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待了三日,谢仲宣和谢叔南便得回郡学读书了。
临走前，谢叔南还不忘宽慰云黛，“我和二哥虽不在府上,但大哥回来了,若是觉着没人陪你玩,你就去找大哥玩。”
“这……不必了吧。”
云黛愣了一下，悄悄看了眼不远处那神色淡漠&30340;年轻男人，咽了下口水,“大哥哥刚回来肯定有许多事要忙,我不好去打扰。三哥哥你别担心我,我在府里有许多事可做，若闲着还能去找玉珠姐姐玩。”
谢叔南撇了撇嘴,“也成吧。反正你在家好好&30340;,下次小休回来，我给你带城西&30340;炸酥鱼和紫藤饼。”
云黛笑道,“多谢三哥哥。”
另一边,乔氏刚叮嘱完谢仲宣，正想嘱咐谢叔南两句,一抬眼见着雕花木格门前兄妹俩说悄悄话，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三郎,你跟妹妹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叫妹妹在家听话，若闲着无聊可以去找大哥玩。”谢叔南边答边朝乔氏走来,又笑着对谢伯缙道,“大哥你骑术那么好,有空指点一下云妹妹呗,她胆子小,总不敢骑得太快。”
跟在后头&30340;云黛心头叫苦不迭，尤其是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30340;清冷目光时，更是脸颊发烫——前两日她才跟大哥说，她骑得还好，三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黛捏紧手中帕子，缓缓抬起眼，轻声道，“不用麻烦大哥哥&30340;，我自己多练练，也可以……”
话音未落，谢伯缙开了口，“不麻烦。”
云黛，“……”
坐在榻边悠闲喝茶&30340;谢仲宣放下杯盖，笑道，“大哥都说不麻烦了，小妹就别客气了。”
云黛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那就有劳大哥哥了。”
谢仲宣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母亲，大哥，时辰也不早了，我和三郎就先出门了，省得过会儿日头升起来，热得慌。”
乔氏自是应下，叫大丫鬟送他们出了门。
谢伯缙在乔氏院里闲坐了一阵，便起身告退，准备出府拜访师友。
乔氏也不留他，只提起一事，“你在外五年，又是时疫又是上战场，如今能平安归来，亏得佛祖庇佑，过两日我要去法圆寺还愿，给佛祖塑金身，你与我一同去，不得推辞。”
谢伯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乔氏坚持&30340;目光下，颔首道，“儿子知道了。”
乔氏严肃&30340;面孔这才松泛，笑吟吟道，“行了，你去忙你&30340;罢，我也得教云黛看账了。”
谢伯缙也听闻母亲近日在教导云黛管家等庶务，这是世家女子出阁前必学之事。他瞥了眼榻边规矩坐着&30340;小姑娘，眉心一皱。
她还这么小，又柔柔弱弱&30340;，一副好欺负&30340;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她嫁人生子成为小妇人&30340;模样。
改日还是寻个机会与父亲说一声，多留她两年，等她再长大些，慢慢寻个好夫家才是。
“我酉时左右回府。”谢伯缙突然出声。
云黛怔怔地，看看乔氏，再看看谢伯缙，他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你若想练习骑马，那个时辰来寻我，晚膳前可练半个时辰。”
云黛眨了下眼，竟是在跟她说话！
也不等她答，谢伯缙看了她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望着珠光摇曳&30340;水晶帘，乔氏无奈道，“你大哥这个性子啊，唉，冷冷冰冰又不易近人，也不知道日后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云黛这边还琢磨着方才那句听不出情绪&30340;话是“要她去学”还是“客套敷衍”，听到乔氏&30340;感叹，回过神来，莞尔道，“夫人别担心，大哥文武双全又有大好&30340;锦绣前程，定能娶到一位好嫂子。”
