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街道，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在意周围到底是什么人。
形形色色的人中，街道上那个穿着破旧外套和草编凉鞋的人也就不显得那么的引人注目了。
刚刚成年就被赶下山，风尘仆仆走了一天一夜、一顿饭都没有吃、现在看什么都想上嘴咬一口的陶念背着师父把自己赶下山时候给自己的小篮子，委委屈屈的按了按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左右看了看。
身边有人从旁边一家小房子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热腾腾的包子。那人飞快赶路，路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陶念闻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包子的香味。
哧溜~
陶念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儿，慢吞吞抬脚，学着那家小房子前面那些人的样子，站到了最后面。
老张生煎店开了好几十年了，每天早上都有无数人来买生煎。今天也和往常一样，老板在后厨把包好的生煎下锅煎，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收银装生煎。
陶念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闻着越来越近的香味，肚子都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忍不住踮踮脚，看老板娘手边的生煎，再看看身边已经拿到生煎的人吃的样子。
表皮薄薄的，被煎得油亮亮的，不用吃都知道咬下去的口感是多么的酥脆。咬一口就有汁水溅出来，那人烫的直抽气，但是一点都舍不得吐出来。而是顺着这股热气接着吃，那生煎满满的肉馅里那一颗大虾仁咬进去。
哧溜~
陶念又咽了一口口水。
忍不住就又左右看了看。
对面有一家奶茶店，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给经过的人递一次性纸杯：“您好，这是咱们家的新品，可以尝一尝。”
陶念眼尖鼻子又灵，不仅看到那杯子里的饮料是奶白色的，还闻到了那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咽了一口，想上去讨要一杯尝尝。
正在犹豫，身边就有人过来了，伸手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往陶念眼皮子底下送。那人还“啊”了一声，好像想说什么。
虽然没有看，但是余光里，那是一个碗。
这也是需要尝一尝的新品吗？
陶念下意识的伸手，拿起了碗里的东西。
拿起之后，陶念这才看了一眼。
不是生煎，不是饮料。是一张纸一样的东西……上面还写着一个5。
陶念举着那张纸，茫然地举起来递到嘴边。
好像很熟悉，这也可以吃吗？
可是好像脏兮兮的，师父说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
正在犹豫手里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吃的时候，队伍终于排到头了。老板娘一边扯一个塑料袋一边抬头招呼陶念：“要几个？”
陶念还没有说话，她就看到了陶念手里的五块钱纸钞。于是利落地装了两个生煎进去，一边把生煎递给陶念，一边从她手里抽出那张纸钞。还十分自然地招呼她：“下次再来啊。”
陶念眨眨眼，看着手里的生煎，想着师父教自己的，还有自己刚刚看到的，很乖巧地对老板娘点点头：“谢谢。”
转过头再看看刚刚给自己“纸”的人，还是很乖巧：“谢谢。”
来乞讨的聋哑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小姑娘从自己碗里拿出钱去买早餐，眼睛越瞪越大。眼看着陶念就要走了，马上拦住她，伸手举着自己的碗，左右摇晃。
碗里的钢镚撞在碗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张大嘴：“啊啊，啊啊”
你说谢谢干嘛？！我是来要钱的，你先把你拿走的我的钱给我啊！
陶念终于吃到了生煎。热腾腾的，咬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酥脆的外皮裹着充盈的汁水和肉馅一起下肚，比陶念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香。她飘飘然，根本关注不了别的任何东西，三两口就把生煎吃光了。
但是还是没有饱……
陶念把塑料袋团吧团吧，看着又排了很长的队伍，再次走到了队尾。
乞讨者跟着追上去，把自己的碗怼到陶念面前：“啊啊啊，啊。”
就没有见到这样的人！看着年纪轻轻的，不应该还是学生吗？学生不应该是最有钱最有爱心的吗？怎么不仅不给自己钱还从自己碗里拿呢？
陶念又眨巴眨巴眼，看着一直要让自己尝一口他碗里东西的老爷爷，很认真的劝他：“我师父说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的。我就不要了。”
乞讨者现在都被气的要吐血了。他声音更大了，晃自己碗的动作也越来越急躁：“啊，啊啊啊！”
陶念不解地看着这位老爷爷，重复：“我师父说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吃。”
“我……”
乞讨者气的都要破功了，一个我字刚刚说出口，马上就想到自己在装哑巴。于是就接着：“啊啊。”
虽然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吃，但是师父也说，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这位老爷爷这么坚持要我尝尝，我就先拿一个吧？
陶念犹豫着，对老爷爷点头，伸出手，很是乖巧的在他碗里翻了翻，又翻出来一张上面写着5的，软乎乎的攥在手心里。
身后队伍里一直看着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乞讨者现在已经气红了脸，劈头想掰陶念的手：“我让你给我钱！不是让你拿！”
队伍里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虽然现在社会保障越来越完善，大多数残疾人的生活都可以得到保障了，但是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好好的有工作能力的人，不愿意去工作，还假装残疾人出去乞讨，消耗人们的同情心。这个人在这条街上乞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店家愿意让他来店里打扫卫生给他工资，他还不愿意。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学会视而不见。但毕竟人流量大，也还是会有不知道他底细的人给他钱，所以他就还一直都在这里乞讨。
