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终于捕到一丝生机,秦氏枯灯似的双眼骤然闪过两道精光,看向老太君的眼神仿佛将饿死之人突然看到了发米粮的善人,手撑着地膝行向前挪了几步,双眼发红:“老太君您快说,眼下还有谁能救兆儿?”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老太君身上,都好奇她所指之人是谁,沈姮也不例外,她也未能猜到如今还有谁能这么手眼通天?
然而老太君却突然转头看向了她……
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老太君移向沈姮,原是想听听老太君如何说,可等了半晌,老太君未再说只字。
众人这才慢慢咂摸出味儿来,难道老太君说的能救沈兆的人,跟姮丫头有关?
“母亲的意思是?”沈之槐有些拿不准。
“满朝文武,圣上最敬重的人有二,一个是宸南王李玄璟,一个是英国公钟世隆。圣上能对他二人如此看重,不仅仅因着他们的出身,更因着他们的功绩。”老太君一字一句,说得语重心长。
虽不明白老太君何故提起这些,沈之槐还是接过话来:“母亲说的极是,圣上素来最敬佩匡时救弊的国之干臣。王爷十三岁去戍边,八载征战功勋卓著,彪炳史册。而国公致君泽民,闳言崇议惠及后世。两位皆为大周倾心竭力,堪称国之英彦。”
老太君重重点头,跟着缓缓道:“宣劳立功,致君泽民,这样的大功臣,如今我们沈家也要出一位了。”
话音落处,满堂怔然。
老太君略昂起头来,话说得越发底气十足:“沈氏女以大周公主身份去南诏和亲,为的是两国修好,边关止战,以免黎民百姓受战乱之苦。这不世功劳不亚于朝堂上的那些肱骨,圣上该当记沈家一功!”
“若在此时,还将沈家儿郎重判处死,必会令和亲公主去往南诏的路途上茀郁不舒,槁木死灰……”
话点到这里,众人已是幡然醒悟!
秦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沈姮跟前双手扣住她的肩,目中精光闪现,殷殷投向她,语调有些微颤:
“姮儿……万寿节你不是也要进宫么?到时你只要当着众人面站出来为你弟弟求情,就说……”眼下秦氏思维活络起来,只略一顿计策就浮上心头:“就说你去南诏后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想求圣上体恤,饶过你弟弟,叫他这个独苗好好代你侍奉在爹娘跟前儿!”
老太君也适时插言:“万寿节乃是喜庆的日子,大赦这种恩典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过,以姮丫头如今的身份,想来皇上不会下了她的脸面。”
一旁得以脱身的沈二爷见风向也连忙开口:“是是是,南诏的使臣都看着呢,皇上定不会薄待了钦封的和亲公主!”
沈姮直条条立在原地,青白分明的眼瞳扫过众人神色,见他们脸上无不是笑意盛极,就连未语片言的父亲,此刻也隐含期盼的看向她。
就在这一刻,她恍然明白自己成为和亲公主这件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万幸的喜事。
因为她的飞蛾扑火,能换来沈兆的一线光明。
她突然就低了低头,唇角淡出一抹浅笑来。
“祖母说的是,万寿节那日,姮儿必会上御前请命。”
得了沈姮这句保证,一家人都仿佛吃了定心丸,喜笑颜开的各自回房。散出堂时除了门外焦灼等待的翠影和苏嬷嬷,没有其它人来单独安慰她半句。
苏嬷嬷虽哑却不聋,适才和翠影在门外听得分明,回兰月苑的路上一直抓着沈姮的手,眉目焦急的在她手里写写划划。
最后沈姮将手心一握,一并将嬷嬷的手也握住,挽着唇角笑笑:“嬷嬷放心,我绝不会触怒圣颜,到那日我会看清形势再开口。”
苏嬷嬷依旧拢着眉心,心中难以踏实。
*
万寿节这日天公不肯作美,天麻麻亮便没有预兆的下起大雪来,使得原本定好在露天地举行的一些庆祝突然要搬到麟德殿内。
为此内侍省和礼部的几名官员,一早便从皇上那得来一通薄责,只是毕竟喜庆日子,也未斥责的太重。他们灰头土脸的从御书房出来,便赶忙下去重新铺排,好在离着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几个时辰。
外头雪絮皎素,像被撕碎的棉片一样翩然落地,卯初时分已是莹白一片。
沈姮盥洗完毕,勾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立马打了个寒颤缩回脖子,两手使劲搓了几下雪腮:“这么冷!”
