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贺平乐从秦砚的私宅出来后不想回家,就随便往热闹的地方去,午后秋阳正盛,贺平乐在朱雀街上逛了一会儿就觉无聊,金水桥上站了一会儿,见桥下岸边的柳枝摇曳,好不自在,便将半个身子探出桥栏,伸手去够那绿意甚浓的杨柳枝条。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咋呼:
“大小姐小心。”
贺平乐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认出是家中门房小厮,好像叫什么六子,随着他的出现,后面又窜出两个同样穿着绣有宣宁候府家徽衣裳的仆从,三人急匆匆冲到贺平乐面前劝道:
“大小姐有话好说,千万莫要做傻事啊。”
“傻事?”看着三人紧张的神色,贺平乐不解问:“京城河边的杨柳枝不能折吗?”
三个侯府仆从一愣,这才看见自家大小姐手上抓着一根柳枝,三人对望一眼,才知是误会。
“没有没有,大小姐想折多少都可以。要小的帮忙吗?”
贺平乐拿着柳条往台阶上一座,闷闷不乐说:“不用了。”
六子是侯府门房中的后起之秀,为人机灵,这才被委以重任来保护小姐,见小姐不开心,他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殷勤上前询问:
“小姐可是觉着没趣?要不要找点乐子?”
贺平乐一手甩柳枝一手撑着下巴,兴致缺缺问:“什么乐子?”
“小的知道城中有家茶坊演皮影戏,说是从江南来的特大皮影戏班子,只在京城演三天就走,今儿好像是最后一天,小姐要去看看吗?”六子说。
贺平乐问:“皮影戏不都是夜里演?”
六子说:“说是把茶楼大堂挂上好几重黑布帘子,具体怎么弄小的也没见过。”
那不就跟电影似的?
“带路。”贺平乐说。
六子等三人得了自家小姐的令,高兴的跟着去到香茗楼,东城最大的茶楼,坐落在街角,连接着三条主街,市口极好。
茶楼外果然竖着几张戏园特有的纸牌子,上面用朱砂红笔写着今日要演的故事《白蛇传》,还有黑色笔墨写着耍皮影的人。
贺平乐带着侯府三个仆从进入茶楼,大堂里人不算多,小二提着小灯把客人引到空桌旁,贺平乐点了一壶茶,八个瓜果盘,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瓜子喝茶看戏。
透光的屏幕上,几个利用光影放大了的皮影在上面转来转去,打来打去,主要靠幕后配音讲故事,一场皮影戏看下来,贺平乐心情终于好了些。
茶楼大堂中掌声不断,四周的几重黑幕被茶楼伙计拉开,预告说下一场在一盏茶后开始,贺平乐刚进来是从故事中段开始看的,打算补个开头再走。
借着茶楼重现光明的机会,仰头看了一圈四周,发现除了大堂中的看客外,茶楼二楼、三楼的圆形回廊上也有不少坐席,那些桌椅,看着就比大堂的高级,估计是vip客户。
其中二楼最佳视角处,被几个戴着帷帽的华服女子包去半边,她们周围丫鬟婆子簇拥着,这排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眷,跟贺平乐这种半路回来认祖归宗的有很大不同。
至于具体有哪里不同……反正贺平乐是绝对不会戴着纱帽去看电影……
这样的人家规矩多,贺平乐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打量那些女眷的时候,那些女眷也在打量她。
一个粉色帷帽的少女与身旁白色帷帽的女子接耳言道:
“看见了吗?那便是宣宁候刚认回来的女儿。”
白色帷帽的女子原本歪着身子,兴致恹恹,听说‘宣宁候女儿’才掀开帽帘看了一眼,清甜的的声音不解问:
“你怎知道?”
粉色帷帽女子委屈说:
“殿下忘了,我爹与宣宁候政见不同,屡屡因宣宁候强势遭到欺压,宣宁候府的家徽我自认得,那几个仆从衣着也能看出。”
这般解释后,白色帷帽的女子才了然点了点头,宣宁候府的几个下人仔细护着一位小姑娘,除了宣宁候之女确实不做他想。
“就是她呀……模样看着有点眼熟……”白色帷帽女子若有所思盯着贺平乐看了会儿,忽的回头看向身后侧一个鹅黄纱帽的女子,说:“哎,邱桐,她长得与你有点像呢。”
鹅黄帷帽中传出一道古板女声:“殿下说笑。”
白色帷帽女子嘀咕一句:“啧,假正经。”
这时,茶楼的黑幕再次下拉,在失去光线之前,白色帷帽女子又托着下巴往贺平乐的方向看去一眼。
贺平乐把开头补全后就没什么兴致,付了银钱走出茶楼,见日头偏西,便回家去了。
回家后,贺平乐没去给亲爹亲妈请安,直接回了自己的明月阁,洗洗漱漱很早就爬上床,一夜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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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日,辰时。
秦砚每天这个时候,都在水阁的三层冥想、喝茶、看书或者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按照前些日子的习惯来到窗边,从窗台将花盆取下时,抬头看了一眼书斋,正好看见书斋仍紧闭的门。
若是前几天,这个时候她早就在书斋里忙碌起来了,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秦砚赶忙收回目光,将兰花盆捧到膝上,若无其事的自窗边离开。
老管家在外请示后入内,见王爷开着南窗,从那处能看见什么老管家很清楚,不禁一声叹道:
“唉,书斋里还有三十多箱书没整理好,老奴昨晚去看了看,完全没有头绪,真不知道贺小友是怎么把书斋收拾得整整齐齐,连书架上的书也都按照王爷图纸上的标注,仔仔细细的分门别类,真是个粗中有细的姑娘啊。”
秦砚沉默,经过一夜的调整,他终于又恢复了从前高冷,面无表情,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老管家继续说:
“昨天傍晚,宣宁候派人将茶桌和书架的赔偿银票送了过来。那么一大笔银子支出,纵使侯府也是笔大数目,贺小友昨晚定是要受不少责备的,哎呀,可怜哟!”
秦砚用干净帕子擦拭兰花叶子,目不转睛,看着就像没在听老管家说话似的,可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同一片叶子他已经拿在手里来回擦拭七八回,表面都要秃噜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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