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老实人说话噎死人不偿命,周氏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平生第一次,周氏有种想要爆粗话的冲动——


    还真是中了邪了,明明平日里,舜华就是个面团子似的小丫头罢了。


    旁边的周静柔也是神情巨震,不敢置信的瞧着舜华,连哭都忘了——


    姚舜华竟然想要赶姑婆离开?!


    可她怎么敢?就不怕外人把姚家的脊梁骨给戳断吗?!


    毕竟自打申国公府家主认了姑婆做义妹,姑婆义薄云天的名声就传遍了帝都。


    都说人活一张脸,姚舜华就不怕被千夫所指?


    倒是江氏明显怔了下,下意识的看向周氏:


    “您老真是这么想的?真是那样的话,您尽管直说便可,不管您想要去哪里,都是镇国侯府的姨老太太,其他不敢保证,不让您受丁点儿委屈这个侯府还是可以做到的。”


    周氏只觉得又被人砸了一闷棍——


    和突然性格大变瞧着有些诡异的舜华不同,江氏却是打了多少年交道了。


    因为在娘家是最小的女儿,又娇惯的厉害,江氏的性子说好听点儿是过于天真,说难听点儿就是好骗的很。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对周氏这个姨老太太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平日里周氏不止一次因为这个沾沾自喜,这会儿却头一遭觉得头痛——


    这要是侯爷在,舜华这小丫头肯定第一个倒霉,被送去跪祠堂都是轻的,十有八、九还会行家法。


    可偏偏眼前侯府名义上的主事者却是江氏。


    就江氏天真的性情,真是她这会儿敢承认确实想家去,江氏保不准还真就会套上车送她走。


    所以这就是跟老实人打交道的坏处!


    周氏手里的佛珠越捻越快,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个节骨眼上,除非她说实话,不然事情真是要糟!


    这么想着,脸上已是布满了悲色:


    “果然人老了没用了,就惹人嫌了……当初我答应过妹妹,这一生都会替她守着侯府,看咱们姚家子孙繁盛、富贵平安,不过今儿个瞧着,是自己没眼力劲了……”


    心里却是恨恨——


    本想拿离开吓唬那个死丫头的,结果却反被将了一军,落了下乘。


    江氏明显愣了一下,不及细思,忙上前一步,扶住蹒跚着要离开的周氏:


    “姨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侯爷早说过,拿您当亲母侍奉,侯府永远是您的家,您要是想走,姚家八抬大轿送您风光离开,要是愿意留下,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啊!”


    却是不期然想起当初自己进门没几个月,周氏就因为一点小事闹过离开,甚至言辞还坚决的很,最后还惊动了申国公府那边的舅舅,直接对侯爷行了家法……


    以致那件事后,老太太一说走,江氏就成了惊弓之鸟。可是今天却发现,老太太好像,并不想离开姚家啊……


    周氏却也是一哽,看江氏的视线都有些发冷——


    会过来本是为了给柔姐儿撑腰,结果倒好,竟是被江氏这个软包子给拿了软肋。


    偏偏侯爷离得远,对府里的事儿鞭长莫及,其他又都是小辈,没人敢对江氏的话置喙。


    至于说申国公府那边,周氏轻易并不准备动用那边的力量。好在侯爷年底时就会回京城述职,到那时候再见真章。


    当下假笑了一声:


    “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你有句话说的也对,都说叶落归根,说不想家是假的,就是毕竟和侯爷这么一场缘分,不见他一面,我真是死都不会瞑目……前儿个侯爷给我来了封信,说是到了年下,会回京述职。今儿个借了华姐儿的吉言,等见完侯爷,说不好我就真和柔姐儿离开了!”


    一番话果然说的江氏脸色大变,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勉强赔笑道:


    “华姐儿是个老实孩子,自来没多少心眼,才会您老一说,她就信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周氏好险没给气乐了——


    这老实人说话,还真是不好听。合着她老人家其实倒是心眼多的哪个了?


