘烘的,还有点发软。

    现在他相信,“我的荣幸”不是郁月城随口说说的绅士礼仪,是有认真的成分在。

    小盒子藏进自己枕头底下,方渡燃上楼去找早上在群里发照片的两个Alpha。

    有个女生离校了,他只能先去找这个同级的男Alpha。

    现在翻出来群消息,早上那件事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来,他把消息拉到最上面,刚关掉匿名那会儿,看到是许烈阳在底下刷了一大堆搞怪的表情包,一个没见过的号出来跟他斗图,头上还顶着高二七班的群名片,两个人一来一往把聊天记录刷上去。

    再往下还有赵霖随便牵了个水房里有人打小广告的话头,七班的Alpha和同楼层的八班都相继冒出来,把话题转移了,就连一直潜水的路至安都插了几句话。

    方渡燃注意到那个跟许烈阳斗图打嘴炮的号,全靠他俩把匿名之前的消息记录刷到翻不过来,打开资料卡在自己的列表里复制搜索了一下——很好,是许烈阳自己的小号。

    精分的症状他差点没看出来。

    “方渡燃?你怎么来这了?”稍微有点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等在楼梯口的方渡燃转过身,面前的男孩一看就有些青涩,像个高一刚进校没多久的学生,个子也矮他大半个头。

    方渡燃同时察觉到他身上露出来的信息素——这是个Omega。

    又看了下楼层,没走错,虽然男生宿舍是混住,但按照楼层分,这层楼是Alpha的,里面还有一间住的是七班的人。

    “我认识你吗?”方渡燃问。这男孩说话就说话,直接走他眼跟前,快到贴上来,他往回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男孩长得清秀,嗓门不清秀,因为他这话突然不高兴起来,大概还没过变声期,说话的声音一放大就有点尖利。

    方渡燃向外侧偏头,想减少受到的音量冲击,淡淡撇清关系道:“我找人。”

    “找人?”男孩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正对着的宿舍门:“你找谁?你一个人?来打架吗?”

    方渡燃不想跟他多说,顺着“嗯”了一声。

    没想到对面更加来劲,凑上来追问:“你要打谁啊?不会是我哥吧,旁边就是他宿舍哎,你们高二七班内斗了?”

    方渡燃抬眼:“你哥是谁?”

    “你一个班的啊,你不会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吧。”对面越凑越近,还拿鼻子在他肩上嗅了一下。

    方渡燃按着脑门推出去:“不说就让开。”

    “你怎么这么凶啊。”小男孩率先告状,埋怨道。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方渡燃总觉得他身上外露的信息素味道变浓了,是甜度很高的蜜糖的味道。

    实在不想跟他继续交流,也不想闻到这些,眼底渗出冷意道:“你一个Omega,跑Alpha的楼层里,要不要我叫宿管上来看看,还是我给你们班主任反映反映?”

    “还叫老师,好假啊,跟小学生一样。”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是校霸啊,你也会跟老师打小报告吗?不应该直接把我按在墙上吗?”

    “……”方渡燃才高他一届,感觉自己都有代沟了,但冲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Omega动手,也不可能。

    “老师管用的话,谁还会来十二中呀。来这种破学校,不就是为了好玩吗。”

    对方看他不吭声,对他区分Omega和Alpha的宿舍也十分不满,撇撇嘴接着说:“就上次跟你在一起那个转学生,他不就是个Omega,他还装成Alpha进更衣室,还打抑制剂!比我来宿舍严重多了吧,你不是照样跟他玩吗?怎么就不能跟我玩?”

    方渡燃这时候想起来他是谁。

    前两天在三楼等郁月城下来去医院,就是这个高一的学弟拦住他要微信号。

    “你从哪知道这些的?”方渡燃冷道。

    空气里几丝Omega甜腻的信息素突然受到压迫,男孩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脸色瞬间一变,僵住的表情有些尴尬。生理机能在提醒他危险,却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没动,盯着方渡燃道:“我也是听,听我表哥说的。”

    “名字。”方渡燃简洁明了,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多说。

    对面眼也不眨,Omega的身体在警觉,腺体甚至适应不了这种攻击性十足的压迫力,感到一点疼痛,心理上还想赖着,不想走,不情不愿道:“余叶。”

    班里也没这号人,方渡燃道:“没问你,你表哥名字。”

    “林晟。”

    这确实是他们七班的Alpha,但跟面前的清瘦的男生完全对不上号,方渡燃没想到这也能有亲戚关系,还是在这种事情上爱传话的。

    林晟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班里打架斗殴他属于跟在后面捡活的,Beta都比他有血性。成绩也泯然众人,在高二七班并没有烂得别具一格。

    性格也不太合群,路至安经常独来独往,是有个性,玩起来也能玩到一块儿去,林晟是很难跟人玩到一起,常常在班里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跟人起争执。一旦惹了事,在惩罚的教官那里,反水甩锅比谁都快,看见老师就认错,不讨喜。

    “林晟是你表哥?”方渡燃有点意外:“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浅淡的压迫余叶也承受不住,后退两步,言辞闪烁:“他也没说什么。不就是你们七班Alpha更衣室那回事儿嘛,他都跟我说了。”

    方渡燃没打算收敛周身的气场,对Omega来说他已经很客气了,没动手也没有释放信息素,只是一点表明性别的警告,让他看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个情绪不太友好的Alpha。

    只是没预估到对面的脾气不小,承受力却低得离谱。

    “他告诉你郁月城言行不端,装Alpha?”他一句句地问。

    余叶看出来他不乐意听,不再激怒他,立马换掉说辞:“我们就只是兄弟之间开玩笑说了下,他主要是劝我不要跟风去追郁月城,说他是个Omega。我才不会呢,我很忠心的,我就喜欢你!”

    方渡燃:“没别的了?”

    余叶迅速摇摇头:“没了。”

    方渡燃神情不变。

    “真没了。”余叶斩钉截铁地说:“我发誓,我们就说了这个。”

    方渡燃:“群里的事你不知道?”

    余叶怔住:“什么群?”

    “没什么。”方渡燃道:“你走吧。”

    余叶想上前又有些惧怕,甜丝丝的信息素泄出来,试图挑逗Alpha冰冷的情绪,嘴里还道:“你利用完我就要我走,好无情呀。上次都没加我微信,今天加一加呗。”

    方渡燃对他意图明显的信息素不为所动,反而挑明道:“把你不安分的信息素收一收,这层楼里不只我一个Alpha。”

    说完电梯门打开,有人朝他招了招手,他径直走过去。

    余叶自认信息素的味道还属于招人喜欢那一挂的,方渡燃看起来在劝他,实际把他那点小心思都戳破了,恼羞成怒。

    身边的压迫感一消失,他在后面大声骂了一句:“你这么不知情趣,除了我谁还会瞎了眼喜欢你啊!你孤家寡人一辈子去吧!”

    方渡燃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冷得粹出寒霜,声音又淡又轻:“别让我教你说话。”

    他这一辈子大概是比正常人短的,单身也无所谓,他的身体本来就应该单着,但瞎了眼才会喜欢他,这句话很不爽。也不吉利。

    他还是想让人喜欢的,不用太多,一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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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星火燎原

    “你家的小朋友?”来人跟他碰上面, 没听清楚他低声冷言,只隔了好几步就看见一个Omega气急败坏的咒骂, 巡着声音往他身后看,开口自来熟地发问。

    “不认识。”

    方渡燃一点没掩饰脸上对余叶的不耐烦,怕被误会还特意加了一句:“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人有些意外:“看来他们说你不谈恋爱,是类型不对。”

    高中生八卦一下太过正常,尤其在他们封闭式学校,来来去去就那么点事儿,方渡燃听到这个也没太大反应。跟余叶相比, 这个外班的男生说话并不让人讨厌, 开玩笑的样子,语气却很温和。

    所以他也愿意回答,主要是他今天就特地为了郁月城的照片才找过来。

    “嗯, 我喜欢的类型很稀有。”他说。

    对方像是恍然大悟,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点意味深长,没有明说:“好看的风景和人都很稀有的。”

    “当然。”方渡燃道:“独一无二。”

    跟认识的人不能说,对陌生人,他承认起来反倒没什么压力。

    也不需要去想对方会不会猜出来是谁, 会不会追问结果, 会不会给当事人造成困扰,什么顾忌都不必有。

    他还从没这样,可以直白地说出来自己有在意的人。

    对象就是郁月城, 而不是遮遮掩掩的什么。

    说话间,方渡燃把从群里存的几张郁月城的照片翻出来, 给对方滑动着翻看, 问起正事:“哪些是你拍的。”

    对面的Alpha完整扫过最后一张,说出来的话让他诧异:“这些其实都是我们拍的。”

    “你们?”方渡燃问。

    “我们。”同级的Alpha把自己包里的证件翻出来, 是学校的记者证。

    上面清楚写着高二十班,叫陈风雨,名字有些特别,搭配着记者证上面的写真照片,像个艺名。

    “这些照片的效果很好,都是我和记者社的另外两个女同学一起拍的。开学的时候,她们在学校偶遇到郁月城,觉得他外形特别好看,气质好,也非常上镜,我看了抓拍照,是很漂亮。所以之后遇上他,如果手里刚好有相机,就会顺手拍下来。”陈风雨说。

    漂亮……

    方渡燃自己都很少用漂亮来形容郁月城,在脑海里替换成大白猫的样子,可以说他有漂亮的眼睛,他有漂亮的蓬松的长毛,但对着郁月城这个身高腿长的男Alpha,他很少用到漂亮这个词。

    总感觉用来形容郁月城,是否认了他的实力,他是知道的,郁月城很强。就算是长相,也是因为皮肤实在太好,又白又细腻,五官的阴影就浅,把他明明很立体的轮廓给柔和下来,显得偏向阴柔。跟寻常的Alpha不太一样。

    唯有离他近一些,才能看到更加惊人好看的样貌。

    方渡燃不想去刻意弱化他,把他当成什么大众印象里娇软的Omega来比较。

    陈风雨隐约听出来他说那两个字,看他脸色解释道:“我是说成片非常漂亮,当然他的外形作为男生也很优秀,可以说没有任何瑕疵,很棒。”

    这句话听着舒服,方渡燃问:“也是你们早上发在群里的。”

    陈风雨点点头:“是我和另一个女生发的,我早上打开群看到他们在聊郁月城,正好有人在说他的长相,我就发了几张照片,看得人多,消息刷得快,就多发了几张。”

    “你没看到他们在聊什么吗?”方渡燃问。

    “没细看,有几个人点他名字说长得帅,是不是Alpha之类的,这些闲聊我很少参与,一般就发点照片和活动通知。今天我们在校外给我女朋友拍外景,也没时间。”陈风雨把自己的包打开,里面还放着专业的摄影器材,光镜头都放了好几个,折叠的三脚架也一应俱全。

    方渡燃看着这堆东西问了一句:“你女朋友不介意你拍别人吗?”

    陈风雨笑起来:“当然介意,不过更多时候我们会一起欣赏漂亮的成片,她理解我的爱好,有时候会给我一点修图的建议。我在学校拍的照片她都看过,能在校园里拍出来这样的高质量,遇到这么帅气好看的模特,我们都很惊喜。我这几张照片可能全靠他的颜值撑着,以前没出过这么好的。”

    方渡燃从他身上看到跟十二中格格不入的气质,这种人怎么也会沦落到青训十二中。

    “你还有吗?”他说:“郁月城的照片。”

    “有。今天我听你说要来拿照片都从相机里倒出来了。”陈风雨打开手机翻出来文件包给他看:“不过剩下的不怎么好了,完美的我都发群里了。”

    “不好的你留着也没用,都发给我吧。”方渡燃怕他不愿意,又说:“我全买了,包括底片。”

    陈风雨愕然:“抓拍的时候我习惯用连拍,这里面上百张呢,你都要啊?”

    方渡燃点点头:“都要。一张多少钱,你开价吧。”

    陈风雨考虑片刻:“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能叫上他,让我给你们拍一组合照。钱我就不要了,但是拍出来的照片我要拿去参赛,需要你们俩都同意。如果有幸获奖了,奖金我不要,我只要名次的证书。”

    “是人物摄影的比赛吗?”方渡燃想了想,发问。

    “是今年年底的校园摄影大赛,主要都是各个大学参赛,这次没限制中学生,我就想去凑个热闹,能拿个名次就更好了。”陈风雨说起来也不可惜,直言道:“我能力有限,大型的人物摄影比赛,最少也得再过四五年吧。”

    方渡燃稍加思索:“我这边没问题,他那里我可以帮你问问。”

    “谢谢燃哥。”陈风雨很上道,跟着七班的称呼喊:“我回宿舍用电脑把文件包直接发给你”

    方渡燃又在他宿舍里看了些以前自己体测被他拍过的照片,因为名声在外,他不好惹,所以尽管外形条件好,是不少Omega和Beta的倾心对象,也没人敢扛着相机特意去拍他,没有留下像郁月城这种完成度很高的照片。

    大部分拍他的人,不是专业的抓拍,都是偷拍,只敢放在自己手机里,或者发在群里自嗨一下,上次有人偷拍他在食堂里跟郁月城还有五班薛常的视频,放大的焦点都没敢对着他的脸。

    “记者社里的姑娘们胆子小,怕自己一声不吭就拿相机对着你,被你发现连跑都跑不动。”陈风雨看他左右翻着自己那几张照片,开玩笑说。

    “怕我揍她们?我不打女人。”方渡燃对此说不上可惜,他本身也不喜欢拍照,从照片里看自己,有点奇怪的感觉。

    “怕你凶她们吧。”陈风雨说:“以前班里有两个跟你表白的Omega,其中一个是我同桌,回来之后好几天没说话,有人问怎么了两个都哭。”

    “嗯?”方渡燃都想不起来这茬儿:“Omega我更不可能揍了。”

    “可能是发热期吧,被自己喜欢的Alpha拒绝,难免会敏感脆弱。”

    陈风雨指指他一张面无表情在双杠底下喝矿泉水的照片:“加上你这个写满毫无兴趣的表情,就算不是发热期,暗恋被拒绝变成失恋,都会让人伤心的。”

    心里想的是他有很多事情都必须拒绝郁月城,不能让他知道,大猫会不会也暗地里垂下脑袋,耷拉耳朵失望。

    不管郁月城对他什么感觉,他都得对他好一点,弥补掉这些隐瞒和失望。

    “早点死心也好。”方渡燃的话果断无情,也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从手机里翻出来早从群里存的一张郁月城喝水的照片,刚好是同一个牌子的矿泉水瓶:“这张也发给我吧。”

    可以拼一下,也算一套了。

    这样对比着看,更顺眼了。不过现在,很快他就可以有真正完整的片子,方渡燃对于能跟郁月城合影这件事还是挺期待的。

    他自己的照片除了在学校的证件照,就是实验室里各种对肢体五官的精密计算和拍摄,那些摄像头在他看来,跟CT和透视仪没有区别。

    他只是一个载满数据的躯壳。

    手机里也都是些风景照,没有留下什么关于自己的影像。方渡燃一直不喜欢自己这副身体,自然而然也不希望留下照片,不想对着镜头。

    只有郁月城站在他面前拿相机对过他,面对郁月城的时候,他可以放松,还可以大方直视,毫不畏惧地透过黑洞洞的镜头去看里面拿相机的人。

    视线的焦点是黑洞,但他知道在看他的人是郁月城,是他的大白猫,不是那些目的是用来计算的仪器和实验流程。

    他还可以对着他笑。也乐意留在他的镜头里。

    现在要跟郁月城一起拍,两个男生的双人照,能拍成什么样?

    这可能是他还能搜寻到的记忆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一次和别人合影。

    他见过的宣传图和写真,两个男生不是情侣就是兄弟,他们应该也会拍一组有点气氛的留下来.

    回来的路上他挨个敲响其他几个班的宿舍门,找外班的熟人留意风声,不知道群里那事的,通通没细说,只是让人留心一下有没有人背地里乱传些有关七班的谣言。

    但凡当时见过群里匿名那些话的,挨个记了班级和名字,还顺便封了口。

    他亲自去问的效果,要比手机上打听好得多,方渡燃在十二中拿拳头打出来的恶名,就算有人想多嘴,被他记住脸,也不敢再胡说八道。

    郁月城应该也没有看到早上的群消息,还不知道这些。他下午同行去借手机的时候,不止收到礼物,还拿到五分钟的手机。郁月城手机里企鹅群的消息几天都没打开过,他清空掉群聊天记录,就站在旁边跟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假装操作一通试用小程序,再还回去。

    加上后来许烈阳他们刷的记录,匿名那事已经消失掉。

    至于匿名那三个人到底是谁,不出来这事只能不了了之,目的就是不能让这些污言秽语乱传,心有不甘也没办法。明天学校就要出通知,经过上次在医院的事情,肯定只会以维护Omega的权益为主,也会少一些明面上的脏东西。

    暗地里要是还有,也需要时间散发出来,可以等着看看到底是谁,哪个班的,那个余叶也有点奇怪。他表哥说的都是事实,更衣室里确实发生那回事了,装Alpha也是郁月城亲口承认的。

    如果找不到证据,也不能证明这哥俩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折腾一圈回到宿舍,宿舍里其他三个吃饱喝足玩爽了,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路至安的床边最安静,呼吸声都很浅,方渡燃也关好独立卫浴的门冲了个热水澡。

    擦干的时候他在镜子面前,拿手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个高度——郁月城的身高,几乎跟他一样。

    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他也想看。

    十二中的门隔音都很好,他开始试着改掉郁月城执着纠正过的习惯,拿吹风机把头发完全吹干才上床。

    被窝是冷的,降温了,他要靠体温暖一会儿。

    宝蓝色的对戒盒子就拿出来放在枕头边上,在靠近墙的那一侧躲着放,放安全,放好。方渡燃伸出手指摸摸表面,轻轻抚过丝绒,像在触摸大白猫柔顺的长毛。

    一整天结束,宿舍等也关掉,心都静下来,这才拿出手机给郁月城发消息-

    我是不是拥有了随时进出你宿舍的权利?

    现在是十点多,郁月城回得很快-给你的时候你就有了。

    方渡燃-这在学校,等于你家的钥匙,你一点不担心吗?

    郁月城-不担心。

    方渡燃还想问这要不是在学校,等于默认可以同居,你知道吗?

    还想问你知道同居的意思吗?

    大白猫的小脑袋里肯定不知道,他都不会往那方向想吧,于是一点恶劣的心思冒出来。

    方渡燃-不怕我做坏事?

    郁月城反问-你想做什么坏事?

    方渡燃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快要两分钟,郁月城在对话框的那头就看见顶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会儿,方渡燃按下发送键-

    很多很多。

    郁月城愣神的时候,方渡燃躺在床上盯着屏幕,关灯的宿舍里手机的光亮照亮他的脸,他都能猜出来郁月城有点呆的样子。

    迅速发过去一条晚安,整个人躺进被窝里,连脑袋也钻进去。

    两分钟四个字,字打得是有点慢。

    他摸着良心反思,只是逗逗大白猫而已,思想脱轨走上歪路真的不是本意。

    现在眼前一片黑暗,他在被窝里睁开眼睛,“很多很多”里面包含的不该有的心思就铺天盖地压下来。

    郁月城明明对自己的信息素很克制,他就是鼻子不对劲,总感觉能在被子里闻到郁月城留下来的那股清透的冷香,化为实体般包裹着他,让他退无可退,又心甘情愿地去沉溺。

    脑袋扎进被窝闷了好一阵子,脸都发热才钻出来。

    郁月城的呼吸他听过,郁月城的味道没分辨出,但很好闻,好闻到他初见时受邀,蹲下身从他膝盖的伤口上嗅到,就没忘过。

    纯粹、清透、干净,淡淡的香味穿透力却极强,瞬间灌入心脾,甚至渗透进毛细血管,胸腔里的浊气都被驱散,小肺泡畅快地舒张,那股纯净可以直逼到手指尖,让整个身体都为之响应。

    不过后来也再没闻到过。

    郁月城是个很规矩的,对自己信息素管理相当严格的男同学。

    这种类似的强烈体感他只对上瘾的R-系列针剂才有过,可他不是Omega,不会对一个Alpha的信息素上瘾。

    他只是单单地对郁月城,呆在一块就觉得安心。

    能闻到他的信息素很舒服,很好闻,闻不到也没有关系,他能把大白猫圈在自己怀里也很舒坦。

    方渡燃怀疑自己有关于青春期所有的绮丽幻想,那些缠绵的肌肤相亲,不分你我的肢体接触,都从他认识郁月城的时候被唤醒。

    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像偷吃到伊甸园的禁果。

    既危险又让他难以抗拒。

    是郁月城的呼吸、他的味道、他整个人,让自己第一次有了冲动,身体隐蔽的可耻的有了生理反应。

    甚至有过的性幻想。

    现在这个人还给他赤诚的关怀,站在厚厚的冰层外面,拿自己的手心来暖,精致典雅的贵族大白猫一点也不傲气,他的善意沉静而单纯。

    这个人这么好,好到每一寸都想拥有。这是他的。

    是他捡的,他梳理的毛发,他去照料的伤口,他抱着没有理由地耍流氓,要求他“不许让别人这样碰你”。

    郁月城还不知怕地答应了,答应只给自己抱……

    大白猫只躺在自己的怀里。

    想到这里,方渡燃躺的被窝也变得不对劲起来,回忆里那股信息素纯净的冷香似乎能变成细小的颗粒,黏在被窝的每一处,包裹住他的身体。

    郁月城枕过发丝的枕套、他乌黑柔亮的眸子、他细腻的皮肤、他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每一样都能勾起少年的冲动。

    他向对面看了看,其他人都睡得很熟,心一横拉下床帘。

    在小空间里深呼吸,鼻腔就全是那股留在记忆里的淡淡冷香。

    方渡燃在被窝里脱掉衣服,想离他的信息素近一点,在舍友都睡着的宿舍里偷偷地放肆地胡思乱想。

    想那些郁月城残留的气息在他床上、枕头上,想闻起来舒服的属于郁月城的信息素落在他的身上,紧贴他每一寸皮肤,他们会像动物一样温柔的交颈厮磨,也会有原始罪恶的冲动。

    会亲密的抚摸,他的手指能真实地触摸到大白猫柔软的身体,看他在自己面前摊开四肢,看他放任自己为所欲为,看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他的皮肤会像自己一样变热,也会因为相互激烈的抚慰汗水淋漓……

    他们沉甸甸的气息交叠,呼吸声此起彼伏。

    这通通都是独属于他们的亲密。

    闭上眼还能看到郁月城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看到他精巧的锁骨当中有个形状完美的小窝,想他抱起来刚好可以胸膛叠着胸膛,不用抬头眼睛就能看进他的眼底。

    他很白,皮肤很敏感,不管是脖子还是腰身、后背、一双长腿,都很容易留下吻痕……

    手腕和脚踝也可以拿亲吻一一描摹,还有右耳根上的红色的小痣也不能放过。

    郁月城是纯白柔顺的大白猫,此刻性感得要命。男人的性感,结实劲瘦的身体,优雅的肌理线条,流淌的汗水,无与伦比的好看的一张脸。

    大大小小的麻烦在出现,方渡燃知道自己的未来被困在实验室的牢笼里,却都抑制不了年少疯长的情愫。

    像野地里落下一点璀璨星火,瞬间燎原,烈火在黑夜里一把烧光他的冷静和克制,他听到自己的胸膛鼓噪着一击击加快,胸腔里能砸出响……

    他默背出录在秒表里听过无数遍的呼吸声,跟自己的混在一起。

    心跳到极致,强行屏住呼吸,汗水打湿鬓角的碎发,方渡燃手里黏糊糊的,手机在耳边无声地亮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看,瞳孔识别解锁显示出消息。

    郁月城-晚安,做个好梦。

    余辉燃尽,那场幻影里的缠绵喧嚣又重归于黑夜,收束在“好梦”两个字上掩埋掉。

    方渡燃安静的、长长地吐气,缓解在宿舍床上释放过后的喘息。

    手机屏幕还照亮了宝蓝色的对戒盒子,白金镶钻的树藤闪烁微光。

    真的是太罪恶了,他想。

    但手里又很空,他还想就这样摸一摸大白猫柔软蓬松的长毛,轻柔地小心拢在怀里。

    会不会弄脏他,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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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别怕

    五点四十五哨声吹响, 隔音这么好的宿舍,郁月城后来才发现哨声是通过每层楼电梯旁边的监控传出来的, 宿舍楼里由远及近响起宿管砸门的声音,路至安换了宿舍之后,直接跳过703。

    他把阳台的窗户开到最大,一边刷牙一边看远处训练场上集合起来的人群。

    膝盖和臀肌的挫伤已经没有大碍,但校医总对他另眼相看,看着淤青没有完全散,就不肯让他加入清晨出操的大军, 说是怕再磕着碰着。

    郁月城没怕这个, 他运动神经不差,身体的协调性很好,愿意每天活动一下, 体能课也一起参与,倒是班主任和教官都接受这建议。尤其是昨晚班主任还以他是Omega的角度特地给他打电话送温暖,对他善意规劝,好好养伤。

    他本意不想做学校享受特殊待遇的那个人,还是得站在阳台旁观他们出操。

    隔得远远的, 训练场上没有举牌子, 也没有划线,他看着一个班里的同学从宿舍楼出来,眼神跟了一路才找到高二七班的位置。刚好在离他视线最远的地方, 一个个穿运动服的深色人性小点聚拢起来,组成横平竖直的方块队列。

    目光落在高二七班的方块边缘, 他看到两个趁教官没过去凑在一起的身影, 把平滑的方块边缘凹下去一个小洞,分辨两秒就能确定出其中哪一个是方渡燃。

    另一个大概是许烈阳, 深蓝色的运动服还没穿好,能从手臂的两条横杠看出来胳膊肘都贴在方渡燃的脖子旁边了。许烈阳比方渡燃要矮一点,头贴在一起说话时候,脑袋总像是快要扎进他颈窝里。

    郁月城盯了一阵,直到他们队伍整顿好开始跑操,嘴边的牙膏沫也干掉,才拉上纱窗回宿舍接着洗漱。

    换上秋季的长袖衬衫和西裤,他对着镜子把领带夹夹好,金属校徽工工整整别在左胸的正中间,单反相机装进双肩包里拿上出门。

    出操的时间他绕路从训练场旁边一圈小树林去到方渡燃带他去过的学校东门早餐店,路上找到角度站在树枝底下拍了不少照片,有远照,也换过一个镜头拍了近照,还好他常备的就是这两个镜头。

    得益于树林的遮挡,跑操的要求也很严格,几乎没有人发现他,收起来的相机里面除了校园的风景,预览一圈还留下几张少年跑动的身影。

    今天是阴天,昨天的雨下过,空气里都是大自然的味道,在绿化优秀的十二中格外分明。

    照片里少年额前干净的碎发,和充满青春气息的运动服,画面一角模糊的绿叶,彼此之间和谐相融,清新的气息能从照片里渗出来。

    收好相机去早餐店打包了今天的早点,是豆腐脑、灌汤小包和虾仁土豆饼,果然跟上次不一样。

    周一的早上跑操结束还有例会,吃早餐的时间有点挤,去食堂足够,来早餐店肯定不行,他到教室拿手机拍了餐盒发给方渡燃-

    早点放在教室里,不用去食堂了。

    然后想起来,方渡燃上课是不带手机的。

    有时候方渡燃好像什么也不怕,在食堂出手就给人开瓢,在更衣室里留下来历不明的Omega高浓度抑制剂,有校霸的名头,很多人都怕他,也服他……这样一个人,上课居然会严守校规,不带手机上课。

    反差实在有点大。

    早餐店不能刷学校食堂的饭卡,如果今天不来,他也不会带。

    出操结束,人群往教学楼这边涌来,例会和升旗杆就在教学楼没多远的宣讲台,郁月城想到早上看过的勾肩搭背那幕,出操不让去,参加例会应该没什么吧。他把手机关机放背包里,以免发出动静,下楼从小走花园出来,跟上人群去升旗点。

    “郁月城?”有同学在前面喊了一声,是生活委员关小北。

    他声音大,这一下周围的同学都看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赵霖走他身边,带着他去集合的地方,七班的人自然而然聚拢到一起。

    “例会,全体学生都要到场。”郁月城不想提起来有关班主任的嘱托,按部就班地说。

    “你可以不用来的,你不是摔了那一下吗,陈老不会强求你参加集体活动的。”赵霖说话的时候,还对关小北使了个眼色。

    他们七班在场的Alpha们都知道郁月城那件事,还不知道这些Beta们知不知道,反正这个周的例会完全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

    “谁让你过来的?”方渡燃是直接搂上郁月城的肩膀挤进来的。

    关小北鼻子被他手肘不小心怼了一下,揉着鼻头落后两步:“燃哥,我鼻子,你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哈!”

    方渡燃回头喊:“手滑。没破相就成。”

    说完把郁月城拉出人群,小声凑耳朵边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陈老没告诉你不让你来吗?”

    “我不能来吗?”郁月城问。

    “下个周吧,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就这个周不行。”方渡燃说话间,队都已经占好了,十二中在纪律上的行动力超群,只剩下他们俩还突兀站在高二七班完整的方格子队列外面。

    “方渡燃,还有他身边那个同学,不站队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呢?”

    讲话的副校长正在台上拿起话筒,还没试音就看见他俩,一开口学校的喇叭音量超过负荷。

    “燃儿,牛逼呀!这下全校都知道你俩……”许烈阳来得晚,在队伍后面小声叫他,拿双手的拇指比在一起弯了弯,一脸不怀好意地笑。

    方渡燃没空回他,有人纷纷投来目光也管不着,伸手按在郁月城的后背推了一把:“回教室。”

    “就说你呢!”

    两名同学的站位成功引起副校长的持续关注:“还拉拉扯扯的干什么,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讲,你们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听到没有!”

    陈老也走过来,看见郁月城愣了一下,但现在全校的目光都盯在这儿,没办法,只能拉着两个学生站在七班队伍的最后面。

    方渡燃转身看他:“陈老,他……”

    陈老站直身体:“别说话,散会再说。”

    郁月城也自动站在他身旁的位置。

    七班这一块骚动平息下来,场面突然彻底安静。

    十二中在这方面的纪律军事化训练程度很高,几千人站在宣讲台下面,安静地好像深呼吸一下就会被周围人发现。

    方渡燃看陈老回到班主任们集体站的位置,这才特别小心的在郁月城的左手边拿手指勾了一下手腕。

    后者默契把手拿出来,然后手心就被他打开,有指尖在上面勾画,郁月城以为他在玩,过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方渡燃是在写字。

    他说的是:别怕

    是这个吗?郁月城不太能确定,现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十分钟的升旗仪式过后,他知道了——这是要公开处理之前政教处的主任和他那件事。

    “……对学生的素质教育,要加速提高,同时对老师的师德培养,也不能懈怠!”

    副校长在宣讲台上慷慨激昂,在例会上特意提到师德两个字,很少见,方渡燃是没见过,难怪今天早上陈老那么较真,一个个的班主任都跟他们学生一样排排站。他知道今天要出更衣室的结果,多多少少都有风声传出去,这是教学事故,这下学校里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会知道了。

    他想不出来郁月城这个好学生,有没有接受过别人异样的眼光。

    那些看热闹的、惊奇的、看戏的眼光。或者是更不太友善的,带着别样意味的眼光。

    “我没有想到我们青训的学校,管理最严格的十二中,会出现这样有损师德的问题!政教处的张主任,因为有损师德,违反我们青训十二中的校规校纪,多次出现辱骂学生、私下向家长索要钱款、差别对待性别不同的学生等多项极端恶劣的行为,现已被学校开除。”

    底下的一片哗然,副校长眼神一瞪,瞬间又归于平静。

    张主任平时在学校里就没积累多少好名声,学生们除了给过红包,享受到好处以外的,都怨声载道,老师们也鲜有能真正交好的。现在被开除,几个班主任明显还放松不少。

    方渡燃侧过头跟郁月城对视一眼,双方都知道张主任这次的处理结果能被公开,肯定是上面严加关注到十二中,大动干戈派专人来解决这场有关抑制剂的突发事故,还查了张主任的收入来源,整顿教师风气,需要他们公开透明的处理,不然这种受贿和虐待学生的丑闻,是不会放在学校里公布的。

    这里面,有方渡燃录音的功劳,也有郁月城叔叔来的得及时的功劳。

    此刻郁月城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少年开始严肃起来,眼睛也不眨地认真注视宣讲台,连拉着的手指也放下。

    他在紧张什么?

