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是一个户数和人口规模都只能算中等的村庄,村里一共六十八户人家。


    而这六十八户中,四十户都是白姓,其中江姓只有七户,都是同宗同源的本家亲戚。


    剩余的二十一户,孙姓有十户,周姓有十一户。


    江家人是在五十年前逃难过来的,当时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半大的儿子,一路逃荒来到了白村,便在此落户,一直定居至今。


    寡妇的大儿子叫江守金,来到白村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小儿子江守银那会儿才十岁。


    江守金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江守金的大儿子便是江远山的父亲江云海,二儿子是江远山的二叔江云川,小儿子是江远山的三叔江云河,两个女儿嫁在离白村不远的村子。


    江守金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去世的第三年,也就是两年前,江远山奶奶也去世了。


    江守银是江远山的亲叔爷,如今还健在。


    江守银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老幺,这三个已经成家了,唯独第三个儿子,至今未成家。


    他家老三是先天性的斗鸡眼,少年时期又因为被蛇咬伤,成了跛子,加上江家条件并不算好,所以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拖到现在,更是娶不上媳妇。


    江家这七户,住得都比较近,都在村子西头。


    而江云海三兄弟的房子,更是紧挨着的。


    老二江云川的房子,在江云海家背后。老三江云河家则是在江云海家正门的斜上方,出了正院大门往左走,要不了几步便到了。


    江云河成婚晚,因为他们家实在是太穷了。


    他们江家是外来户,没一丁点祖产,分到的地甚至也不如白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多。所以在他父亲那一辈时,家里真的是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也没办法,他们逃难到白村,能在这落户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敢有别的要求。


    到了他们兄弟三人这一代,江家条件才稍微好些了,至少吃饭不愁,但还是穷。


    他们家三兄弟,上头两个哥哥成亲掏空了家底,轮到他时,家里穷得只剩下两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爹娘一间,他一间。


    因为穷,于是他的婚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他二十五岁才成家,娶的媳妇还是二婚。


    江家三婶刘翠莲,嫁给第一任丈夫过了四年,一直没能生出孩子。


    于是那家人便将她当牲口一样的对待,成日里不是打就是骂,重活累活都由她做,饭还不让她吃饱。


    因为那家人都觉得是刘翠莲的问题,天天骂刘翠莲是不下蛋的鸡。


    刘翠莲娘家人气不过,就带着她去县里找有名的大夫诊治,得出结论,刘翠莲身体好着呢,没任何问题。


    问题应该出在那个男人身上。


    然而那家人哪里肯信,他们甚至还在刘家大闹,说自古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肚子不争气,男人家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最后两家闹得都打了起来,刘翠莲跟那个男人也就分开了。


    好在刘家人都开明,娘老子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他们知道心疼女儿。


    刘翠莲离开那个男人后,在娘家住了小半年,父母便重新找媒人相看,这才相中了江云河。


    江家因为穷,江云河没得选择,能娶上媳妇都不错了,他哪里还敢挑,媒人来说完后,他便答应了。


    刘家那边条件倒不算很差,但因为自家女儿已是嫁过人的,且还传出不能生养的闲话,所以他们也没得选择,能有人肯娶刘翠莲就不错了。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成了。


    江云河因为成亲晚,生孩子自然也就晚。


    他今年三十四岁,大儿子江远力才八岁。


    搁在其他家,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至少都十三四岁了。


    晚是晚了点,不过好在最终还是娶上了媳妇,假如再拖个几年,他怕是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现在江云河儿女双全,房子也有了,媳妇儿又是个温柔贤惠的,把家里操持得妥妥贴贴。地里活不多的时候,他便去镇上找些事做,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来文。


    夫妻同心、勤勤恳恳,虽不富裕,但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儿。


    *


    白小芽来到江云河家时,江家三婶刘翠莲正在院里给小鸡喂水,一堆毛茸茸的小黄鸡,在太阳下抖着翅膀摇摇摆摆,可爱极了。


    “娘,我们回来了。”江远力率先推开篱笆院门,江玉芳蹦蹦跳跳的跟在自家哥哥后面。


    “三婶好。”江玉姝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白小芽手捧菌油罐子,笑着走进去:“呀,三婶养了这么多鸡,可得费些功夫。”


    刘翠莲站起身笑道:“不多,也就十来只,都是些刚孵出来没几天的小鸡崽子,最终能养活几只,还不晓得哩。”


    说着话,她把喂完水的小鸡全部放入筐子里,盖上布端去屋檐下阴凉处。


    白小芽笑着走上前去,尽捡好听的说:“三婶你手脚伶俐,又是个温柔有耐心的,这些鸡啊,肯定全部都能养活。”


    刘翠莲笑得眼角细纹叠起,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但愿都能养活,也不白花这些鸡苗的钱。”


    随即又看向自家儿子,问道:“远力和玉芳那俩小的,没给你们添乱吧。”


    江远力不服气,大声反驳:“娘,我和妹妹很听话的,没有给大伯母他们家添乱!”


