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个月前,岑鲸替家里写乔迁宴请帖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结交了不少权贵。
岑鲸当时就捋了一下这些人的关系,发现其中绝大多数人都跟长乐侯府有联系,而她又在书院救过长乐侯府的乔姑娘,长乐侯夫人因此与白夫人结交,带着白夫人认识了不少她那个圈子里的人。
其中就有陵阳县主与左骁卫上将军裴简家的女眷。
陵阳县主的母亲与长乐侯夫人的娘家有七绕八拐的亲戚关系。
裴简则是许多年前在庆安当兵,认识了当年负责押送粮草的长乐侯。
当年的长乐侯还是世子,除了年纪大,亲妈是正房夫人,再没有别的长处。
但这足够了,立嫡立长本就是正统,老天爷都让他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他为什么要拒绝。
可偏偏他爹嫌他丢人,就想办法替他在朝中谋了个虚职,后来岑吞舟跟太子斗法初现端倪,俩人斗着斗着,就把押送粮草到庆安的活斗到了他手上。
当年的长乐侯无知无畏,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怕,心想送个粮草能有多难,加上护送的兵马够多,他爹也指望这一趟能给他镀层金,他就去了。
结果点背,一去就遇上敌军来犯,直接攻到了城下。叫人意外的是,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仅在那场战役中活了下来,还带着几个士卒潜出城去搬救兵,与当时护送他的士卒之一裴简成为生死之交。
岑鲸知道这事,不是因为这事传得有多广,而是她那会儿,就在庆安。
长乐侯是负责这次粮草押送的押运官,她是督运。
遇上敌军来犯时,她还跟系统吵了一架。
系统认为她就应该乖乖跟长乐侯一起,在庆安军的掩护下逃出城去,事后追责,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要出城去搬救兵。
可岑吞舟却觉得长乐侯一个人搬救兵就够了,他们俩要是都离开,会影响士气。
【宿主大人真的只是害怕影响士气吗?】反派系统跟恋爱系统不同,它喜欢叫岑吞舟“宿主大人”,而不是“宿主”。
同时也更习惯对岑吞舟用“您”,而不是“你”。
可疏离又恭敬的称呼并不影响它比恋爱系统更了解岑吞舟,它笃定:【您想要参与这场战役。】
岑吞舟承认了:“我武功那么高,明明能帮忙,为什么非要龟缩在城里,还浪费他们拨派人手来保护我?”
反派系统:【可您一旦受伤,暴露女子身份的可能性非常大,您别忘了,这一仗在剧情中的结局是惨胜,惨胜如败,不离开,您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
岑吞舟:“我没忘,要没那个‘胜’,我也不敢乱插手这次剧情,可既然都胜了,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这一仗少死些人。”
反派系统:【重点是您可能会受伤】
“那就不受伤。”
反派系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岑吞舟:“这句话还给你。”
【宿主大人!】
“系统,”岑吞舟垂着眼,平淡的语气下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情绪:“如果按照剧情,这场战争是惨败,我一定会走,这样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做过,可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我都很难受。”
“所以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想要去弥补,不那么做的话,我撑不下去。”
“你能理解吗?”
反派系统:【……系统会将雷达范围开到最大,尽可能为您提供战场讯息,结束后系统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蓄能休眠,希望宿主大人能全身而退,并在随后的一个月里,保证任务不出差错。】
岑吞舟笑了,答应它:“好。”
之后岑吞舟不仅参与守城,还另辟蹊径,集结了当时在城里的江湖人士。
这个世界有武功和内力,自然也会衍生出一批以道义为准则,游走在律法之外的人,他们以侠自称,比军队更加在意对自身武艺的打磨,常常能做到以一敌十,或以一敌百。
他们所混迹的世界,被称之为江湖。
然而侠以武犯禁,因此江湖人士曾遭到先帝的父亲胤文帝大力弹压,更有不少高手,被收编入军队,为国效力。可在边境一带,仍然有不少江湖人士,他们有自己的规则,有自己的侠义。
庆安就是江湖人士聚集的边境地区之一。
最后岑吞舟赌赢了,她将“惨胜”修改成了“完胜”,极大地减少了伤亡,同时也没让自己受太重的伤,避免了被人发现她是女子的可能。
她将自己的“弥补之举”视作理所应当的行为,因此她在这场战争中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自己,而是一路上挑三拣四比萧卿颜还娇气的长乐侯居然顺利请来了援兵,还跟他一直都很嫌弃的泥腿子裴简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殊不知,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对她的所作所为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是她换下文官长袍穿上武服,一边系护臂,一边对长乐侯说:“不想死就赶紧滚别拖拖拉拉,记住,援军要是来晚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夜夜站在你床头,看你睡不睡得着。”