    不能有大的动作,他的余光里却一直站着方渡燃,细小的动作也想捕捉进眼里。

    “关于上个周在学校里流传的体能课更衣室管理有漏洞的问题,学校也请来专家进行过商讨。”

    副校长说这话的时候,避开了站在他视线正前方的高二七班,扫视一遍整个学生群体,连带班主任们也一起带上:“你们这个年纪,正处于青春期,一些刚进学校的,年纪较小的学生,可能还没到第二性别分化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分化,所以现有的更衣室条件的确不太完善,也因此出现了教学上的失误。

    “所以学校决定在Alpha、Beta和Omega的所有更衣室旁边,都隔出来两个专门用来解决突发情况的信息素隔离标准单间。里面会放上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阻隔剂,以及市面上按品牌分类的常备通用抑制剂,一旦发生意外情况,无论是突然分化,还是身体不适,需要避开同性时,都可以进行使用。

    “报警系统和学校的校医院专线随时可以接通,安全系数也非常高,采用了现在最先进的信息素隔离材料和防盗门锁。这不止是对突然分化的学生有益,也是为一些信息素高敏人群、体质较弱的学生,包括患病和身体不适的学生准备,是大家的公有财产,希望同学们一旦发现使用不善,都尽快上报,会有专业人员来维修处理。”

    副校长说到这里语气放缓道:“同学们大部分都是已经分化成功的,我们也不能忽视掉在你们这个年纪,还有少部分的同学第二性别并没有稳定下来。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是没有分化、分化失败、信息素不稳定,还是患病或者治疗的激素后遗症等等,受到伤害最大的,一定是他们自身,我们应当给予他们尊重和关怀,而不是另眼相待。

    “校长知道,你们自己肯定也知道,你们当中八成的同学,单从成绩上来说,在高考的战场上并不占优势,但我们青训十二中的校训,也不是让你们人人都要考出多高的分数,去争多好的大学。我们要做事先做人,能考高分,那当然很好,是学校的骄傲,但最重要的一点,校长希望从十二中里走出去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有一颗宽容的、善良的、坚强的心,这才是老师和你们的家长们最想看到的。”

    下面沉寂三四秒,有人带头像以往每一次例会一样,拍响手掌,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声势浩大起来。

    一半在发泄张主任被开除的兴奋,一半对校长亲自发言不看重成绩鼓掌。人人都知道这也许是嘴上说说,纸上写写,十二中的升学率这么烂,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打得就是军事化管理,直追少管所的名头,成绩不行,只能靠打情感牌来凑。

    很多次的例会,方渡燃也这样想,为了好好地过学校生活,他会去听例会,有用的记上,他还是班长,得记上,大话、空话、套话,他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只是身体异常,还不会分不清人情世故。场面话谁都会说,学校给人画大饼、稳人心,最会说。

    他也设想过很多学校的处理办法,都逃不开针对Omega抑制剂的这件事,也很紧张这件事公开处理,最终的焦点会是郁月城,万万没有想到,学校的今天处理结果会是这样。

    会是,完全地无差别对待。

    没有特意点出来Omega和Alpha之间的对立性别,没有细说政教处对郁月城性别鉴定,连张主任被开除的导火索是他们俩都没讲。那支用空的96%高浓度Omega抑制剂到底为什么在全员Alpha的更衣室出现,更是只字不提。

    是完全一视同仁,针对这场教学事故给出完善基础安全设施的结果,甚至还刻意罗列出来好几项会让第二性别不稳定的因素。

    列举这些一定不会是随便说说,学校应该是真的进行了专家会谈,这次的处理牵扯到上面的眼睛,里面必备的肯定是为学生身心健康着想的心理咨询师和有关性别分化的医生。

    副校长还有一份文件放在讲台上,说这段的时候,方渡燃看到他还低头看了看稿子。

    ——这是较真写出来宣讲稿和处理方式。

    这方式,弱化掉郁月城的第二性别,他变成了一个身体突发异常,因病或者不可控因素才导致教学事故的普通学生,不能用第二性别的理由去指责他。

    把Omega抑制剂掉在Alpha更衣室,大方摊开来讲,他们的身体有弱点,是不得已,他们才是健康受损的一群人,扫清那些污言秽语和猜忌。

    其实这些方法跟自己的关系不大,他已经从舆论的漩涡里脱身,也在整场事件里做足一个旁观者,接替他的是郁月城。

    但那些话,“还有少部分的同学的第二性别并没有稳定下来。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受到伤害最大的一定是他们自身”,方渡燃总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

    他也是那少部分里面的一员。

    郁月城的突发状况是假的,但他的身体异常是真的。

    郁月城替他站在舆论的深渊里,被难听的流言蜚语暗地里涂抹,处理的结果与他无关,却又通过郁月城回到了他身上。

    很奇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绕了一圈,又回到他手心里。

    这些措施虽然他用不上,他已经是Alpha了,但还是能感受到一丝丝陌生的有温度的暖意。哪怕今天仍旧是大话空话套话,他的脑子也愿意在这一刻接收到这一点刻板单薄的温度。

    手指被人拉了一下,方渡燃转过头去看。

    郁月城淡色的唇微微上扬,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他穿的学校的白衬衣,今天的领带夹很漂亮,是只梳理好每一根毛发,温驯待在身边气质尊贵,举止优雅的长毛大白猫。

    手指避开人只敢小心地捏住他的指尖,但是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是在回应自己那句不怕吧。

    明明是他让大白猫不要怕,突然像是大白猫在用脑袋蹭他,用收起爪子的肉垫扒拉他的手指,让他放心。

    他都怀疑郁月城到底是怎么察觉到他的情绪,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就可以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他拉着自己不要放开。

    如果这会儿没有人,这个升旗台下面只剩下他们俩,他一定会行使自己给郁月城入场劵的权利,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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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我听你的

    散会的时候人潮涌动, 今天的例会开得时间长,挤压掉学生吃早餐的时间, 方渡燃留在原地等周围人散开。

    “你吃过了吧?早餐。”他不走,还按住郁月城也不准走。

    郁月城在各班老师也分别回办公室,超他们这头过来时松开他的手指尖:“没有,等你一起。我放在教室了,保温的打包盒,应该还是热的。”

    “那行。咱不挤了。”

    说完一抬头就看见陈老朝他们两人招招手,方渡燃“啧”了一声:“陈老又要开始送温暖了。”

    因为周一的早晨要开例会, 只有离宿舍近点的飞速跑回去冲了澡换上制服, 大部分还把跑操出汗的深蓝色运动服穿在身上。

    郁月城本就生得好看,站在人群里属于隔得再远也能拔尖,一眼吸引视线的类型。现在个子高挑, 身姿笔挺站在广场上,白色的制服衬衣在黑压压的人堆里更加亮眼。

    一丝不苟的衣着和浑身上下高贵的气质,就算放在十二中这种遍地都是富二代的地方,也能看出差别,家境绝不是普通的有点小钱, 而是条件优渥的富贵人家, 还知书达礼,言行得体,导致人群散开也有人回头多看他几眼。

    “他叫我们过去。”郁月城说。

    方渡燃守着周围的人全走了, 才拉郁月城老远跟在陈老的后面走:“刚才有两个人盯着你看。”

    “谁?”郁月城的注意力一半在他身上,另一半今天关注他的人似乎特别多, 习惯接受别人的视线, 就一概而论没去管。

    “五班有个,跟上次被咱俩开瓢的薛常一伙的, 还有一个我也不清楚。”

    方渡燃边走边不经意地左右看看,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出错了。

    很快就自我否认掉,他不应该失误。在警觉性这方面,别人可以算靠直觉,他在实验室是实打实做过无数次的反应测试,冰冷的仪器不会骗人,他从来没出过错。

    “你感觉不太好?”郁月城发觉他若有所思。

    “我没看到人,但我感觉的确不太好。”方渡燃说:“刚才散会之后,我就感觉身边有个人盯着你,或者是我,要不就我们俩,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反正让我不太舒服。”

    他没说出来,他接收到的意思,总之不是什么友善的视线。

    “如果有问题,迟早会出来的。”

    郁月城暂时还不明白,学校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学生之间不好的问题。他没有接触过,可十二中跟他以前上的学校都不一样,方渡燃觉得不对,他也愿意跟着留意。

    方渡燃:“那我希望他识相一点,别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还清楚记得Alpha的大群里,那三个躲在匿名后面说话的人,进明德楼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刻意提高音量说:“被我抓到,下场不会很好看。”

    说完黏在他们周围那道模糊不清的目光,似乎也跟着消失。

    方渡燃和郁月城一起路过教室,去到另外一侧的班主任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门,两个人都脚步一顿,郁月城点头致意,喊了一声“陈老师好”,转身在后面关好门。

    “快来。”陈老招呼他们往矮茶几对面去:“坐吧。”

    “陈老,这不是鸿门宴吧?”方渡燃走过去,桌上放着正在冒热气的三碗海鲜粥,切好的馅饼,还有三个打包的饭盒和福记馅饼的外卖小箱子。

    “找你们聊聊,这不是刚好赶上吃早点吗。”

    陈老把筷子依次发给他们,十分接地气的地拽过来地上放试卷的大纸箱,把纸箱盖子一扣上,坐上去拍拍茶几示意:“坐啊,例会前刚送到。外卖不让进校,我从后门拿纸箱子捎进来的,费这大劲,悄悄地别说出去,不趁热吃浪费。”

    方渡燃绕过他往里面的沙发去,办公室肯定也没想过要面对面吃饭,只有一侧长沙发,够他和郁月城坐着吃饭,要喝茶可以再坐一个,吃饭就太挤了。

    郁月城看看他,方渡燃推他后背让他去靠墙的里侧位置,落座先端碗直接一顿搅,舀起来一大勺吹吹:“说吧,陈老,这次贿赂我又想让我干什么。”

    “臭小子,就不能念点好的!”陈老隔着桌子想往他脑袋上拍。

    方渡燃跟头上长眼睛一样,立刻直起后背躲开:“男人的头不能乱拍!这是尊严。”

    郁月城笑了下,他跟陈磊这个班主任并不熟悉,也出声道:“谢谢陈老师关心,如果是第二性别那回事,我身体很好,现在没问题。”

    “我还没说,你们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陈老把打包的三个打包的保温袋也推到中间:“郁月城放桌上的,估计也是早餐来的,学校东门那家吧?”

    郁月城:“嗯,我早上去买的。”

    “我在微波炉里热了会儿,自己打开都拿出来吧,咱俩买重了,能吃多少是多少。”陈老说完目光特意在方渡燃和他之间转了一圈。

    学生的东西他不会去看,加热也是连带保温盒一起热,但盒子上包着放两双筷子,明显是他们一起吃饭用的。

    他让方渡燃多加照看郁月城,现在两个人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郁月城还是个Omega这件事,虽然意外,也有些蹊跷,但白纸黑字的鉴定书也否认不了。

    “豆腐脑和虾仁土豆饼,你加芝士了?还有灌汤小包?挺会买啊。都是我喜欢的。”

    方渡燃看着郁月城拆开都在茶几上摆开,虾仁土豆饼早餐店的老板只做过一次,材料新鲜,口味很好,有加芝士和不加两种。

    郁月城怎么知道他喜欢芝士?默契吗?一看就是一个饼加了双份。

    “我猜你应该喜欢。”看出他疑惑,郁月城随口道。

    方渡燃小时候就喜欢披萨上面的拉丝芝士,每次要加好几份,其实不能确认现在他还喜不喜欢,只是突然不想按照他自己的条理去额外准备两份,就想给他买加过芝士的,还是加双份的。

    有一点没来由的坚持。

    也会担心他口味变了,但看到他还喜欢,心里的熟悉感会加倍,也会高兴。

    最后一样摆出来方渡燃立马嘴馋了,徒手去捏饼不方便,伸手夹着包子褶可以直接提起来。

    微波炉加热小包看着还热乎乎的冒气,他一口下去半个,汤汁流出嘴角,拿筷子的手想去蹭又怕弄脏运动服的袖口。

    “烫,你慢点。”

    郁月城抽出纸巾按在他下颚的汤汁上面,对方仰起头让他放开手擦嘴,然后拿走纸巾大方道:“谢了。”

    班主任的视线就放在他们身上,他刚才也犹豫了下,不过这也算自然而然,不能看着他弄脏袖子,汤汁流进脖子里,普通同学之间帮一下也不过分。

    “陈老师。”郁月城先开口带走班主任刚才的焦点,相当自然道:“您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们?”

    “哦、哦是。”陈老目光转向他,点点头说:“你来学校之后,这段时间适应的怎么样,作息上、学习上,你的日常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困难?我应该早一点找个时间跟你谈谈,刚开学忙着处理学校的事情,之前又要出去教学进修,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想着让你先自己体验一段时间。上次你体能课的情况,我也找武斌了解了,身为班主任,我不在场很失职啊。”

    他叹了口气,说的是郁月城,却看向方渡燃:“你一个人来榕城上学,离开你熟悉的生活环境和校园环境,老师对你的关注太少了,让你一个人去医院,实在有些没做好。”

    郁月城以往上是国内顶尖的贵族学校,教师跟家长的关系密切,跟学生之间也亦师亦友,但像陈磊这样的班主任,属实没遇见过。语气不像老师,不像朋友,很像个家里宽厚的长辈,自带把学生看成他家庭中的某个晚辈,很接地气。

    “没事。不是我一个人,班长也一直陪着我。”他说。

    “他陪着你,我对他还是很放心的,但你吃了苦头,挨了骂,听说还差点挨打了,我还是失职。关于你身体的情况,你叔叔跟我电话沟通过,你母亲也说月底就来看看你,所以我就不详细问你的隐私了。你的体质特殊,平时就多注意注意。”陈老问道:“在班里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郁月城安静坐着,没晾下班主任的好意,福记的海鲜粥和馅饼都在吃,如实说:“发生过一些意外状况,但不影响我对十二中和高二七班的印象,这里是有些陌生,也很亲切。”

    他说话时,方渡燃坐在身边,膝盖无意抵在他的大腿上,郁月城也顺势加了一句:“对我来说,我是喜欢的。”

    很亲切。

    喜欢。

    方渡燃把双份芝士的虾仁土豆饼干掉两个,在心里重复。

    郁月城第一次跟他说只对他没有洁癖的时候,说的就是觉得他很亲切。

    什么情况会形容一个人亲切,听起来……友情、亲情,像老朋友。

    他对做郁月城的朋友没有意见,但完全没有点别的超出界限的东西,他不太甘心。

    视线看到身旁完美的侧脸,不太甘心又被喜欢两个字给打回去。

    郁月城这样的学生会喜欢十二中?

    还会喜欢高二七班这种班集体?

    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场面话,大白猫似乎不像是在这上面说场面话的样子。

    那他喜欢十二中什么呢。

    新鲜?刺激?过瘾?

    没一样能跟家教严谨的温驯大白猫搭上边。

    “你老家是哪的?”陈老也明显从感觉亲切上听出来不合适。

    “A市。”郁月城道:“出生和上学,都在A市。”

    陈老:“第一次来榕城?”

    “初三上完来逛过,住了两天。”

    郁月城额外提了一句:“中考之后放暑假,我去榕城东部大道的林场和附近的中学看了看。”

    “东部大道那林场很多年了,附近好像就一两个中学?”

    陈老想了会儿,问方渡燃:“我记得你以前的学校就是那片的,明智的初中部是吧。”

    方渡燃把海鲜粥喝得见底:“嗯。您这记性真好。”

    他在明智初中部有过不光彩的经历,尽管没写在学籍档案上,他也想尽量远远地避开,尤其是在郁月城的面前,他不希望自己狰狞锋利的爪牙被发现。

    那上面带过血,心思单纯的善良小动物是不能看见血的。

    “福记的招牌海鲜粥和馅饼,五点起来排队都不一定能买着。”

    方渡燃打断他们继续这个话题的念头,朝陈老飞个眼神:“费大劲了,谢谢陈老!”

    陈老这回没管他贫嘴,一反常态:“喜欢吃就行。”

    “您跟他谈心,眼睛老盯着我干什么?”方渡燃问。

    “我是没想到,你们能处得这么好。”陈老说:“我不在班里这几天,你帮了大忙,我看你们相处融洽,顺便叫过来一起吃个早餐。”

    “顺便——,福记可不顺便了。”方渡燃把耳朵伸过去:“您没什么事要讲?”

    “看来没事想请你吃个饭吃不着,吃个早餐还不行。”陈老道:“下个月要月考,这个事儿你看能办吗?”

    方渡燃直摆筷子:“当我没问。”

    有场青训学校的篮球联赛,陈老本来不打算参与,七班里没人。平时打架团结得跟一条绳上的蚂蚱似的,一到集体活动要给班集体争添荣誉的时候,因为少了方渡燃参赛,班里的参与人员能少一大半。

    加上方渡燃的家庭氛围也不太好,除了见过被他十分排斥的父亲以外,连母亲也没听说过,家里具体是干什么的家长也不喜欢多问。

    现在能跟郁月城之间处得这么好,凭他带方渡燃这一年的经验来看,他和郁月城之间的关系,也许比他周围那几个经常一起受罚的同学还要深。

    眼见能有机会让他多参与到班里,陈老顺水推舟地说:“月考过后有三年一届的青训篮球联赛,今年省内的赛场在我们学校,你们要不要代表班里去试试?”

    方渡燃不太想,这种事他一贯直接拒绝,也不想给实验室的资料上添上一笔他某年某月某日拿了什么奖,还是团体比赛,社会化相当成功,数值几点几……

    于是他一如往常利落拒绝:“我没时间。”

    “今年多了郁月城,赢的班级有出国游,以班级为单位参赛,不以学校,你们多考虑考虑?”

    陈老看看郁月城:“我听你叔叔说,你的体能条件也不错,这次恢复也没问题,还玩过极限运动,打打篮球没事吧?”

    “没有。”郁月城看向方渡燃,顾及到他刚才明显变化的情绪,只说:“我回去想想。”

    “你特别想参加吗?”方渡燃当场问他。

    他想的是可以跟方渡燃一起留下一些共同经历,他错过方渡燃好几年的成长,但方渡燃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还没说话对方就把头转回去,让他意外的话响起。

    “我不能保证拿名次,我其实也不是很想拿名次,这是比赛的大忌。”方渡燃在陈老面上直言:“如果你能接受我拿不了名次,我可以打。”

    郁月城眼里的疑惑藏不住,但没有直接问出来。

    这番话他万万没想到是从方渡燃的嘴里说出来,从神情上看,可能还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才是他干脆拒绝的理由:他不想赢。

    可以打,但没必要,因为他不想赢。

    方渡燃在他眼里,是那种非常有责任感,能关注到班集体的利益得失的班长。

    如果参与了比赛,身上背负的是班集体的荣誉,他会是赛场上最有号召力,最全力以赴的人。

    也是站在高处,亮眼的,胸有成竹要去拿第一的人。

    这话,实在是太不像他。

    也不像他记忆里对画画也会很执着的小男孩。

    “比赛嘛,当然是有输有赢的,让你们参赛,不是非要你们拿奖。高中生涯很短暂的,”陈老看着他们洋溢青春的面孔道:“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你们在青春里留下点颜色,日后回忆起来也是个好事嘛。”

    郁月城以前没觉得时间过得快,没有方渡燃在的时候,他只想快快地长大,去找朝夕相处走过十来年的伙伴,去找他有婚约的少年,

    日子过得太慢,只有在学习的时候才会光阴似箭,夜里一放空脑袋,时光就漫长起来。

    现在方渡燃就在身边,怎样都可以一起经过这段岁月,他以方渡燃的选择为准。

    “我听班长的。”郁月城一句话出让决定权。

    予以重任的方渡燃有点后悔刚才那句“我可以打”,被两头驾着也不是他的风格,指指自己的空碗:“我就说是鸿门宴吧。陈老,以后你再想请我吃饭,更难了。”

    ·

    在办公室里又聊到了郁月城的学习安排和时间,陈老发现除了能知道郁月城考试对分数的安排和试卷的看法,在其他部分大学课程的学习上,他还真帮不上忙。

    第一节课都快结束,他们三个人吃吃喝喝收拾干净,走回去的路上方渡燃恍然大悟:“今天第一节音乐鉴赏课,难怪陈老这么大方,不让我们俩上课,尽瞎聊了。”

    “郁月城:嗯。”

    方渡燃:“你知道?”

    “路至安搬走的书桌上贴了一张课表。”郁月城说。

    “你会背课表吗?”

    方渡燃觉得他的脑细胞对知识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运行非常精密,不会摄入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我来宿舍的第二天,看了一眼。”郁月城迎着他的眼神回话。

    “我想错了。”方渡燃摇摇头:“我以为你是不会背没营养的东西,没想到你是过目不忘。”

    “不算有意去记,看了一眼大概能知道,还上过课。”郁月城说。

    “能把人听瞌睡的课你都这么走心,老师讲的你都会吧,听着不无聊吗?”方渡燃问。

    “先看看每门课的进度和讲授方式,之后就会做自己的事了,看书学习和写题。”有两门课郁月城旁观来看,也认为讲得容易分散注意力。

    如果方渡燃有意想学的话,他打算了解一下方渡燃目前的进度,重新备课给他一份学习资料。

    穿过办公室和教室中间的大厅隔断,这里没人,是个正准备装修的大办公室,走廊的拐角也没有监控,方渡燃突然出手把郁月城拉进拐角处,一手按在墙上完整把人隔绝在墙角内,拿身体叠上去遮住。

    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压得太近,郁月城肩胛骨顶在墙上抬眼看他,乌黑的眸光干净清澈,能透出他的倒影:“怎么了?”

    “刚刚甩锅给我?”方渡燃沉下脸。

    郁月城没被他变脸唬到,突然出击也完全没有任何戒备之心:“我想让你决定,你是班长,我听你的。”

    “我是班长。”

    方渡燃重复一遍抵近他,鼻尖若有似无碰上他的:“那我要故意输呢?你跟着我一块输?”

    少年的脸色分不出是玩笑,还是有几分认真:“这种小打小闹的比赛,你应该从来没输过,或者没参加过。”

    “参加过。”因为离得太近,郁月城下意识放轻声线:“……没输过。”

    “我会故意输的。”方渡燃说。

    “我相信你会赢。”郁月城道。

    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被窗外透进来一块光打亮,窗口折进来的光只能是方形的,他白皙的脸一半沉在阴影里,一半被照亮,那瞳仁剔透,好像浮沉在时光里缓慢流动,像河流,像绵长的午后日光。

    睫毛的阴影投下来,一半在光照底下根根分明,是茂密的枫树林,一半失去明亮,低垂的睫羽能模糊掉他的神情。

    方渡燃是热烈的、可靠的、站在人群中央会被环绕的,生命力旺盛的少年。

    郁月城直到这时才隐约发现,他也不尽是沐浴在光明里的。

    他也许有他自己的对立面,隐在照不到光的暗处,自己至今偶然发现这一片阴影,也还未能触摸到边角。

    贴靠得这样近,方渡燃周身的气场,他想起更衣室里那一幕,眼前的人已经具备男人成熟的身躯,又融合着少年张扬的气质,还有在场来历不明的蔷薇花香。

    他一次次地发现,方渡燃已经是一个具备性-吸引力的男人了,他们靠得这么近,他能完全感受到方渡燃身上散发的,源自他本身的魅力。

    半晌,方渡燃轻声道:“我不会赢。”

    郁月城心有灵犀般出声:“……我替你赢。”

    不怀疑你的实力,能听懂你话里的意思,知道你有所隐瞒,知道你不能做。

    不是我帮你,是我替你去做。

    方渡燃有一瞬间后悔,自己被他蛊惑。这么没有防备心的大白猫困在怀里,完全地信任他,他不希望用拙劣的手段和演技去输,不想辜负谁的期待,也不想骗郁月城。

    所以警惕着克制着,然而还是无知无觉地说出来这句话。

    郁月城像沉静的湖泊一样接纳,不管这落下去的是不是寒冰,都能接住。能明白他刻意的决断,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好做法。

    挑不出好来。

    他怎么就不怕呢?

    心里的悸动缠成一团,他咽下喉结,往前再近一寸,唇瓣只差一点就能触上。

    下课铃同时打响,楼道里逐渐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和桌椅板凳拖动的声响,方渡燃按在墙上的手背指骨突起,手指尖用力压得泛白,最终擦过郁月城的嘴角贴上耳根:  “郁月城,你怕一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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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有一腿

    方渡燃叫他全名的时候很少, 很多时候都省略掉称呼,每次一叫郁月城的全名, 就会把他已经集中的注意力成倍拉高。

    “我为什么要怕你?”郁月城问。

    耳垂上还留下他说话时的温度,轻微的发痒,方渡燃的唇刚才似乎是碰到他的耳朵,说话时太近,气息都在皮肤上,他瞬时忘了分辨。

    他们只是说话时离得太近了,刚刚那句话, 更像是在威胁, 虽然他并不觉得方渡燃是真的在威胁他。

    方渡燃听见有学生打闹的脚步声跑过来,撑起身站直,调整后的面色已经看不到那点似乎带着危险气息的冷静。

    “我要做这么反常的事情, 是个人都不会高兴,不会觉得我做得好。”

    他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走:“你不反对就算了,还要助纣为虐。陈老是个老好人,以为我说着玩,大不了一场球赛输了也没什么, 你是学神,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你不想赢。”郁月城直觉他更多是情有可原,并不是刻意为之,他始终不相信方渡燃在班里和威信和付出, 可以让他把这种荣誉当恶作剧。

    不参加可以,参加故意输掉是另一个性质。

    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也认为方渡燃不是这样的人。

    “我可以打主力, 你做替补。”他走在方渡燃的身侧说:“这样即便参加了,你可以选择不上场。”

    “我都参加了, 不上场能行吗。也太敷衍了。”方渡燃说。

    “他们的实力还不值得你上场。”郁月城朝他诚恳建议:“你可以这样说。”

    “哇,真没想到啊。”

    方渡燃作势摇头,伸手去摸摸他柔软的发丝:“我们的好学生居然也会临场挑衅。”

    郁月城预估道:“我之前听赵霖提过,班里跟其他班起冲突,你经常带他们赢。青训十二中是军事化管理,你们的团队协调性和胜率都在,也不算夸张。”

    “但其他几个学校也是青训的,只是没我们作息劳动管得那么严。”

    方渡燃说:“就我们省内,十八中就有一支球队打进省上的种子队,他们入选的决赛局学校还组织所有年级看球加油。”

    “你其实也不是完全也不想打,对吧。”郁月城走了几步,下到楼梯口才说。

    方渡燃没有给回应,也没否认。

    郁月城说:“我会尽量替你赢,但要时间训练团队默契。你不上场,做教练也是一样的。”

    “我做教练?”

    方渡燃唇角一扬笑出来,架在肩上的手做什么都方便,顺势捏捏他耳朵:“你想什么呢?我连球赛都没打过。”

    “你最了解班里的每一个人,私底下也打过不少场,跟体能课的老师一起排兵布阵,效果会好很多。”郁月城说。

    两个人肩并着肩能把走廊占一大半,有人来朝这边疯跑,郁月城自觉往后错开半步,让出过道。

    “我想想吧。”

    方渡燃不习惯他不在自己的视野里,等人一跑过去,就交换了站位走在他后面,手肘搭上郁月城的肩合计了一下说:“你甩锅的速度那么快,我得要点补偿。”

    郁月城:“你说。”

    “昨天学校的新闻社有别班的同学拜托我个事,”方渡燃把他和陈风雨的地下交易一把抹平,趁机问郁月城,“他是新闻社的记者,想参加今年的校园摄影大赛,咱们学校也没什么他看得上的模特,所以他想……”

    他对自己的外形心里有数,还有精密的研究数据作保障,但也不是特别自恋的人,陈风雨的话是如此,说出来就有点怪,他拿手指在两人间左右晃晃:“懂了吧?”

    “他要拍我和你?”郁月城问。

    方渡燃:“嗯,准确地说,是拍一组我和你两个人的合照。”

    一般会拍合照不是情侣就是亲兄弟好父子,他想让这个提问显得不那么目的明确,他还藏着点私心。

    “他要自己拍去参赛?”郁月城问。

    “应该有助理什么的,看他怎么安排了。听他说的,他还有两个记者同学,也拍过你。”

    方渡燃昨天晚上收到那个大大的高清文件包还没来得及看,他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更愿意亲手画几笔,能把想要的东西都放在一起。

    “是什么类型的合照?”郁月城想起来刚进校第一天在二楼的水房外面看到那两个女生,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里也拿着相机。

    “啊?”方渡燃犹豫道:“不清楚,他也没说。不过校园里的风格,也就那些吧。什么青春风采啊,拼搏奋进啊。”

    郁月城上一次跟他合影,还是小学的时候他妈给他俩在家里拍的。

    那时候方渡燃小,现在忘了自己是谁,让他自己看他可能都只会觉得里面的小孩长得像他。

    “什么时候?”他问。

    “这他没说,看他时间安排吧。”

    郁月城不是榕城的人,但在榕城最好的私立高新医院居然有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方渡燃自然跟着多问一句:“你还有别的事?”

    郁月城:“没有。我妈妈说月底会过来看看我,这个周末我也要空一天出来去见个朋友,只要时间错开就可以。”

    “噢,这个周末啊,拍照应该没那么快吧。”

    方渡燃走到教室门口,忽视掉外面站了几个看着他俩从办公室方向回来就挪不开眼的人,只顾跟郁月城说话:“那我们两个周末都见不着了,你妈妈来看你,要不要带她去榕城好玩的地方看看?”

    话音一落,踏进教室的两人就迎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意味深长的腔调加上意味深长的眼神放在他们的身上。

    看热闹的人多,但方渡燃还没在自己身上引发过这么强烈的暧昧绯闻。

    那点意思,他不谈恋爱也知道。

    “燃哥,约会约完了?今早上你们俩可出名了,副校长钦点的一对。”

    许烈阳正在讲台上轮值打扫,看见他俩一手还拿着书写笔举起双手对对大拇指,做出例会上那个有一腿的手势。

    方渡燃下意识往旁边一看,还好郁月城的脸色看着没不开心,抬腿就是一脚,脚背踢膝盖窝上,不至于疼也让许烈阳差点没站稳。

    “陈老的办公室约会,你想去吗?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去?”

    许烈阳闪身从讲台下躲着:“千万别!我不敢,你们俩都是要见家长的人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言行,燃哥,绝对不会再偷看你换衣服了!”

    “我天,许烈阳你要点脸,居然偷看班长换衣服!”

    丁羽大受震撼:“一个宿舍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好这口。”

    “滚滚滚,你敢说你不馋!”

    许烈阳大大方方隔着好几张桌子看向自己的好兄弟,不敢再过去讨打:“我们燃哥的肌肉漂亮着呢,亚洲人的审美,完美!比你那干吃虚高的大块头要好看多了,你比他壮两圈,体能还没一样比得过他,大家都是Alpha,我欣赏欣赏不行啊!”

    “噗——,哈哈哈哈,”有人笑出声喊,“丁羽你不行啊。”

    丁羽也骂回去,心服口服:“你行,班长的体测记录还没人能破,我没破怎么了,有本事你去破。”

    “我没那本事,郁月城看着身材也很顶,他可以试试。”有人提议。

    关小北倒在自己座位上幽幽道:“可他不是Omega吗,怎么跟班长比啊。”

    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起哄吃瓜是一回事,郁月城是Omega这另一回事,他们的年纪不够成熟,也没到分不清开玩笑和戳人痛处的程度。

    这事儿Alpha们在更衣室里全部都知道,他亲口承认,学校的Alpha群里多少也看了几眼,其他人都是各种听说,还没人直接摆到当事人眼跟前来。

    就连一大半不相信的Omega这会儿也眼睛直盯着郁月城,有些愕然和失望,当事人还没说话,还剩下点隐隐的期待。

    郁月城长得皮相有点阴柔,但轮廓分明,身材高大,气质还一等一的好,丝毫不像个Omega,想半天也只能想出来个他比Omega还长得好看的描述。

    学校里不少的Omega和Beta都对他心存幻想,是跟方渡燃完全不同的类型,私底下都比较过好几次,争不出高下。现在这个校草男神级别的Alpha,忽然之间真的要成Omega了,谈资和欣赏范围都足足砍断一半。

    “我以前冤枉你了。”

    赵霖在一片寂静中跟躲回座位上的许烈阳咬耳朵:“咱们班嘴最欠抽不是你。”

    许烈阳深以为然:“我那是活跃气氛,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说着捂住眼睛摇头:“现场太血腥了,霖!我不要看,我害怕!”