“姑娘……”翠影赶紧拦住她的手,紧张的盯着她的脸看了看,担心刚刚画好的精致妆容被弄花。
不过自家姑娘那一身细腻如雪的皮子本也不需敷粉,只是为着进宫应个景儿才薄施了一层,被她刚刚一揉搓两腮微微泛着红,看上去娇艳无匹,倒省了胭脂。
翠影不由笑笑,沈姮疑惑不解的挑眉看着她:“笑什么?”
“以后谁要是能娶到姑娘,定是八辈子修来的艳福!”
这话一出,两人脸上的表情双双僵住,翠影后知后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可惜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了,万分愧疚的看着沈姮,喃了声:“姑娘……”
沈姮自是明白她嘴快无心,反过来拍拍她的肩头以示宽慰,下巴微抬了抬,看向衣橱:“去将我那件妆缎狐纳团花的轻裘取来吧。”
伤感气氛轻易被沈姮打了个岔,翠影便收拾心情继续开始忙和。
宫里来的马车已候在车马门,因着落雪门房特意敞了门将车请入,等在庭中。
老太君和秦氏亲自在兰月苑外接着沈姮,一路陪她走到中院,下人们撑伞亦步亦趋紧随。
上车前秦氏始终拉着沈姮的手不放,似是急于修补母女间的裂痕,解除多年积下的心结。
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不敢相信这位眼含热泪殷殷送着姑娘上车的女人只是位继母,且还牵涉着前夫人的一条性命。
“姮儿,这些年……”秦氏目光闪烁了下,话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是母亲待你不够好。”
“可是你与兆儿是亲姐弟,是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日你虽已应下,可待你过会儿进宫见了圣上定会心中畏怯,但你一定不能退缩,不能退缩啊!”
……
秦氏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沈姮静静听着,不时檀唇轻启,呼出的气息在这雪窖冰天里迅速凝成一团霜雾,氤氲在她与秦氏之间。
秦氏看她愈发模糊起来,不知为何,心中感到强烈的不安。
“我该上车了。”沈姮平静的丢下这句,转身便踩着步梯钻进了马车。
银雪薄覆着街巷,马车辘辘驶出沈府大门,在地上碾出两排辙痕,渐行渐远了。
秦氏凝眉望着,心突突跳得厉害:“母亲,我怎么觉得姮儿是骗咱们的?”
老太君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由嬷嬷扶着往回走,阴骘纹条条分明,眉间皱出一个“川”字。
端看姮丫头先前对待秦氏的态度,她也有些没把握。
但事已至此,除了姮丫头也没第二个能指望的人,只能等着晚上人回来再说。
厚实的毡帘挂在车窗上,隆冬的飞雪被劲风裹挟,不时从帘下钻入车内,便是手里抱着暖炉沈姮也感觉到有些冷。她把暖炉握得更紧一些,不知何故两手还是微微轻颤。
此刻马车行进的方向不是太极宫,而是位于太极宫东北的蓬莱宫。
万寿节是太皇太后的寿辰,自然所有人都要去老佛爷所住的蓬莱宫庆贺。
沈姮不知道这位太皇太后是个什么脾性,但知道这回宸南王回京,便是因着太皇太后抱恙想见他一面,故而她猜太皇太后应是不甚旺健了。
然而真正在麟德殿见到太皇太后本尊时,属实让她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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