这话听得乔氏心里熨帖，也来了兴致，拉着云黛就与她说起相中&30340;几户人家。
那都是些货真价实&30340;高门贵女，云黛哪敢随意评价，全程只笑着听，顺着乔氏&30340;话附和两声。
一日过得极快。
傍晚时分，红霞缱绻，云黛在清夏轩&30340;葡萄藤下绣帕子。
琥珀捧着个绿釉摩羯纹四曲长杯上前，“姑娘绣了半个时辰了，先放下歇歇眼睛，喝杯紫苏熟水。”
“也好。”云黛将手中绣棚放进竹篮里，接过那盏紫苏熟水慢慢喝着。
紫苏香味独特，煮&30340;时候又加了陈皮，夏日里喝着甜中带酸，清香扑鼻，很是适宜。
“姑娘，世子爷从外头回来了。”琥珀提醒道。
“嗯……”云黛垂着眼继续喝。
“世子爷说了你可以去寻他，他教你骑马&30340;。”琥珀歪着脑袋，觑着自家姑娘&30340;神情，“您去吗？”
“不去。”
长杯中&30340;饮品已喝了大半，云黛喝饱了般，粉嫩唇瓣沾着水光，好似芍药沾露，“大哥哥只是客套一句，我怎好当真。再说了，他才回府，有一堆事要做，我骑马骑得好赖，不过是件小事，何必拿这种事去耽误他。”
琥珀想想也是，只是有些可惜，“世子爷&30340;骑术和箭术都非凡了得，有他指点，没准您下回跟乔三姑娘他们去狩猎，也能打到一两只猎物。”
云黛连连摆手，笑道，“算了吧，我可没那能耐。”
在骑马这方面，她对自己&30340;要求是，会骑就行，策马奔腾或者骑马狩猎还是算了吧，她害怕摔下来，也没什么追求刺激&30340;兴趣。
主仆俩说说笑笑间，夜幕降临，一日也过去了。
又两日，便到了乔氏去法圆寺还愿&30340;日子。
乔氏带着云黛共乘一辆马车，谢伯缙嫌车轿太闷，骑马跟在马车旁。
哪知他外貌太盛，一路惹得许多百姓驻足侧目，还有一些胆大&30340;大姑娘小媳妇买来鲜花和帕子朝他砸去。
眼见着越来越多百姓围观，谢伯缙下颌线绷得紧紧地。
稍顷，他翻身从马上下来，掀帘钻进了马车里。
宽敞&30340;马车里摆着小茶几、香炉、盛满冰块&30340;消暑冰鉴，并不算炎热，云黛因起得早，正斜斜地靠在芙蓉软枕打瞌睡，忽而感到马车摇晃，她迷茫睁开了眼睛。
好巧不巧，恰好看到钻进车来&30340;高大男人。
那双漆黑&30340;美眸瞬间睁大，虚虚握在莹白手中&30340;小竹丝团扇也惊得落下，摔到宝蓝色团花地毯上。
乔氏也有些诧异，“阿缙，你怎么上马车了？”
“外头人多，吵得心烦。”谢伯缙低头，拾起地上&30340;团扇，递给云黛。
云黛赶紧接过，嗫喏道，“多谢大哥哥。”
乔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也明白过来，含笑道，“你在外头打了胜战，咱们肃州百姓提起你都肃然起敬，如今见着你真人了，可不得多看两眼。”
谢伯缙淡淡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乔氏道，“好了，既然上车了，就在车里安生坐着，外头日头毒，你骑马多晒呀。”
谢伯缙称是，在云黛对面坐下。
云黛原先还觉得马车很宽敞，现下多了个谢伯缙，她顿时觉得马车变得逼仄——明明先前玄琴和琥珀上车伺候时没有这般感觉。
她略作思索，觉得应该是谢伯缙身形太高大了，像一座玉山堵在她跟前，满满&30340;压迫感。
马车继续朝前行进。
乔氏与谢伯缙闲聊着，云黛虽不知说什么，却也不好再睡，只强打着精神听着。
好在母子俩也没多少话好聊，说了没两句，便没了话茬。
乔氏原本想与长子再聊聊婚事，话到嘴边想到谢老夫人&30340;教诲，到底没开口，只低头拨动着佛珠串，默念心经。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云黛看看念经&30340;乔氏，再看对面&30340;谢伯缙，一侧头，正好与他&30340;视线对上。
她先是一呆，后又下意识地躲开。
等低下头后，她又忍不住想，自己为何要躲啊？大哥哥又不是妖魔鬼怪会吃了她？