是她去找前几天在酒楼喝酒结识的江湖人士,拜托他们把城中所有会武功的都聚集起来,弯下脊梁请求他们和庆安军一起共同抵抗敌军。
是她在武林人士纷纷表示不愿意和朝堂有牵扯的时候据理力争,跟他们把“没有大家何来小家”的道理掰碎了细细讲明,最后以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成功打动了这群心中虽然没有律法,却有着一身热血的江湖人。
是她披甲执锐冲锋陷阵,如一柄锋利的长剑直直刺入敌军腹地,于万军丛中,取敌军上将首级。
最后也是她,在敌军败退后换回文官长袍,去跟那些江湖人道谢,斯斯文文的一身行头,哪有半分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模样。
据说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湖上都流行能文能武的儒侠,就连长乐侯也曾被带动着奋发向上了一阵子,可惜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只得回归纨绔生涯。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能明白像岑吞舟这样的人有多难得。
回京后,他跟岑吞舟依旧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他们虽然都出身世家,可他有父母爱护,能吃喝玩乐过完这一辈子,周围也都是不求上进的同道中人,百年后死了,不过留下族谱上的一个名字,匆匆一眼过去,乏善可陈,怕是连子孙后代都记不住他。
不像岑吞舟,天天都在名为“朝堂”的刀枪剑戟里打滚,与天斗、与地斗、与太子斗,活得像个传奇。
麻雀会好奇老鹰能飞多高,长乐侯也好奇岑吞舟能走多远。
所以长乐侯最爱跟人打听岑吞舟的事迹,每每岑吞舟有什么动作,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都会跟着旁人一起惊叹。
总觉得,哪怕没法做到像岑吞舟那样厉害,能跟岑吞舟活在一个时代,就够他跟儿孙吹嘘的了。
后来岑吞舟因太子一事被下狱,他也焦急过担心过,可无能如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担心着担心着,岑吞舟自己就出来了。
这世上好像根本没什么事情能难倒岑吞舟,直到五年前的上元节第二天,宿醉醒来的他听人说——
岑吞舟死了。
像他这样活一辈子跟白活一样的人都没死,岑吞舟却死了。
一开始他只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后来发现岑吞舟死于皇帝之手,他那满腔的愤懑,就都落到了皇帝头上。
长乐侯拉着裴简重新坐下,一口闷了眼前的酒,将酒杯重重放下,咬牙切齿道:“我虽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可我也知道岑吞舟不该死!若非那薄情寡义的萧睿!若不是他!!”
长乐侯直呼皇帝名讳,因为他一路走来看得清楚,知道要不是岑吞舟扳倒了太子,这皇位根本轮不到萧睿。
燕兰庭端起茶盏,用盏盖轻拂茶面,却并不喝。
他等长乐侯与裴简稍稍冷静下来,才问:“我的老师不该死,你们的妻儿难道就该死了吗?老师若知道你们为了她,将一家老小乃至全族的安危置之不顾,她恐怕不会高兴。”
燕兰庭的话让他们陷入了沉默,他们何尝不清楚一旦行差踏错,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且燕兰庭还是说轻了,岑吞舟要知道他们为了他,试图去犯拖累亲族的罪,何止会不高兴,怕是会动起手来,一巴掌掴他们后脑勺上,直接把他们的发冠打飞。
只是他们心存侥幸,想着只要谨慎,就不会让人察觉,谁知这事一捅就捅到了燕兰庭那。
而且这会儿他们也都看出来了,燕兰庭虽然知道了他们的谋划,但也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过来找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收手。
裴简不满:“燕大人的意思,难倒是要叫我等就此收手,让杀死岑大人的真凶就此逍遥自在?”
“二位当真觉得,皇帝如今的日子好过吗?”
燕兰庭的语气轻描淡写,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两人悚然。
燕兰庭:“二位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日后或有劳烦二位的地方,还请二位出手相帮,勿要推辞。”
这是让他们不要再冒险筹谋弑君的计划,他这边已经有打算,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出力参与的意思。
二人还在犹豫,燕兰庭也不逼他们表态,起身离开,让他们自己商量。
经过一夜的考虑,第二天早上,燕兰庭在下朝后遇到裴简,裴简表示自己跟长乐侯愿意收手,协助显然更有把握的燕兰庭行事。
燕兰庭问:“陵阳县主怎么说?”
裴简张了张嘴,遗憾表示:“我们劝不动她。”
陵阳县主和他们不同,没有妻儿要顾忌,又对岑吞舟执念颇深,他们根本说服不了她。
“知道了。”燕兰庭想着自己得找个不容易让人误会的时候,上门跟陵阳县主好好谈谈。
可就在当天下午,陵阳县主府上的侍卫当街带走了出门前往水云居的岑鲸。
结合燕兰庭极为在意白家表姑娘的传闻,陵阳县主此举,简直就像是在拿岑鲸威胁燕兰庭,警告他不要妨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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