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每一个村民解释合约书的必要性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许多亚贝村的村民都不明白叶棠为什么一定要写合约书这种麻烦的东西——交换这种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双方把要换的东西带来交换一下就行了吗?有什么必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还要写清楚什么东西数量多少,要拿去做什么用途呢?
若不是叶棠坚持向村民们解释合约书的必要性,还总是仔仔细细地告诉村民们合约书上都写了什么,让村民们在同意的基础上签上名字或是摁上手印就行,恐怕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双木鞋去折腾什么一式两份的合约书。
为了写合约书,叶棠用光了原主家里所有的牛皮纸与羊皮纸。要知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叶棠知道,这笔开支是必要的。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乏看见别人发财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的人。为了避免拿肉拿面粉与自己交换木鞋的人事后后悔,也为了避免与自己进行交换的人受了凯文的贿赂或者是金妮的威胁,从而想单方面撕毁与自己的合约。叶棠宁肯在交换前麻烦些,也要确保自己手中的每一份合约书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所以得到村民们的签名手印之后,叶棠又去请老村长摩根作为见证人,在和合约书上加盖了摩根的印鉴。
通过告诉村民们:“奥图先生家的酒窖很安全,是个保存合约书的好地方。更何况把合约书交给奥图先生保管,大伙儿也就不用怕我偷偷在合约书上做手脚了不是吗?”叶棠让村民们把合约书都放到了老奥图家的酒窖进行保管。
老奥图的酒窖防火防霉防潮。哪怕有人想一把火烧掉或是淹烂这些合约书,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人一旦尝过甜头就会食髓知味,一旦养成了习惯,也就不会再觉得麻烦。
拿一块肉从叶棠这里换到一双木鞋的村民们在听到叶棠说她愿意用钱继续收购食材时都大喜过望,这次没人再嫌弃听合约书内容、签名摁指印麻烦。几乎所有村民都是抢着与叶棠签下合约。
只是叶棠也不是什么人的食材都收。
注水的肉叶棠不收,不新鲜的野味叶棠不收,熟成不够的熏肉肉干叶棠也不收。偷奸耍滑的人尽数被叶棠拒之于门外。馋钱馋到不管家里人吃什么喝什么,擅自把家中所有食材都拿来想卖给叶棠的人,叶棠也会拒绝合作。
“我从来没有打算要独揽莱姆矿场的生意。任何人想自己去莱姆矿场做生意我都没有意见。”
“不过事实上那种要命的生意也只有玛丽你才能做得下去!”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打断了叶棠。跟着就有村民苦笑着接:“从我们亚贝村到莱姆矿场得翻过两个山头,一来一回就四个山头。玛丽你每天还得往返两次……”
一天爬八个山头,还得走老远的山道,这就是钉了马蹄铁的马也受不了天天如此。偏偏叶棠不仅坚持了下来,还天不亮就去采摘野菜,晚上忙到老晚为第二天做准备。
村子里起得最早的老人经常在早上刷牙时与刚采摘完野菜回来的叶棠打招呼。村子里睡得最晚的酒鬼们都总能看到叶棠家一楼那一点晕黄的灯光。
叶棠去莱姆矿场赚钱的事没瞒着任何人。有那么几户人家欣羡叶棠的收入,也打算效仿叶棠去莱姆矿场卖卖蘑菇、春笋之类的山货。
然而普通男性的体力远远低于朗与休兄弟,他们光是背一篓子山货到莱姆矿场就要花掉好几小时的时间。等他们气喘吁吁地到达莱姆矿场,早已在叶棠的小摊吃饱喝足的矿工们也差不多该结束午休了。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矿工会去买村民们好不容易搬过去的山货。毕竟叶棠的手推车空间有限,她没法保证每一个矿工都能在她的小摊上吃到东西。
也因此傍晚放工之后,还是有矿工会去光顾山货小摊的。只是等山货卖完,时间也到了晚上。村民们既没有尖牙也没有利爪,在夜晚山林里徘徊,不光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更是能被呼啸的林风吓得心脏骤停。
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卖过一次、两次山货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去莱姆矿场了。
他们宁肯去种田放牛,或者是到附近的森林里设些简单的陷阱,收收陷阱里抓到的野兔野鸡,转头把野味和家畜卖给叶棠。这样他们既有更多的收入,又不用那么辛苦。
“再说了……就算我们有那个体力和毅力,我们做的东西也没玛丽做的汉堡和三明治好吃啊。”
一个青年说着咽了咽口水:“玛丽啊,要不你考虑一下不要天天去莱姆矿场那么辛苦了。你留在村子里卖汉堡咖啡,我们都会去捧场的!”
青年话音未落,就被自家老妈往头上揍了一拳:“去去去!你们这些不成器的能付玛丽几个便士?不要挡人家玛丽的财路!玛丽啊,我们家还有些野味,待会儿你要不要来我们家看看?”
被老妈揍了的青年龇牙咧嘴,他其实也清楚只有叶棠继续去莱姆矿场做生意,她才能继续用那样好的价格从他们这些村人的手里收集食材。
可他的私心实在很难让他不去想叶棠每天早上烤出的面包的香气——他已经被那勾魂的香气摧残到想去莱姆矿场做矿工了。
火花四溅的气氛在周围村民们的笑声之中缓和了许多。凯文却是指着叶棠的鼻子道:“你的生意没有经过我这个村长的同意!你也没有交一便士的税金给我们亚贝村!”