    方渡燃站在讲台没有轻易散场的意思,视线滑过旁边的郁月城,然后落在关小北身上,感觉是应该治治这些嘴欠的毛病了。

    第二性别这种东西,似乎在他的生命里挥之不去,郁月城接手这一段,也免不了被戳伤。

    七班里的人他都熟悉,每个人差不多是什么性格,有的人即便没有真正的恶意,说的话也不中听。

    还在想要怎么解决一下不懂眼色的人,他不希望郁月城之后每天时不时就要面临这样尴尬的局面,对方就在他旁边出声应下来:“我是Omega。”

    少年脸上镇定自若,没被因此激动也丝毫不羞愧,嗓音清爽干净,举止得体大方,好像回应得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话却语出惊人:“但也不是不能和班长比,Omega也有职业运动员,不用把这个看得太重。”

    “……是吗。”关小北好半天才接上话。

    教室里尴尬的气氛突然增强,得到准确消息的同学们不禁失望,但郁月城的回答好像也不是没道理。本来大家都应该吃瓜,一部分Omega和Beta还要痛心疾首一番,一下子就被拉的,好像他突然变性这回事被掀了过去。

    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的样子,别人再往他第二性别转化这事儿上闹点什么,也就没劲了。

    “那你还真的很顶哈。”

    没人说话,关小北又画蛇添足地补补自己捅的窟窿,越补越大。

    这句话放在已经成为Omega的郁月城身上,没过两秒就变了个意思。

    他的腿又长又直,皮肤冷白,今天穿的制服西裤和白衬衣,肩宽腰窄的好身材一览无遗,被身上高贵的气质烘托,虽然很难想象这么高大的一个男生是Omega,可放他身上也不违和。

    身形清隽挺拔,搭上那张脸,他是Alpha的时候,很养眼,学校的Alpha里面也只有方渡燃跟他站在一起不相上下,能力也很厉害。他现在是Omega,那就……不得不承认,还是很吸引人,甚至还多了别的色彩。

    因为这么帅的全能Omega,学习体能样样拔尖,电影明星里也找不出来。

    “那得是多顶的Omega啊……”

    有人叹了一句,“幸好是配上班长,不然血亏。”

    “配你就血亏!说得跟变成Omega你就有机会似的。”立马被人怼回去。

    “玩够了吗?”

    方渡燃扫视一圈教室,目光凉凉的:“玩够了回座位。”

    上课的预备铃也打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回到座位上的同学还纷纷去看讲台上两个身高相仿,都格外养眼的少年。

    刚才起哄的“有一腿”,在郁月城承认自己是Omega之后,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损失掉一个Alpha男神,但学校里似乎要多一对与众不同、夺人眼球的AO了。

    “关小北,你眼睛往哪看呢?”方渡燃突然出声,走过去双手撑在课桌上完整挡住他的视线。

    “我就看看。”

    关小北又瞟了一眼,往座位里缩了缩,比了一根手指头出来:“就一眼。我没想到他真的是Omega啊,他上次直接把薛常胳膊都卸了,那视频我现在还有呢,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方渡燃垂着眼皮俯视,脸上一点不屑摆明了:“他卸薛常的胳膊,又没卸你的,你家住海边?”

    “我是生活委员,急用药品都是按班里的AO人数预备的,我关心一下而已。我听说他用得还是最高浓……”

    关小北嘴里这样说,心里没半点底气,说到后面方渡燃的眼神看起来像要吃人,他咽咽口水消声。

    “你不用准备他的,他需要什么,我来准备。”

    方渡燃稍微矮下头,让他听得清楚,沉声道:“你就把你的嘴准备闭好,别乱说话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新年万事胜意!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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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这节课你来讲?

    这节刚好是陈老的语文课, 教室里人都回来了,预备铃过去两三分钟了, 就要上课。

    方渡燃站在门口第一排的桌子上跟关小北说的话,周围那一小片的人都看着,关小北凑热闹凑惯了,郁月城第一次进教室的时候就他坐在第一排盯着人看,被噎回去还不长记性。

    “我知道了。”关小北拿课本挡住嘴:“我不提这茬儿了。班长,你别盯着我了。”

    “你怕什么,心虚?”方渡燃问。

    关小北身体往后靠, 背贴在后面桌子上:“你的眼神它好像在说要揍我。”

    “你从哪知道的?”郁月城也回座位了, 方渡燃问他。

    关小北:“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从面色冰冷的方渡燃脸上得到答案,自己也稀里糊涂:“我忘了听谁说的了,就有人在传, 我就听见了,开始大家都当笑话听的,这怎么可能嘛,都猜是哪个……那个、Omega,留在更衣室的, 谁知道他真的就是那个Omega……”

    回话的声音根据方渡燃的脸色, 越来越小,教室里不算完全安静,方渡燃在别的班都打听过有没有在瞎传难听话, 就自己班上他没管。

    想的是自己一个班的,也不至于有什么太过刺耳的东西, 因为郁月城是Omega这件事, 的确是无法反驳。但刚才那些人当着面谈论郁月城的身材、第二性别,说什么顶不顶的。

    是Alpha还好说, 也没什么,都是男生,但已经是Omega了。

    私底下聊天算是正常的,身边人都会聊什么样的Omega身材好,学校里谁谁谁身上有信息素,哪个明星什么部位诱人……连片都能一起看,这些话本来也没什么,Omega们肯定也私底下讨论Alpha。

    可当着郁月城的面,跟他也不是多好的关系,可以跨越第二性别的交情,这些话就不应该,方渡燃耳朵里听着就不爽。

    “我不管以前你跟谁传,你们Beta都住一块儿,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谁对他指指点点的,我带你们去校医院看看脑子。”

    方渡燃说完周遭安静的范围更大了,他不怕惹事的能力自己班的人比外班的人认识更强,在陈老即将踏进教室之前,他站上讲台拿板擦拍了一记。

    “啪——”地一声,刚好上课铃也响了。

    “我不想在我们的班里,公共场合下,听到你们当中的谁对其他人的第二性别有异议,更不想听到一些Alpha和Beta,当着当事人的面,对Omega应该是个什么样闲言碎语,就是夸人也给我往好了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别连小学生的讲文明懂礼貌都不会。”

    他基本把脑海里的名册挨个拿视线点了一圈,有些人还懵着,有些人在左顾右盼,还有的不声不吭也不抬头的。

    他笑了下:“要是这话刚好戳中谁肺管子了,那就是说给你听的。”

    “嚯!你这是要上课啊。”陈老等他说完,才抱着笔记本和教案从门口走进教室,“方渡燃。”

    “哎!”方渡燃把手里板擦往讲台上一扔,没慌乱,也没觉着自己做错了,但陈老一句话就把教室里的低气压破了。

    有几个坐在前排的女生笑出来。

    “这节课你来讲?”陈老走上讲台对他说。

    方渡燃被他好像有点认真的态度给迷惑了,不确定地说:“……您这话,真的假的。”

    “我看你讲得还不错吗。”陈老亲自动手在他面前把笔记本插上多媒体投影仪。

    这些活本来是值日生来做,但今天方渡燃刚好就站在这,许烈阳想上去,也一样摸不清陈老是不是生气了,这小胖肚今天有点狡猾。

    陈老调设备一边跟方渡燃说:“教案在这,今天来晚了,耽误大家几分钟上课的时间,下节课预备铃一打就要过来做好课前准备。”

    平时就没几个人听课,今天来这一出,所有人都盯着讲台上。

    方渡燃下意识就往自己的座位上瞅一眼,他的前排坐着郁月城,说不打算接着听课,要自己利用课堂时间进行学习的好学生,此刻跟其他人一样,都把焦点放在他跟陈老身上。

    “真让我讲?”

    他试着去拿陈老摊开的教案,幸好已经翻到今天要讲的位置,而且陈老是个在教育生涯上还一直保持初心,有追求的教师。

    就算是摊上他们这群语文也没几个人及格的班级,依然每节课事无巨细按条例写好时间分配和教学过程。

    应该是拿到一个老师手上都可以看着讲出来的详细程度,连课本上相应的题目和页码也挨个标注出来。

    “你拿着教案,站在讲台上,你不讲难道我来讲?”

    陈老刚才还跟他们在办公室闲话家常,这一下就把责任交到他手里,这是他今天短短的一早上第二次被动背锅。

    方渡燃一边也当真不下去了,站在讲台上快速看了一遍今早的内容。这节课学的是一片古文,陈老准备的充分程度是有点让他动摇,感觉自己好像也可以。

    就是话不太好听,这种话一般都挺刺耳的,老师故意拿来戳学生脊梁骨的。

    傻子才会当真吧。

    感受到自己座位那里有一束目光格外安静,他抬头,郁月城放在桌子上的手点点自己的课本,方渡燃立刻秒懂。

    老师跟他们用的课本不一样,陈老交了这么多年的书,有没有学生用的课本已经无所谓了。肯定已经烂熟于心,他还是要对着课本看看的。

    好吧,那个当真的傻子就是他。

    不管陈老是不是说真的,现在灰溜溜下场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回到座位把自己的课本从抽屉里拿出来,脑袋抬起头正对上郁月城向后看他的眼睛。

    大白猫蹲坐得端端正正,在他眼前看他的一举一动,对他歪脑袋,有点好奇还是期待?

    乖乖的。

    今天一直看着他,视线跟随着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心里面的不安定和怀疑突然就消失掉,方渡燃感觉自己有点抽风,郁月城一句话也没说,他就对着他的眼神笑了笑。

    明明都没底气,还游刃有余样的。

    就跟脸上在说看老子给你秀一把差不多,完全忘了前一分钟还在心里默领到一个大傻子的头衔。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高二七班的教室里,一个挂科的班长,对着陈老的语文教案,疯狂转动思维组织语言,去把条条框框变成自己的口语说出来。

    还好他从来不怯场,语言的组织能力都还在,得益于小时候的家庭教育,或者以前学习留下来的基础,说话不脸红也不结巴,一气呵成。屡屡对着教案的缩减条例变成自己的语言,也不用浪费时间去思考,做不到陈老那样的脱稿去讲,就堂堂正正地看教案对照书来讲,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认真站在台上讲课的时候,大方得体,身上那点随身携带的淡淡的不屑的气场,也因为他分得清场面摆正态度,从而减弱不少。

    从开始的节奏还有点慢,到后来视线已经能自如地在电脑屏幕和教案,还有课本之间顺利转换。

    他经过特殊培育的观察力高于普通Alpha,学习能力也在正常人的范围内,一向都不算差劲,加上陈老完善的前期准备工作,认真去思考就可以上手。

    从来没有一节课,班里的参与人数能有这么多,一到提问环节举手的人超过一大半,答案质量参差不齐的,但总能沾上边。

    课堂氛围也很轻松。

    大家抱着看笑话好玩的心态,都没想到方渡燃真把陈老一句话落实了,还讲得能行,起码都听懂了。

    他们的成绩本来就不好,能考个及格就不错了,主要都是不认真听,懒得学,就是玩。如果想要考试有进步,现在也用不着什么高大上的认识,能先把课本上简单的问题记下来就行。

    课堂时间到收尾的时候,趁同学们在抄笔记,方渡燃站在讲台上才发现,其实底下的每一个同学在干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中间两排自以为竖起来课本就不会被发现偷吃,有两个人听了一半就开始打瞌睡,又不想睡,坐在位子上头一点一点地在钓鱼,还有的在下面传话,写纸条,其实都能看见。

    他又看向坐在讲台旁边,把地方让给他的陈老,他知道今天的课应该是这么久以来,学生积极性最高的一次了。

    陈老的教案备得太细致了,但每节课都要面对下面三分之二的人睡觉,还一节课一节课地讲下来,可能由于他是班长,跟陈老接触的最多,对他的关心也总是及时,不管自己拒绝没有,都锲而不舍,心里没放弃过每一个学生。

    方渡燃突然有些真的想要把课学好的触动。

    想到这儿,高二课本上这些简单的东西,郁月城应该都能闭着眼往深里再讲个十层八层的,直接从人物历史背景朝代,讲到每个特殊句式出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多少次。

    刚才的时间不够,他无暇顾及,现在去看,郁月城也低着头在抄笔记。不过不是抄写在课本上,是在一个笔记本上。

    心有灵犀般,下面帅气好看的少年抬起头,额头前的乌黑碎发被窗户刮进来的一阵风吹拂动,像电影里定格的画面。方渡燃此刻有些后悔自己拍照的技术太烂,不能留下来。

    给了他莫名勇气,一直留着关注力给他的好学生开口说:

    “老师,我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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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得寸进尺

    方渡燃在讲台上呆愣一下才反应过来, 整节课从同学们闹着玩到能跟上翻翻书听课,没人还特意喊他老师, 郁月城如果现在不是坐在下面,他肯定要按在桌子上咬一口。

    他百分之一百是故意的!

    大白猫虽然温驯乖巧,但也是个能听懂玩笑话的,他想臊谁啊!

    方渡燃清清嗓子:“哦,那就这样吧。”

    教案上到这一步留下的时间就直接分配到下课了,他预估时间也差不多,教室后面的挂钟刚好到点, 下课铃打响。

    “下课。”他尽职尽责地演到最后一秒, 把手里的写字笔一丢。

    底下睡觉的几个学生率先站起来,跟着全班都站起来,把十二中的训练发挥到极致, 整整齐齐地立正、弯腰、低头,齐声照常喊:“老师再见——”

    “……”

    方渡燃站在讲台因这隆重地喊声怔在原地,大眼对着底下几十双小眼,纷纷沉默片刻,低声:“操。”

    “噗哈哈哈哈……”有人率先大笑出来, 气氛瞬间炸开。

    “陈老你看啊!快管管他, 老师上课骂人了啊!”

    “燃哥你别这样,你刚不是还挺正经的吗!支棱起来啊!”

    方渡燃绷了一节课,讲课的时候要立马上手好几头, 没心思顾及,郁月城刻意喊他就算了, 他八成还舍不得惩治, 别人就不一样了。

    隔着老远,方渡燃一把将白板擦掷出去, 精准砸中笑声最响亮的,让人躲都没处躲。

    视线留出来一部分分给他的座位,抬眼看过去,郁月城身形端正地坐着,也在哄闹的气氛里跟着笑了笑。

    方渡燃帮陈老把讲台的教案和笔记本都收起来,送回办公室。

    他好像有点享受这种看着郁月城在他能够到的范围内活动的感觉,一路上跟在陈老身后,也没忘记脑子里定格的电影画面。

    少年认真地抄写,黑发被风拂过,一抬头惊艳到四下无人,目之所及只能留下这一个人的身影。

    在他可控的范围里,鲜活地存在,会笑,会在众人里跟他建立起无形的联系。

    只有他们目光相接时,才能体会到彼此的与众不同。

    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真正的、干净的、鲜活地存在着,无论他在台上,还是在台下,只要他抬眼去看,就可以看到郁月城。还能看到对方也同样在回馈给他多一分的注意力。

    生活里多出来一个人,在他错手时填补他的慌乱,在他最深的秘密旁边没怨言地守护。

    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大动干戈去周全计划。

    从来不说大话,言出必果。

    能认真地看待他每一个小小的意见和问题。

    ……

    这样的人,谁都会被他吸引吧。方渡燃想。

    可现在只有他可以独享,只有他在人群里能和郁月城交换眼神,也只有郁月城在他眼里的一举一动让他享受。

    陌生的温柔喜悦让缚住心脏的菟丝花更紧一寸,细细的藤蔓在不断地新生,他尚且不知道这束花最终会开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

    想再多一点,时间、机会、命运、从大白猫漂亮的眼睛投来的注视,什么都能再多一点。

    “你底子是很好的,初一的档案还是重点班。”

    陈老在方渡燃放下东西之后叫住他:“现在才刚上高二,想学还来得及。”

    方渡燃发现每次只要他进办公室,总会在前脚要踏出门的时候被叫住,立刻拿手掌顶在另一只手上,标准的九十度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陈老,课间就十分钟,已经过去了四分钟,您都不肯放过我。”

    “我这不是看你还有机会,浪费了可惜。”陈老侧身对着他要走的方向。

    “机会?”

    方渡燃刚在心里滑过的字眼被提起来,下意识重复一遍,切实听在耳朵里又笑起来。

    “陈老,你这回真看走眼了。”

    方渡燃对着他,笑意松散:“高二七班谁都有机会,就我是最没机会的,感谢您这么执着,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这顶帽子扣地陈老一个激灵,连摆手:“得了啊,不爱听就不听,别贫。”

    “那我走了!”方渡燃关上办公室的门,背着身道谢:“谢了。”

    郁月城的第二性别传得很快,班里的人不说,全校的例会上也等于默认过,等大家缓过神来,有了时间,就有意无意开始关注起这个不同寻常的Omega。

    郁月城原本就是人群当中的焦点,只不过这次关注他的人从大面积的Omega,完美切换成在十二中人数居多的Alpha。

    方渡燃回教室,就这么一会儿,门口就多了一个外班的男生和女生,他看着面生,可能一学期都来不了一回的。

    女生的个子挺高,靠着走廊从教室窗户往里看,方渡燃从他们身边过去,鼻尖灵敏嗅到一丝同类的气息。

    ——这是两个Alpha。

    应该还有一个正在易感期,即便打过抑制剂也有残留的信息素在身上还没散干净。

    方渡燃转身进教室,怎么都有点不舒坦,人也没回座位上,直接走进郁月城身边的空位里,面向和郁月城反过来相对,脚尖一撑坐上课桌。

    身体能把郁月城几乎全部挡住,把窗外那两道视线完全隔开。

    “给你。”郁月城把上课写的笔记本合上递给他。

    方渡燃想说我用不上,郁月城一脸坦然看着他,话就吞进肚子里。

    拿过来随手翻开,郁月城的笔记跟他以前记得很不一样。

    没按照课本的顺序来写,而是区分好句式和要掌握的字词,单独分类写下来,跟市面上卖的那些考前速记一个意思。有些前面画了圈,方渡燃感觉这是要背下来的考点。

    这种规律的笔记,都要在上课之后二次整理才能罗列出来,因为课堂上都是按照课文的顺序来,东一个西一个,学习好的大概能在脑子里归类好,有点笨的会勤能补拙,还有第一次接触新课生疏的,都需要一个个重新梳理誊抄一遍。

    郁月城做这些从头到尾一个错字也没有划过,字是很工整的行楷,写得也比外面的教辅资料要简单明了。

    “你以前是不是从来不记笔记?”方渡燃问。

    “小时候会记一点。”

    这对郁月城来说有点久远,他回忆一下几年前用过的高中语文书:“很少,在课本上。”

    “难怪。”方渡燃说:“这东西是在你脑子里的吧。”

    郁月城:“不全是,我按考试的要求记得。”

    “奥。”方渡燃应了声。

    他算是比较聪明那类,刚才上课讲过一遍,又看过郁月城的笔记,要做题也不难,他记忆力以前挺好的。但是现在好久不用,感觉都生锈了。

    陈老说才高二,还有机会。

    他不明白自己去参加比赛,去考高分,究竟有什么意义。除了能让方正海更加狂妄自大,让他的实验得到自以为是的印证,对他本身来说,没一点好处。

    他的人生绑在那些数据和药剂里面,最不愿意碰触和涉及的就是这些。

    实验有了更好地发展,等他的只会更多的测试,更严格的条条框框去勒紧他的脖子,让他变成傀儡,创造更多令方正海兴奋的价值。

    方渡燃能到现在还维持住自我,一次次用加倍的精神力去平衡反常的易感期,被欺骗过、哄骗过,也失望过、抵抗过,还勉强能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分得清什么该做,大概多亏小时候根深蒂固的家庭教育和那点义无反顾往黑暗里踏的镇定。

    镇定地不要去想多余的没可能的事,镇定地闭着眼也只能往前走,多一天是一天。

    泥沼他爬不出来,也要死死扒着边缘不要掉下去,就这样维持下去,已经很好了,可现在种种氛围都推着他要做出改变。

    “你不喜欢?”郁月城看他脸上没什么神采。

    “没。”方渡燃合上笔记本,轻轻往他头上一拍:“挺好的。再接再厉。”

    “那练习册上的题,你不会的问我。”郁月城说。

    方渡燃:“什么题?”

    赵霖正对着方渡燃坐在座位上,有点无奈地好心提醒:“方老师,你上课布置的作业。”

    “啊?……哦我想起来了。”

    方渡燃被郁月城的目光看得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布置的,脑子离家出走了。”

    “我上课手机关机,不然帮你录下来。”郁月城说。

    “你还带手机来教室?!”

    方渡燃说完才意识到又被他调侃了,手掌托着郁月城的下颚抬起来,坐在桌子上低下头去四目相对,恶狠狠威胁:“行啊,长本事了,跟着笑话我。”

    郁月城脖颈拉长,条件反射喉结在他掌心里滚了一下:“第一次看到你上课那么认真,没笑你。”

    方渡燃的手心像被烫过似的,这个角度,能数清楚郁月城根根分明的睫毛:“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咳咳……”许烈阳在旁边扒拉一下他的手臂:“燃儿,教室呢,注意点影响。”

    方渡燃也下意识回他一句:“我又没亲他。”

    “卧槽,你先忍忍行吗。”许烈阳往教室前门递眼神,历史老师正从门口走进来。

    原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块,全因为许烈阳那句话看过来,还有几声不知死活的在拖着长声起哄“哦~”,当事人装作无事发生,收回手极其自然地喊了一句:“老师好!”

    正赶上铃声,方渡燃顺势跳进自己座位里,整整齐齐跟着喊上课,眼神时不时就往郁月城的身上飘。

    桌上放着郁月城给他写的笔记,他收好从桌兜里拿出来崭新的历史课本,跟随老师的进度翻书听课。

    太久没有听课的经验,历史老师讲课总爱讲到些脱离课本的知识来补充,喜欢听的就还能提高兴趣,方渡燃对培养情操不抱太大希望,他的目标是下一次考试至少及格一到两门,话都放出去了。

    不想听历史老师扯课外知识的时候,他就看看郁月城的背影,然后把课本翻回去顺便在课堂就把当天的知识点和之前的都背下来。

    他听课虽然不怎么上心,但印象还是有,一边背,一边拿笔划出来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你在看书?”赵霖发现身边安静的方渡燃动笔在课本上圈点,着实惊了一跳。

    方渡燃看他一眼不说话,等默念完最后一段,才说:“我还做题呢,吓不吓人?”

    说完从书下面翻出来练习册勾选当天内容的第一道选择题。

    赵霖看看他,再看看他正前方的郁月城,方渡燃的态度是有点反常。

    他以前就算再没事干,也只会把课本当有底色的纸来涂涂画画。郁月城来之后,他的脾气其实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他护着班里的利益,一样在对外班这样出手,不违和。

    可又好像有些变了。

    方渡燃不想为徒劳无动的事情太努力,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把开学到现在的内容给复习完了。

    郁月城很贴心,除了周一那一节语文课的笔记本,在看到他往课文上划重点的时候,第二天就把自己的课本送给他,里面划好了一整本书的重点内容。包括课后习题哪些需要背下来,也都用他惯用的方式圈上。

    他拿到这些东西,知道这是郁月城为他整理的思路,无端就不想浪费,想看清楚,于是难得在学习上有了良性循环。

    周五放学刚回宿舍他就往郁月城的宿舍里钻,敲开门对方已经换下校服。

    “你不进来吗?”郁月城一如往常把门口让开。

    “你要出去?”方渡燃问。

    郁月城回到床边换鞋,把椅子留给方渡燃:“我去见个朋友,你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方渡燃自从开学认识他之后,还没有过一整天见不到大白猫的时候,之前放假两个人都是一起同进同出,郁月城突然要去见朋友,他还有点不适应。

    也不知道是什么程度的朋友?

    “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方渡燃给自己添补一句:“我晚上想做套单元卷,让你改改。”

    “还有两节课没上,你都看过了?”郁月城没想到他这么快,平时看着也没有花多少时间。

    “差不多吧,我大致扫了几眼,内容不多。”方渡燃注意到他好像穿了新衣服。

    黑色的毛衣上没有任何装饰,把他雪白的脖颈衬托得更加优雅迷人,从袖口露出来的精巧手腕和修长的指节也抓人眼球,头发是换衣服乱掉几缕吧,打破掉平时的温顺服帖,简直帅气逼人……于是心里更加不自在。

    郁月城是不是见任何一个朋友都这么盛装出席,跟自己出去玩收拾得那么好看,去见别人也这样体面。

    “你今天挺帅的。”他反复看了几眼强调说。

    “是吗。”郁月城突然被夸,也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你喜欢我穿黑色?”

    “都行。”

    方渡燃直直看他一举一动,手指系鞋带的样子都离不开视线,边看嘴里还说:“你穿什么都帅。”

    郁月城隐约察觉一丝不对劲,方渡燃平时也看他,今天盯他目光有点不一样。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他绑好鞋带直起身。

    方渡燃一只胳膊支在椅背上撑着头,先摇摇,再点点头:“你在榕城也有朋友啊,我没想到。”

    “嗯,他过来有一阵子了,上次你见过,在高新医院。”郁月城毫不在意对他坦诚。

    “是那个跟我说过话的医生?”方渡燃猜到,仍旧发问。

    “是他。”郁月城对林镜遥介绍过方渡燃,但目前还没有把方渡燃带过去一起加深认识的打算,他们之间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是最好不要让方渡燃知道的事情。

    “你刚才问我学完没,是不是晚上不回来了?”方渡燃十分有默契地读懂他的婉拒。

    郁月城想了下:“大概后天晚上回来吧,明天我还有事。上午我有个老师这两天在榕城的大学上公开课,周末要去私下见一面,补补课。下午我妈妈应该就到了,也要一起聚餐,陪她逛逛。”

    方渡燃是有那么一点酸不拉唧,他自己觉得矫情,不好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泄漏了风声,郁月城一点没保留地全倒出来,给他抚平了。

    什么时候干什么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他感觉如果自己需要,郁月城是不是还要给他发个时间表?

    “你不用解释得这么细。”方渡燃说。

    虽然心里挺爽的,也知道这不太应该,郁月城没有必要向他交代自己的行程。

    “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郁月城把他手里的课本拿过来翻看。

    方渡燃听从他的建议,没弄乱七八糟的辅导书,只为高考试卷的话,抓住课本就够了,其他的什么所谓的拔高题,高考当中基本都不会出现,高考的试卷这么多年,全部考察的是牢固的基础知识和灵活运用的能力而已。

    方渡燃把自己背到的那一页折起来,郁月城在他身边去指着后面两课简单串了一遍:“……课本有点乱,你试试按照这个顺序记,跟后面的内容还能衔接上。”

    “知道了。”

    方渡燃拿过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突兀发问:“你要跟他在校外过夜吗?”

    “嗯?”郁月城意会到,照实说:“没有,我回家。我妈妈在学校旁边的小区买的那套房,我还没去看过,今晚过去看看缺不缺什么,她明天来方便点。”

    “那他会去你家吗?”

    方渡燃问完就想堵住自己的嘴再给自己一拳,从没想过他会是这种把得寸进尺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

    “可能会,到时候再看,他也还没去过。”

    那丝不对劲扩大了,郁月城犹豫着反问:“你也想去吗?”

    方渡燃也很懂礼貌,知道不熟悉的朋友家不能随便去,然后连连点头——郁月城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是没想过要越界,去郁月城在榕城的房子里观摩,但郁月城那个朋友也没去过,今晚就可以去,他知道自己认识郁月城的时间挺短的,也不想少了这一份。

    这种念头不能说出来,就跟他莫名其妙觉得酸不拉唧一样,郁月城越是对他坦诚,他就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我能去吗?”他胸有成竹地问。

    “能,等有时间,放假了我带你回家。”郁月城说。

    果然,大白猫没让他失望。

    方渡燃已经很久没听过回家的字眼了,方正海安排的那个房子不是他的家,郁月城这样说,他却一点儿也不排斥。

    “带我回你家啊?”方渡燃拿手指尖轻刮他的下巴。

    郁月城可能觉得有些痒,真像猫一样,稍微仰起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着他说:“嗯。去A市也可以。”

    方渡燃心里一动,手背蹭过他光滑的皮肤,想起来教室被许烈阳提醒的“没亲他”,又很快在想他其实对别的朋友也可以这样,朋友之间串门很正常。

    “他们可以这样挠你的下巴吗?”他问。

    这句话说出来似乎就很危险,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方渡燃跟其他人能玩得更疯,都是Alpha,骑着打往墙上怼都有。这些郁月城都是不会的,大白猫姿态高雅,不会胡闹,这是在对他亲近,信任他,跟他玩,允许他肢体靠近,可他拿到特殊待遇还不够,他小气的要命,这些给别的朋友也不行。

    他想让郁月城亲口说,不止在学校,是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他能碰,只给他碰,没有别人。

    自己不是他那些朋友,是有点不一样的存在。

    然后就听见……

    “不。”郁月城说:“我不习惯。”

    方渡燃:“习惯我?”

    郁月城:“习惯你。”

    方渡燃:“只有我?”

    郁月城黑亮的眸子看向他,澄澈无比:“嗯。”

    方才压下去的动容如投石水面的涟漪层层荡开,得到回应的独占欲能把方渡燃自己都侵吞。

    柔软纯净的大白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他无辜又单纯,心甘情愿地往凶险的领地上走,满足他一个又一个无理的要求,展现的善良全被他拿来得寸进尺。

    方渡燃要温柔地抚摸大白猫蓬松的长毛,不能吓到他,不要越界,却一时忍不下好奇心去多管闲事地干涉。对方仅仅抖抖耳尖,端正蹲坐在原地任由他靠近,为所欲为。

    还会交给他最妥帖的答案让他放心。

    方渡燃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捏郁月城的手指尖,只是碰碰他漂亮的指节:“好了,你去吧。我看书。”

    他感觉如果有一天,自己在放纵下想要的越来越多,那帮凶一定是这只大白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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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不后悔

    虽然拿到过703的宿舍钥匙, 但方渡燃还从来没有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呆在别人的宿舍里。郁月城前脚走了, 极其自然地把门一关,留下他在里面,熟练地就像这本来就是他俩的宿舍一样。

    方渡燃呆坐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这么一点儿不客气的真留下来。

    四处看了一圈,比之前来的每一次都要仔细,这是大白猫的窝, 他还挺想知道郁月城独处的时候在做什么, 有什么样的习惯。

    十二中的床上用品都是学校统一的款式,郁月城的床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宿舍的可用空间比他们宿舍空荡得多, 加上桌面上放的好几本全英文的书和一些大学教材,还有床上应该折成豆腐块的被子不那么方正,整体看不出太浓厚的个人色彩。

    郁月城的桌面也很干净整洁,不像搬走的路至安,书桌里面还贴了漫画。他只有笔记本还没有合上, 也没有开机, 这大概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习惯。

    方渡燃用审视的眼光去看另一个男生的宿舍——私密的空间,这行为本身就很冒犯,不过是郁月城允许他的冒犯, 把钥匙给他,把这样的权力给他。

    伸手触摸一下桌面, 他像郁月城往常一样端坐在书桌前, 顺手拿出来离右手最近的一本英文书翻开,里面有做过的注释, 跟郁月城说的一样,记笔记只记在课本上,这一页上面零星几个单词。英文单词的笔记也是英文句子,还有寥寥几句重点被划出来。

    方渡燃翻了好几页才能确定,郁月城是真的在学这本书,好奇心驱使他打开手机搜索,出来的页面也是国外的图书网站,他能看懂一小部分,可是词组的学术性都太强,组不出来句子。

    他用上机器翻译,才明白这是国外一所名校在社会学一类的专业里所推荐的阅读书籍。

    郁月城要留学吗?

    以他的资质和能力,应该早就去国内名校的少年班或出国深造了,少年班差不过十六七岁就可以进入大学,郁月城是有这个条件的。

    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这个年龄段,会选择来十二中?

    这个问题他还没见过郁月城的时候,许烈阳和赵霖就在他耳朵边闲聊过,他当时并不在意,现在看来,郁月城能按部就班地念高中,可能还要参加高考,家里应该是支持的,他有一个很圆满的家庭。

    但放着好学校不去,来十二中,如果就单单只为感受一下不同以往的校园风气,摆明就像是乖小孩在学业轨迹上的反叛精神。

    如果有一天,郁月城要回到他自己应该走的人生轨迹,走上正轨……方渡燃的思虑到此为止,他一贯不去想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

    现在模糊有了点矛头,又被他打下去。

    他存在的意义就应该是珍惜每一口能呼吸到的自由空气。

    坐在凳子上用郁月城的姿态翻过书,想着他上课的样子,把笔拿在手里转了两圈。

    郁月城的手指很好看,上课的时候看过一次他转笔,可以转十来秒,还是因为要写东西才停下来。

    “有什么是你不会干的呢?”