    白小芽笑着摸了摸江远力的头:“就是,他们两个乖着呢,三婶你教得好,他们两个很懂事。”


    刘翠莲笑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三婶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她说着走到刘翠莲跟前,“要说麻烦,我现在就要麻烦一下三婶子,想和你换几味香料。”


    江远力急忙说道:“娘,大嫂想要用菌油和猪油渣和我们换一些香料。”


    刘翠莲一听,忙嗔道:“哎呀,你这孩子,想要香料直接来找我拿就是,我这就去给你取。”


    她转身往灶房走去,白小芽捧着菌油罐子跟在后面。


    刘翠莲从碗柜顶上取下一个粗瓷盆,从盆里拿出一大包香料,打开后倒了大半碗出来。


    她问道:“够吗?”


    “够够够,够了。”白小芽激动得直点头。


    看着碗里的□□、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等香料,她眼睛都在冒光。


    这些可都是做卤味必不可少的东西。


    江玉姝放下碗,小手捻起一颗八角闻了闻:“好香呀。”


    白小芽随口问道:“三婶,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多香料?”


    刘翠莲道:“从我娘家拿的,我娘家侄儿在柳溪镇上做客栈跑堂的,他与商队的人认识,三月前,商队路过柳溪镇,他们给了我侄儿一大包香料。上次我回去,远力他外祖母便给了我一些。”


    白小芽心思一转,问道:“商队一般多久路过柳溪镇。”


    “这我不太清楚,下次我回去给你问问,我侄儿和商队的人熟络,他应该清楚。”


    白小芽笑道:“那就劳烦三婶了,行嘞,我先走了,您忙。”


    她将菌油和油渣倒出来,空的罐子交给江玉姝拿,自己则端着大半碗香料往外走。


    刘翠莲端起油渣碗急忙追出来:“这个你端回去,你家现在都不容易,三婶哪里还能要你们的东西。”


    白小芽往她怀里推:“三婶你收着,没多少,就小半碗,远力和玉芳爱吃,你留着给他们炒菜吃。”


    刘翠莲急着把碗塞给江玉姝,一脸真诚的喊:“玉姝你拿着,拿回去你们慢慢吃。”


    “三婶你留下吧,我们家还有呢,这些是专门给堂弟和堂妹的。”江玉姝又放回灶台上。


    白小芽道:“三婶你要是不收,那这碗香料我也不敢要了。”


    刘翠莲眼一红,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是经过糟心事的人,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分得清楚。心下想着,日后若是能帮,尽力也要帮帮远山家里。


    “行,那三婶就厚着脸皮收了。”


    白小芽回去的时候,江远力还想跟着,被刘翠莲拦下了。


    她笑了笑,没再继续请,毕竟他们家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顿顿都请客,哪怕是孩子呢。


    而江玉红也被江二婶叫了回去,午饭后,她背着竹筐出来,准备到地里去掰干苞谷,却看见江玉红在李春花家帮着他们剥苞谷粒,气得扯开嗓门就骂。


    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江玉红哭着跑了回去。


    ……


    从江三婶那里换了香料后,白小芽回到家就开始忙活。


    她将四只兔腿和一只兔头先用盐和剩下的一点酒糟腌制了一下去腥味,然后往锅里加入冷水和姜片,将腌制好的兔腿和兔头放入锅中大火煮沸,直到煮出血沫子。


    焯好后,她将兔腿兔头捞出来用水洗干净,放在筲箕里沥干。


    江玉姝在灶膛前烧火,她看着白小芽一道又一道的工序,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白小芽笑着道:“你不用学煮饭,以后有的是人伺候你。”


    “嫂子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用做。”


    江玉姝捂着嘴咯咯直笑:“嫂子你啥时候学会算命了?”


    “别人啥命我不清楚,但我家玉姝一定是富贵命。”


    白小芽边和小姑子闲聊边做事,这段时间的训练,灶台上的事,她越做越麻利,三两下就把锅洗干净了。


    接着又往锅里加了两瓢水,放入提前备好的□□、八角、香叶花椒等香料,又放了两片老姜、三个干番椒,切成段的小葱白、酱油和盐……


    “玉姝,火烧大点,把水烧开。”


    “好嘞。”江玉姝往灶膛里添了两把柴,忍不住问道,“嫂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大富大贵的命?”


    “因为脸啊,你长得好看呀。”


    “哈哈哈哈哈……”江玉姝哈哈大笑,“嫂子你真会夸人。”


    白小芽笑着不再多说,她怕再说下去,自己说出不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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