“我想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叶棠好脾气地微笑。
“在城镇里经商做买卖需要镇长、城主或是领主的许可,需要向城镇缴纳税金是因为镇长、城主或是领主会保证商人在自己领地内的安全,会在商人有需要的时候为其仲裁。从而保证商人能顺遂地进行商业活动。”
“身为村长,想要从我身上收取税金的凯文你,又能为我提供什么呢?”
见凯文涨红了脸答不出来,叶棠摊手:“我理解凯文你是眼红我的收入,想抢我的生意。但你不觉得用你村长的头衔来施压实在是很卑鄙吗?想要我的生意,你最好还是凭本事来抢。”
凯文气急败坏,闻言朝着玛蒂娜怒道:“玛丽出多少钱收你们家的葡萄酒!?我出双倍!把你们家所有的葡萄酒都卖给我!!”
冲着玛蒂娜吼完,凯文又摆出演讲的动作向着亚贝村的其他村民道:“你们也都把你们卖给玛丽的东西全部卖给我吧!!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金妮攥紧了拳头。抿着唇的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大声怒喊的冲动。她上前两步,想制止凯文,凯文却愈发-情绪高昂地继续着他的演讲。
“以后就由我这个村长来统一管理、贩卖亚贝村的东西!相信我!作为村长的我一定会为大家谋求最大的利益!!带领我们亚贝村走向繁荣强大!!”
“哇哦……”
叶棠惊叹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凯文。
这个男人是嫌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太聪明,所以故意暴露出自己脑子不好使的一面吗?
“村长……不,凯文。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玛蒂娜气得发抖。她实在不敢相信凯文能这么恬不知耻。
身为村长,凯文口口声声说着要为村子好,可他的话里哪有一分为村民们着想的地方?
但凡凯文能为村民们着想一点,他就该知道他的这番话会让那群被玛丽拒之门外的闲汉们抢走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拿去卖给他换钱。而被丈夫、被儿子、被兄弟、被父亲抢走了家中最后一点食物的那些村民……她们又该怎么活?
好吧,先不说这些,只说凯文拿到食材与葡萄酒之后的事情。
凯文会像玛丽这样亲自去做买卖吗?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只会使用他的村长特权,让其他的村民代替他去莱姆矿场卖吃的喝的。
那村民将食材卖给凯文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卖同样的东西,付出同样的辛劳,原本村民可以独占自家食材换来的收益,为凯文打工却只能苦巴巴地收不确定是几个便士的辛苦钱。
都是去莱姆矿场赚钱,玛丽不介意任何人从她那里分一杯羹,凯文却是想左手倒右手,从自己经手的人身上撕下一层肉!他想当然地打算一个人垄断所有利益,霸占玛丽开拓出的市场。
凯文既没有廉耻,更没有良心!
“我们家没有能卖给你的葡萄酒!一瓶都没有!……不,是一杯都没有!”
粗鲁地一抹自己沁出泪来的眼角,玛蒂娜再不害怕得罪凯文这个村长。
“我当初恨死了我的丈夫!恨死了他的事业!也恨死了堆在酒窖里那些没法吃的葡萄酒!我甚至觉得我们一家会被这该死的葡萄酒害死!”
“只有玛丽让我好好珍惜这些葡萄酒,珍惜我丈夫的事业,给我丈夫的人生以尊重……我感谢玛丽!她拯救得何止是我们一家的生计?她拯救了我丈夫的事业,也拯救了我的人生!”
玛蒂娜的话让老奥图的面上浮现出深深的愧色。
在与玛蒂娜谈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玛蒂娜不是无理取闹。她是担心她瞎了之后无法补贴家计,这才想让自己与葡萄酒一刀两断。
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听说玛蒂娜在晚上看不见。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看似坚不可摧、强势烦人的玛蒂娜,实际也需要人的关心关怀。
“是啊!要不是玛丽,我们家再酿造出多少的葡萄酒也换不来一个先令!别说玛丽从我这里进货的葡萄酒她一杯卖两便士,就是卖两先令我也会按照现在的价格,在我有生之年为玛丽提供最上乘的葡萄酒!”
老奥图眼中噙满泪水。
是玛丽告诉他和玛蒂娜,玛蒂娜晚上看不见是患上了“夜盲症”这种病症。而夜盲症是可以治好的。
最近随着玛丽将葡萄酒不断卖出,他与玛蒂娜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玛蒂娜种了玛丽托人买回来的胡萝卜种子,在胡萝卜成熟后听玛丽的话每天坚持吃胡萝卜与鸡蛋。最近玛蒂娜晚上真的能看到一点东西了!玛丽还说只要玛蒂娜能坚持下去,迟早她的眼睛能完全恢复!
玛丽对他们一家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客户。玛丽对他们来说是神的使者,是拯救了他们一家的天使。是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神存在的圣人。
没有人可以让他们背叛玛丽,没有人——
三番两次被人顶撞,凯文那早已碎了一半的伪君子面具彻底掉落了下来。
他血红着眼,用和他舅舅托比亚斯同样的角度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所有人。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是托比亚斯·戈登沃斯的亲外甥!是伟大光荣的戈登沃斯家的一员!!”
“戈登沃斯家可是有着优良传统的贵族!!我也是贵族的子孙!得罪了贵族你们可别想好过!!像你们这样的破村子,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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