    方渡燃低声念了句。

    安静的宿舍里冒出他自己的声音,才发觉现在的状态有那么点瘆人。

    试图模仿房间主人的坐姿和用意在这里翻书查看,去感受他的视角和心情,还时不时嘀咕几句……幸亏这些郁月城都看不到,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房里要是有摄像头,把他的行为和自言自语都录下来,一定不像个正常人。

    跟有什么怪癖似的。

    既然房间的主人在这张桌子上学习,他也把郁月城的笔记本合上放进桌面的角落里,腾出来空间把自己的课本放上去,然后回自己宿舍把练习册和课本也拿过来。

    他在自己的宿舍里看书,许烈阳和丁羽总是大气都不敢出,原本普通的一件事,就变得特别突兀,对方是好心他接受起来也太不自然,所以他这个周都是在教室里写完练习册才回去。

    还好路至安晚上也会学习,不像是课本上的东西,都是些图纸和人体结构什么的,总归没把他显得独树一帜。

    也许是刚起了头,才让许烈阳他们另眼相待,但这种风头方渡燃一点也不想要,学生学习的本分成了格格不入和装模作样的成分,很别扭。

    他不需要装,也不需要去考多高的分,更不用给谁看。

    不过在十二中看书,是挺匪夷所思的。

    现在他可以把门一关,在郁月城的宿舍里,看书也好,做题也好,干什么都不奇怪。

    ·

    “月城,昨天陈叔叔跟你说的话你考虑了吗?”

    安靖吩咐司机停好车,拿上车里的几个装玩具的箱子回到雅海小镇。

    “我暂时还没想好,这个预科的名额不是我目前想学的方向。”郁月城走过长长的石子路,跟在她后面说。

    雅海小镇就是离青训十二中最近的花园小区,取的名字说是小镇,其实占地面积比十二中要大好几倍,楼房之间的间隔稀疏,都用成几倍的房价翻回来。

    没有海直接平地往下挖了个人工湖放在里面,植被占有率和十二中的绿化基本保持一致,但花样多多了,开花植物和一些可以观赏的果树种类也多。

    闹中取静,是榕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也是安靖特意为儿子安排的,买的房子也在离学校有近路可以走的那一栋。

    只是没想到儿子去十二中,真的就要去住从小没住过的集体宿舍,安靖把房子安顿好之后也被闲置,打开门还是崭新的装修模样。

    郁月城在这上面没有异议,装修风格就采用了类似家里的传统风格,红木家具居多,其他软装色淡,年轻化,结合得十分融洽。

    “夫人,这要轻拿轻放了。”

    司机跟上来把小玩具的纸箱子挨个按照大小放在门口:“里面听着好像有响动,您当心着。”

    “辛苦了。”安靖也看着他放好才吩咐:“今天没别的安排,你不用等了。”

    “好的,那我就提前下班了。”司机对郁月城也颔首:“小公子那我就先走了。”

    “李伯再见。”郁月城过来上学之后就没见过家里的司机了,之前在A市上学,走读每天来回几乎都是李伯送的。

    等人走了关上门,郁月城蹲下来把其中一个说在响的纸箱拆开,里面的礼物盒包装带上原有的无声铃铛果然掉下来一个,小心打开盒子看过之后,确定东西没问题,又轻轻地合上。

    “是那几只,没错的。”

    安靖在他身后道:“里面还有A市欢乐谷的邀请卡和周年礼物,就是不知道小燃现在长大了,还喜不喜欢去游乐场玩。”

    郁月城站起来说:“应该会喜欢。”

    “你们有一起去玩?”安靖很快就发现这点。

    “嗯。”郁月城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不算好的消息告诉母亲。

    “我来之后他带我去过榕城的一个人造滑冰场玩,他对这些还跟以前一样,点子也多,比其他人会玩,应该是愿意去的。只是,……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他说。

    “你上次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当是你们长大了,他是没认出你来。”

    安靖有短暂的惋惜,这是她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小时候两个孩子刚出生一起打滚,后来会说话了,方渡燃都是管自己叫干妈的,再后来两个孩子一起上幼儿园、上小学,郁月城原本可以早一年入学,也是因为板着小脸说想跟方渡燃凑对儿一起去学校,晚了一年。

    不止郁月城,她也一直没放下过。

    现在特意带礼物来看他,听到这些依旧不是滋味:“方家那会儿太难,小燃要是真想不起来,也不碍事,就当我是给你新朋友的见面礼。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能看到他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方渡燃没有主动去提起,郁月城单凭他放假不爱回家,都留在学校里,大致推断出他被亲戚带走抚养之后,也许过得并不是很愉快。

    这是种奇怪的第六感,没有依据,所以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等方渡燃自己愿意跟他交流。才十来岁家破人亡、失去双亲,是听起来就很难熬过去的事,他没有过要主动去揭开方渡燃伤疤的念头。

    “妈妈要尽快见他吗?”郁月城问。

    “当然要。”除了担忧,安靖还很期待:“你们就差了几个月出生,你长这么大了,妈妈当然也要看看小燃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长得很好,很……帅。”

    郁月城想用更多的话描述,发现自己的词语也有匮乏的一天,方渡燃在训练场上像灿烂的朝阳,阴天也遮盖不了身上的光芒。

    在他的眼里是散发魅力的存在,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词可以概括。

    他身边有很多的同龄人,他也见过很多厉害的人,但没有人可以跟方渡燃相比,他是自己小时候拉过手的订婚对象,都十岁了还相互抱着睡过一个被窝的小男孩,如今长大了仍旧是立在人群当中的焦点。

    “我的宝贝评价好高。”

    安靖很容易就猜出来儿子语言上的犹豫是因为肯定,不然不会是这幅表情,笑着问:“还在想要怎么娶他?”

    郁月城怔住,点点头。

    然后想替方渡燃辩解,又不太合适,就放小了点音量说:“他是个Alpha,不能娶。”

    “Alpha妈妈是没有意见,但不能有自己的小孩,可能爸爸会有些在意。”安靖说。

    郁月城早在知道方渡燃是Alpha的时候就意识到双Alpha要面临的是什么,是信息素无法在生理意义上的相互满足和需索,他不为自己的第二性别后悔,也不认为方渡燃是Alpha会改变他什么想法。

    不过能接受的人毕竟是少数。

    所以接着点点头,接受这个问题,也不急于反驳。

    安靖看到他来了青训十二中之后还在无声的坚持,换了话头说:“你知道,这件事妈妈是支持你的。小燃小时候我就很喜欢他,有些调皮,比你性子活泼,但是能带着你,跟你玩得来,他母亲茵茵也喜欢你,不然也不会走老一套的规矩给你们订亲。只是现在他都不记得你了,可能也忘你们以前的交情,你还要坚持吗?”

    “有些影响,但不影响我做决定。要是没有结果,我也不后悔。”

    郁月城口吻稍微郑重几分:“我等过好几年,等到没有后顾之忧来榕城找他一次,再晚一点,我其实有些担心他会认识其他人。”

    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最后只能做朋友,我也接受。况且我现在并不了解他,我和他都长大了,这是我靠近他的机会,也是我认清自己的机会。我也不希望一时莽撞或者去强求,但我要试试。”

    安靖想过自己从小就处事成熟周全的儿子不会单凭一腔热血就跟郁治书起争执,先斩后奏非来十二中不可,他是打心底里很喜欢小时候的方渡燃。

    这份纯粹的喜欢,她作为母亲是支持的,谁都有自己的初恋。但小时候的初恋没能一起长大,他们时隔几年不见,人会变,环境会变,心肠不会变坏也多少会有不合拍。那份喜欢能不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还是未知数。

    抱着去找小未婚妻的念头,郁月城义无反顾去了榕城,了却自己的心愿,直到今天面对着面,听到这番话,她对还未成年的小儿子,终于有点青出于蓝的感受。

    郁月城比她想象的还要理智,知道小时候的喜欢,现在需要重新去认清,也知道要趁早抓住自己想要的人。

    “你爸爸低估你了。”安靖说:“他是个榆木脑袋,还以为你是叛逆期迟到了。”

    也只有作为伴侣的安靖才会说自己在学术界名声享誉内外的丈夫是个榆木脑袋,郁月城想了一下:“爸爸也没错。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他的安排。”

    妈妈无条件地支持来榕城,让他从某方面来说有些惭愧,所以他接着表态:“预科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

    “让你考虑的点是小燃吗?”安靖来这里看他们,也想要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郁月城垂眼,他不会撒谎,在这件事上面也不想去狡辩遮掩。

    预科的重要性自己也知道,沉默片刻,开口道:“不全是。我有在国内念大学的想法,的确是跟他有关。但我目前拒绝去念预科,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未来的发展方向,我跟爸爸提过,物理研究不是我迫切想做的事情。”

    国外名校的研究生预科,通过申请和几次考试才可以拿到,是用来选拔顶尖的优秀人才的,本身在国内的名额就只有个位数,近年来越来越难。

    郁月城曾经小学和初中就不断参加比赛,把能拿的国际奖项都拿过,现在能参与的最大的年龄段已经没有含金量高的奖牌没拿过了,简历非常优秀。

    以至于高中时期成为他的空档,成为他所说的机会,让他能有目的地去转学。

    之前寒暑假时间去参加的面试成绩刚出来好消息,郁家都很希望他能去念,一年的预科考试通过可以择优直接进入研究生的学习。

    是对他来说,比国内要好很多倍的机会。

    “预科可以推迟入学,也可以优先获得转科目的资格,这些都可以变通。”

    儿子很理智,也有不理智的时候,安靖一针见血地接着说:“看你们现在的情况,做打算是有些为时尚早,但如果小燃日后跟你在一起,你会因为他放弃预科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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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余辉

    方渡燃连着两天都在郁月城的宿舍里, 周五晚上做完卷子之后就把自己的电脑搬过来,第二天坐在郁月城的书桌前把之前从陈风雨那收到的高清大文件包全下载下来。

    本来打算挑上两张脸部特写出来, 挑来挑去总觉得不够有感觉,只是脸部的特写好像除了好看以外少了点氛围感,他想要画点有情绪的东西。

    好看谁都知道郁月城好看,他想勾勒出他印象里大白猫的样子。

    一百多张照片删掉镜头抖动和不合格的,也还剩下五十多张,他挑的比陈风雨细,留下的却比他们多多了, 他不需要每一张都多么完美, 只要能记录下大白猫的生活习性,在他眼里都是合格的。然后新建文件夹弄了个猫的表情放在文件名上面。

    经过这么多照片的洗礼,自己靠印象在速写本上试着画草图。

    手机里消息弹出好几遍, 他头也没抬,等短信提示音响起,他才翻开。

    郁月城-等你回复。

    方渡燃手边一堆废纸,把错过的消息打开,才发现一半都是郁月城的。郁月城在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他想……

    不对。

    是他妈妈想请自己吃饭??

    手里夹的铅笔掉下去, 他看看自己速写本上正在勾画的少年身影,聊天界面上接收到对方母亲的邀请,方渡燃隔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心虚。

    他妈妈要是知道自己把她儿子放在那种不同寻常的特殊的位置上, 这顿饭自己可能就吃不到了。

    正在犹豫,手机短信里收到几张图片, 下面附带一句“这是我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

    图片上是几个礼物盒子, 有大有小,礼物盒的底色是宝蓝色, 暗纹很梦幻繁琐,是一些尖顶的圆形的小城堡、独角兽、花车等等,扎礼物盒的彩带上面也有刺绣上去的Logo。

    有点像中世纪的风格,玻璃橱窗里那些精致的……方渡燃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种反差感是什么。

    这些就很像童话里小孩子会收到的节日礼物。

    自己已经超出这个年龄范围,可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儿童玩具,大概是非常精致、品质超高的儿童玩具?

    他想起来郁月城送给他宿舍钥匙用的是自己设计的对戒盒子,有那么一点不妙。

    方渡燃-这该不会也是你家自己……?

    郁月城-嗯。是我妈妈在A市的欢乐谷里发的周年庆礼物。

    欢乐谷啊,那就不奇怪了,那是游乐场,就算是成年人也有自己童话乐园。

    方渡燃没去过,但也知道,许烈阳带女朋友都去过好几次,的确是很梦幻的地方,回来带一堆周边,小孩子和大人都愿意去玩,他们还出了一系列玩偶的动画片。

    A市的欢乐谷是国内最大开的最早的一个,榕城没有,其他几个一线城市里才有。

    原来这是他家的。

    再看看礼物图片,方渡燃就不再觉得违和。

    方渡燃-你妈妈给每个小朋友都发礼物吗?

    郁月城在那头想了想,这两个都是安靖刻意给方渡燃和他自己留过的一份,定制版,发行量少,说谎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要为这个说谎,他措辞一两分钟才回复。

    郁月城-给她喜欢的小朋友才会有。

    方渡燃-还没见过我就喜欢我?

    郁月城-见面礼。我转学过来,你跟我关系最好。她会喜欢。

    为了加深可信度,郁月城还特意加上一句-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

    方渡燃-早餐店那张?-

    我都没看过,你就给你妈看了,侵犯我肖像权啊?

    郁月城-……那我现在问你要一个肖像权行吗?

    方渡燃-傻。

    好骗死了。他在这头嘀咕。

    心虚这会儿才稍微消除掉,他是很想在自己的范围里把大白猫圈起来,不让任何人能伤到他,这一点上,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只要他维持这个心态,不要把自己对一个Alpha有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给表现出来,一切都万事大吉。

    立刻把速写本合上,把现场都打扫干净,还把揉成团的废纸直接带走,眼不见就当它现在没有发生。见面礼都为他准备了,不去就太矫情了。

    干脆不推脱直接按照郁月城发的地址过去,还拒绝掉对方要派人来接他的安排。

    距离不远,但他为了快一点赶到,在学校门口租了辆自行车抄近道去收到的位置,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面。

    ·

    “怎么了小燃?”安靖把桌上一个煲汤特意推到方渡燃的面前。

    对方没什么反应。

    郁月城在桌子下面碰碰他的手背:“是没有喜欢的菜吗?”

    “没有,不好意思阿姨。”方渡燃从进门之后的震惊中缓过来,站起来先给安靖盛了汤,再给郁月城,最后才给自己舀上一小碗。

    郁月城和安靖都看着他,方渡燃一口气把热汤喝了一半才说:“都是我喜欢的菜,没有不喜欢的,就是有点惊讶。”

    “那就好。不着急,慢点吃,厨子还在里面,像加什么菜就说,就当作自己家一样。”安靖放下心,方渡燃的眼睛长得跟已故的廖茵茵很像。

    都是琥珀色的瞳仁,头发也不黑,很明显的深棕色,这些共同点让她即便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也一样倍感亲切,还依稀能看出来小时候的影子。

    对面的少年点点头:“谢谢阿姨,让您费心了。”

    郁月城发现方渡燃的行为很有礼貌,但好像有心事,或者是有些拘束,跟他平时的大气不一样。

    于是他也替安靖解释说:“本来妈妈想过我们出去吃饭,联系上两个榕城里的有特色的馆子,早上开始预约都晚了,所以请到厨师来家里做饭。她很看重你的。”

    正在低头吃饭的方渡燃拿筷子的手一顿,再点点头,然后朝郁月城笑了下:“在家吃饭肯定比在外面好,我知道阿姨的心意,下馆子什么时候不能去?”

    他转头对安靖说:“下次我带阿姨去榕城的馆子,这边城区最近几年都大面积改造过,有风味的当地饭馆不好找,很多名气大的店就只是招牌好听。”

    “好啊。那等你带我去。”安靖顺便问了句:“你老家也是这里的吗?”

    “不是。”

    方渡燃突然有些害怕她会接着问到自己的家,先一步说:“好多年前搬过来的,那会儿年纪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安靖听出他委婉的拒绝,不再追问,她只是想知道这孩子这些过得好不好,现在的确还没到时候。

    一顿饭真成了纯粹的吃饭,郁月城今天看起来心情还很好,不断地给他夹菜,郁月城的妈妈也对他很关心。方渡燃在中间反而话没那么多了。

    他开始以为只是去他家汇合,然后转战去酒店餐馆什么的,没想到来凭身份进入小区之后,来到楼下就被郁月城接回家。打开门迎面而来是饭菜的香味,还有亲切的家长,一大桌子热腾腾得美食等着他,全部都是他爱吃的。

    他从没跟郁月城一道道地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但就是每一道菜都是让他发馋的。

    如果是巧合,这种巧合未免太过温柔。

    方渡燃没有应付长辈的经验,方正海不算个长辈,在他眼里连个人都算不上,唯一能搭上边的就是唠唠叨叨非要跟他拉进心灵距离的陈老。他是不可能跟陈老的家庭扯上关系的,也不会去别人家里。

    可是现在他来到郁月城家里,前天还在说能不能去他家,现在好,一步到位。

    不止来了,还直接见家长了。

    家庭氛围在他生命里是缺失的东西,如果有记忆,他还能记起来小时候母亲是怎么爱他的,但他没有,强制分化之后对他的神经影响太大,具体的东西都忘掉了。

    现在郁月城家圆满的亲子氛围就在他眼前,他还身处其中,总觉得自己也在这团温暖的气氛边缘接触到一丝热度。

    一家三口,加上现在的方正海,只有他的母亲是爱过他的,现在属于他的太阳落下山去了,不会再升起,回忆一片混沌,自己也看不到,现在却从郁月城他们身边照到余辉。

    大白猫的长毛真漂亮,太柔软了,他的家也很温暖,方渡燃被关在笼子里,也可以透过厚厚的冰面看到外面的模糊的亮光。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安靖总是想多看他几眼,口吻柔和道。

    “哪里像?是男孩吗?”方渡燃下意识这样觉得,然后发现朋友的话,年纪差距有点大。

    “不是。”安靖道:“是我一个闺蜜,很好的朋友,她要是有孩子,也是你这么大了。你的发色和眼睛很像她。”

    方渡燃笑起来,隐隐约约露出虎牙的小尖:“难怪郁月城说阿姨喜欢我,那我就来承担这个重任了,阿姨可以多看看我。”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一般这个瞳色,头发都不黑。”

    “不黑也好看的,很帅气。”安靖说。

    方渡燃有时候觉得郁月城的妈妈看起来太年轻了,只看脸像个大学生,就是衣着打扮让她成熟一些,但看向自己的时候,身上属于长辈的视线很清晰。

    好像是在看什么关系十分亲近的晚辈一样,这比之前见郁月城的大伯感觉还要清晰,他们仿佛不是陌生人见面,而是非常熟稔的关系,这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同学的家长。

    他把这个缘由归结于自己对这样的亲情太生疏,对家庭关系也没有参照物,所以过于敏感。他甚至还有点想要放松身心去接纳。

    “郁月城才帅呢,黑头发好看。”

    说着就看到被点名的郁月城抬起头,他想也没想往大白猫的脑袋上摸摸柔顺的发丝:“我喜欢黑的。”

    平时在他面前勾勾手指也不会脸红的郁月城,居然这时候当着家长的面耳根浮现薄红,在透白的皮肤上呈现出淡粉色。

    ……这就,不对劲了。

    放平时他看着就高兴,非要逗几句才行,可这会儿是在他家的饭桌上,这不能瞎脸红!

    方渡燃当即去看对面坐着的安靖,生怕这点不对劲被看出来,意外的是安靖完全没有自己儿子被冒犯的意思,还朝他笑了笑。

    方渡燃立马咳了声遮掩一下:“商业互吹。”

    郁月城在旁边笑了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尾微微上翘,察觉他视线也没收敛,还点头重复一遍:“嗯。商业互吹。”

    先前矜持的气氛散开,方渡燃把左手放下去,在桌子挠他膝窝报复回去。

    郁月城的家里有两个客房两个主卧,安靖早早地去了其中一间休息,让他们自行安排,卧室的门一关,方渡燃跟郁月城对视了好几秒。

    方渡燃伸手往一间客房指:“我睡这间。”

    “嗯。这间里面有浴室,淋浴。”郁月城怀揣诚意道:“你要是想泡澡,可以去我房间。”

    “什么?!”方渡燃提高音量,下意识往已经关上门的主卧看。

    “这房子隔音标准很高,比学校的还高十倍。你在这里唱歌也行,不用收着。”郁月城以为他是怕吵到安靖,好心提醒。

    方渡燃对上他的纯澈的眼睛,怎么都觉得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故意戳他。

    这不对,大白猫心思很单纯的啊。

    “你要是害怕,也可以跟我睡。”郁月城又说。

    “……”这下方渡燃确定他八成就是故意的:“又泡澡又睡觉的,你是不是就想跟我在一块儿?想把我骗去你房间?”

    “嗯?”郁月城说:“不是骗你。这房子装好之后一直没人住,客房里东西少,比较冷清。”

    原来是这样,方渡燃暗自松口气。

    庆幸现在客厅的顶灯被关了,不然差点就要被郁月城看出来不对劲的人是他了。那话怎么说来着,自己心里有鬼,才看别人不对劲。

    郁月城怎么可能骗他干什么,是他自己想去摸大白猫的毛,吃饱喝足还一下子承受这么大一团暖洋洋的慰藉,想抱着大白猫给他疏疏毛,捏捏脸。

    今天这些都是郁月城带给他的,要是可以,他都想把大白猫狠狠抱一下,然后整个塞进被窝里。

    这种心思绝对不能被看出来!

    本来是脱离掉那些绮丽的幻想,只想挨着他,现在被戳破,他直面眼前这个巨大的诱惑。可以去他的房间,用他的浴缸,睡他的床……

    被隐藏起来的暧昧绮思又在开始偷偷地发芽,生长。

    这种邀请太赤.裸了,就像许烈阳以前说的,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和对方呆在一块儿也会高兴。

    他和郁月城就没想过非要做些什么,他分得清幻想里的欲.望和现实,可他会因为占有郁月城的空间感到舒坦,把他的地方染上自己用过的痕迹让他满足,还可以去看到郁月城生活里更多的细节。

    大白猫的监护人刚关上的主卧门还在自己身后,让他成倍精神起来,在心里把自己用力掰回来,这可是在郁月城的家里,不是在宿舍也不是在外面,不能胡来!

    “我不怕冷清。”方渡燃说得斩钉截铁,走出大义凌然的气势,头也不回进了客房把门一关。

    一个小时后,郁月城泡完澡换上睡袍躺下来,把房间里只预留上昏黄色的小夜灯,空气里有稀薄的冷香,是他从浴室里带出来的。

    床比学校大几倍,枕头也舒服,智能家居系统放出轻缓放松身心的钢琴曲,一切都恰到好处。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亮起来,是手机号来的短信,传统的交流方式。

    方渡燃-给我开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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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这算吻吗?

    方渡燃-给我开开门。

    郁月城从床上坐起来, 主卧里铺满长绒地毯,踩上去脚感绵软, 没有开顶灯直接走过去打开门,方渡燃果然在门外站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枕头,跟他平时的危险气场偏差过大。

    “Hi!同学。”

    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方渡燃禀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人就不是我的心态朝他招招手,肯定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客房是有点冷清, 所以我要和你一个房间。”

    然后视线就停在郁月城的睡袍上,他还没见过郁月城穿这样……可以显露皮肤和身材的衣服。

    瓷白的肌肤不被昏黄的光线所埋没,脖颈的线条优雅漂亮, 锁骨中间的凹陷处有清晰的投影,再往下,胸膛在衣襟当中露出来一小片,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他一点也不瘦弱,这张脸的迷惑性太强了, 凭开学在校医务室看过的腿, 就能推断这底下肯定有强劲有力,分布流畅完美的肌肉。

    方渡燃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点不礼貌,当即垂下眼, 就接着看到面前少年笔直光.裸的小腿,正光着脚踩进地毯里, 肌肤比地毯上浅色的长绒还要白。

    空气里有若有似无的冷香同时从打开的房门口散出来, 清透味道让方渡燃吸了吸鼻尖,瞬时熟悉的香味窜进鼻腔。

    是郁月城信息素的味道。

    “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你要……洗澡吗?”他站在门外问。

    “我洗完了。”郁月城坦然让他进来,还把房门关上。

    方渡燃听见身后落锁声,自己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他抓一把怀里的大枕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算真的该担心,也应该是郁月城该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大白猫这么放纵他,浑身精致的长毛会不会因为太柔顺而总有一天被疯狂蹂躏。

    让自己平心静气走进来,方渡燃立刻体感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几乎可以环绕四周,清新的味道将他包裹起来。分明很淡很淡,都能被他准确地捕捉到。

    是不是他的感官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太高?所以这点味道也会被他成倍地发掘。

    以往宿舍里那许烈阳和丁羽的易感期他也没这么受过影响,闻到也不会起反应。同性在易感期的信息素其实并不容易被接纳,能和平共处不起争端就是最好的关系。尤其是Alpha,易感期的攻击性太强。

    然而郁月城跟他一样是Alpha,信息素就可以被他很容易地接纳,还好闻到因此陷入绮丽的梦里。

    他甚至突然想到,如果郁月城的易感期来了,不打抑制剂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他这么严谨的人,信息素也会爆炸吗?会难以自控地有情绪反应和生理反应吗?

    感受萦绕鼻息的清透冷香,他还危险地想要去郁月城的易感期也闻一闻。

    “怎么不进来?”

    清越的声音冒出来,打断他的危险念头。

    正背对他在整理被子的少年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摆在什么位置上,方渡燃站在门口,为这样的开端进退两难。他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郁月城这么的……不同以往。

    姿态闲适,泡完澡,光着腿,睡袍的衣襟敞开的程度,跟平时在学校把衬衣扣子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状态截然相反。

    身上漂浮着信息素的冷香也能勾起不太礼貌的想法,比如刚刚那个想观看易感期的坏念头。

    按照礼仪来讲,他也是个Alpha,他们俩睡一睡并不会怎么样,可那是郁月城啊,方渡燃根本没办法把这只大白猫跟其他的Alpha混为一谈。

    要进来的是自己,现在迟疑的也是自己。他低头往枕头和身体中间看了看,这个睡衣,质感太好了,万一他有个什么自然而然的生理反应被发现,岂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

    郁月城还是他性幻想的对象,这也没法在现在这么恰如其分的情景下暂时遗忘掉。

    “那我进来了?”方渡燃问。

    郁月城整理好被子,回头发现方渡燃还在门口:“直接进来吧,不用脱鞋。”

    方渡燃听完就往他精巧的脚踝上看:“你就不穿。”

    “地毯是干净的,你叫我,我就先去了。”

    郁月城为他整理床,还细致地扫清他任何的小顾虑:“你的拖鞋也是干净的,都是新的。昨天有家政过来清理过,也消过毒。”

    “那我就踩了。”

    方渡燃抱着大枕头走过来,总时不时看看郁月城的脚背。好在房间有恒温系统,不然这个天气,是会凉的。

    “其实你不用带枕头,我床上有。”郁月城指指床头两个躺四个人也绰绰有余的宽枕头。

    方渡燃一眼看出这床也是最大的双人床,给郁月城安排这样的主卧,是想到他也快成年,会有自己的伴侣吧。

    “在看什么?”郁月城问。

    “没事。你、我好像闻到你信息素了。”

    方渡燃往他身边挪了几步,冷香没变得更明显,但确实是他身上散发的。

    “我泡了澡,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洗的时候浴室门没锁上。”郁月城说。

    人对自己的信息素都有些顿感,他能闻到,但并不强烈,大概过几分钟就可以散去。

    看方渡燃的样子,他犹豫道:“大概飘出来一点,或者我身上带了点,影响很大吗?”

    “没有。”方渡燃矢口否认。

    绕过床率先占领长沙发,大大咧咧往上一靠,再次表示:“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也是Alpha,有什么影响的。就感觉挺好闻的。”

    郁月城在自己房间泡澡,放松身体从毛孔里渗出来一点当然是正常的,如果在完全放松身体还很舒展的情况下,也没有信息素的香味溢出来,那才不正常。他对信息素的自我管理已经很克制了,是自己的意志动摇,对方是个跟他一样的Alpha,也能不同寻常觉得味道好闻。

    比那些香甜绵软的Omega还好闻,方渡燃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劲。

    “你是想跟我睡,才过来的吗?”郁月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一句。

    这不是第一次跟方渡燃睡一张床,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更何况方渡燃还都忘掉了,今晚算是他们长大以后共处的第一晚,心里多少都有点期待。

    方渡燃听到这个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怀里的大枕头也没放下,对面这只赏心悦目的大白猫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但促使他当面反悔的主要原因其实是……

    “如果我说,”方渡燃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认真,“我其实是因为怕黑,所以过来,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出息?”

    “房间很黑?灯不亮吗?”

    郁月城把本来就没陷下去多少的枕头重新弄得整整齐齐,也跟着过去坐在他身边。

    “也不能说是怕黑。”

    方渡燃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这会儿想掩饰也只能用眼睛随便看看地毯上浅色长绒上的花纹:“我不喜欢空旷封闭的地方,客房是有点冷清,我没想到里面那么大,除了床和桌子,几个摆件,什么也没有。”

    之前他只以为是主人家的礼貌用语,客套话,普通的冷清,装修好了没人住,没人气,结果进去当时就倒吸口气,房间门一关,这种场面让他回想起在笼子里被关起来的样子。

    因为能砸能打的全让他砸光了,手里的都是自己的血,后来再关起来连能砸的东西也被方正海清空。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开了道小洞可以送针剂和食物推进来的桌子,墙面上全是抓痕和砸出来的坑。

    他毁过灯泡,本来就在地下用来锁住他观察的实验房间更加没光亮,笼子特制的合金门他掰不断……

    这种东西他不应该怕的,他是从那里千锤百炼出来的。

    可刚才扑面而来的即视感让他不愿意待下去,他知道这里有个可以让他放心的人,这跟以前孤立无援不一样,他就过来了。

    看到的温馨主卧和主卧里蓬松柔软的大白猫都让他惊喜,又有点不敢靠近。

    郁月城的房间目测比他的客房要大上一倍,因为满满当当,地毯、长沙发、唱片机、电视、藤椅等等,什么都是舒适的,关键是郁月城在这里,他就能安心很多。

    那些黑暗的东西就可以一股脑被他甩在脑后。

    “客房是没好好布置,主卧也是我前天晚上过来添了些东西。”郁月城把他脑袋上翘起来的几撮发丝拢下去:“你喜欢就睡在这里吧。”

    一向是自己挑逗大白猫,突然翻过来被安抚,方渡燃牵起嘴角笑了下,看向他道:“我是不是很矫情?”

    没等郁月城回答,自己先反省:“唉,没想到Alpha还怕这些,有点丢脸。”

    郁月城捏捏他的手指尖:“谁都有怕的东西,Alpha为什么不可以怕?”

    这是对方每次让他放心都会干的事情,指尖被捏住,方渡燃也反过去捏一下,还要挠挠手心。

    “我不应该怕的。”他垂眼在挠大白猫的手心玩,声音却轻轻的,像说给自己在听。

    郁月城没听清:“嗯?”

    对方不说话,郁月城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之后,没有追问。

    方渡燃抽手往他脖子上一搭,跟平时一样,接着侧身抱住他的后背。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大枕头,这拥抱显得有点别扭,也因此方渡燃要用点力气才可以抱结实。

    要满满当当的,整个都抱住。

    “完了。你知道了我的弱点。”他脑袋搁在郁月城的肩膀上说。

    “十二中校霸的弱点吗?”

    郁月城抬手顺抚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不急不缓。

    稍有沉静的气氛立马变了些,方渡燃知道他是在化解自己的情绪,这种安抚好像他才是需要保护的小动物。自己明明应该是让小动物害怕的凶猛野兽才对。

    别人都不会顾及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易感期暴躁也都离得远远的,只有这只大白猫才会默契和贴心,任何时候都暖和得不得了。

    真应该早点来找他,那一个小时也不应该等过去。

    “是。校霸的弱点。要是传出去,我就把你当场灭口。”他松开手说。

    “好。”郁月城应和他。

    方渡燃看到乖巧蹲坐的大白猫在抬起头朝他眨眼睛,抬手往郁月城的脸上捏了一把,手指再逗逗耳根。

    “你睡床吧,我睡沙发。”他说着脱了鞋往沙发上一坐。

    郁月城直接拒绝:“我把床给你,我睡沙发。”

    “我不能干鸠占鹊巢的活儿。”方渡燃有理有据。

    目光扫向他睡袍底下露出来小腿,他脚背也挺好看的,还是不要睡一起了,说不定睡着了就踩一脚。大白猫刚安慰过他,他更不能在他家里动歪心思。

    枕头往沙发上一放,他拿脚踢踢郁月城的腰,把他往沙发外面挤:“快点,我要睡觉。”

    郁月城挨了不轻不重几下,握住他伸过来的小腿往地毯上放,想让他坐起来,难得跟方渡燃坚决唱反调:“你本来就没睡好,去床上睡。”

    方渡燃不想跟他持续地相互谦让,这太不爷们儿了,郁月城拉他的腿,反而让他缩开,不敢再动手动脚。

    “我必须睡床?”他问。

    “嗯。”郁月城说:“这是单人沙发,太小。”

    “……”方渡燃心一横,鲤鱼打挺从沙发坐起来,跟郁月城一样光脚踩着地毯,大步朝床上走:“行。睡!”