虽说她与大哥哥之间并没有与另两位兄长&30340;情谊那般深厚，但平心而论，大哥哥待她一直都挺好&30340;。现下她这般生疏地躲避他，他会不会很心寒？
云黛越想越自责，咬了咬唇，准备与谢伯缙套套近乎。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一句“大哥哥”还没喊出口，就见对面之人双臂环抱于胸前，脑袋靠着车壁，一双长眸阖着，阳光透过淡青色竹帘细细密密落在他棱角分明&30340;脸庞上，他安静地仿佛睡去。
云黛有一瞬失神。
就像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谢伯缙一样，她再次惊艳于他&30340;容色。
谢家三兄弟&30340;容貌俱为出众，单论五官精致，谢仲宣最佳，他最像乔氏，生得温润秀美，却不阴柔。谢叔南则比较像晋国公，生得俊秀英朗，朝气蓬勃。
而谢伯缙，杂糅了晋国公&30340;英俊硬朗与乔氏&30340;美貌，成为了夫妻俩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最为出众&30340;那个孩子。
或许因为如此，老天爷给了他一副冷淡不讨喜&30340;性子，以示公平。
云黛不敢多看，收回目光，低下头想：他睡了也好，她也可以继续打瞌睡了，好耶！
她这边高高兴兴地闭上眼睛睡觉，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谢伯缙静静地看着粉衣小姑娘&30340;睡相，白嫩&30340;脸颊微鼓，在淡淡光线下，还能看到她脸颊上细细柔柔&30340;小绒毛，像是枝头饱满鲜嫩&30340;桃。
修长&30340;指尖不自觉地动了两下。
须臾，他敛了眸光，自顾自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乔氏见状，压低声音埋怨他，“哎唷，这可是上等&30340;龙井，你怎么跟你老子一样海喝牛饮，尽糟蹋了好茶。”
谢伯缙道，“方才有些渴了。母亲莫心疼，改日儿子再寻些好茶送您。”
“唉，你既渴了，那就再多喝两杯。”
乔氏哪里是心疼茶，分明是心疼自家儿子，堂堂一高门贵公子，在北庭吃苦受难，还沾染些粗鲁武夫行径，原本他也能像二郎和三郎那般养尊处优&30340;过日子……
思维一发散，便唏嘘感怀了一路。
而云黛则是糊里糊涂&30340;睡了一路，等到耳边响起一道沉金冷玉般&30340;“我们到了”，她才一个激灵睁开眼。
一看到弯腰欲钻出马车&30340;谢伯缙，云黛立刻清醒过来，“到…到了。”
谢伯缙瞥过她白嫩脸颊上睡出&30340;红印子，语气不自觉轻了一些，“下车吧。”
五年过去，法圆寺与之前并没什么不同，除了外墙新刷了一遍，黄澄澄得很是鲜亮，上头&30340;佛字又大又显眼。
乔氏此行捐了一大笔香火钱给佛祖重塑金身，寺庙里&30340;僧人态度越发恭敬客气，毕恭毕敬引着他们去朝拜。
拜过佛，乔氏带着云黛他们去听高僧讲经。
一场经筵讲完，乔氏与高僧讨教经义。
云黛则偷偷走到禅房外，寻了个面善&30340;小沙弥，询问着给逝者点长明灯&30340;规矩。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慢悠悠与她说了，又道，“一盏灯一年耗资十两，施主你想供奉多少年？”
云黛心里算了一番，“两盏灯，每盏先供奉五年。生辰八字我都带了，劳烦小师父带我走一趟吧。”
小沙弥望了眼禅房内，再看云黛，“行吧，那你跟我来吧。”
云黛让翠柳留下，若乔氏问起，便说她去求签去了。她自个儿带着琥珀，跟那小沙弥往供奉长明灯&30340;地藏菩萨殿。
供奉长明灯并没有云黛想象中&30340;那般繁琐，她将父兄&30340;生辰八字交给殿内管灯&30340;和尚，又交了五年&30340;灯油钱。
那和尚便将生辰八字在黄藤纸上誊抄一遍，又放入莲花灯柄&30340;空隙中存好，点亮灯烛，随即放置于那已然摆了千百盏长明灯&30340;高台之上。
一室烛光，星星点点，每一缕微小&30340;灯火，都曾经是一条鲜活&30340;性命。
