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挽霜的丫鬟端着刚煮好的药踏进屋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秋姝的问题,只能轻声提醒:“三姑娘,老爷和夫人都说了,御医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小点声,担心被人听了去。”
白秋姝:“知道知道。”
说话间,两人绕过屏风,不约而同地朝床上看去,这才发现岑鲸不仅睁开了眼睛,还换了个睡姿,此刻正侧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们。
“阿鲸!”白秋姝一个箭步蹿到岑鲸床边,激动不已:“你总算醒了。”
挽霜也加快脚步,把药放到床边的小桌上,高兴地说:“太好了,奴婢这就去把姑娘醒来的好消息告诉夫人。”
白秋姝:“娘出门上香去了,你先把那个大夫……不是,把神医叫来,再给阿鲸看看。”
刚还叫人“山野大夫”,这会儿又成“神医”了。
挽霜应下,不过片刻那大夫就被领进了自在居。
那大夫一身素白色的长衫,个子不算高,面容清秀中透着点怕人的怂气,看着不太像是从“山野”里闯出来的大夫,更像是谁家埋头苦读,社交能力为零的小书生。
但在大夫来之前,白秋姝已经跟岑鲸介绍过,这位大夫是陵阳县主离京游玩路上,在一个小山村里捡的,正是陵阳县主早前在席上跟岑鲸说过的那位“看着不错才招进府,但医术着实不错”的小大夫。
岑鲸倚在床头,身上套着白秋姝给她拿的外衣,面色惨白虚弱,仿佛说话重些,带出的气就能把她吹倒,但比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眼下这般显然已经好很多了。
小大夫头一次看到睁开眼能动的岑鲸,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行了一礼,走到床边给岑鲸把脉。
把完脉,小大夫松口气说:“已经没事了,按时吃药,再养上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谢谢大夫。”岑鲸躺太久,哪怕已经喝过水,嗓子听起来还是有些沙哑。
白秋姝:“谢谢你啊,神医。”
小大夫忙道不敢当。
他将脉枕收入箱中,之后就该离开了,可他没有动,面上甚至流露出几分犹豫:“岑、岑姑娘。”
岑鲸:“你说。”
小大夫鼓起勇气:“你身子骨太弱,虚不受补,所以补药什么的,得少吃,我知道不少药膳食谱,比补药更适合你,你要愿意试一试,我可以把那些食谱写给你。”
岑鲸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大夫,她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拒绝,对方会不会难受到哭出来。
想到这,岑鲸不免思考,陵阳县主是不是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小大夫见岑鲸没有回应,果然慌了,说话都开始磕巴:“是、是我唐突了,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
“自是愿意的。”岑鲸打断小大夫的话,笑着道:“劳烦你了。”
“不、不劳烦,不劳烦。”小大夫涨红了脸,跑回白家给他安排的客房,替岑鲸默写药膳食谱。
小大夫离开后,白秋姝盯着岑鲸把药喝完,接着就在岑鲸屋里拿起了笔,说是要给大哥白春毅写封信,告诉他岑鲸没事了,让他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备考,别太担心家里。
岑鲸看白秋姝伏在榻桌上挥毫泼墨,等她写完了才问:“你怎么没去书院?”
白秋姝整个僵住。
岑鲸:“嗯?”
白秋姝放下笔,嘴里含糊其辞,半天说不到点上,还试图用“你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下歇会儿”这样的话来躲避岑鲸的询问。
岑鲸又问:“你闯祸了?”
白秋姝顿时没了声。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岑鲸轻叹着,慢慢挪动身子往被窝里躺:“我困了,你先回去吧。”
白秋姝哪里肯走,她看着岑鲸背对自己躺下,从榻上下来跑到床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像只犯了错的大狗狗,伸出爪子扒拉盖在岑鲸身上的被子,呜呜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岑鲸慢吞吞地在床上翻过身,等白秋姝自己坦白。
白秋姝小小声:“我前天刚回书院,就和人打了一架,不仅被扣掉一分,还被送回家,说是让我闭门思过,一旬。”
“怎么打起来的?”岑鲸问。
这反应比白秋姝预想的好太多了,她爹白志远可是一听说她被书院送回来,二话不说就要拿藤条抽她,她娘也不帮她,非得让她长长记性,要不是她身手好爬上屋顶,早就被打得跟岑鲸一样只能躺床上了。
白秋姝哼哼唧唧:“骑射课,有东苑的学生嘴碎说你长得不吉利。”
岑鲸:“……不吉利?”
白秋姝:“你不是长得像画像上那人吗?叫岑什么船来着,我不记得了,他们说那人死于非命,你像他,就……就不吉利。”
岑鲸:“然后你把人给打了。”
白秋姝理不直气也壮:“谁让他们乱说的!”
“他们?”
白秋姝又怂了,继续哼哼唧唧:“六个还是七个,都被我抡着月杖揍了一顿。”
岑鲸:“……”
难怪当初西苑食堂出现斗殴也不过一人扣一分,轮到白秋姝这不仅扣一分,还得被罚闭门反省一旬,原来她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听白秋姝的用词,好像还是单方面碾压。
白秋姝说着说着还委屈了起来:“我当时就不想去书院,只想在家守着你,可爹娘非要我去,说我又不会医术,留下来也没用,还白白耽误学习,我都难受死了他们还非要撞上来,我不揍他们揍谁?”