    往床上果断大气地占据一半位置平躺下去,他沾上枕头就知道这是郁月城睡过的。

    枕头上还有淡淡的洗发膏的香味,跟郁月城身上的信息素冷香不一样,他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而且他也喜欢用这一款洗发膏,因为是味道很淡的木质香,还挺巧。

    转过脸盯着郁月城,方渡燃一句一顿地命令道:“我睡,你也睡。我不睡沙发,你也不能。”

    郁月城坐在原处看了他几秒,然后起身过去,那个被方渡燃带来的大枕头被孤零零地留在单人沙发上。

    躺好之后,他还特意伸长手臂越过方渡燃的身体把两边的被子都放平,一举一动都很绅士,没一点逾矩的行为。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鼻息都洒在他手臂上了,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他跟郁月城现在躺在一张床上,这怎么也很难完全放松下来。他有点兴奋,还有点克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憋屈。

    一大床被子足够盖上两个人,中间空出来一道二十多公分的空隙,像是楚河汉界。

    郁月城越正经,就把他脑子里那点不该浮现的幻想衬托得越过分。

    “你刚才,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吗?”小夜灯也被方渡燃关掉,郁月城在睡觉前小声问。

    同时在被子里用手心摸在那道空隙上,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睡觉,有点不可思议,对安靖昨天问过的那些话也有了更清楚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方渡燃反问。

    失去唯一的光线,他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睁开眼,试着去看郁月城有没有闭眼睛。

    太黑了,看不见,只能装作自己先闭上眼。

    郁月城的声音传过来:“你宁愿自己睡沙发。”

    这音色跟空气里就快要散尽的冷香一样,低低的,像睡前的耳语,清爽干净的少年气仍旧挥之不去,就是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方渡燃觉得这么好的一只大白猫,开始胡思乱想,这样很不好,不行,他不容许!

    所以没先说话,而是身体力行地挪过去,直到大腿碰上郁月城的大腿才停下来,然后抬起手臂揽了一下郁月城的腰。

    “没不想跟你一起。”他说。

    楚河汉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方渡燃靠近的体温,和脸侧洒上的温热呼吸,腿上能感觉到的碰触。

    “嗯。”郁月城没有动,小时候的方渡燃也喜欢这样抱着他的手睡。

    他横贯几年的时光道:“晚安。”

    方渡燃用沉默表示自己睡着了,在心里默默数到五百多只羊,偷偷睁开眼,数得自己也困,还没忘想看看郁月城睡没睡着。

    适应黑暗后,面前的事物逐渐清晰,他发现大白猫正安静地被他圈在怀里,平躺的侧脸因为光线弱,肤色看不真切,就愈发突出他深邃的轮廓,有线条起伏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漂亮的唇峰……

    似乎只有自己有机会发觉他真实的样子,看到他不止因肤色过于白皙细嫩而稍显阴柔的面貌,还能近距离和各种场景下,都欣赏到郁月城骨骼的轮廓非常明了帅气,身体的力量十足,是个强大的Alpha。

    睡着的样子好安静,不磨牙不打呼,乖乖的,郁月城是不是连睡觉都记得自己是只尊贵典雅的长毛猫,不可以毁掉形象。

    多换几个场景掌握到这些样子,并没什么好骄傲的,也不会有人为他喝彩。

    可方渡燃就觉得他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别人没有,他有。

    独一份。就是高兴。

    揽住的少年腰身劲瘦,他本来只是表示一下自己没有排斥他,没有不想跟他一起睡,不希望他误解,手臂搂上去就不想放开,只能装睡数掉五百多只羊。

    还好郁月城真的睡着了,值了。

    方渡燃看着看着,一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屏住呼吸,抬起头往郁月城的脸侧悄悄地、悄悄地,凑近几分,鼻尖会触上去,然后是……

    这样是不是太冒犯。

    大白猫那么好。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他只是想离郁月城近一点,再近一点。

    要做特别的唯一的那个存在。

    最好他身上只能有自己的痕迹,他的眼睛会看着自己。

    就像那天上台讲课,他不用特意去看,也知道大白猫漂亮的眼睛在关注着他。

    从没对谁有过这种冲动,方渡燃发现自己对郁月城的占有欲一天大过一天。

    大概是察觉到身边的人有力道承在肩头上,郁月城翻个身,在睡梦里轻拍方渡燃的手臂,哄小孩儿样的。

    方渡燃心跳骤停,睁大眼看着郁月城的脸,确认侧过来跟自己面对面的人并没有醒之后,低下头暗自长舒口气,把气息都出在被子里减小影响力。

    小心把脑袋从那头挪回来躺下去,最后还是决定往前几寸,唇瓣在大白猫的鼻尖上碰了一下。

    这算吻吗?他想。

    算吧。

    方渡燃心满意足闭上眼,拍在他手臂上的手像是回应和无限纵容,额头抵着郁月城的脸颊,还稍微把这只雪白的大白猫整个揽抱得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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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畏寒

    方渡燃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自己放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吵醒, 是微信的提示音,他不想管, 睡得很舒服。半梦半醒间,还手脚并用地往身边暖和绵软的地方凑。

    提示音停止不到一分钟,又接二连三响起来,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面前是白晃晃的皮肤,很细腻,被脸压过的地方触感滑滑的, 脖子上还有喉结, 这么好的皮肤居然是个男生的。

    鼻尖凑着的地方湿润了一小片,是被自己的呼吸弄得发潮。

    “郁月城?”

    方渡燃稍微迟钝地想起来昨晚上自己跑他房间来蹭睡的事情,刚想抬头确认一下, 瞬间睡意全无,身体也一动不敢动。

    现在他醒了,清楚感觉自己的大腿正十分豪迈地横在旁边这人的腰上,手也扒在肩膀上,整个一树袋熊的姿势霸占住怀里的暖和身躯。郁月城平躺着, 他全身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醒了?”头顶上有朦胧的声线传出来。

    方渡燃果断闭上眼装睡。

    “快七点了, 还能再睡二十分钟,等会儿可以在路上吃早餐。”郁月城的声音也没多清醒,刚睡醒的样子, 要不就是晚上压根没睡好。

    之前从电话里听到,方渡燃觉得他睡醒时的嗓音带点懒洋洋的, 近距离感受有点困意惺忪的沙哑, 等会儿……

    在路上?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今天周几?”

    “周一。”郁月城跟昨晚一样,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方渡燃呆愣:“我……”

    我操。

    美色误人, 美色误人。

    他可是在学校每天早起按时出操,一天都没差过的。

    “之前就跟陈老师请过假了,昨天我妈妈帮你也请了,说我们上课之前回去,不耽误课程。”郁月城说。

    “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方渡燃上半身撑起来,拍了拍自己额头:“不对,我为什么没有听到闹钟响?生物钟也没醒,我不对劲。”

    郁月城看着他,脸色也不太对,犹豫道:“你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方渡燃当即反驳:“睡得挺好啊,舒服。”

    确实舒服,他这几年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没有做噩梦,半夜也没惊醒,睡得很熟。不过方渡燃不相信郁月城的生物钟会罢工:“你怎么也不叫我起床?”

    “我叫了。”郁月城老老实实地说:“你让我别吵。”

    “我说了吗?”

    方渡燃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视线转过去发现郁月城的脸色也不太对,按着肩膀抵近:“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你真的说了。”郁月城怕他不信,还把跳过去的话补充完整:“我说你闹钟响了,你说别吵。我问你早上出操还去吗,你说闭嘴。”

    “……听着像是我会说的话。”方渡燃这一觉睡得,是非不分了都,要是醒着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让郁月城闭嘴,至少不会是这种语气。

    “行吧,上天注定我今天不能出操。”方渡燃抓抓脑袋上凌乱的发:“我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没再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什么是不该做的?”郁月城反问。

    方渡燃语塞:“就是、别的什么,不太友好的事情。”

    刚睡醒那点不好意思全被吓跑,他动动腿想起来自己下半.身还扒着郁月城,都压着他一晚上了,不能更过分了吧?

    郁月城当真不客气一桩桩数出来,满足他的好奇心:“你半夜嫌热,把我推床边上,过了会儿又抓着我的胳膊拉回来,趴我身上按着不放……”

    “停!”方渡燃越听越头大,简直想就地失聪,这一分钟就当他听不懂人话都行。

    胆怯害臊这种字眼在他世界里从来不存在,他只不过是有点失礼了。

    嗯。就是失礼了。

    “辛苦了。”他给自己洗洗脑,小声道:“也不用说得这么仔细。”

    “嗯。”郁月城没一点起床的意思。

    方渡燃转过头看他,郁月城黑色的短发在浅色系的枕头上,有点乱,窗帘当中有个十公分的缝隙没有拉满,晨间的光束从落地窗打进来,淡泊的亮,也足够照亮他瓷白的肌肤。

    胸口的睡袍衣襟敞开面积又增大一倍,百分百是昨晚上被自己扯来扯去弄得,把一大半的胸膛都展露出来,肌肉的形状漂亮极了。松散的衣襟也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诱人的气息,从脸上的轮廓再到优雅的颈线,精巧的锁骨,起伏的肌肉……这哪里是人,明显就是只大白猫变出来的妖精。

    美色误人。他在心里默念上第三遍。

    难怪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看来是真的。要是不上课,他也愿意就这么多欣赏欣赏,还能抱上,爽了。虽然抱得不太光彩,但值大发了。

    方渡燃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膝盖顶他一下:“七点了吧,起床。”

    郁月城乌黑的眸子意味不明地跟他对视片刻:“你把腿拿开。”

    方渡燃坐起身:“拿开就拿……”

    话到一半,动作僵硬在原地,他后知后觉明白为什么从刚才起,郁月城就用那种他没见过的眼神看他,脸色也有点不一样。

    那意思原来是不该碰的地方被自己的大腿给顶上了。

    这下说不清了。

    方渡燃缓缓把腿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咳了一声,坐在枕头上大度道:“你挺精神的。”

    郁月城:“你也是。”

    这种事还能也是?

    方渡燃下意识往自己裆部看,光滑的睡衣面料底下正精神抖擞鼓起来一个大包,因为面料的缘故,还凸显出形状来。正常的生理现象他在宿舍每天起床跟其他几个打照面也不会多看一眼,面对一张床上的郁月城,这下浑身都不是滋味。

    好像故意占了郁月城的便宜,那么久顶着不拿开,在调戏他,又好像自己才是憋得说不出话的那个。

    郁月城为什么不吭声呢?也不说明白。

    不过他又能怎么说,总不能说下边儿被自己……这事实在不能细想。

    “我去刷牙。”方渡燃一溜窜上床边,还记得要拿走手机。

    房门一关郁月城也坐起来,先看了时间,他醒得早,昨晚几次因为方渡燃迷迷糊糊醒过来。

    长年累月的习惯大概会一直伴随人,他睡着的时候跟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热了就踹人要自己睡,刚分开没睡一会儿就不行,还是得粘着抱着要一起睡才行。

    手指摸摸脖子上,还能想起来他埋在这里安静呼吸的触感,有些痒,头发蹭在下巴上软软的。

    不过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方渡燃的身上,的确没有任何跟信息素有关的味道。

    他闻到洗发膏留下的发香,沐浴露在他身上残留的清爽的香味,唯独没有一丁点跟信息素有关的味道。

    洗澡的时候会加速血液流动,打开毛孔,发散一点信息素才是应该有的常态。

    方渡燃……他有易感期,明显会变得暴躁,会对其他的Alpha造成威胁,不可能是个Beta,那自己怎么完全察觉不到他的信息素的味道呢?

    ·

    水池里咕咚咕咚冒出几个气泡。

    “哗啦——”

    方渡燃猛然抬起头,脸上挂满冰凉的水珠,往镜子上还飞溅好几滴。

    抹把脸,他盯着里面的倒影,做了两次深呼吸。

    都是Alpha,还都是男的,刚才他也太拉了。

    怂什么啊!

    盥洗台的水龙头还在源源不断冲着,他把水温拧到最冷,手捧起来一捧冰水,低下头去猛搓几下脸冷静下来。

    “呼……”嘴里的水汽给镜面淡淡蒙上一层雾。

    他拉开自己的睡裤朝里看了一眼,这大小也着实用不着怂,Alpha之间比大小的幼稚游戏他从来不参与,做人不能骄傲,也不能盲目谦虚,他这资本还是在的,完全不在怕。

    不过郁月城,好像,也挺大的。那尺寸回想一下,也是顶尖的Alpha才会有的吧。

    靠,越想越歪。

    他赶紧反复拿冷水洗掉自己的胡思乱想,走出来换衣服才发现自己昨晚脱下来的衣服已经摆放整齐放在床头柜上。

    拿起来闻一下,明显是洗过烘干了。

    这肯定不是郁月城干的,那只能是郁月城的妈妈,或者家政来过,昨晚上入睡的时候,家里厨子都走了,哪来的家政。

    “小燃,出来吃早餐了。”是郁月城的妈妈在敲门。

    “奥!我听见了,马上来。”

    他火速套上衣服走出去,餐桌上郁月城还没来,阿姨已经坐在餐厅了,看见他走过来笑了笑,把牛奶放在他的位置上。

    “谢谢阿姨。”

    方渡燃坐下来,知道要等郁月城一起,所以只先喝掉几口牛奶。面前早餐是三明治和果蔬沙拉,还有一小只新鲜的煎鱼块,已经用分餐制给三个人都分别准备好了。

    “我不太会做饭,只能弄点简单的,锅里还有鱼,不够的话自己去盛。”安靖依旧坐在他对面,把他身边的位置给郁月城留下来,直接动餐。

    “阿姨太谦虚了,这看起来就很有食欲,鱼块的外面好像也很脆。”

    方渡燃虽然是礼貌的客套,但说的也是实话。

    郁月城的妈妈他知道是经商的,也很有爱心,能在工作之余还抽出时间来照顾郁月城,已经是很厉害,做的早餐是简单的食材,但看着就不会差的样子。

    “还是要等月城一起吃吗?”安靖问他。

    这话逻辑有点偏,他们只是第一次见,方渡燃没多想,权当做对他的关照:“嗯,我也不着急,来的时候我骑车了,等会儿我载他回学校,走小路,时间还多。”

    安靖点点头:“也好,路上小心。”

    方渡燃扯扯自己的卫衣:“是阿姨给我洗的衣服吗?”

    “没提前跟你说,洗过才想起来,看你们都睡下,就给你放在房间里了。”安靖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去照料两个孩子。

    方渡燃留宿这边,不像月城,这没有他换洗的衣服,早上起来就记得帮他洗了,后来才想起来这孩子会不会不适应自己管得太多。

    “我看你衣服兜里只有一张校园卡,自己掉出来的,我洗完放回去了。”她有点抱歉地说:“是不是我擅自做主拿走你的衣服,不高兴了?”

    本来方渡燃和郁月城都长大了,青春期的孩子,不习惯被大人动自己的东西,她也可以理解,是自己疏忽了。加上小燃现在等于是第一次见她,自己的确有些欠考虑,当时全把方渡燃当成和以前一样来看待了,还想补贴他更多的关怀。

    对面的少年低着头,把卫衣底下不存在的褶皱扯平,过了两秒才抬起头。

    “没有。没有不高兴。谢谢阿姨。”

    方渡燃端起牛奶喝下去一大半,就剩个底才拿开,露出自己的脸,眨眨眼把刚才冒上眼睛的一点热气给挥散。

    没有人给他洗过衣服。

    无亲无故,也没有长辈这么在乎过他的点滴情绪。

    他被方正海带走的时候,已经十一岁,开始独处的时候,还不会洗衣服刷鞋,被子都没叠过,他猜这种活儿大概是在自己原本的家里从来没干过吧,所以什么也不会。

    没人再去关心他,他被关心的只有身体里不断经过实验刷新的数据,自己一点点学着干,初中的时候就生活自理。

    没感受来自长辈的关怀,一下有些措手不及,虽然短暂得就这一点点。

    “小燃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安靖看他垂着眼,放轻语气问了一句。

    方渡燃摇摇头:“没有。我在这玩得挺开心的,牛奶也很香。”

    “那以后就经常来玩,让月城带你过来。”安靖说:“原来以为你们学校可以走读,没想到只能住校,你们放假都可以过来。我要是不忙,就来看你们。”

    这种热情丝毫不像是客套,郁月城和妈妈和他一样,都是一看就会让人感到诚意十足的样子。

    方渡燃突然意识到,衣服是他妈妈洗的,那么,自己昨晚上跟郁月城一起睡,她也知道了?

    还让自己跟郁月城放假就过来玩,住在他家,一起住?

    对着郁月城没不好意思,对他妈妈就不一样了,昨晚上抱着别人的儿子睡了了一夜,方渡燃还没想好怎么交差,对面就继续开口。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安靖说。

    “阿姨你说。”方渡燃抬头看着她。

    “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儿子,你愿不愿意?”安靖为表自己的慎重,放下手里的三明治,给他把喝掉的牛奶倒上。

    “阿姨你放着,我自己来吧。”方渡燃急忙伸手去接。

    “小燃在我家不用这么拘束,你坐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安靖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牛奶,语重心长道:“我只有月城一个儿子,他是独子,没什么兄弟姐妹的,你也看到了,他人又有些内敛,性格呢,比较安静。虽然学习上生活上,都没让人操过心,但我觉得他有点孤独。”

    她说着看了眼郁月城的房门,好像是这些话不方便让郁月城听见一样:“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你长得好,性格看起来也讨喜,听说在学校还是班长,同学关系一定处得很好,有带头的作用,这一点他不及你。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儿子,日后我们可以多见面,我带月城去玩去吃饭什么,都会带上你,怎么照顾他,也会怎么照顾你,都一视同仁。”

    “……啊。”方渡燃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

    安靖不怕自己吓到他,她想她只要拿出来诚意,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赶早不赶晚,她好不容易能再见到茵茵的孩子,能多出一份力,就想多照顾一些。

    方家家破人亡的时候,这孩子那么小,日子最难过的时候,她都没能出上力,往前这些年,也没个消息,全靠郁月城在坚持一直寻找他的下落,现在面对方渡燃心里实在有些愧疚。

    “刚才说的话,都是我昨晚认真考虑过的。”

    安靖再次表态说:“我自己是很喜欢你的,月城的性格,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他小时候其实也有很好的小伙伴,那会儿他比现在要开朗一点,后来分开了,这些年身边就没有一直陪着他的人,我想月城的身边也会需要你这样一个能经常陪着他的朋友,刚好你们现在又在一个学校里。你觉得呢?”

    “我……”

    这个问题抛给他,方渡燃想起来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雨伞,上面金色的花里胡哨的英文是他妈妈说的那个小孩留下的吗?

    郁月城身边需不需要人陪伴,自己说了也不能算,他根本没办法当着郁月城的长辈去评判郁月城的不好,他只是一个同学而已,没有资格。

    郁月城的性格,他妈妈觉得是不够外向,但他认为安静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郁月城其实也有爱闹的时候,跟自己在一块儿也会开玩笑的,最关键的一点是……

    “我学习不好,也没他那么聪明,我还打架。”

    方渡燃在长辈面前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坏毛病都倒出来:“我以后可能也没什么前途,初中的时候我跟老师打架,还差点在警局上留下案底,幸好最后认定的是我正当防卫,不然我现在就真在少管所了。”

    这事儿他不跟郁月城说,但郁月城的妈妈想要交给他这么神圣的任务,对他寄托这么高的期待,他可以隐瞒当时他身体情况的危险性和凶狠,但不能骗人。

    “怎么回事?是哪个学校?”

    安靖想到他在十二中这种环境下,也许会打架什么的,都是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起来会干的事情,她相信自己眼光和茵茵对孩子的教育,小燃的心肠不会变坏的。所以她下意识大致就能猜出来,肯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伤到孩子的事情,不然小燃是不会这样的。

    对方没有立刻回话,她再稍微一想就觉得揪心,又关切道:“严重吗,有没有伤到?现在怎么样了?”

    看来这些年方渡燃过得并不是很好,她常年都在做关于儿童的项目,自身也会去学习有关孩子成长方面的知识,了解方渡燃的孩童时期,廖茵茵的养育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变成真正的坏小孩,他现在不认可自己,很可能是身边没有认可他的人,获得的关爱不够。

    安靖抬手想摸摸小孩的头,圆桌在中间挡住了。

    方渡燃眼睛上被自己挥开的热气又有隐隐约约冒出来趋势,琥珀色的眼睛用了点力气保持睁着,不让自己丢人。

    几句话而已,这就破防也太不像他了。

    对面还坐着郁月城的妈妈呢,别丢人。

    “我没伤到,我把老师打了,好久以前的事情。”方渡燃歉然笑了下:“我身体素质特好,阿姨放心。但我不是那种好学生,可能会让你失望。”

    “身体好才好。”安靖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那让我照顾你跟月城,你愿意吗?”

    “我真的不是好学生,你看我上十二中就知道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像个在冬季的街头突然看到大火堆的旅人,都这个年代了,根本不会有火堆,只有寒冰铸造的冬夜才是切实存在的。

    而现在有人给他点了一个大火堆,他站在旁边觉得很暖和,可是冻僵的手指不好看,只能蜷缩起来藏着,张开来手心手背都是洗不掉的尘土和血迹,脏脏的,全都会被照亮,被看见。

    太暖了,他怕被暖意灼伤,还怕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放在光亮底下,会让人所有的期待都落空。

    “好学生的标准是什么呢?”

    安靖坐在他身边去,像对小孩儿一样摸摸他后脑的发:“学生生涯在人生里只占据了一小部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拿满分,做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我从来不会看错人,月城第一次把一个刚认识的同学带到家里来,我希望你可以认真的考虑我的建议。”

    方渡燃垂下眼,他不喜欢这样的推脱,可他给不了一个干脆有力的拒绝,他甚至还有点心动。

    郁月城的家跟他一样,一样的柔软、纯净、温暖。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方渡燃自己把这气氛打破,虽然没躲开,但也抬头朝安靖宣布:“阿姨,不能摸我的头。”

    安靖想是不能把他当小孩子来看了,所以道:“因为你们长大了吗?”

    方渡燃扬起嘴角笑下:“因为男人的头是尊严。”

    安靖也笑:“那好。留给你的另一半来。阿姨先等着你改口叫我干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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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留痕

    郁月城的房间门打开, 已经换上十二中的制服,连铭牌也戴的端端正正, 看到他们正坐在一起,上去拿走自己那杯牛奶:“早安。”

    “早安,宝贝。”安靖了却一桩大事,心情不错,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早安!郁月城同学。”虽然二十分钟之前发方渡燃才从他的床上跑出来,也自然而然跟着拿牛奶也一起干杯。

    安靖和郁月城纷纷看向他,方渡燃的手僵在半空:“怎么了?”

    “没怎么。”安靖再和他碰一下, 玻璃杯的声响清脆, 小时候不让喝酒,两个小家伙就拿牛奶跑过来一起碰杯,眼前这画面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她暖心道:“是高兴的,小燃以后要多过来玩。”

    “好,下次我带你们下馆子。”

    榕城不算大,方渡燃寻思找个时间自己去挨个考察一下。

    第一节正课是八点十分,方渡燃和郁月城七点四十吃完早餐才出门, 趁郁月城走在前面去按电梯, 安靖在后面小声对他道:“在学校多陪陪月城,他可喜欢跟你一起玩。”

    方渡燃愕然:“我吗?”

    “就是你。”安靖说:“你们都要好好的,要加油。下次见。”

    方渡燃听到这句喜欢一起玩, 缠绕在心脏上的菟丝花似乎开出来细细小小甜丝丝的滋味。当场就应下:“下次见,谢谢阿姨。”

    “电梯上来了。”

    郁月城在电梯口转过头看他, 楼道里空空荡荡, 但距离也有二十米左右,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不清楚, 他全靠郁月城的动作接受信息。

    “我走了。”方渡燃再微微躬身向安靖致谢款待,直起身朝着电梯口奔过去。

    少年的身影跑得快,三步变作两步,快到身边的时候伸出手搭在肩膀上刹车,肘弯把大白猫的脑袋都拢进来。

    电梯门正好打开,就推着郁月城往里走,还侧过脸对安靖大声喊道:“阿姨再见!”

    安靖站在家门口挥挥手。

    “我妈跟你说什么?”郁月城在电梯里问。

    这下只剩他们两个人,方渡燃看着他,没来头地笑起来:“你妈跟我说了好多,你要听什么?”

    “就刚才等电梯,你们说了什么?”郁月城问。

    方渡燃把他被自己弄皱的衣领摆正,手指尖碰到他的衣服都能想起来那个喜欢,摇摇头:“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郁月城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很开心,不过这种心情站在他身边也能被感染,他伸手方渡燃额头上潮湿没干的发梢搓了搓:“客房有吹风机,你该吹头发。”

    “没洗头,洗脸溅上去的。”方渡燃说:“我现在吹头了,你知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郁月城对他能了解到的细节都条理清楚,这样的小习惯他还惦记着,于是多鼓励了一句:“很好,保持下去。”

    方渡燃:“给我什么好处?”

    这种流氓逻辑郁月城也陪他顺下去:“你想要什么?”

    方渡燃这时候发现自己有点像在邀功请赏,顺手改过来而已,怎么放在郁月城面前还挺骄傲。

    他在骄傲什么啊?

    不过有好处不要白不要,更何况是郁月城的好处。

    他们这个点只能骑车回学校,凭他对郁月城的了解,这只大白猫百分之二百会自己来骑,就是看着配合度高,一到关键时候,肯定会站在他前面。

    今天不行,今天他高兴。

    心里小小的雀跃跳动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他说:“我们骑车回学校。”

    郁月城:“嗯,能带人吗?”

    “能!”方渡燃跟他踩石子路往小区门口走:“我在店里租的车,不是共享单车,闭着眼都能把你带回去。”

    “你带我?”郁月城转头看他,有点发怔。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方渡燃下颚微扬:“我要你坐我的自行车后座。”

    “……”郁月城果然有点不配合,还挣扎着问道:“我带你不行吗?”

    “不行!”

    方渡燃摸摸他的头,给大白猫顺顺毛:“听话。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肯定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是吧?”

    郁月城:“……好。听你的。”

    方渡燃没忘掉今早很重要的一个现象:“你妈妈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昨晚一个男的睡觉,是因为我们都是Alpha吗?”

    郁月城给他解惑:“不是。”

    “那为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因为你小时候就经常睡在我家。

    这样置身事外的方渡燃也有点跟他气质不相符的可亲,他换言道:“都是Alpha就不能睡在一起吗?”

    “不是啊。”方渡燃说:“我意思是说,她好像特别地放心我,也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郁月城:“怕你把我踢下床?”

    “……闭嘴。”

    方渡燃在他耳朵边上恶魔一样的施咒,故作低沉:“从现在开始你对昨晚的事情就失去记忆了,再敢提我就把车开走。”

    郁月城笑出来,边点头道:“嗯,我失忆了。你快开车来送我。”

    一口气堵着,方渡燃觉得不把他整治一下下不去了,早上那副窘迫的样子他自己都没眼回想。

    正走在他的右侧,盯着看大白猫的侧脸,耳根底下那颗红色的小痣就时不时晃在他的视线里,直到周围也没什么人的时候,他拽住郁月城的小臂拉近,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撞了下。

    方渡燃脑袋靠过去张口衔住那一小块皮肉,把恼人的一点红咬进嘴里,那点不愤都发泄在唇齿间,明显感到郁月城浑身一震,他叼着软肉冒出气声在笑。

    得逞了。

    这只大白猫越来越来调皮,这也敢拿出来笑他。

    想着方渡燃就稍微用点力气咬出牙印来,这比之前的每一次惩罚都要过分,他还突发奇想拿舌尖在嘴里舔了一下,滑过肌肤的瞬间,他听到郁月城小声抽气。

    满意自己的成果,这下大白猫吓得不敢再做乱,乖乖被他制住,门卫室也近在眼前,他松开口低问: “还敢笑我吗?”

    郁月城的耳根敏感到一碰就容易泛红,湿.热的触感扫过皮肤,肩膀后背麻掉一片,他清晰感觉到方渡燃用了他的虎牙,还舔了他一口。

    这是用来标记的东西……

    那股潮湿柔软的触感也让他心惊,别说跟人这样亲近,他和朋友之间也少有勾肩搭背的时候,也就是方渡燃从小时候就粘着他。

    反手去抓住对方的手臂,郁月城说:“不笑你了。”

    见证自己的杰作,方渡燃也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郁月城黑色的发梢底下赫然出现一个牙印,他下意识就用上了Alpha可以用来注入信息素的虎牙,所以那颗小痣四周明显看到有两颗整齐的牙印和虎牙留下来的上下两个尖尖的小坑。

    还是在脖颈和耳根交接的地方,很容易让人看出别的色彩。

    就这样去学校,他一时有点后悔,但是刚才的触感,虽然是想给他点教训,过后回味起来,他很难说自己完全没有私心。

    就这样让郁月城身上留着他的痕迹,他也觉得挺不错的,如果不用去学校的话。

    所以他拿手指按上去摸了摸,他的皮肤太容易留痕迹了,省着咬还弄出来这么红,方渡燃朝上面吹气,好像这样就可以消退。

    “不疼。”郁月城说:“有点痒。”

    方渡燃不动声色“哦”了一声:“你这么好欺负,小心下一次被人咬到这里。”说完拿指尖在他后颈的腺体处点点。

    郁月城反应迅速,几乎在他手指碰上的同时,就一把稳稳握住他的手腕。

    方渡燃跟他对视,对方乌黑漂亮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郁月城没在他面前给过这样的反抗,或者说,这一点也不像反抗,只是让他更加的确定了,郁月城是个跟他一样的……

    他是个Alpha。

    “不让碰就不让碰。”方渡燃感觉自己确实冒犯到他,虽然之前他也闻过郁月城的腺体,那也没刚才的话冒犯。

    郁月城口吻平静道:“不会被别人咬的。”

    方渡燃知道自己失言,他只是一时没忍住,Alpha的腺体是尊严和身份的象征,他不该拿这个开玩笑,他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郁月城以貌取人。

    试着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没想到纹丝不动,郁月城从来没跟他较真过,他有点急,立马解释:“我知道。我没说别人,我是说我。你这么让我随便捏,我迟早有一天骑在你头上欺负你。”

    郁月城松开手,两个人走了几步,方渡燃打算去取自行车,他突然说:“可以给你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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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翻车

    可以给我碰?

    什么可以给我碰?

    方渡燃满脑子转起来, 郁月城有洁癖,之前说可以让他拉拉手指凑一块也没事, 他已经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了,是他可以信任的人,郁月城因为他看起来亲切,所以什么都依他。

    他也非常享受这种与众不同,享受做郁月城特别对待的那个人。

    可他们刚才说的难道不是……腺体吗?

    郁月城可以让自己碰他的腺体、吗?

    这也太能引诱人了,这种色彩浓烈的邀请哪个Alpha受得了,更何况还是郁月城这么好看的……Alpha。

    似乎一联系到他的第二性别上面, 这种邀请就完全会变味儿。

    一个Omega让Alpha碰自己的腺体, 是那种意思,可以做标记之类暧昧的事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举止亲密的画面。

    一个Alpha允许Alpha碰自己的腺体, 这就差点意思了。要是解读成哥俩好也没什么不对,他之前还借姿势方便,好奇地凑上去闻过。

    按郁月城妈妈的说法,毕竟自己是他在十二中里关系最好的,他身边这些年也没人陪他玩。

    郁月城有点孤单。

    孤单这两个字他不像特意单拎出来, 郁月城是只乖巧聪明的大白猫, 因为太好,孤零零地就显得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郁月城会不会也因为这个,所以对他那么纵容, 因为自己想,所以就放任。是他示好和想要继续跟自己相处下去的方式。

    方渡燃有点侥幸地希望这个“可以碰”的通行证上面, 有点超出同学界限和朋友界限的东西, 同时也不希望就这样把郁月城带歪。

    要真是单纯的示好,他也愿意做大白猫的朋友陪在他身边。界限以外的东西他闭上眼睛, 在幻想里碰触过,但睁开眼是现实。

    方渡燃清楚自己的现状,目前连最基础的作为一个人的自由和独立的人格,他都不具备。

    所以拒绝跟谁建立过分亲密的关系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他的底线。虽然还没有毕业,他也不知道毕业会怎么样,但和郁月城在这个阶段要产生点什么越界的关系,只会害了郁月城。

    越是跟郁月城产生出这样似是而非的让他郁感要偏离轨道的东西,他就愈发紧紧自己神经。

    要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子,连自己的明天都承担不了,什么时候身体会脱轨也不知道,怎么去承担其他人的信任?