僧人敲着木鱼慢慢念起经，云黛伏拜在蒲团上，望着四周那些明明灭灭&30340;灯火，鼻尖不由发酸，她深深弯着背脊，娇小&30340;身躯蜷成小小&30340;一团。
琥珀在一旁看着眼眶都不住泛红，她是看着姑娘长大&30340;，也最是明白姑娘对她父兄&30340;思念。
念完一段往生经，琥珀忙上前将云黛扶了起来，“姑娘，咱们回吧。”
云黛缓缓起身，眼圈还有点红，面上却是朝琥珀浅浅一笑，“嗯，走吧。”
谢过殿内僧人，主仆俩一道往门边走去。
脚步刚跨出地藏菩萨殿，门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为何今年才给你父兄点灯？”
云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到是谢伯缙，一颗心跳得更快了。
“大、大哥哥……”她磕磕巴巴&30340;唤了句，“你怎么在这？”
“你还没回答我&30340;问题。”
男人站直了身子，幽深&30340;目光轻轻落在她&30340;眉眼间，浓眉拧起，“哭了？”
云黛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哭。”
谢伯缙眯了眯眼睛，“撒谎。”
云黛，“……”
在那沉静又锐利&30340;注视下，云黛揪紧了绣花裙摆，小声道，“就哭了一小会儿，现在没事了。”
谢伯缙嗯了声，又道，“若我没记错，五年前来这，你就问过僧人长明灯&30340;事。我以为你父兄&30340;长明灯早就点了。”
云黛惊讶&30340;看向谢伯缙。
那回她就随口问了僧人两句，没想到竟然被他听到了？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着。
谢伯缙面不改色，淡声问，“为何今日才点？”
云黛睫毛颤了下，迟疑片刻，小声道，“今日存够了钱。”
谢伯缙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没钱？”
“我自己&30340;钱。”云黛深吸一口气，抬起脸对上他&30340;目光，嗓音轻软，“我想用我自己&30340;钱供奉我父亲与兄长……我已经欠国公府太多了，给父兄点长明灯&30340;银钱，我想自己来……”
谢伯缙本以为她说&30340;存钱，是存下月钱。现下听她这话&30340;意思，方才给出去&30340;一百两银子，好像另有来路？
看着小姑娘倔强清亮&30340;眼眸，他问，“哪来&30340;一百两？”
国公府不缺一百两，她&30340;吃穿用度也不缺一百两，但对于外头百姓来说，一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云黛仿佛被他问住了，只睁着一双湿漉漉&30340;大眼睛望着他，犹豫不语。
一旁&30340;琥珀瞧着都发急，世子爷真是&30340;，哪有这般跟姑娘家说话&30340;。这要是二爷三爷，一个温柔，一个逗趣，或是宽慰姑娘，或是逗笑姑娘，哪像现在审犯人似&30340;，她瞧着都发憷！
“世子爷，姑娘她……”
还没等琥珀说完，谢伯缙一个淡漠&30340;眼神扫来，“让她自己说。”
琥珀心尖一颤，立刻低下头，“是，是。”
云黛见琥珀险些被连累，赶紧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琥珀，豁出去般道，“是我……我自己赚&30340;！”
谢伯缙见状，好气又好笑。
他是什么恶人，她何必吓成这样？
况且琥珀比她还高半个头，身形也比她结实些，哪需她护着？从来只见老母鸡护着小崽儿，倒是头次见小鸡崽张开翅膀护着大&30340;。
云黛不知他这会儿在想什么，但见他肃着脸默不作声，以为他在等她继续交代。
于是，她硬着头皮老实交代了，“我自己闲来无事，会配些药膏药丸之类&30340;。玉珠姐姐说我配&30340;那些东西很好用，我就问她能不能拿出去卖。乔家舅母给她&30340;陪嫁里正好有两家药铺，她就帮我放她铺子里寄卖……”
谢伯缙闻言，轻呵了一声，“你们俩倒是胆子大。”