岑鲸轻轻一叹,叹得白秋姝怏怏地闭上了嘴。
“下回记着——”岑鲸开口训她。
白秋姝这些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偏这家她最小,谁训她都有理,她只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竖起耳朵来听。
“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打,收拾好首尾别被人发现,那样既能出气,又不用怕被扣分。”
白秋姝猛地抬起脑袋,半晌才反应过来岑鲸说的是什么,以这些天从未有过的反省态度,点头说:“记住了!”
岑鲸伸手想要摸一摸白秋姝的脑袋,太远没摸到,白秋姝自觉地往岑鲸掌下凑了凑。
岑鲸摸着白秋姝的脑袋,夸她:“一个打六七个,挺厉害的。”
白秋姝笑咧了嘴,得意的要死还非要矜持一把:“还行吧,是他们太没用了,平时骑射课总爱躲在树下,还有好几次称病不来,就他们那样,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正说着,挽霜给岑鲸拿来一样东西。
是被紫色络子装着的木球。
岑鲸接过木球,发现那替她打络子的丫鬟不仅手巧,审美也挺在线,用了深中浅三种程度的紫色绳子,中间打结的地方还串了紫色的珠子,一下就把外形简单的木球给衬托的精巧了起来。
白秋姝:“这是什么?”
岑鲸把小球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能打开的机关小球。”
白秋姝好奇:“怎么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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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鲸把球递给她:“不知道,你试试?”
白秋姝接过小球,又是拧又是敲的,怎么也弄不开,就问:“要不我去拿把斧头,直接劈开?”
岑鲸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尊重这颗小木球,找到打开它的正确方式,而不是使用暴力。
下午的时候,白夫人从庙里上香回来,听说岑鲸醒了,赶紧换了衣服过来瞧她。
岑鲸见着白夫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给舅母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白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宽心养病,别想些有的没的。
岑鲸从善如流,又问:“醒来的时候听见秋姝提到御医,什么御医?”
白夫人怕岑鲸多想,本想瞒着,可如今岑鲸问起,她又怕自己不说,岑鲸会想得更多,索性把岑鲸昏迷后发生的事情,都跟她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那日乔迁宴刚结束,岑鲸便回了自在居休息。
白家上下都知道岑鲸嗜睡,因此并未多想,只当岑鲸是应付陵阳县主太累,睡一觉就好。
直到傍晚,白秋姝来叫岑鲸起床吃晚饭,才发现岑鲸额头滚烫,发起了高烧。
白秋姝赶紧让下人去通知她爹娘,自己跟俩护卫分头去附近找医馆请大夫。
倒霉的是,附近两家医馆的大夫都不在,一个早些日子就回乡探亲去了,医馆大门紧闭,还有一个今天一大早就被请去接生,结果那家夫人生了一天到现在都没生下来,大夫自然也还留在那户人家的府上。
除开这两家,再远些的医馆,可就在别的坊了。
当时街鼓已经敲完六百下,坊门关闭,宵禁开始,便不允许坊外的行街上有人走动。
白秋姝为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岑鲸急红了眼,甚至起了去那生孩子的人家里劫大夫的念头,旁人拦都拦不住。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白府开给后厨送菜的小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带了书院齐大夫过来的燕兰庭。
至于燕兰庭是怎么得知岑鲸病倒,又是怎么在宵禁的情况下从别的坊过来他们这,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齐大夫给岑鲸看诊开药,第二天早上岑鲸烧就退了,可不知为何,怎么都醒不来,齐大夫也诊不出问题所在。
后来燕兰庭给岑鲸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御医,听白志远说,燕兰庭对外称病,依次请了御医到相府,想来是这边请去相府,那边就从相府后门出来,偷偷送到他们白家给岑鲸看病。
这一举动极大的避免了给白府招来麻烦的可能,白志远虽对燕兰庭有微词,却也不得不承认,燕兰庭此举足够用心。
岑鲸:是挺用心,可避不开白家人,就怕白家人误会。
果然连一旁替白夫人补充细节的心腹嬷嬷都说:“燕丞相对表姑娘如此上心,会不会是……”
话音未尽,可在场的人,哪怕是白秋姝都听懂了。
谁知情况与她想的完全不同,白夫人非但没误会,还呵斥了嬷嬷:“胡说什么!”
随后提醒嬷嬷,同时也是说给岑鲸听:“阿鲸只是长得像燕丞相的老师,外头谁人不知燕丞相和他老师感情深厚,因此待阿鲸也不过是爱屋及乌,以寄哀思,如此赤忱之心,怎会生男女之情!”
嬷嬷心想也是,若像话本子里写的,表姑娘长得像燕丞相故去的心上人,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偏偏表姑娘长得像燕丞相故去的恩师,那么燕丞相面对表姑娘,恐怕是生不出多少旖旎心思的。
嬷嬷:“是老奴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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