    方渡燃没给安靖的答复就是因为自己的现状太糟,他一无所有,现在郁月城可以跟他在一起,玩得开心,他也喜欢跟自己一起玩,就是个好兆头。

    是短暂经历的人生里,温暖的余晖。

    他想要在自己的冰面上,修建一座小小的牢固的城堡,郁月城想要在里面怎么玩耍都可以,他要让他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去快乐,过得舒服。

    方渡燃什么也没有,至少在十二中里,就像郁月城他妈妈说的嘱托,可以多陪陪他,让他身边有人在,不要那么孤单。

    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也不需要非要有个答案,高二七班他在,郁月城在,他的视线里能有这只大白猫,就是目前最好的状态了,日子就要先过下去。

    要往前去先走一步。

    对时光的珍惜他比谁都要用心。

    “我虽然跟你一样,是个Alpha,但你也不能太没防备心了。”

    方渡燃晃晃自己被郁月城松开的手腕,说:“我不是好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去门卫室里跟着门卫在一旁的小仓库里取车。

    郁月城跟他走近,万一有一天药剂出现问题,或者身体的□□系统出现问题,像初一的时候那样,他失去理智,充满嗜血残暴的攻击性,郁月城的实力很强,但他自己并不正常,不是自然生长的人类。

    他不知道郁月城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先自保。

    现在郁月城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变多了,还对他展现出一个Alpha的诚意,可以包容他有些冒犯的言行,他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方渡燃把车推出来看到大白猫乖巧地站在原地等他,这个Alpha也有很强悍的实力,但是对上自己……

    他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朝大白猫亮出自己鲜血淋漓脏兮兮的双手,要划破他的白皙柔软的喉咙,对面这个小脑袋毛绒绒的大白猫也会怔怔地看着自己,连躲都不会躲。

    这些年都已经快破罐子破摔,苟且偷生的方渡燃,身边突然出现郁月城这样善良的小动物,他从没这么深沉地怨愤过自己是个实验品。

    深吸口气吐出来,方渡燃拍拍自行车的后座:“上来吧。燃哥开自行车带你去上课。会上车吗?”

    “没坐过,可以试试。”郁月城说。

    方渡燃在体能和肢体协调上一点儿不担心郁月城,骑上去踏两圈,单脚撑在地上朝后看:“就这样,我开始骑得慢一点,你在后面跟上来直接往后座上坐,脚离地就可以了。”

    “好。”郁月城站在原地点点头。

    方渡燃没去想他怎么不先离近一点,好学生应该会自己进行预判,所以当他缓慢地踏上四五圈之后,身后还没有动静,就有些不理解地朝后看。

    “看路。”郁月城隔着十多米开外提醒他一句,然后几步跑过来。

    方渡燃怕他跑得太急,车骑得慢,接不住他的冲劲儿,也下意识蹬快了两圈,结果郁月城跑得更快,差不多没给到他反应的时间,人就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后座上。双腿也根据他的教授,同时离地。

    方渡燃感觉身后一沉,收回走神的意识扶稳车头走上正轨,心有余悸地问:“你跑那么快,不怕摔了?”

    “不会,我很稳。”郁月城说这话的口气也很稳,要换个人,方渡燃绝对认为他是在装逼。

    郁月城就有本事把这么装逼的一件事干得清清爽爽,说得让人信服。

    “我发现你对肌肉的控制力,很强啊。”

    方渡燃也不吝啬夸赞自己载着的大白猫:“少年,练过?”

    “嗯,底盘好。小时候跟爷爷练的,养成习惯了,后来自己有时间也会练练。”

    郁月城愿意跟他闲聊,交代自己的情况,讲自己家的事情。方渡燃都不记得,所以说得也细。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退伍了,赶上国家的政策,有机会又去军校接着读书,再后来就跨考去国科大读博留在学校教书。我小时候经常跟着他锻炼,他要求也严格。”

    “嚯!你们郁家还真是,祖传的会读书。”

    方渡燃不可避免在他的称述里,再度想起来郁月城妈妈说过的那个陪伴他的小孩。

    “你小时候……那你爷爷只训练你一个?”他问。

    “我爸也是他练出来的,只是他现在忙,锻炼的时间少了。”郁月城停顿两秒说:“我小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爷爷也认识他,看我训练的时候,他也会经常跟着我一起。”

    确实没猜错,有这么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方渡燃其实应该高兴,在他周围没有玩伴的时候,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可想起来那个人走之后,郁月城一直很孤单,他就高兴不起来。

    还有些嫉妒。

    嫉妒这个可以跟小白猫一起玩的人,郁月城小时候一定也是最好看的小孩。

    也不喜欢他彻底的分别,留下来郁月城一个人。

    “这样啊。”方渡燃嘴上说。

    心里知道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不痛快,于是果断转移话题:“我看你这个月受伤了,在学校也没什么机会锻炼,身体素质一点没退步,随时可以把剑而出用上。”

    郁月城也跟着他解释道:“我的体脂率一直维持得比较好,可能有先天性的因素。”

    “先天性?”方渡燃按照记忆从小区外面的大门左转,骑车拐进小道里。

    要说先天性,就逃不过第二性别的限制,也就逃不开一个等级。

    有个东西他在方正海他的资料上瞥见过一眼,那会儿他也不懂,不过知道这个目标是方正海一直想超越的。

    只是那种东西,寻常人根本不会有机会去检测,而且过程也包含着多种现代社会跟封建思想对立的东西,他只是偶尔看到一点,自己去查了很久,才知道那个单子上面的“评级”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东西本身没错,但由于使用不当,造成不少负面事件,早就被方方面面地取缔,明令禁止继续发展,原有的机构也全部被撤离。想在网上找个资料,都只能在以往的学术期刊上挨个去翻,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资料全部都被政.策回收,洗空存在的痕迹。

    他的身体就一直在被以超越这个为目标去反复实验。

    不过郁月城,和郁月城的家族的实力,应该不在这个寻常人的分类里面。

    他如果想要知道,大概会很简单。

    所以方渡燃思考片刻,直接道:“你的评级不会是最高吧?”

    郁月城一愣,也没想到他能联系到这儿来,没想隐瞒地应道:“嗯。”

    “A+应该很罕见吧,这是遗传吗?你们家这个读书的基因就很强。”方渡燃说。

    这东西本身就是天生的,在基因里面携带,郁月城这么聪明,体质好,他父母肯定也一样,他爷爷那个经历也够离奇的,当兵的最后走了学术的道路,那个年代,评级一定也是万里挑一的。

    一代代传下来,到郁月城这里,信息素的味道也好,体力智力也好,挑不出一点错。

    这就是方正海努力的目标,郁月城这样完美的Alpha。

    小道上除了零星的行人,就是中间这个自行车道,精心修剪的植物景观在他们两侧往后退去。

    郁月城犹豫片刻,要不要说实话,最后还是很难对方渡燃说谎:“科学上来说,有很大一部分遗传的因素,不过遗传也不一定是直系亲属和下一代可以遗传,隔代遗传、表亲、甚至追溯到基因匹配度最小的表亲,也有隔好几代遗传的现象。另外无法追溯的基因突变、改道也发生过,只是占比很小。目前的科技手段唯一能确认的是在基因上,母系遗传的概率会更大。”

    “我也觉得这东西会有偶然性和遗传的,全靠运气。”方渡燃沉沉出了口气,然后问:“评级A+都像你一样长得好看吗?”

    他认为按照概率来说,郁月城的圈子里,肯定认识的高评级的Alpha不会少,那些人肯定也跟郁月城一样做过基因评级。

    “不会差。”郁月城中肯道:“高评级也有可能是全面达标峰值线,某一项特别突出超过极端值,所以带+,长相是带有主观因素的审美,我不能随便评价。”

    “真是个讲文明有礼貌的小朋友。”

    他客气,方渡燃不客气:“我猜就算是A+,也都没有你好看。”

    郁月城沉默几秒:“你喜欢我的长相?”

    “当然。”方渡燃道:“你以为谁都可以坐我的自行车后座?”

    “嗯……”郁月城在他后面小声坦白:“我评级不是A+,我是S。”

    方渡燃的车头一歪,幸好及时扭转,掰正回来。

    他载了一个评级为S的Alpha?

    郁月城是不会骗人的,虽然这消息过于震撼。

    再回想刚才他还大言不惭地让郁月城小心点,让一个评级S的Alpha别被人咬到自己的腺体。

    这有点荒谬。

    S这个评级,他记得方正海的资料上后面都是空白的。

    他不会是捞了一个全世界都没几个的大宝贝吧。

    郁月城的妈妈叫他宝贝,还真没叫错。

    惊讶之余,他还有点安心。

    郁月城的评级是S,说明他的各项指标也都到顶了,如果有一天自己要是丧失理智犯病,要发疯,要重现那个冰冷血腥的场面,郁月城应该不会被他伤到。

    只要他听自己的话,别把他当个好人,知道自己会伤害他,知道得还手,别站着挨打就行,那就没问题。

    “我得把你看好了。”方渡燃突然说:“你是个大宝贝。”

    郁月城:“嗯?”

    “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方渡燃强调道:“怕一下我,别太没防备心了。”

    先前方渡燃说这个话,郁月城能看到调侃的成分,大部分时候也是真的,不像在开玩笑,可是现在特意提出来,让他记住……心里有点抗拒。

    他其实都记得,但他不想记住。

    “你会害我吗。”郁月城说。

    “没准儿会呢?”方渡燃说得轻松,心里得到这个震撼的消息,也放心不少。

    郁月城应该是方正海他们的终极目标吧,他想。

    实验室对于S评级的Alpha资料,前两年偶然看到时候,连做参照物的标准曲线都拿不到,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或者就跟郁月城说得那样,超过A的顶峰值之后,+号后面的高评级的认定方式从来不单一,所以实验室里找不出来规范到小数点的数据。

    方正海他们这么坚信数据的研究人员,根本不会去考虑高等评价体系的筛选意义。

    方渡燃作为以强行分化,改变自己第二性别成为优秀的Alpha为目标的实验品,现在最好最顶级的Alpha参照物就被他带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这当中应该存在一些让人不舒心的矛盾,它们针刺一般左右对立,来挑拨他对郁月城的看法和态度。

    可是没有。

    一丁点也找不出来。

    刚冒出来的担忧就被稳稳托着放下来,郁月城真够稳的。

    自己隐藏的危险系数一直存在,幸好他的评级那么高,幸好他很厉害,幸好自己遇到的是这么厉害的他,简直是个大喜事。

    方渡燃脚底下狠狠蹬了几圈踏板,自行车奔得飞快,晨间凉爽的秋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有点凉。

    “冷吗?”郁月城的声音被吹进风里,飘在他耳边。

    方渡燃骑得很快也很顺,他自己骑自行车的次数很少,坐在后座也是第一次,身体维持住平衡还有点不放心。他们是抄的小道去学校,前面有好几个拐角,郁月城总但心自行车会颠簸,他这么快不安全。

    “不冷。”方渡燃稍微往后侧头问:“你冷啊?”

    郁月城摇摇头,意识到现在他看不见,又说:“你挡住风了,不冷。前面拐角骑慢一点。”

    “要迟到了,慢不了。”方渡燃这话半真半假。

    他感到那风有一小股会穿进他和郁月城的身体之间,刮过他的后背,同时也当然会吹起郁月城白色衬衣的衣摆。

    他和郁月城之间,隔着一道停不下的凉风。

    “怕摔的话就抓紧一点。”方渡燃又说。

    “好。”郁月城坦诚承认。

    他确实怕方渡燃持续这么加速骑下去,他在后面没什么经验重心不稳,遇上颠簸两个人一起翻车,所以拿手指扣紧后座座椅的金属边缘。

    “你抓它没用。”方渡燃能体会到车后座上多加的一道力,郁月城果然抓得很紧,是真没坐过车啊。

    他拍拍自己的腰侧:“抓这儿,搂紧了,急拐弯我要晃过去。”

    面对主动让自己靠近的提议,郁月城抬手从后揽住他的腰,一整个臂弯横过去把腰身搂住大半,胸膛也跟着靠近方渡燃的后背,两人中间过风的缝隙快要消失。

    方渡燃正骑到九十度拐弯的路口,腰上被温柔的力道环抱,脑袋旁边有郁月城靠上来的碎发,有什么在心尖上突跳一下,晃神时车头也狠狠一偏,差点儿拐出来一百八十度连人带车全栽下去。

    身体将将要跟地面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环裹腰间的臂弯猛地收紧,他的整个上半身被往起抬仰进郁月城怀里,自行车也停止倒下的趋势。

    “抓紧车把,你骑太快了。”

    郁月城把刚才的话也良言劝给他,第二次提醒道:“看路。”

    方渡燃脑袋一低,看到郁月城一条长腿还支在地上撑住他们俩,一手还按住了底下这辆车,让车头的方向回到正轨。

    来不及细想,他当即沉下身一脚踩上踏板起飞,车头左右晃了两下重新上路。

    郁月城的手重新环上来,他这次过了会儿才垂眼往自己腰上瞟了下,头也没再往后看。

    他要感谢郁月城的敏捷,让他们俩不用拿脸回馈大地,更要感谢他现在还有个车可以坐在前面骑,不用跟郁月城面对面。

    方渡燃在滑冰场的时候,那个滑溜溜的小冰车上,也坐过郁月城后面,搂过他,没见能翻车。

    刚才不就是安全起见,让他搂了一下吗?

    在瞎紧张什么。

    自己使了点小伎俩让大白猫闻着味儿,听他的话,主动凑过来靠近他,湿漉漉的粉色鼻头刚凑凑他的手指尖就差点翻车,还差点把郁月城也带着一起拥抱自行车道,方渡燃感觉自己低估郁月城对他的影响力了。

    大白猫很安分,没有乱动,胸膛保持绅士的距离没有完全实打实紧贴,但极度靠近的距离,已经可以在他们之间形成一小层封闭的空间。

    少年的体温透过衣服单薄的面料散出来,小空间里没有凉风可以吹散这道温柔。

    他安安静静在自己后面坐着、跟着,相信他。

    方渡燃知道他不能怪郁月城,乱的是他自己的心。

    “到了,你等我一下。”

    骑到校门口,方渡燃把车还给店主,收回押金就往校门口走,转头看看郁月城突然停下急促的脚步,伸手碰他耳根底下的齿痕:“你这儿,怎么办?”

    郁月城跟着他停下来:“很明显吗?”

    “嗯,我拍给你看看。”方渡燃掏出来手机想拍照,锁定屏幕上满满地全是弹框。

    一早上没看,已经堆积一长串的微信消息提醒,还有一个未接的电话是昨晚的,那会儿他去找郁月城想蹭个房间睡,怕影响郁月城睡觉特意把勿扰模式打开过,没接到这个电话。

    但联系人和给他发最近一条消息的是同一个人——方正海。

    抛开许烈阳和赵霖的微信,剩下的一个未接来电就是陈老今早出操的时间打过来的了。

    他只是扫过联系人的名字,就在没刷开的屏幕上点击清空按键,干净了。

    抬头发现郁月城保持良好的教养,没有偷看他的手机,很好。

    方渡燃面色不改续上之前的问题,拿镜头对准郁月城耳根下面的齿痕。

    本来想随便一拍给他看,当大白猫白皙细腻的皮肤出现在屏幕上时,即便只是一小部分的侧脸,上面也有弧线精致的耳廓和下颚线,就算耳根底下还留着一块牙印,也很……好看。

    不错,挺有纪念意义。方渡燃当即改变想法,调整角度把这个具备纪念意义的牙印拍得端端正正。

    照片上和眸色一样乌黑的发梢把上半截齿痕虚掩着,底下的红色很明显,还把他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红色小痣也对焦突出来。

    “你看,红的。”他把手机举给郁月城看。

    “是有点,不过不碍事。”郁月城看完说:“应该没人会注意到。”

    有人注意。方渡燃在心里怼他。

    注意你的人多了,还有人大老远从另外一个教学区跑我们明德楼的高二七班在蹲点看你。

    照片上这明显有被虎牙咬过的痕迹,清清楚楚的两个小洞。

    并不是Alpha都有形状尖利的虎牙,但是这个位置的两颗牙,一定是用来咬破Omega的腺体,往里注射自己信息素的。

    方渡燃突然邪恶地想就让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去学校,让不知情的大白猫傻傻的跳进陷阱里,让班里的、学校的,但凡是来看郁月城的,都知道这是自己咬的。

    他肯定会当众认领的。

    十二中的上课预备铃在学校里面打响,把站在大门口的他邪恶念头也打破。

    他不能仗着大白猫生性纯良就真欺负他,郁月城改变第二性别已经够让人暗地里乱嚼舌根了。

    “你先往里走,我去买个创口贴。”方渡燃撂下话转身往最近的一家小便利店跑。

    郁月城在身后看着他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钻进去,直到身影从视线里消失。

    手指摸摸自己被咬的地方,那个照片上,有虎牙落下的小洞,很清晰,一看就是很尖的虎牙。

    这是方渡燃的。

    原来他做标记的牙齿咬出是这个样子,那方渡燃有没有拿虎牙咬过别人?

    他转身这头才走进学校大门,方渡燃就从后面飞跑进来,自己穿了校服,戴了班级的铭牌,出来的时候特意留过进出的时间,卫门一看是他是就直接放进来。

    方渡燃没穿校服,被门卫拦在门口的传达室,举起手向他晃晃自己买的四号大小的创口贴。

    郁月城就隔着一道半米高的电子闸门在等他,看见创口贴自然伸手去拿。

    “等会儿,这预备铃,还有十来分钟。”方渡燃趴在窗口上写记录,嘴里还在回他:“我给你贴。”

    郁月城知道他也着急,因为方渡燃的习惯他还记得——上课要么不去,要去就一定不能迟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坚决不缺课。

    “不着急。”他虽然在疏导,也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还有八分钟打上课铃,等会儿还得跑快点。

    创口贴已经在跑的时候拆开了,方渡燃填完登记表,等不及电子闸门慢慢地打开,直接踩了一脚跳过来。

    刚汇合就把郁月城拉到门卫室外墙和学校建筑楼的夹角最里面,对着他留下的齿痕最后再摸一摸,然后拿创口贴对比着完整地覆盖起来,撕开胶质的那面贴好,一根头发丝也没掺进去。

    “好了。”他在创口贴上面也小心按按:“可以了,快走。”

    郁月城和他一起飞跑回去,他总是去看郁月城耳根底下那张创口贴,其实三号的就可以把露在头发外面的都遮住了,不过既然要遮,就全部遮盖得干干净净。

    乱七八糟的揣测不会有,那颗被自己发现的红色小痣也没人能看见了,外面留下的齿痕带来幻想也好,暧昧也罢,其他人都别想沾染。

    都是他一个人的,他看过,别的谁也别想看!

    更别想拿来胡思乱想。

    方渡燃伸手去拉郁月城的手腕,抓着他在校园里奔跑,心里暗自小小地得意。

    要包起来,盖好,反正他都留下照片了,胡思乱想都留给自己。

    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知道。

    手里这只最好也最好看的大白猫,耳根底下有被自己咬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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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间接……那什么

    赶在最后一分钟跑进教室, 铃声打响的时候方渡燃靠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自己不迟到的完美记录终于延续下去。

    地理老师在他们从后门冲进来的时候看过来一眼, 继续转身在写字板上画图,方渡燃手臂搭在桌子上拿手背扫扫郁月城肋侧,小声说:“就差一点儿。”

    声音里有一缕没平息的呼吸,郁月城没说话,然后递了一瓶没拆过的纯净水过来。

    “什么时候买的?”方渡燃接过来问。

    “上个周。”郁月城没转过头。

    他好像不擅长在上课的时候说小话,所以后背靠在他们桌子上,脑袋只稍微侧过来一点回复, 看起来还端端正正坐着。

    方渡燃拆开喝掉, 这水应该是郁月城给自己备用的,视线盯着左前座的人咕咚咕咚几大口,发现郁月城已经缓过劲来, 除了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几撮,完全看不出来刚被自己拉着疯跑过。

    在后面扯起最突兀的一小撮,然后弯了弯,想顺着有些凌乱的风格给他打理一下,结果大白猫的毛发又细又软, 看着很柔和, 摸起来也很柔和,就是想改变个形状怎么也弄不好。

    几次失败后,他嘀咕一句:“还是得冷风造型啊。”

    “燃哥。”赵霖在旁边亲切提醒他:“你也不能仗着坐最后一排就这么肆无忌惮。”

    “嗯?”方渡燃随手拨弄郁月城那撮毛周围的短发, 这么一下散开就舒服多了,满意离手。

    “怎么了?”他转头问。

    “大眼镜看你几回了。”赵霖说。

    方渡燃抬头一看, 正对上再次对他进行视线关怀的地理老师, 眼镜片反射出寒冷的光芒,他在这两年练就出来的坦荡丝毫不畏惧这寒光, 跟对老熟人一样笑了笑,收起手臂摆在书本上表示自己跟上他的进度。

    就是喝了一半的瓶子放在课桌角上,时不时就看看,不想放进桌兜里。

    他想还给郁月城,又觉得郁月城也没指望他还。

    可还回去说不定郁月城还会喝呢?

    他刚才也没喝水。

    喝自己还回去的瓶子,自己喝过的瓶子,好像间接那什么一样。

    郁月城的唇瓣会碰到他嘴唇碰过的地方,他会不会接受?

    他会不会不高兴?

    他愿不愿意?

    他会不会嫌弃啊?

    他不是有洁癖吗……

    那他接受了是不是就说明他不排斥跟自己不分你我的关系?

    方渡燃可以对天起誓,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从来没有刻意摄入这方面的知识,至于怎么会知道那就叫间接……那什么,也是无心之举。

    以前他在体能课上被罚,拿郁月城的保温杯喝水的时候,绝对的心如明镜,不会东想西想。

    怎么慢慢地,现在就变得不对劲了。

    在关掉灯的夜晚,夜色浓厚,郁月城熟睡在他身边,温馨的气氛把他掩盖,静得可以把耳朵放近去探查对方的呼吸声。

    他还可以装睡不松手,怀里有被他搂着也不挣扎,残留一丝清洌冷香的大白猫,他能胆大妄为,任由那些破土的野草在心里疯长,连片连片地吞噬掉正常的逻辑思维,没有理由地去想要亲吻他。

    碰一碰大白猫身体,他的脸。

    用唇,用手指,用拥抱。

    现在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郁月城背影清隽,就坐在他面前。

    教室在白天也会开着顶上的灯,光亮白得晃眼,不能抬起头直视,光亮照亮他们的课本,照亮要打扫干净的地面,让扫把上歪掉的毛须和没擦干净的写字板现形。

    同时让他那些疯狂的念头收敛起来,蜷缩在安分的地方,不敢拿出来被照亮,不敢张牙舞爪,好像想到那个词也会亵渎郁月城干净的穿着学校制服的背影,只能糊糊涂涂地用那什么来代替。

    不能明说。

    “练习册翻到第三十二页,还有谁没打开书?”

    第一节课班里的同学都昏昏欲睡,地理老师把麦克风挂在耳朵上,音量突然增大,洪亮男中音把方渡燃的胡思乱想也击碎。

    他跟着老师的话打开练习册,没抬头仍旧心有灵犀的体会到那话是说给他听的,因为翻书的动静都过去一半,还没翻开的那几个人里面就有他。

    虽然大家都没学,上课的样子还是做足了,这是学校的纪律。

    在这个纪律之内,听不听进去,老师也没办法,但样子要做好,别连书都不翻。

    管得松的老师会让你睡觉也好,走神也好,画小人也好,只要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就可以,管得严和还对他们有所期待的老师,会看心情看人来着重关怀。

    陈老在里面来比较,应该算是严慈并济的一个。

    不过今天这节地理课,方渡燃认为他就是被着重关怀的一个。

    “没做完的同学举个手,让我看看有多少。”

    地理老师在讲台上统计周末作业的完成度,学生越是犯困,不积极,早晨的第一节课,他越是精神百倍,但统计结果不出意料地几乎全军覆没。

    周围的人都稀稀拉拉地无声举起手,两秒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举起来了。

    课堂里挺安静的,能让老师完整地上完一节课,没人捣乱,也同样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来互动。

    “那再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先把题做了我们再来对答案。”地理老师放下手里的写字笔,在讲台上坐下。

    时间给了,不做题的也会填几个来看看自己运气怎么样。

    方渡燃看到郁月城的练习册上也是干干净净,他正在看另外一本书,比他们的课本要大一圈。

    他不会连练习册名字都没写吧,方渡燃想。

    赵霖正在写题,一眼过去十道选择题,靠记忆储备只能做三道,剩下全靠蒙,到了简答题就没法继续蒙,不经意往方渡燃桌上飘一眼,吓了一跳。

    “你居然都做了?”

    他的眼神诡异,跟看到什么奇迹差不多,方渡燃回过来的眼神却平平静静:“怎么了。”

    “虽然我没那么八卦,但燃哥,你昨晚都没回宿舍,也不忘学习。精神可嘉!”

    赵霖终于能明白许烈阳每次八卦的好奇心了,他这回也好奇了,方渡燃是怎么平衡学业和约会这两件事的。

    “周五写的。”方渡燃不用问也知道,昨晚没回肯定是许烈阳跟他通的气。

    他拿笔指向前面的许烈阳:“说吧,他怎么宣传的?”

    “……他昨晚跟我发消息实时转播,过一小时就播报一次你没回宿舍,凌晨一点的时候在聊天窗口放了烟花,说恭喜燃哥成长了。”赵霖心里更意外他居然不是赶制的作业,但提到这茬儿声音小到拿气音回话。

    许烈阳回头看他们,还冲他俩做个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用眼神准确指向方渡燃,又指指郁月城。

    也不算说错,方渡燃确实在郁月城的床上睡了一觉,不过“成长了”,配上刚才那个油腻腻的笑,很容易让人想偏。

    “你抽空带他去洗洗脑子吧。”

    方渡燃跟许烈阳隔空对视,向赵霖说:“我看他成长过度了,脑浆里掺了不少黄色废料。”

    “噗嗤。”许烈阳还不知道方渡燃说了什么,一个劲点头,赵霖看着想笑不敢笑。

    方渡燃翻动练习册,把前面的章节翻出来,打开课本对照,赵霖看见上一节课的内容也被补上了几页。

    “你什么时候做的?”他问。

    方渡燃不能说自己有郁月城宿舍的钥匙,这都是他周五在郁月城的宿舍里把历史的单元卷都做完,一时也不愿意回自己宿舍,就顺便把带过来的地理练习册也做了。

    地理有点麻烦,不像历史那么顺,也不愿意在网上查答案,他半蒙半对着书写完了。

    “周六来教室自习做的。”

    他选择听上去更偏离生活正轨的答案,至少有理有据,总比把郁月城和他之间的私有财产说出去要好。

    “做得好快。”赵霖这话是真心的。

    他不算完全不听课那类型,他只是普通的不喜欢学习,随便听听,随便写写,随便考考,偶尔听进去。方渡燃比他彻底,之前是完全拒绝被输入知识的,上次期末考试的地理只有十八分,简答题白卷。

    赵霖注意到他填写的简答题,正确率多高不清楚,但是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写得很符合老师的心理,有卷面分的话肯定满分,方渡燃的字好好写还是潇洒的,有字体的样子,有形在。

    而且肯定还是他自己写出来的答案,因为他们班长是那种连抄都懒得抄,要凭自己的本事往低考的“模范”学生。

    十二中的周六在上一届之前都是要上半天课的,现在根据政.策调整,所以改成了自习,这个自愿参与的自习课等于是多给半天假期,放眼整个校区,大概也就高三有机会考大学的两个班和艺术班体育班愿意来人,其他时候只有轮值的辅导老师在教室里。

    教室里没学生来,有的号卷子备课,有的实在无聊看看书也可以。

    按照方渡燃以往学习情况,会在周六来教室里上自习,除了他家破产,没法给他找个大学塞进去,赵霖找不出别的原因。

    他还差点迟到,周末也没在学校,想到这就完全符合一个富家子弟落败的行径,赵霖燃起来的那点好奇心全转化成担忧,他猜测方渡燃是不是家里真出了事,都需要他来自力更生了。

    “燃哥,你还好吧?”赵霖身体靠过去跟他说悄悄话。

    “嗯?”

    方渡燃从书里抬眼,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道:“挺好。有话就说。”

    他就是因为不想接收这种因为自己看看书,做了学生该做的事情,就被投来的奇怪眼光,所以才暂时不想待在宿舍做题。

    赵霖目前的眼里,没传递出那种奇怪,也明显写着疑惑。

    “你家里也还好吧?”疑惑的目光发来跳出预期的问题。

    方渡燃从没在学校里提过自己的家庭:“也挺好。”

    “有出什么事吗?”赵霖跟着问。

    方渡燃:“什么事?”

    赵霖怕自己问的让人误会,特意解释清楚:“我家是在榕城本地做生意的,你也是本地的,要是生意上面的事,说不定能帮上你。”

    “嗯??”

    方渡燃消化一下,反道:“谁说我们是做生意的。”

    转念一想,方正海把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包装成自己崇高无上的理想,实际上也肯定跟利益脱不开干系。

    “做别的不那么容易出事。”赵霖说。

    “你真能想。”方渡燃这下明白了,笑道:“别瞎想。”

    赵霖确认他表情一如既往,放下心:“你突然这么像个学生,我作为你的同桌有点压力。”

    “你燃哥就算考零蛋,也照样像个学生。”方渡燃正想扯扯自己的学校铭牌,左胸口上是空的,没有熟悉的金属棱角,想起来今天没穿校服。

    “方渡燃,你来说一下第一题。”

    地理老师终于被他们越来越大声的闲话刺激到:“看你刚才没举手,应该都做完了,第一题你选什么?”

    “我选C。”方渡燃衔接自然地站起来说。

    看题的学生有人在笑,另一大半是在看同学被提问的劲头,抓起来的还是他们的班长,在十二中的风云人物,但低头看过书上的第一题,也跟着笑。

    “1、在Y地有一句流传已久的俗语,‘老太太爬山比猴快’,请问原因是什么?

    A:Y地的山比较平坦

    B:这是谣言

    C:老太太身形矫健,脚劲强,比小伙子都走得快

    D:当地人没见过猴爬山”

    地理老师显得跟班里的学生情绪一样大幅度起伏,不过是惊讶的:“你为什么选C?说出你的理由。”

    “三短一长选最长!猜不出来就选C!”

    旁边一组的丁羽也觉得这答案肯定不能对,但班长选都选了,随便说个原因就能坐下来,转过头帮他支招。

    安静无聊的课堂有点鲜活气了,全都是笑的。

    方渡燃看了一眼丁羽,书上另外三个还有他划掉的痕迹,这题他是用的排除法,因为着实离谱。

    “选项A,Y地的地形都是悬崖峭壁,高山深谷,不可能平坦,地形图上有。选项B,跟题意不符,问原因就说明这是真的。选项D,当地人见没见过猴不知道,但当地猴不少。”

    他按照以前还做题的方式平铺直述:“只剩下C,当地人久居深山,从事体力劳动,老年人身体矫健,走得快。”

    “好像也不是没道理。”从刚才在笑的学生里有人冒出一句。

    也有人在吐槽:“这题出着玩的吧。”

    教室里有些嘈杂的声音乱起来,蒙题的基本都错了,因为其他三个答案看起来才稍微正经一点。

    地理老师拍了一记讲台,拉回教室的纪律,他带了方渡燃一年多,看向方渡燃的视线终于有点看见曙光的意思:“你说得对,这道题就是这么简单。你先坐下吧。”

    底下一半的人拖着调子怀疑:“不是吧——?”