云黛脑袋垂得更低，怯怯道，“都是些外用&30340;药膏，就一例是内服&30340;安神丸……我自己先吃过&30340;，玉珠也吃过，用着都不错。寄卖&30340;时候也没想赚钱，只想着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算了……没想到……”
没想到卖得还不错，断断续续也攒了一百两。
“祖母先前还夸你勤谨细心，将她后院药田打理得很好，原来如此。”他拖着长腔，清冷&30340;嗓音透着一种慵懒&30340;味道。
云黛像是做错事&30340;孩子般，低头绞着手指，“我、我……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我下次不敢了……”
谢伯缙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不合规矩？”
云黛心头一紧，忐忑&30340;抬眼看他，眼睛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大哥哥，求你别告诉夫人和祖母，若是让她们知道我偷偷在外面卖药……”
“知道了如何？”
云黛讷讷道，“有损名声，有失规矩……”
谢伯缙，“……”
静默一阵，他才出声道，“母亲那边&30340;反应我不好说。但祖母若知道你配得药膏能卖出去，且销路不错，她应当是高兴&30340;。”
云黛啊了一声，错愕地看他。
谢伯缙似是忆起往事，嘴角微不可察得翘了下，缓缓道，“我听父亲说，祖母年轻时也曾想过悬壶济世，云游行医，可惜没有天赋，医术不行……当初祖母答应嫁给祖父，好似有一个原因，便是祖父愿意给她试药。祖母大为感动，这才从洛阳远嫁到陇西。”
云黛先前也听过老国公爷会给老夫人试药&30340;事，却不知还有这么一出。
她挠了下脸颊，想着措辞，“老国公……他对祖母……感情真深。”
“走吧。”谢伯缙掸了下袖子，“别让母亲等急了。”
他步子大，等云黛回过神，已经走出好一段路。
云黛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跟了上去，“大哥哥，大哥哥……”
她一声一声唤着，又软又娇，跟着他身后。
谢伯缙回头看了眼那小尾巴，面色不变，脚步却慢下来，“嗯？”
云黛眼睛亮晶晶&30340;，直直看向他，脸上是讨好&30340;、甜甜&30340;笑，“你不会跟夫人说&30340;吧？”
不可否认，小姑娘卖乖&30340;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抗拒，尤其顶着这样一张被老天爷偏爱&30340;脸。
谢伯缙挪开视线，“不会。”
云黛长长&30340;松了口气，语气里是掩不住&30340;欢喜，“多谢大哥哥！”
谢伯缙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云黛跟着他，走了一段，又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哥，那我……还能继续卖药吗？”
谢伯缙脚步一停，“你很缺钱？”
云黛摇头，“不缺。”
或许是觉得卖药&30340;事都与他坦白了，破罐子破摔，再多与他说两句也无妨，她道，“我就想靠我&30340;本事做些什么。我与三哥哥一同读书识字，我学得比他快，考得也好。可从家塾出来后，三哥哥可以继续去郡学读书，考功名，而我只能回府里，做女红，学管家，等着嫁人……我觉着哥哥们都这么厉害，都能报效社稷，我也想在我力所能及&30340;范围内做些什么……大哥哥，我说这些，你可别笑话我……”
谢伯缙驻足，幽深&30340;黑眸盯着眼前娇柔清艳&30340;小姑娘，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颗小小&30340;、脆弱又漂亮&30340;脑袋里竟然会装着这些想法。
沉吟良久，他抬手拍了下她&30340;头，认真道，“放心，不会笑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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