    今儿个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当下“呵呵”一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身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和个孩子计较?可不就是看她年龄小,没经过什么事,王嬷嬷才会过来……”


    这满院子的狼藉,周氏也是尽收眼底,也明白为什么江氏一改之前的柔弱大发雷霆,实在是王嬷嬷做的太过了些。


    如若是往日,周氏还会做些面子情,虽然不至于惩罚王嬷嬷,可叫过来训斥一顿,总要有的。


    可谁让江氏和舜华那小妮子都和吃错药了似的?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必给他们做什么面子。


    “这么说中邪……舜华是说王嬷嬷的事,姨老太太您都知道了?”


    “都闹得这么厉害了,我要是还一点儿风声都不晓得,那就真是瞎子聋子了!”


    “就只是中邪这事儿吧,那可是大事!华姐儿你还小,不知道其中利害,真是要让邪物闹腾起来,说不定咱们满府都会遭殃!”


    “舜华明白姨老太太您的意思,就只是王嬷嬷那么大年纪了,舜华之前还担心,她经不起折腾……那些邪物就非得用棍子打跑吗?就不能换个法子?”


    看舜华提起来就不住哆嗦的样子,周氏微微一哂:


    “那得看她是中的什么邪……”


    “说是,蛇妖上身……”


    “蛇妖上身,可不就得用棍子打吗,都说打草惊蛇,或者说,打蛇随棍上,这棍子啊,就是专克蛇妖的……”


    “可舜华还是觉得太残忍了些……”舜华神情黯然,“再怎么说,王嬷嬷都是父亲的乳嬷嬷,还那么大年纪了,这么折腾……”


    “她再是你父亲的乳嬷嬷,可也是姚家的下人,为姚家多受些苦多受些累,可不是她该当的?她那个人我最清楚,别说折腾些,只要是能对姚家有好处,就是让她拿命来偿,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是舜华这小丫头说出花去,今天这个大亏她也是吃定了!


    即便刚才江氏母女对自己多有挤兑,可经此一事,府里的下人当会更明白,他们应该畏惧和效忠的人是谁。


    “是舜华见识浅薄了。”舜华这会儿态度无比乖巧。


    周氏心气终于顺了些,刚要询问王嬷嬷去了哪里,就听见一声凄厉的鬼哭一样的声音:


    “老,老太太,救,救命啊……”


    张王两位嫂子刚才可是丝毫没有留手,同样生生打断了王嬷嬷两条腿。


    当初那年轻的小丫鬟尚且受不了,王嬷嬷更是直接就昏了过去。


    好容易从混沌中醒来,就听见周氏的声音,可不就挣扎着抬起了头?


    周氏还没说什么,得意洋洋侍立在周静柔身旁的秋荷已经猛地回头,一眼瞧见满头花白头发披散的王嬷嬷,唬的魂儿都要飞了,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掀开上面的被单,入目正是王嬷嬷血肉模糊的双腿:


    “祖母!谁,是谁把您打成了这样?”


    说着霍然转身,愤愤不平的看向舜华:


    “是小姐您下的令对不对?”


    “大胆!”江氏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怒火“腾”的一下又涌了出来,“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小姐说话?!”


    秋荷明显没有想到周氏面前,侯夫人也不留丝毫面子,吓得一哆嗦,心疼王嬷嬷之下,依旧梗着头道:


    “小姐都把奴婢祖母打成这样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氏直接打断:


    “她是姚家的仆人,别说她中了邪,跑来梧桐苑胡闹,就是主子看她不喜,直接提脚发卖了,她也得受着!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这么和主子说话,可见平时有多牙尖嘴利!来人,掌嘴!”


    当下就有两个仆妇上前,一左一右扯了秋荷,“啪啪”的掌起嘴来,秋荷的脸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不堪。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瞧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王嬷嬷,好险没摔倒: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王嬷嬷打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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