    地理老师点点头:“这种题啊,我们用最朴素直接的思路去分析就可以了,但每年考试的正确率总是不高,在选择题和简答题上丢分的人都很多。我们学习地理,分析问题,就要结合当地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方渡燃同学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遇到这种题,首先我们要端正态度……”

    方渡燃自打从初中看清楚方正海,跟他唱反调开始,就在学习的道路上逆向而行,好久没面临过这种表扬,作为差生的榜样,已经不习惯听老师的嘴里这样正向地点名自己,感觉怪得很,低头看题去了。

    他也没想到一半靠蒙的答案居然对了,转过头对上赵霖的眼神,淡淡道:“真够扯的。”

    说完听到左前桌的郁月城同学轻轻笑了一下。

    一样很淡的声音,逃不过他的耳朵,就在讲台上刚表扬性地念出他名字的之后。

    笔尖戳戳大白猫的胳肢窝,对面迅速躲开。

    原来还是怕痒啊。

    方渡燃又戳了几下,郁月城虽然躲,但还是坐在原地,没有不理他。

    “……晚上给我讲题。”说出来这话后,他才发现毫无理由,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大白猫给的反应很快,没有回头,也立马点了点头。

    他好像挺希望自己能学点东西,方渡燃想到之前郁月城问他自己讲课有没有听懂,那会儿他干脆利落地用画在课本上的画拒绝他。

    给路至安讲英语试卷,也问过要不要也给他讲。

    笔尖换成手指再戳最后一下,指尖的触感那块肉软软的,方渡燃偷偷说:“傻。”

    然后安心跟着老师的话往下听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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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暗流

    午饭时间,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方渡燃不慌不忙把课桌上的演算纸收进数学书里, 还好七班的老师都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水平,凡是解题过程里涉及到的公式都挨个在写字板上列出来,方渡燃试着套了几个公式,太久没做题完全没手感。

    一节课讲了新课加课后题,他就只顺下来一遍新课,到点就把公式抄下来搁笔合上书。

    说不认真跟以前比是天差地别,说认真也实在没什么着急的, 看不出来在意。

    方渡燃说过要搞学习, 不谈恋爱,肯定就以身作则,但打心底还是不想高度集中注意力来干这个, 一点点也不愿意让实验室的仪器捕捉出什么好结果。

    往郁月城的桌面上看,他也收起来一本高等数学,看进度已经学过一大半,演算纸上面只简单地画了几个图,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课本, 是大几的。

    再看一眼自己收进桌兜里的数学书, 演算纸上因为计算出错,一个公式带了四五遍才算出来正确结果。相互衡量一下,他决定以现在成绩水平, 及格两门就能过得去以身作则了。

    “燃哥,走不走?”许烈阳从水房回来站在教室的窗户外喊他。

    “走。”方渡燃顺手把放在课桌里的手机揣进兜里, 再把郁月城给他的纯净水也拿上。

    “好了吗?”郁月城回头看他。

    “好了。”方渡燃跟他一起前后脚往出走:“今天去育才楼那边的食堂吧, 你还没去过。”

    “那好像是高一的教学楼?”郁月城说。

    “对。”方渡燃负责地介绍:“高一没分科,那食堂人多, 单独的包间少一半,但吃的也比其他三个食堂要多。”

    郁月城到现在为止,因为学校好多地方都还没去过,得带他多去走走。

    “你要去给学弟学妹们开眼了?”

    许烈阳走过来听见要去育才楼,拿肩膀撞了下他:“上回那个蹲点等你的Omega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俩一起去,多让人心碎啊。”

    方渡燃点点头:“你说的有理。要不你先去放几个烟花给我俩开个道?凌晨一点在手机对话框里放没感觉。”

    “咳咳……”许烈阳脸上的意味深长顿时僵住,清清嗓子:“赵霖说的?”

    “没。”方渡燃说:“第六感。”

    许烈阳抽抽嘴角:“……不能吧。”

    方渡燃目视前方,轻声道:“傻逼。”

    “我靠,你驴我!”许烈阳立刻炸起来,从他们俩身边退开好几步,痛心疾首:“燃哥,你变了,你不厚道了。”

    郁月城也笑了,问道:“他蹲点等你做什么?”

    “喜欢燃哥呗。”

    许烈阳伸着脖子抢答:“你不知道吧,虽然燃哥凶是凶了点,但架不住有的小O就好这一口,学校里追过他的人不少,O啊B啊的都有,只是他铁石心肠一点儿不知道怜香惜玉,把人都吓跑了。”

    方渡燃视线瞥过来,许烈阳又往外退开半步,保持随时能逃命的距离:“说真的,燃哥,像他那么执着的Omega真的不多,长得也不算差,你真不考虑考虑?”

    回击得挺快。

    “行。”方渡燃一口应下来。他必定不能做被拿捏的那个,于是展臂一挥,把郁月城挂进自己臂弯里,手腕熟练放松地搭在肩头:“长得有他好看我就考虑考虑。”

    许烈阳看看他俩的姿态和体型,还有郁月城和他的那两张脸:“那你有点为难人了。”

    “不过你俩这么一站,配是配的,一时是有点儿分不清是兄弟情还是……”他琢磨着嘀咕一句。

    方渡燃听清大半,难得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装作没听见,余光去看郁月城,对方也没有排斥的意思。

    许烈阳那话声音不大,他不知道郁月城听清没。

    走进食堂,第一波大的人流已经退去,他想看看时间,手机拿出来正打算开机,里面的消息就在脑子里跳了一下,又揣回兜里。

    方渡燃会有些好奇方正海为什么找他,看起来还挺着急,可不想现在就看到他的消息,他现在是要来吃饭的,郁月城还在身边,手里这东西简直就是个败坏气氛的烫手山芋。

    看来吃完饭回宿舍午休之后要学校的制服换回来,这东西就留在宿舍等晚上睡觉之前再看,他昨天刚和郁月城度过不错的时光,不要影响他今天的心情。

    “没电了?”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在口袋里捏了捏手机:“关机了,昨晚忘了充。”

    “下次我帮你记着。”郁月城说。

    方渡燃默念还有下次?是说下次去他家吗?

    郁月城看看自己的手机,出声打断他念头:“现在几点?”

    方渡燃心有灵犀收到信号,预估后报数:“十二点三十六。”

    手机屏幕放他眼前,赫然显示着十二点三十七分。

    “好准。”他给自己夸了一下。

    “我猜到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莫名看出他有点得意,大白猫扬起下巴,很像要人来挠挠脖子讨巧的样子。

    他手随心动,放在肩上的手一抬,指尖蹭蹭他的脖子:“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之前就发现了,你对时间的感觉很准。”郁月城说。

    “拿我当报时器呢?”方渡燃轻轻揪了一下手底下柔软的皮肤。

    许烈阳眼看着他俩这样,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虽然他自己跟方渡燃跟赵霖都有过滚成一团的时候,面前这真不算什么场面,可类比一下附近勾肩搭背的男生们,总有点说不出的区别。

    为了避免自己的眼光继续不对劲,他先进去找了一家开始排队买饭,方渡燃还跟郁月城在看招牌决定吃什么。

    突然,他转过身视线在四周巡视一圈,后背又察觉到上个周在例会上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是很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这次可以认定,这是被偷看或者被人监视的不适。

    按道理说,在食堂这种公共场合,被谁多看两眼都挺正常,但被偷看监视和普通的目光感觉完全不一样,有什么东西不能光天化日大大方方地站出来面对他?

    实验室那套东西他很厌恶,但冰冷的数据的确不会骗人,他对环境的警觉性比普通的Alpha高几倍,绝对不会出错,这跟上一次在宣讲台散会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的目标只有他。

    上一次他还不能确定是他还是郁月城,或者他们俩。

    可是为什么总要出现在他和郁月城在一起的时候?

    刚才是还来不及把注意力放在郁月城身上吗。

    在脑海里捋了一遍,学校里被他揍过的人多得去了,高一的第一学期几乎就没消停过,不是在体育班的训练场受罚,就是在学校里打架,要不就是在医务室里签字领人,结仇的不服的,他从没怕的。然而现在这样阴测测的,他在明对方在暗,就让人很不爽。

    等他想寻着感觉找回去的时候,那道视线又消失不见。

    “你在找什么?”郁月城似乎也察觉到异常,还看出他的意图。

    方渡燃下意识摇摇头。

    他的卫衣的口袋里装着手机,压住一侧衣摆往下坠了点,里面还有早上还没看的信息和还没接到的电话,方渡燃不希望自己的麻烦让郁月城沾上,这是不是方正海搞得鬼他还不知道。

    即便方正海很支持他的校园生活,并不干涉他的社会化活动和人际关系,但是自己的一切都在他手里,连脑电波和神经元也会定期成为他仪器里的观测数据,方正海绝对是他最不值得相信的一个人。

    “没什么。”方渡燃又说。

    郁月城是评级为S的Alpha,方渡燃知道他也多少也会发现,这下骗不了,临场发挥道:“刚才好像有人叫了我好几声,没听清,转身人又没了,可能我听错了。”

    郁月城从他的面向也观察一圈,没有他见过的熟面孔,大概都是高一的学生,也没有高二七班的人,在这里方渡燃比他熟。

    “你想吃什么?那边新开了一家瓦罐汤,是别的城市开过来的连锁店,要不要试试?”方渡燃拢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向相反的方向,指指瓦罐汤放在显眼处的入驻校园宣传海报。

    他是真的想跟郁月城一起尝试新口味,尝试校园里甚至扩大到生活里的每件小事,那是鲜活的活着的滋味。

    可他的警觉性高,郁月城不会比他低,而且还很聪明,只是愿意相信自己罢了,愿意不追究,万一被郁月城看出端倪,被他扯出来……

    方渡燃根本不能想象,这个万一绝对、完全、必须,不能发生!

    他不能让大白猫身上沾上一点不干净的东西,接触不干净的人,也不能让他发现不该看见的。

    为了彻底抹平刚才的小插曲,他刻意拉走郁月城的心思:“晚上给我把这学期的地理补补吧。”

    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郁月城暂时放下,把视线收回来:“好。从第一课开始?”

    “嗯,我上周翻了翻,其实没多少内容,一晚上够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点点头:“你的思路很顺,学起来很快。”

    果然郁月城能明白他的意思,还能顺着走,他的心情也回复起来。

    大白猫果然就是个良药,居家旅行必备。

    吃饭的时候跟后面来的赵霖一起拼到位置,没穿校服的方渡燃在管理严格的校园里格外突出,本来在学校里听过他名声的人就多,这下来来往往的高一新生总会明里暗里多看几眼。

    这种眼光方渡燃习惯了,郁月城也不在意,倒是许烈阳也被带着老往他们俩身上看。

    “燃哥,你昨晚上没回宿舍,干嘛去了?”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加上刚才眼前这两个人的肢体互动怎么看怎么就不太对劲。

    “你没回家吧?”他说。

    方渡燃一眼看穿他眼里的期待:“没回。去同学家玩了。”

    “谁啊?”许烈阳跟他初中就认识了,没见他身边还有这号人:“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不会是初中坐后排那几个傻逼吧?”

    方渡燃转头看他:“会不会说话。”

    许烈阳:“哈?”

    坐在旁边的赵霖把他往方渡燃那头探的脑袋掰过来:“我跟燃哥都坐倒数第一排,郁月城也在后排,你骂谁呢?”

    “漏了,我谢罪。”被赵霖按住脑袋,他郑重声明:“我绝对没说在座的各位,我就是一时没想起来还能有谁?到底是哪个神仙能让咱们燃哥在星期天的晚上还不回学校。”

    方渡燃不自然地看了看身边的郁月城,对面的人回过头,唇瓣微微抿起。

    这眼神……在偷笑!

    郁月城居然在偷笑他?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去同学家里玩了吗,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不好意思提人名的方渡燃,在桌子底下轻拧一把大白猫的腿,稍微侧过头小声威胁:“你给我乖一点。”

    许烈阳忽然福至心灵,看着对面的郁月城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咱们亲爱的燃哥,肯定是跟他的特别特别特别要好的好同学好朋友一起出去了,哪会想得起我们宿舍这几个啊,也就是我还傻兮兮地给你留个门。”

    好好地一句话说得九转十八弯,谁都听出来里面意有所指。

    赵霖顺他的眼神往对面的方渡燃和郁月城身上看,许烈阳精准地添上最后一把火:“你说是吧,郁月城?”

    “……”郁月城是个不会撒谎的,让他编也很难编出个什么,这问题有点不好回答。

    方渡燃帮他拿行动回答,在饭桌底下一脚踹上许烈阳的膝盖,对方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

    “疼,疼疼疼!”

    许烈阳抱着膝盖猛搓,方渡燃是省着劲儿,不然较真他腿骨肯定得骨折,但疼这一下还是避免不了,苦着脸道:“太狠了燃哥,这是人腿啊!”

    “从你的脑子来看,我以为这是猪腿。”这是赵霖说的。

    许烈阳转头怒视。

    赵霖悠悠道:“没看出来班长护着他吗,你还把祸水引过去,死于话多。你就皮吧。”

    “我关心啊!”许烈阳重新坐下,抱着凳子往旁边挪开,离开方渡燃腿的攻击范围:“关心咱们燃哥在校外的身心健康。”

    “我挺健康的。”

    方渡燃就跟那脚不是他踢的一样,大方道:“你问他干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啊。”

    许烈阳将信将疑:“真的?”

    八卦的心理战胜了他对方渡燃那一脚的恐惧,喝口汽水,他大胆访问:“你说的那个同学家,不会是郁月城他们家吧?”

    方渡燃沉默两秒,桌上的气氛也跟着沉默,然后点点头,随意道:“是啊。”

    “我去他家吃饭了,昨晚太晚就睡在他家,早上他妈妈还做了早餐给我们。”他抬眼直问:“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郁月城在榕城也有家。”赵霖的重点跟他完全不一样:“我记得他是A市的。”

    “是A市的。”郁月城应声:“方便我上学,在学校旁边的小区有个房子。”

    “学校旁边?”赵霖问:“你家是在雅海小镇吧,那我们一个小区。”

    郁月城:“嗯。A3栋。”

    “我在C区,有时间去我家玩。”赵霖邀请道,还把方渡燃也叫上:“班长也是,一起去吧,之前到小区门口了也不上去玩。”

    “问题不是他在郁月城的家过夜吗?”许烈阳努力把话题拉回来。

    “问题是他家里还有家长在,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赵霖把果盘往桌子中间推:“这瓜不熟,你还是吃你买的瓜吧。”

    “能见家长这不是更劲爆吗。”许烈阳费解道。

    他以前不是真能把方渡燃和郁月城联系到一起,毕竟双A只能开开玩笑,现在郁月城是Omega,虽说体格上不太像个Omega,有点太高了,跟方渡燃都一样高了,但他俩之间的气氛偶尔真有点怪。

    “我妈妈很喜欢他。”郁月城如实说。

    许烈阳半真半假道:“要是有喜事,我第一个恭喜。”

    赵霖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就作死吧。”

    许烈阳看回去:“你还说,你怎么叫他们不叫我呢?”

    赵霖:“你去得少吗?”

    ……

    方渡燃不能谈恋爱,也不想让郁月城谈恋爱,捕风捉影起哄他俩他心里不会不高兴,只是不想让郁月城听见,现在郁月城来盖公章,他就说不上什么滋味,好在赵霖适时把话头带走。

    郁月城他妈妈是喜欢他,还要认干儿子。

    那郁月城自己呢?

    是不是也……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能太没信心,也不能太有自信,取个折中,是个不一样的同学吧,单凭他对自己就没洁癖这点来说,他很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离开饭桌把吃完的果盘放回去,顺便买了鲜榨的甜桃果汁给郁月城,他总喜欢给郁月城买这种甜甜的果汁,对面是个身高腿长的男Alpha也影响不了他的决断。

    大白猫就得吃甜的,也要这样一直好好的。

    许烈阳刚才误打误撞的全都说对了,所以后来他没怎么出声。

    上个周接到郁月城邀请的时候,他第一想法也是居然一上来就要见大白猫的家长,实在过于刺激,他还花了几分钟才冷静下来。

    对面这两个局外人也不会知道,虽然有家长在,昨晚上他和郁月城也睡在一张床上。

    大白猫暖乎乎的,被自己抱了一夜。

    不就是去同学家吃个饭过个夜吗?

    他也不知道刚才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到现在也没全说实话。

    不过……

    方渡燃拿膝盖在饭桌下面碰一碰郁月城的膝盖,大白猫就转过脑袋看他,随时随地只要在就会给自己回应,这种感觉任何时候都没让他失望过。有意的无意的,只要他伸手,大白猫一定就会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没来由得生出小小的隐秘的喜悦,乱糟糟的大事小事都可以在这一秒化掉,又拿膝盖碰了几下。

    郁月城见他没有传递信息的意思,继续吃饭,也放任他玩似的做小动作,还大腿靠过去回给他几下。

    方渡燃没来由的想笑。

    少年的心思好像膝盖碰一下也能有微小晶莹的清甜从时光中撞出来。

    饭桌上他们还是一个班里的同学,面对面和不知情的局外人在闲聊,有的事情渐渐只属于他和郁月城彼此共享,越来越多共同的秘密让他们走得越来越近,终于有了其他人进不来的一个圈。

    在人来人往的学校,在所有人眼睛底下,有不被人看见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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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嚣张

    榕城的四季分明, 刚入秋天下过几场雨,气温骤降接连走下坡路, 学校里已经有人陆续开始换上十二中秋季的针织背心和连帽的卫衣、制服外套,女生们也在制服裙摆下面套上薄绒的长袜。

    下午的时候,天色似乎转晴,透出淡薄的阳光,晚自习回到宿舍雨水就落下来。

    方渡燃对天气的变化体感不大,尤其是上个月打过R-19之后,体温持续升高了零点五度, 一个月都快过去才回到之前的数值。

    他一直喝凉水, 洗冷水澡,以前连头发也不吹,冬天再冷穿厚穿薄都差不多, 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加上想要感受生活气息才跟着周围的人增添衣物。

    今年的天气又开始冷起来,到下半年了。

    他把手臂伸出来,雨水落在他手上能判断是凉的,比他的体温要低很多, 但他站在阳台开着窗, 冷风迎面吹来,吹进他的发丝里、扫过脖颈,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体温始终维持在合适的程度,不会受刮风下雨的影响。

    方渡燃发现自己似乎对气温的体感越来越迟钝, 只能通过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来看看正常人的体感应该是多少度。这种动物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在丧失。

    不怕冷应该算是进化, 他的各项指标都高出普通Alpha,现在连降温也不怕了, 会不会之后天热也没感觉?

    人对信息素的利用和开发到底能到达什么地步?

    会把他变成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班长关窗!”丁羽在宿舍里喊。

    方渡燃回头看到他正在脱裤子,关上窗调侃:“对面没楼,怕人爬上来看啊。”

    丁羽搓搓自己大腿上的鸡皮疙瘩:“这小风吹得屁股凉。”

    许烈阳也在换衣服,脱了鞋往他屁股上蹬一脚:“可以啊羽崽,你还穿三角的呢。”

    “你懂什么?”丁羽麻溜换上睡裤:“我练出来的臀肌不能浪费了。”

    “有脚感了,比以前还结实。”

    许烈阳想了想:“你追的那个小姑娘真不亏,就算没追上,你这天天下午跟着她去体育班加训,还捞回来一身腱子肉。”

    丁羽捏捏自己手臂上的鼓起来的一大块肱二头肌:“别说晦气话啊,就下个周,绝对拿下!”

    “草,你别恐吓我啊!”许烈阳翻身爬上床。

    丁羽本来就是体壮的那一款,这段时间肌肉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块大,站一起能比他粗上两圈了,鼓起来跟健身房过度增肌的夸张海报一样,他看着就发怵:“等你拿下再说。”

    话音刚落,方渡燃关上阳台的门进来,许烈阳立刻揉揉眼睛清理掉存档,张口就道:“我还是更喜欢燃哥这款身材,你练那么久掰手腕也见赢他,由此可见不是大的越夸张就越好。”

    方渡燃偏了偏头看他。

    “没,夸你呢。”许烈阳说。

    “班长他说你小!”丁羽撂下一句拿上洗头膏火速关门去水房。

    “我操,你完了。”许烈阳坐在床上大喊:“等着吧,我这就把你光屁股照片发给那姑娘。”

    方渡燃笑了下,他小不小靠实力说话,用不着打嘴仗,但看别人打嘴仗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真有他照片?”他随口问。

    许烈阳:“那当然了,我连你……”

    方渡燃:“嗯?”

    自信的语气当场在转过来的视线里老实下来,许烈阳坦白从宽:“我绝对没你衣冠不整的照片,就几张偷拍,颜狗的福利,欣赏欣赏。”

    方渡燃:“最好别让我看到不该看的。”

    “那不会。”许烈阳看他在整理书桌,手臂掉出床栏喊他:“不过燃哥,羽崽都要有女朋友了,你还没点想法?”

    方渡燃把桌面上的地理书和练习册拿上,想了下可能要画图,又在书柜里的最里面翻出来一本以前用来垫桌脚已经受潮,解救出来又变干的十二中统一分发的草稿本。

    十二中这种私立学校,校服一年几十件,草稿本却跟几十年前的红头文件样的,顶头上整齐印着一行不知道什么人的手写体校名——青训国际十二中,最下方写了学校的联系电话和青年路正门的具体地址。

    可能为了跟年轻人交好,这一版跟风在页脚的第几页位置换成了猫的爪垫印。位置正好在地址的后面,像什么领养密码一样。

    是猫的草稿本。

    应该画的是学校东门那块的一只老猫,听说在学校里十多年,建校的时候被老门卫养的,他只在刚进学校的时候去早餐店吃早餐见过两次,听说是老门卫退休被带回家养老了。

    这是学校的猫爪垫,跟他无关。

    在他眼里看来这就是大白猫的——是郁月城的。

    他可以把地址独家授权给郁月城所有,他是在十二中领到大白猫的。

    方渡燃一直把这些跟学习有关的东西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从垫桌脚到重见天日,收进书柜,再到拿出来,学校好像还有他也不知道的小彩蛋可以开。开得有点晚,又刚刚好。

    “什么想法?”他翻动纸张满意地看到一排爪印,隔上两三秒才回话。

    许烈阳跟着他看,不知道一本空白纸有什么好看的:“女朋友啊,男朋友也行。”

    说话时路至安从澡堂洗完澡提着口袋回来,丁羽抬眼打了个招呼,然后伸长手抓抓方渡燃的肩膀拉近,手拢在他耳朵上说:“那谁现在可是个Omega了。”

    方渡燃倒退两步站在他床边,眉梢一抬:“怎么。”

    许烈阳回味一阵今天在食堂看到的不对劲:“以前你们俩都是Alpha,我就不说了,当看个热闹,现在你们俩一个Alpha,一个Omega,你还去过他家里,见过他亲妈,没点什么说不过去吧?”

    方渡燃跟大白猫那点与众不同的关系,是他们的秘密,掰扯不清,也没法说清楚。

    自己不去理,许烈阳跑他跟前叭叭叭的,好像多这么一个出口能稍微疏散一下不透风的玻璃窗,不至于让那些憋在里面的水汽迷失掉自己的视线。

    可他忘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以前他们俩都是Alpha,走得近也没什么,现在郁月城是Omega,Omega跟Alpha之间,是应该保持点距离。

    “就非得有点是什么吗?”方渡燃沉默片刻歪过脑袋,让耳朵离开许烈阳的呼吸范围:“Alpha去Omega的家,就不能是为了学习?”

    “学、习?”

    许烈阳眼珠子要掉出来,方渡燃手里的草稿本提醒他,这也不算离谱,只是放在方渡燃身上需要点时间来适应,不死心发问:“你去他家就一点私心也没有?”

    方渡燃转过脸看他。

    直白的视线让许烈阳发愣,就跟他们俩真是清清白白样的,是自己瞎了眼,叹了口气道:“也不是非得有点什么,同学情兄弟情都说得过去,你们俩一见如故的,这算兄弟了吧。”

    他边顺边挡不住的别扭:“但就有点怪。”

    “哪里怪?”方渡燃问。

    许烈阳抓抓腮琢磨:“说不上来,你们俩站在一块儿,就不像啥也没有。”

    这么明显吗?方渡燃暗想。

    他在学校有干什么特别容易让人误会的事吗?

    “你看,以前他是个Alpha吧,光看脸就很难让人相信,比Omega还好看,皮肤真白,现在他真成了Omega,又不太对味,就……他挺强的,可能这就是AO通杀吧。”

    许烈阳在脑海里比对着,再一转眼比对上方渡燃:“但你要非说你俩是同学情,就特别怪。大概是我这种颜狗有滤镜,你们勾肩搭背我看着都跟别人不一样。那肢体互动,……在我脑子里它不是百分百的纯洁。”

    男生宿舍谈论谁帅谁漂亮谁身材好都很常见,然而方渡燃听到后面逐渐面无表情,他也有点想知道他跟郁月城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指名道姓的时候他还能编瞎话圆过去,模模糊糊地承认些自己也在摸索的东西,但戳破,他还不行。

    “那你就脑补吧。”方渡燃说。

    “你之前不是还跟你长辈介绍的Alpha约会吗?”许烈阳突然提起这茬儿。

    方渡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肯定没办法解释这个Alpha和他提的AO通杀的Omega是一个人。

    “那次算你第一次跟人约会?”

    许烈阳越过他的发顶去看坐在里面书桌上的路至安,对方正戴上耳机在电脑前做什么,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紧张了:“我是觉得那个你好像挺喜欢的,不过他毕竟是个Alpha,要选的话,还是Omega更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方渡燃问。

    “猜的。”

    许烈阳分析地头头是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绝对不可能陪他到那么晚,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能回宿舍,而且你回来还肯跟我透露你俩怎么认识的,说明你对他其实印象很不错,我记得你说过,你对他有好感……就方方面面吧,我觉着你可能中意他。”

    “那怎么还要选Omega?”方渡燃说。

    “Alpha喜欢Omega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理由,要选别的才需要理由。”

    许烈阳手伸出去搭他肩上说:“等易感期的发热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一个合适的伴侣是多么的重要。”

    方渡燃联想到自己的易感期,也会有生理反应。

    不过注射药剂带来的副作用在他的易感期里面占据的次数更多,靠本能来选择,他还没闻到过让他心生渴望的Omega信息素。

    易感期而已,他连Alpha的抑制剂都用不上,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的Alpha在释放信息素寻找伴侣,在叠加自己对性的需求,要用上抑制剂来克制。他想占有和进攻的需求也会剧增,目前都在他的自控范围内。

    不仅如此,他还要反过来用针剂注射来补充疯狂流失掉的Alpha信息素,保持自己作为Alpha实验品的最佳状态,那些数值差一点都会掀起轩然大波。里面的镇定成分也会让他的渴望平息,维持他做个四肢正常,有理智的人类。

    这样的情况,本身也承担不了作为一个正常Alpha的职责。

    他的易感期信息素太暴躁,冷漠,易怒,充满凶险的信号,虽然闻起来没有味道,但空气里漂浮的指向性和危险信号,让不少Alpha都心生畏惧。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跟Omega正常的相处,敏感的Omega会被吓到。

    如果是郁月城,蓬松的长毛,漂亮的眼睛,有柔软身体的大白猫,大概也会愣住,不过他是个S级的Alpha,只要自己不露出带着血污的双手,应该不会吓跑。

    方渡燃笑了笑:“用易感期来判断,那我可能到死都不会有合适的伴侣。”

    听语气许烈阳感觉方渡燃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可面部表情上一丝漏洞也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要悲观这种假大空的话屁用也没有,许烈阳更追求实际:“易感期占据每个月里的七天,一年就是十二次,八十四天,还是很重要的,这是我们Alpha的本能。”

    方渡燃:“你这计算能力点错地方了。”

    “我说真的。”许烈阳没被他带偏:“燃儿,你居然都会用伴侣这个词了。你以前可是从不坠落红尘的。”

    方渡燃道:“不是你说的吗?”

    “你脑子里不想能听进去?”许烈阳反问。

    方渡燃不接他的话,他想没想自己也不知道,对郁月城产生不能说的幻想倒是好几次了。

    “我是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谈个恋爱试试。”

    许烈阳收起八卦的心态,正色道:“咱俩从初中就同班,到现在高二分科还在一个班上,我觉着你身边多个人也不错。有的事情吧,对象跟兄弟还是不一样的。”

    许烈阳这张嘴有时候是欠,能在方渡燃身边存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知道有的事情不能提,有的可以,比如他就从来不会问方渡燃家里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在学校周末放假都不怎么回家。

    方渡燃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想起来早上郁月城他妈妈跟自己说过差不多的话,她说希望郁月城的身边多个交好的朋友。

    但是朋友,跟对象不一样。

    要从同学到恋爱,从朋友到对象,完全是两回事。

    他没谈过,也知道恋爱是要标记的。

    他怎么给一个Alpha标记呢?

    他的现状不能支撑住他跟一个人缔结这样的亲密关系,郁月城又是那样传统的人,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他不怕,可他承担不来。

    他们好像离得近了,在一步步的往彼此的位置走,相遇,认识,实际上并不了解对方的真实。

    他不了解郁月城的过往,他的真实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看。

    他跟郁月城好像分属于两个世界,在榕城这个小城市相遇,然后被折叠成不同的对立面。

    大白猫是站在阳光底下可以晒太阳的,他舒展身体,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周身精致柔顺的毛发会陇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可以闲庭信步。

    自己的指甲抓破过金属铁链,拳头上有过鲜血淋漓,封印在挣脱不掉的牢笼里。

    方渡燃一直很回避去摊开这个问题,事实却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存在的,他们关系似乎越好,真实的样子就越割裂。

    他争取来的有限自由弥足珍贵,呼吸也要一口一口省着花,时间浅得只够看到眼前的每一天会怎么过,再远一点都不行,下一个易感期的样子都看不到。

    换的新药明显不够稳定,上次还让他泄漏出被摧毁的Omega信息素的香味。

    如果只是随便谈谈,他没有那个心思,那恋爱也没价值。

    他没空虚到需要随便找一个Omega来填补时间,感受所谓的有对象的易感期。

    “恋爱是不可能恋爱的。”

    方渡燃还有不害害己的理智,再说现在光跟郁月城呆在一块时间就花光了,没心思琢磨有的没的。

    拿起书准备去郁月城宿舍补课,视线往里面的桌子上一扫,路至安从自己带的工具箱里面拿出来一堆针线和裁衣服用的大剪刀,连皮尺和片状的粉笔也有。

    男生宿舍出现这个,算稀奇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去补课,也想看看路至安的手艺。

    许烈阳也明显被吓了一跳,直勾勾盯着路至安看。

    坐在最里面的同学也发现他们的视线,摘下耳机:“你们有什么要修补的衣服也可以给我。”

    “哈?”许烈阳摇头:“暂时没有”

    “我桌上的台灯不用插电,倒过来有大灯能打开。”方渡燃看看时间:“等会儿熄灯了你可以自己拿。”

    “好。”路至安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课本上。

    方渡燃抬手示意算作别,然后出门。

    “你干嘛去啊?燃哥。”许烈阳趴过去喊。

    方渡燃举起手里的课本,头也不回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他关上宿舍门出去,路至安那头开始翻动纸箱,许烈阳看他找出来一个衣服的包装箱,打开里面居然是十二中的校服。

    十二中的校服不是都自带有收装盒吗?一大摞,稍微厚一点的衣服都有各自的盒子和衣架分装。

    路至安拿的还是刚发的秋季新校服。

    许烈阳看着那制服外套的一个袖子已经被卸下来,他正把外套翻过来在戳什么。

    “安啊,你校服不想要了?”问出来发现对方把耳机戴回去了,他又不想下床。

    正左右要不要下床的时候,路至安回话了:“袖子短了。”

    许烈阳在反应过来对方居然会自己改袖子这么牛逼的高端操作之后,满脑子只剩一句卧槽!

    完了,他的耳机不会根本没放歌吧?

    那刚才他们说的话,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他不在意,他在意方渡燃知道以后会不会揍他。

    ·

    “如果靠想象不好判断方向,就画个图。”郁月城把方渡燃的草稿本拿过来,也注意到页脚位置上的猫爪印,翻动纸张看了看。

    大白猫歪着脑袋在看自己的爪印,方渡燃想问他是不是倍感亲切。

    “是不是很可爱?”他问出来。

    郁月城看看他:“嗯。”

    “以前没注意,今天才发现这个,可惜我草稿本没一本新的了。”方渡燃说。

    本子是没用过,但半截因为受潮弯曲,发黄变旧,郁月城先卷起来在桌面上压平整些,然后铺平随手画出一个标准的海地风向图。

    “我领了,想要送给你。”他说。

    “那你在上面写个名字,然后画一个爪印,行不行?”方渡燃一点儿不客气。

    郁月城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不过做起来很简单。“那你也画一个?”他问。

    “成啊,我画个比你大的。”方渡燃大言不惭:“你只要画了,我当头像使。”

    郁月城点点头,把画好的海底风向图推给他:“图解最方便。”

    方渡燃扫一眼就问:“画图也不会怎么办?”

    坐在郁月城的书桌凳子上,郁月城搬了凳子坐在旁边,正靠过来手肘压在桌面上示范:“那就先看题,根据题干一句句的来分析,来拆开,你看第一句,它说白天吹的是西南风,先画个箭头标识一下……”

    “西南风我也分不清。”方渡燃说:“我只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郁月城成功被他问得呆住。

    方渡燃往书上一指:“我怎么知道在这座山上哪里是西南?”