没想到，今天居然踢到了这么一块钢板。
大家纷纷看向陶念。
陶念顺着老爷爷的力气张开手，很惊喜：“你会说话啊？”
大家就又去看那乞讨者：“你居然会说话？”
原本以为是一个有劳动能力但是不愿意劳动的哑巴。结果现在，根本连哑巴都不是了？
每天累死累活的打工人疲惫地来买早饭，准备开启劳累的一天，没想到一大早就看到了这么一场笑话。现在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个个凑在一起谴责不劳而获的乞讨者。
“呵呵，有手有脚的不去挣钱，在这里乞讨，怎么？别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还装哑巴？真恶心。你这样让以后那些需要帮助的残疾人怎么办？”
“还不如真的哑巴呢。”
“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乞讨，哪怕是进厂拧螺丝呢？”
“对啊，赶紧找个厂子上班吧。”
……
乞讨者看所有人都在责备自己，也呆不下去了。恨狠地看了一眼陶念，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人还在低声吐槽：“奇葩。”
始作俑者陶念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顺着队伍接着往前走，又从老板手里接过来两个包子。
她再次高高兴兴地吃完了两个包子，再次去排队。等到了她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地举起手想要接过包子。但是这次老板没有把钱给她，而是很困惑地问她：“你的钱呢？”
后面赶着上班的人已经着急地挤过来了，让陶念站在一边找钱，提醒她：“没有现金就手机支付啊。”
陶念茫然地翻找着篮子里师父给自己准备的行李，翻出了一个和那个人手上一样的方块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是黑漆漆的一片。
小饕餮回想着师父教自己的使用方法，按一按。还是黑的。
咬一口。
还是黑的。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被挤出了队伍。
刚刚成年的饕餮，四个掌心一样大的生煎根本吃不饱，现在肚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她认真回想所谓的钱到底是什么。
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张纸很眼熟了。
啊！陶念拍了一下额头。
这不就是师父说的钱吗？
师父说在山下，所有的吃的都是要用钱换的……
所以刚刚那个老爷爷是想让我给他钱？
这也是一种新的挣钱方式吗？
但是别人好像都在谴责老爷爷……
向来只想着吃的饕餮脑子里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又开始看着身边吃早饭的人，咽了一口口水。
对面还有一家面馆。和师父给自己煮的那些汤面不一样，每一根上面都裹满了酱汁和肉酱，看着好好吃。
陶念茫茫然，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师父说要遵守凡间的规则，不能像在山上一样看到什么就直接吃。
那些面好像需要钱来买，但是我没有……刚刚成年的小饕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一直不吃就还好，刚刚吃了四个生煎，没有吃饱还把馋虫勾出来了，现在饿的根本忍不住。
陶念眼巴巴的，又往面馆那里走了两步。
隔着窗户，有人叫住了她。
刘小白在一个视频软件做博主。今天一大早来是拍日常vlog的，也就是拍了拍对面生煎店门口好长好长的队伍那么一下，没想到会拍到这么有趣的场景。职业敏感度让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发到网上去一定会有流量。
您看看这是什么题材？
先不说正常人装残疾人乞讨被发现，就说这个从乞丐碗里拿钱买生煎还说谢谢的操作，就足够沙雕有趣啊。乞丐装可怜，欸，就是装看不懂。扮猪吃老虎，看着很单纯的，但是眼睛眨啊眨的，就又从乞丐碗里拿了一张钞票，看着就是一个白切黑。可是等到乞丐走了，她再去买生煎，居然找不到钱和手机了。
低头在自己的草编小篮子里找手机还有摆弄手机时的样子迷糊又可爱，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恶趣味的捉弄人。
还很有反差。看着小小一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好像一个未成年。
却一口气吃了四个生煎，甚至还想再去买点。
这短短的几分钟，剧情、反转、深度都有了。要不是刘小白也遇到过好几次这个乞丐，说不定会以为这是精心安排的剧本。
所以她观察了好一会儿，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拍摄的团队。反而看着这个白切黑放弃找钱，晃晃悠悠的去奶茶店排队喝新品试喝的奶茶——连着排了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奶茶店店员去店里找了一个大点的杯子，给她倒了一大杯。
刘小白终于确定，这个人，可能不是白切黑了。
她可能……就是单纯的……傻？
刘小白用一碗热干面成功把人哄进店里。她拿出自己拍的内容，很小心的问陶念：“我可以发到网上去吗？”
和这家面馆相隔数千里的一个大别墅里，刚刚醒来风轻云淡跑了一个三千米的临千曼走出健身房，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浅黄色的纸，上面带着若有似无的龙纹。上面的字整齐端庄。
却让一向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临千曼缓缓闭眼，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想的往事，刚刚跑步都没有乱一点的呼吸，此刻突然急促。
那张不管是红毯还是大荧幕都一样能打、表情管理永远在线的美丽脸庞，写满了两个字——“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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