    郁月城知道他要补充基础理论,没想过会在这里漏下。

    方渡燃基本明白,但看学神降低格局给他补课,还被自己问住,挺好玩儿的。

    也就几秒钟,郁月城就在本子上真的用最笨的办法给他写出来上下左右,然后把草稿本翻转,朝向换成题干里的山地方向:“在考场上可以转试卷。现在我们就站在山脚下,从这里看,南在这里,西南……”

    方渡燃等他说完,本来基本明白的题,是想哄他玩,这回彻底弄透了。

    “懂了吗?”郁月城抬起头问他。

    “懂了。”方渡燃拿起笔把错题改过来,郁月城坐在身边安安静静的。

    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干别的,就看着他写。

    被人盯着做题不是个舒服的事情,被郁月城这样守着写题,方渡燃不觉得难受,反过来还会想到别的。

    “你没别的事干吗?”他问。

    郁月城:“现在没有。”

    方渡燃:“不看看书什么的?我看你在学高数。”

    郁月城:“今天的学完了,拔高题也做过了,都发给教授了。”

    “你家有几个教授?”方渡燃感觉他家书香门第的成分有点浓厚。

    “我家只有我父亲是,大伯读了博士,在做基因方面的研究,你见过,姑姑没有读博,研究生毕业在检察院工作。”

    郁月城一点不介意把家庭情况都交代出来:“小时候给我上课的家庭教师都是大学教授,我父亲他们认识得多,到现在还在带我。”

    方渡燃咽下预料之中的答案,这成分比想象中还要浓厚。

    “那你给我补课,不觉得无聊吗?”他问,郁月城的耐心好得过分。

    郁月城摇摇头:“我觉得有趣。”

    “有趣??”方渡燃想不出这是哪来的结论。

    以郁月城的水平,他几乎在给自己讲一加一怎么算。

    “嗯。你提的问题很多我都没想过,角度比较……意外,新颖。”郁月城道。

    话是真诚的,大白猫不会损人,方渡燃却切实受到了打击。

    “你这话让我觉得是在降智。”他说:“让学神来感受一下从十八楼掉到负十八的激情。”

    郁月城浅笑,纤长睫毛在台灯下跟瞳孔一样乌黑,眼尾一压,方渡燃转过头多看了两眼。

    “你只是太生疏了,把初中和高一的课补一下,构建出系统的知识链,做题就简单了。”他说。

    方渡燃不会笨,他是个有悟性的小孩儿,他小时候就灵气十足,现在也别具一格,他对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方渡燃写完最后一题,应道:“工程量有点大。”

    “来得及。”郁月城说。

    这话陈老也说过,才高二,来得及。

    “不难。”郁月城又说。

    稍微走神一下,方渡燃用完的笔掉进书桌和衣柜的缝隙里。

    他正准备弯下腰去捡,郁月城在旁边更方便,先低下头去:“我来吧。”

    伸长手够捡到笔,柜子中间的缝隙只能容纳郁月城的小臂,再往里就不行了,但是他还看到深处有一个纸团。

    这不是他的习惯,他不会揉纸团,算错的演算纸也会收起来整整齐齐扔掉。

    “怎么了?”方渡燃看他没动静。

    “里面好像有个东西。”

    郁月城说完,一只手按在书桌边缘往外推了推,方渡燃面前的桌子真的被推动半步,郁月城还保持低头弯腰的姿势,手里像是都没费劲。

    他抬头一看,这是上床下桌的一体式实木床架,郁月城是只用了一只手简单推一下,就整个都挪开了。

    这、评级S的Alpha?

    他方渡燃自己肯定也能轻易抬起来,不过能看到另一个也这样轻而易举的人,还是头一个。

    郁月城是完全纯天然的,不像他是实验品。

    “你很给力啊,小伙子。”方渡燃赞叹。

    “这是什么?”郁月城的注意力都在捡到的纸团上面。

    打开来,纸张已经皱皱巴巴了。

    方渡燃跟着往他手里一看,瞬时睁大眼。

    上面的笔迹很模糊,因为是碳笔的关系,揉起来就不太能分清笔画。

    人物的轮廓还可以隐约判断出是一个正端坐在课桌前写作业的男生,这个人稍微低着头,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本子上写字,桌上有打开的课本,场景很眼熟。

    上面这个男主角,也很眼熟。

    “这是……”郁月城站起来微微蹙眉。

    手里的纸团被方渡燃猛地抓走,手里就留下已经断开的页脚给他。

    撕裂纸张后,方渡燃唇瓣紧闭,半天才说:“……这我的。”

    郁月城看他板正的一张脸,迟迟应声:“嗯。好。”

    “好什么?”方渡燃说。

    “你的。”郁月城道。

    “……”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立刻抬起来,警觉盯着他,想说什么完全开不了口。

    ……操!

    怎么会这样?

    郁月城怎么……!这下里外说不清的是他了。

    被他盯着好几秒,两个人都没说话,方渡燃应该先来打破僵局,但他要怎么编排这张画上的人是谁?

    郁月城的意思,他肯定看出来了。

    “你的?”他听见自己低低地问。

    “你说的。”郁月城有理有据。

    方渡燃一口气憋上来,把他画废的稿纸揉回去,手上还沾了炭笔的灰,一声不吭地收好桌上讲完题和课本。

    郁月城以为他生气了,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那个玩笑很过分吗?

    身边的人靠近过来,他抬起头正视,还没开口方渡燃动作迅速扼住他的手腕往身后一拧,膝盖直顶把他压在书桌上。

    自己也跟着压低身体,呼吸直接对着他的后颈。

    熟悉气息袭来,后颈衣领的缝隙里都是方渡燃的热息,郁月城身体僵住,立刻识时务投降:“我错了。”

    “你很嚣张啊。”方渡燃低语声里分不清是威胁还是懒散。

    “逗你的。”郁月城的脸对着桌面,没有挣脱。

    逗猫反被猫在心上挠一爪子,不是第一次了。

    方渡燃是恼羞成怒,又没办法发火,想拿郁月城撒撒气,眼底就是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

    咬不了,都贴上创口贴了。

    方渡燃腾出一只手去抚摸创口贴的表面,这下面有他咬过的印记,还有一颗性感的小痣。他似乎能透过胶面触摸到底下细腻的皮肤,手指也真的移向创口贴的边缘,往下轻轻扫过柔软的侧颈。

    玩笑的心思好像在这一刻变了味儿,宿舍里的气流也暗暗发生变化。

    他的Alpha信息素没有味道,可他惊醒时自己的意图时,不知道自己没味道的信息素躲不躲得过郁月城的察觉力。

    他会不会知道,刚才自己对他想要抚摸的想法。

    “这里的牙印还没消就又开始了?”方渡燃视线落在他的后颈上——Alpha的腺体。

    Alpha怎么能标记另一个Alpha呢?

    许烈阳的话也一句句地在脑海里蹦出来:

    “等易感期的发热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一个合适的伴侣是多么的重要。”

    “Alpha喜欢Omega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理由,选择别的才需要理由。”

    “易感期这是我们Alpha的本能。”

    这是本能。

    他知道。

    可他从没对任何一个Omega有过本能的冲动,他现在却对一个Alpha有了。

    “是你说的。”郁月城也是难得跟他对着干,认了错,却不松口:“是你的。”

    方渡燃想糊涂一下,放纵一下,就一下。

    于是他低下头,咬不到他咬过的耳根,气息就无限逼近他的腺体,开口道:“什么是我的?这张废稿是我的,还是……”

    还是这上面画的人是我的。

    真到这句,那话无声消失在喉咙里。

    象征Alpha尊严的腺体暴露在自己面前,压在胸膛下的人比他看起来还要镇定。

    方渡燃知道,这是个实力强悍的Alpha,他只是在纵容自己,愿意配合自己。

    是自己在得寸进尺,在咄咄逼人,在心怀不轨。

    “你生气了吗?”郁月城半晌才出声,却不是回答。

    呼吸犹如化为实体在皮肤上扫过,方渡燃说话时鼻尖偶尔蹭过腺体,酥麻像细微的电流窜上后背,周身的空气也跟着他一起压下来,郁月城判断不出来方渡燃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像以前一样跟他亲近闹着玩罢了。

    他的胸膛压得太低,快要靠在自己的背上,他感觉到的气流里,明显已经有了变化,可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挣开?”方渡燃问。

    “你生气,我就不躲。”郁月城说。

    “我要是不生气呢?”

    方渡燃眼睛盯着底下那小块腺体:“我要是想干别的呢?”

    “干什么?”郁月城的声音好干净,响在耳边像引诱人犯罪的咒语。

    方渡燃直起身,手指在他腺体上盖章一样轻按一记。

    “你说Alpha,可以标记Alpha吗?”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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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苏醒

    “你说Alpha, 可以标记Alpha吗?”

    郁月城放松的身体明显再次僵硬,方渡燃的手指按压到他的腺体, 他同时感觉到背后的视线也集中在自己后颈上。

    那块皮肤被盯得隐隐发热,他出于礼貌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这种时候泄漏出信息素来冒犯,那目光却恰似方渡燃刚才抚摸自己皮肤的手指,正在来回摩挲腺体。

    Alpha的生理反应他应当立刻反击,全因为是方渡燃所以他才没有戒备,周身不同寻常的气压也让他疑惑。

    鼻尖没有闻到信息素, 但是切身感受到有跟视线一样气息落在皮肤上, 这到底是不是方渡燃身上的?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如果之前都是开玩笑,是打闹,那这回他想不到方渡燃是不是有点较真。

    “理论上不能, Alpha的信息素注不进同为Alpha的腺体里,无法融合,会有排异反应。”郁月城出声回他。

    方渡燃在身后静立须臾,截断这异样:“我觉得也是。”

    放开手拉起郁月城站稳,方渡燃顺势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尖, 这快变成他们俩之间的独有手势。

    “休战。还敢取笑我吗?”他语气如常。

    郁月城站起来的瞬间, 身边环绕的那些贴在皮肤上异样亲密而压制的气息也顷刻褪去,看向方渡燃的脸,却问:“为什么把画扔了?”

    “没扔。没画好。”

    说到这个方渡燃就自然多了, 他之前还挺骄傲,在郁月城讲课的时候坐在下面不听课来即兴发挥画在课本上。

    郁月城:“有画好的吗?”

    “还没, 画好给你看。”方渡燃反问:“你怎么不奇怪我的东西为什么掉在你宿舍?”

    郁月城自然而然道:“你有我宿舍的钥匙, 是上周放假来的。”

    方渡燃轻“啧”:“一点神秘感也没有。”

    郁月城跟他面对着面,近似的身高可以平视到方渡燃剔透的瞳仁, 没有表情的时候神情疏懒,眉宇间自带一点淡淡的不屑。

    “你画的画为什么在我宿舍?”他突然问。

    方渡燃下意识回他:“上周放假来的。”

    郁月城:“我不在,你怎么进来的?”

    “开门进来的啊。”方渡燃不解抬头:“你不是给我钥匙了吗?”

    郁月城:“我忘了。”

    方渡燃微怔,反应过来郁月城正演得有模有样,一点没破功,他感觉自己被耍了,又想笑,绷紧的唇一开口就忍不住扬起:“靠,你行了,入戏挺快是吧。”

    郁月城问:“神秘感到位了吗?”

    不太对劲的生涩气氛也跟着笑意消散,方渡燃伸手往他发梢上拨了拨,就当顺顺大白猫的长毛:“到了,杀青再给你结工钱。”

    “我的照片呢?早餐店怼我脸拍,这么久了还不给我,别回头我画都画好了,你照片还不给我。”他说。

    “没准备好,准备好给你。”郁月城应。

    方渡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术不正,所以郁月城说的话也被他想歪,一句话总能听出来好几个意思。

    为了早点让自己正常起来,他率先把话题引上正轨:“你妈妈想认我做干儿子,这事儿你知道吗?”

    郁月城单手把书桌推回去,跟衣柜妥当并排放好:“知道。你不愿意吗?”

    “说实话,我很意外,还有点……受宠若惊吧。”

    方渡燃站开倚在对面的床架上看他:“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妈,她就要认我做干儿子,我不知道。”

    “她早就知道你了。”郁月城说。

    “啊?”方渡燃条件反射:“她知道我在十二中上学,是个典型的不良少年?”

    郁月城被这话逗笑,回头看他:“知道你是十二中的校霸。”

    “不是吧??阿姨真的知道啊?”方渡燃顿时为难起来:“难怪我说打架斗殴,阿姨一点也不奇怪。”

    这回轮到郁月城诧异了,他没想到方渡燃居然会把自己这些通常不会被长辈认可的行径坦白出来。

    “我告诉她你在学校里帮了我很多,第一天转过来我就遇到你了。”他道:“其他的,都是你自己说的。”

    “嘶……”方渡燃宽心道:“也没事,我也不想骗阿姨,本来我也……”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这种话是事实,他说出来是没什么负担,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说出来郁月城这种善良的小动物肯定会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他能接受好意,只是这好意跟他的真实背道而驰,没有能力承担希望,就不想让人来好言相劝,可以保持现状就不错了。

    幸好郁月城跟陈老不一样,郁月城的妈妈也是,他们都不会去追究他不想说出来的事情,会尊重他的决定和想法,阿姨也没把他当成什么叛逆少年来劝他回头是岸。

    “你不喜欢她吗?”郁月城刚好问。

    “没有。我很喜欢阿姨。”方渡燃诚恳道:“可能是我还不太习惯跟长辈相处。”

    “她思想很开放的,你可以把她当做朋友相处。”

    郁月城停顿一会儿,方渡燃没回话,他才接着道:“是不是要先给你家里人打个招呼?我妈妈也想过的,但是她觉得要先征求你的意见,所以先跟你说了,等你同意,我们会找时间登门拜访的。”

    “登门?”方渡燃睁大眼。

    郁月城:“嗯。这方面他们比较遵循传统的那一套礼节,会给你家里的人认亲礼,还会给你也准备小礼物。”

    “还有礼物?”方渡燃想起上次那么多盒子,他都没有带走,要被阿姨送来学校。

    “有的。你要是在饭桌上改口,有改口的小红包,敬茶也有压喜的红包。”郁月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时候方渡燃一出生,就跟他在一块儿,自然而然把他妈妈叫干妈,等到他们俩都能跑能跳了,才一起大摆宴席认亲,这些改口敬茶的礼节,方渡燃小时候一个也没少过。

    因为自己比他大几个月,加上方渡燃的父亲忙于国外的生意,很少在家,所以是方渡燃过亲到他家里,父母也好多照顾他。

    上学之后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两家人又趁过年人都到齐的时候,把小时候的娃娃亲办了正式的定亲酒,气氛热闹,他也拉着方渡燃的手给方家的长辈们敬过茶。

    这个每天跟他黏在一起顽皮可爱的小男孩,会和他一起长大,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像他的父母一样相伴到老的。他们弯腰执礼,接受过长辈们交换来的信物,他和方渡燃都还小,不会喝酒,也按照习俗碰杯饮过果酒。

    正因为隆重而正式,在郁月城儿时的记忆里分外深刻,也更加放不下。

    郁家并不是封建传统的老顽固,相反因为学术氛围浓厚,思想也活跃开放,单单在这方面,例如亲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待人接物,一诺千金、为人处事……都写进了家谱,郁月城骨子里也传承上家族里这一点。

    加上安靖和方渡燃母亲的关系,要把方渡燃认回来做干儿子,他一点也不意外。

    “听着有点耳熟。”

    方渡燃好半天才吞下这么正规的流程:“给长辈改口敬茶什么的,有点像那种传统婚礼的过程。”

    郁月城想了下:“有些差别,但都是家里进人的大事,所以礼节会繁琐一些。”

    “太隆重了,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敢。”

    方渡燃说的是实话,他没法让人登门造访,而且他自己都没有家,从来没在社会上跟一个家庭有过联系,这么完整的过程,还要见郁月城的其他长辈,一下多了一堆的亲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应对。

    “为什么不敢?”他一直是无所顾忌的模样,郁月城第一次听到他也有不敢的事情。

    方渡燃摇摇头:“我以为就是跟阿姨多联络,没想到是这么正式的认亲。”

    郁月城看出他的犹豫,建议道:“你可以先跟我妈妈熟悉一些,这些事都不着急,等你有个心理准备再说。”

    “你妈妈,认过几个干儿子?”方渡燃问。

    “……一个。”郁月城说。

    方渡燃狐疑:“这还要思考?你直说。”

    “就你一个。”郁月城肯定。

    方渡燃本来想问他,那他小时候那个要好的朋友呢,郁月城不会说谎,他也不想揭人伤疤:“行,那我就把位子占了。”

    他还不想说自己没有家庭,没办法跟郁家进行这么正式的礼节,一旦牵扯到他身后的事情,他就失去了自由,稍加考虑道:“我回头跟阿姨打电话说。”

    “嗯。都不用担心,慢慢来。”郁月城宽慰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个想法?”方渡燃歪头看他。

    郁月城整理好桌面,转过身来:“猜的。我看你和她相处的很融洽。”

    方渡燃微眯起眼:“她还告诉我你的小秘密,想不想知道?”

    “我说想,你就会告诉我吗。”郁月城看穿他的诱惑。

    “那当然……”方渡燃笑起来,“不会。”

    走过去拿上自己带过来的书轻轻在大白猫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总让你猜准也不行。我先回去了,快熄灯了。”

    ·

    回到宿舍顶灯已经拉下,丁羽和许烈阳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跟暧昧对象联络感情,只有路至安的书桌上亮着灯,正在整理放在桌上的一座小缝纫机。

    听见他进门的动静,路至安转头看他:“回来了。”

    “嗯。”方渡燃走进去看,他已经把布料收起来,装在一个有商标的纸袋里,里面应该就是他修补的布料或者衣服。

    “还没弄完吗?”他问。

    路至安:“还差一点,改天再弄。”

    他指指自己没精打采的眼睛:“瞌睡死了。”

    方渡燃轻抬嘴角:“赶紧睡。”

    课本练习册都放进书桌角落,等宿舍的人都上床了,他拧掉自己的台灯,拿到手机往外走。

    “燃哥?”许烈阳往门口看一眼。

    方渡燃身形停摆:“怎么了?”

    许烈阳拿手机翻过来照他:“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手机屏幕正对着方渡燃,他不小心就把聊天界面全看清:“换人了?不要你的花花了?”

    “卧槽,忘了!”

    许烈阳翻过手机盖在自己胸口上:“都分手多久了,总得给我个机会走出来吧。而且分太多次了,燃哥,每次都这样,我是哄不住了,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

    “我是不是要说恭喜你,你也成长了。”方渡燃把这话原封原样还给他。

    许烈阳:“精准打击还得是你。”

    方渡燃打开宿舍门,走廊的光照进来:“回头再说。”

    “好嘞!”许烈阳的声音跟宿舍门一起响,面前恢复一片昏暗才想起来询问的初衷。

    方渡燃走出宿舍在安全通道里拿起手机,主页面上微信存了十几条消息没看,他点开都是方正海的。

    有昨晚他在郁月城家里那会儿的:

    命令似的语气-晚上来实验室一趟。

    催促-为什么还不过来-

    接电话。

    还有今天的:-

    这次检查可以给你推迟七天,R-19的研发遇到瓶颈,需要你回实验室一趟,我会提前给你的班主任请假-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你知道你才是它的载体,它如果不够成熟,副作用只会在你的身上体现-

    你可以变得更强,懂吗?-

    这都是为了你好,不要任性。

    ……

    这才是他和方正海之间正常交流的样子,威逼利诱,包括停药、枷锁、牢笼等等的不择手段。

    未接来电里也有三个,真够吓人的,这要是在几岁刚去实验室那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被强制分化,一定会被吓得心惊肉跳,然后乖乖地听话,以为这个领养他的监护人——他血缘关系上的亲叔叔,是真的在为他好。

    是他病了,只要听他的话去配合,变得更强就可以不受伤害。

    不用痛苦,也不用打奇奇怪怪的针,吃乱七八糟的药,在身体里抽取各种切片和体.液,做一堆不断挑战身体极限的测试。

    懒得在聊天框上废话,方渡燃直接打电话拨回去,多亏学校的隔音都做的好,安全通道的门一关,里面说什么也传不出去,他能放心地拿正常的音量跟方正海说话。

    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输掉气势,哪怕小声躲着说话,支支吾吾在宿舍不好摊开讲,都会显得他太弱了。

    什么时候,对谁低头,如果被逼无奈都有可能,唯独面对方正海,他只要活着一天,就不可能给一丁点好脸色,让他看扁一次。

    等待电话那头接电话的时间,缓慢的一声声“嘟——”、“嘟——”,让他搁置一整天的烦忧涌上来,

    他都能想好大不了鱼死网破,面对方正海他平日里压在心底所有的斗志和厌恶可以立马涌上来。

    这个人能瞬间调动他极端的情绪。

    R-19不够成熟,交给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不就是用来测试它究竟能不能成的吗?

    大不了让实验室所有的数据都烧成灰,跟自己一样烧成灰。

    从前没认识郁月城的时候,他的恨意被时光磨成苟且偷生,无能为力就快要一步步妥协掉,一边珍惜点滴有限的自由,一边在内心深处厌恶这样的没有选择,又不甘心,只能搞点小动作跟方正海作对的自己。

    就像蜉蝣撼大树,无济于事,让自己不那么难看而已。

    其实最难堪的样子方正海也不是没见过,都在实验室的摄像头里被记录在册,沉进黑暗的水底被层层冰封,谁也改变不了。

    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遇到了郁月城。

    认识得越深,那些被钝刀割肉般一刀刀磨进时光里的恨意就越发开始聚拢复苏。

    大白猫干净纯良、正派、勇敢、心思细腻,会把他不能见光的秘密挡在身后,温柔而有分寸,像世间一切美好的集合体,走在他身边也会蹭到一线余晖照耀,温暖的阳光可以穿透他紧攥的手心送进来。

    这一切都那么好,如果不是方正海,不是把他送给方正海做实验的父亲,那他遇到郁月城的时候,一定比现在好得多。

    至少不用去担心,自己的手伸出去,会不会弄脏他,可以直面他友善的邀请,可以跟他并肩而立。

    自由,未来,包括身体,方渡燃什么都捏在别人的手里,轻易可以化成一把灰烬。

    电话接通了,对面好像刚睡醒,跟他暗潮汹涌的内心截然相反,刻薄而平静。

    “小燃?”方正海道。

    方渡燃的口吻粹上冷霜:“找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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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幽暗黑夜里的精灵

    方渡燃的口吻粹上冷霜:“找我干什么。”

    方正海从床上坐起来, 摸过来床边的眼镜戴上,微信里催促的口气变得不急不缓:“我还在想你这次打算闹多久的脾气。”

    方渡燃靠在楼梯道冰冷的扶手上, 对这种刺激已经无动于衷,淡淡道:“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方正海叹了口气:“你看到消息了吗?这个周末,来实验室给你做个体检。”

    “这药不是才刚打吗?这么快就翻车了?”

    方渡燃带着嘲弄的笑意:“做不了就别做了,把我玩死了正好咱们俩一起下地狱,看看我妈。”

    “小燃!”

    方正海一声怒斥,后悔上次给他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以前方渡燃是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廖茵茵的。

    转念想, 毕竟方渡燃已经快要成年了, 也越来越叛逆,身体继续进行实验的使用权在成年后有一半的意愿可以由他自己决定,所以深呼吸让自己不要过于激进。小孩子而已, 只能过过嘴瘾跟他吵几句罢了。

    方正海有十足的把握方渡燃就算年满十八岁,靠自己那点脑子知道怎么拿回人身自由,也只会求助于他。

    因为实验品是离不开实验室的,实验室也少不了他。

    投注的资金和这些年的数据都在他的身上,一个这么完善的人体实验品可以被培育长大, 进行社会化, 除了生理上第二性别的改变,他还开始有自己的社会属性,在国内几乎是罕见的, 他得到资料里,只有方渡燃这一例。

    这个孩子的身体从小就是天选之人, 就跟为了完成实验而生一样。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Omega, 根本熬不到强制分化的那一步,把Omega从分化时就扭转为Alpha, 是最完美的状态,这项实验在国内一直没有进展也就是因为第一步机能测验就跨不出去,折损在实验台上来之不易的Omega实验品太多了。

    为此方正海特意换了新药加大R-系的镇定剂量,就算方渡燃的嘴再硬,也拒绝不了身体的本能。

    就像他可以被人为强制分化成Alpha一样,神经质一旦上瘾,身体的渴望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方渡燃就算要死,也只会遵循本能爬回实验室里求他补给新药。

    但他不希望跟方渡燃的关系僵持到那种程度,他需要的是一个从外表到身心,包括社会化都完美的Alpha,是站在行业顶端的精英,是人中龙凤。

    方渡燃总是对他报以敌意,这样并不好,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和心理发育。这种身体分化成功,心理扭曲的Alpha,只能算个粗制滥造的残次品。

    “又在想怎么威胁我?”

    方渡燃在手里沉默微弱的电流声里出声,没有刻意压低的音量在安全通道里空灵回荡。

    “你的母亲。”方正海拿捏他的弱点,安抚道:“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不是……”

    方渡燃脸色一沉,冷言道:“不是什么?”

    “她的眼界太浅了,算是个好母亲,但她不够爱你。”既然要拿廖茵茵说事,方正海也乐意奉陪。

    “是么。”

    眼界太浅?方渡燃淡淡讽刺:该不是因为她不让你们兄弟得逞,挡了你们的路,所以……”

    “住口。小燃,那是你的母亲,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方正海皱起眉:“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么没分寸的话,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这种念头方渡燃一直埋在心底,方正海跟他彼此都该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拿到台面上对峙。

    不然他想不出来为什么父母一起去河滨散步也会失足坠河身亡,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只有母亲的尸体被打捞起来,他一起掉进河里的父亲却了无踪迹。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他父亲,听到的就是:

    “小燃的发育比同龄人都早,很少见,尤其在男性里面……你比我清楚,男性一般都比女性的分化期要晚,他现在就已经有分化迹象了,不正好是……”

    不正好是什么?他没听清。

    在这之前他对方正海一点印象也没有,尽管他出现在自己婴儿时期的全家福照片上。

    他只是连自己都保不住,所以没有跟方正海正面对峙的能力,没有把话摊开说过,也不想打扰到已故的母亲。

    小时候的事情全都忘掉,连同跟他母亲的过往也失去,但零碎的片段里,在梦里,他还是能见到面容模糊的女人。她的身边有两个小孩儿,有他,好像又不是他,偶尔还有别的人。

    他记不起来到底什么是母爱,但看到那张照片,女人一脸温柔的抱着他,他只是看着,就能体会到她应该是爱自己的。

    跟父亲和方正海不一样。

    能说出口,今天是第一次,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就这么了了两句话就戳穿。

    “小燃?”方正海在叫他。

    以为他是故意拿这话来刺激自己,他道:“你母亲终究还是个不算坏的人,是不会下地狱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才多大。”

    方渡燃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声线空灵,幽幽道:“你没听过,人冤死的话,被杀也不会进轮回的,怨气太大,一样会留在地狱里受折磨。”

    “……都是从哪听来的胡话。”

    方正海眉头皱得更高,坐在床上在房间里四处上下看了一圈:“你再这样,我就要考虑让你休学调整心态了。”

    方渡燃沉默片刻,道:“那你就别再拿你的嘴提我妈。”

    “你不要无理取闹。”方正海也被激起点火气。

    方渡燃这次反而比他冷静,凉凉道:“那是我妈,我怎么提,是我的事,这件事上,拿你的骨灰祭奠她都不够。你也不想看你的心血毁于一旦吧,那就别自以为是来威胁我。”

    “算了。说说你的身体吧,上个月的易感期怎么样?”

    方正海换了口气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睡得好吗?”

    方渡燃微微蹙眉,不带情绪道:“体温升高零点五度,前两天才退下去,注射当天没睡着,半夜心跳加快,头疼,肌肉酸痛,第二天身体亢奋,没有疲惫感。”

    “别的呢?”方正海问:“针剂补充得及时吗?”

    方渡燃犹豫不定,这上面他一直相当配合,关乎到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做个正常人。

    但今天他突然有点不想说实话,上次的针剂他晚了期限最后一天才打,现在看正因为补充不及时造成他初始的Omega信息素味道泄漏。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方正海,他的各种冷冰数据是瞒不过去的,去一趟实验室就会全露馅。

    “不及时会怎样?”方渡燃问。

    “这个以前你经历过,初中那次我给错针剂,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方正海说。

    方渡燃当然记得,他几乎是他的沾满鲜血的噩梦,跟小时候在笼子里对抗豺狼虎豹不一样,跟和机器较量也不一样,那是活生生的人。

    “那次是你超过上一次药效的第五天。”方正海提醒他。

    “已经换过几次系列了。”方渡燃没被他吓到,这一点他自己比方正海要更在乎:“R-系列也会这样吗?”

    “不一定。”方正海说:“新药的副作用和后果都是未知的,但现在能给你用的,是跑过很多次曲线的,尤其是R-系列,只要你按时补充,就不会出事,顶多就是些不一样的副作用。你知道关于ABO的活体实验只能在人身上实行,也就是在你身上,需要从兽类身上提取促进Alpha基因的相关因子,但没有动物可以用来实验参考。”

    “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

    既然如此,方渡燃也决定赌一把看看,等他发现了再说。

    “R-是不是有成瘾性?”他一针见血。

    方正海迟了两秒才回话,语气掩盖得跟信号断了两秒一样,毫无破绽:“不是成瘾性,是镇定作用,你现在正在身体快速发育的时期,新药的架构发生变化,需要一定的镇定剂来维持平衡。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腺体加速再生和细胞更迭加倍带来的疲惫感,持续高烧和你心跳加快都是由此带来的正常反应。”

    “说完了吗?”方渡燃只提出来一句有用的。

    是的,R-系列里面有镇定剂,不是正常医用范围简单的镇定剂。

    是的,R-19比以前他用的同系列成瘾性都要高。

    “下个周末记得来实验室,我会去学校接你。”

    方渡燃挂掉电话,无力感瞬间铺天盖地袭来,周身锋利的刺也垂下来。

    秋夜里开始发凉,他去郁月城宿舍的时候本来象征性的拿了件外套,估计是落在他那了。现在只穿着单层长袖,身体完全感觉不到冷,独自立在安全通道里的身形却很单薄。

    头顶的声控灯因为楼道里迟迟没有动静而熄灭,他想做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连分神也需要去打算才能做到。

    忘了在这站了多久,没有人也没有灯的安全通道绿幽幽的,指示牌的微弱光线足够制造恐怖氛围,方渡燃还抬起眼皮看了眼空荡荡的楼上和楼下。倚靠铁栏杆在楼梯的正中间,足够他一眼往下看到好几楼栏杆上都笼罩层绿光,直到彻底沉入黑暗。

    要是下地狱就能解脱,说不定真的能看到那个应该叫妈妈的女人。

    她那么温柔的话,看到自己变成这样,大概会更痛苦。

    学校管得太严,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没有任何途径可以稍微消化一下烦躁,大晚上的想下楼走走宿舍门也上锁了。

    他的自我管理也不差,以往都这样独自呆着,然后跟随时间一点点吞进肚子里,或者在床上彻夜不眠发呆,现在冒出来想抽烟的念头也是头一回。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郁月城,家教那么严的大白猫肯定是不会抽烟的,他有洁癖,说不定烟味也闻不了。

    算了。

    尼古丁也会影响他的身体数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不如从前,就是从恨意苏醒开始,被磨平的刺也想要重新立起来,想扎根,想打磨成锋利的刀刃。

    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还是憋得慌,无处发泄,他打开安全通道的门锁,走廊里的灯光亮得刺眼,条件反射蹙眉低下头避开,入目是一双熟悉笔直的长腿。

    郁月城手里正拿着他的外套想还回去,一手还按在手机的聊天界面上,刚好遇到从安全通道出来的他。

    方渡燃的手机同时在手心里震了一下,是微信的静音提示,想也知道是郁月城发来的。

    他一手还把着门,站在原地定定跟郁月城对视,胸腔里翻涌的浪潮在这一刻兀然被画上静止符,大白猫也因为他的目光停在面前静待。

    在长长的幽暗的黑夜里,有洁白无暇的精灵降临。

    多美好的存在。这么好的人。

    手机捏在他手里,玻璃后盖在寂静中发出撕裂碎掉的清晰声响,方渡燃没去看,撇了一眼楼道尽头的摄像头,这会儿正好转到电梯口。

    回过头再对上郁月城,他伸出手一把将大白猫拉进安全通道里。

    行为不经大脑,紧绷的大脑完全没去思考。

    他现在,就现在,看见郁月城的那一秒,就想把他抱进怀里。

    什么疑点重重的生死,无力荒唐的挣扎,不能自控的身体,得不到的自由……任何一切脏东西都去他妈的!

    他要抱抱大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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